「皇雲(yún)……?」妍晴躲過她的複製體揮來的一拳,朝著電話那頭喊道。「你剛剛說『西洋棋』怎麼樣了?」但是電話那頭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
這句話讓文宇一楞。
西洋棋?這跟這些怪物有什麼關(guān)聯(lián)嗎?
下一秒,複製體手上的拳套長出尖刺,朝著妍晴的胸口戳了過去,這迫使她暫時放下手機,專心在眼前的戰(zhàn)鬥上,以呼喚出來的赤金巨錘痛擊怪物的側(cè)腹,把毫無防備的牠轟到噴水池另一頭。
因為妍晴有著不少的戰(zhàn)鬥經(jīng)驗,所以還能暫時與複製體打得不相上下,但文宇這邊的情況就沒有這麼樂觀。
他的鐮刀揮空了,被複製體抓準(zhǔn)時機欺近,重拳如雨點般降落在他身上,緊接著怪物的以觸手纏上腳踝,向後一拉。
他摔倒了,複製體趁著此時以鎖鏈狠狠鞭向他。還沒有習(xí)慣新身體的文宇反射性地舉起手,用以抵擋攻擊的左臂卻被從中截斷,整個人也被那股巨大的力道甩到一旁。
斷臂脫離他的身體,他痛得倒吸一口氣,燃燒般的痛楚席捲他的意識,卻只是讓他更加憤怒。
他控制從背後疾射而出的鎖鏈勾住地磚間的縫隙,將自己從半空中硬是拉回地面,結(jié)果就是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把地磚撞出不少裂痕。
「我要宰了你!」他大聲咆哮。
「冷靜點,白癡,口水都快滴下來了。」身旁的妍晴瞪了文宇一眼,「如果到時候你連我都咬,我就把你連同牠們一起宰了。」
一低頭,文宇才發(fā)現(xiàn)肚子上的裂口不知何時又打開了,露出裡頭的森森白牙,唾液般的漆黑黏液滴得他整雙鞋子都是。
先前困擾著他的想法再次浮現(xiàn)。照著課本上的說法,喰夢獸應(yīng)該無法接觸到實體物件,包括牠們製造出的產(chǎn)物也一樣。
既然如此,那這些沾在他鞋子上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他甚至還能透過腳趾依稀感受到黏膩冰冷的觸感,也能透過尚未收回的鎖鏈化觸手感受到地磚邊角的濕滑顆粒。
整點了。
環(huán)繞噴水池的音響傳出預(yù)設(shè)的音樂聲,水池中的孔洞輪番噴出水幕。
潮濕的水霧在重新放晴的青空下拉起一道若隱若現(xiàn),恍若停戰(zhàn)牌的彩虹,恰好將兩人與複製體隔在水池兩邊。
另一頭的怪物低吼,纏繞在身上的觸手蠢蠢欲動,等待著水幕降下的那一刻來臨。
妍晴咬緊牙關(guān),手中的武器隨著赤紅色的光芒轉(zhuǎn)變,切換成了兩柄造型優(yōu)美的軍刀。
文宇舉起雙手,打算讓黏液再次構(gòu)成在戰(zhàn)鬥中莫名其妙消失的鐮刀,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左臂已經(jīng)沒了。黑液此刻正覆蓋在他的傷口上,疼痛不再像先前那般劇烈,只是變得一陣一陣的,帶著搔癢的抽痛。
黏液正在治癒他的身體,不過他的手短時間內(nèi)應(yīng)該是無法恢復(fù)了。
文宇暗暗思付著能打敗對手的方法,不過不如皇雲(yún)聰明的他卻什麼都想不出來。
光是熟練度就差太多了。複製體比他還要更加熟悉自己喰夢獸化的身體,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不能,而他就只有白白挨打的份。
如果妍晴的體力先一步透支,那他們就沒有任何可以翻盤的機會了。
「取代的噩夢」本體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實際參戰(zhàn)。牠始終靜靜地漂浮在路旁的,除了放出複製體外什麼舉動都沒有,像是遺忘了自己的存在。
如果他們在打倒眼前的複製體後,那頭風(fēng)箏怪物還能再產(chǎn)出相同的複製體,那麼這場戰(zhàn)鬥將永無止境,兩人落敗只是早晚的問題。
「要來了。」妍晴出聲提醒。
文宇握緊右拳,將雜念趕出腦海,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敵人上。「我會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恐怕還不夠。」
話音剛落,水幕降下。兩頭喰夢獸同時踢地起跳,朝兩人攻了過來。
戰(zhàn)鬥重新開始。
複製體一號揮下手中的黏稠斧頭,妍晴連忙將軍刀交叉著架在身體前方,艱難地?fù)跸聛碜誀捏@天一劈,緊接著借力使力,軍刀順時針繞了一大圈甩開巨斧,並趁著一號的身體隨著巨斧的重量偏轉(zhuǎn)時狠狠地踢中牠的胸膛。
複製體二號上前助陣,連著觸手的鐮刀直取她的脖頸,一旁的文宇連忙伸出鎖鏈勾住觸手迫使它轉(zhuǎn)向。妍晴一歪頭,鐮刀從她的臉側(cè)呼嘯而過,險些擦到她的耳朵。
文宇用盡全力將鎖鏈?zhǔn)栈兀沂智氨坶L出的鐮刀早已蓄勢待發(fā),二號雖然被他拉了過來,卻用盡全力矮身躲過鐮刀的攻擊。
牠反客為主,撲向文宇將他整個人抱住,接著以蠻力持續(xù)往後推,兩人一起撞進(jìn)身後的花叢裡。
妍晴忙著關(guān)注文宇這邊的狀況,沒發(fā)現(xiàn)一號已經(jīng)近在咫尺,回過神的她在最後一刻閃身,耳環(huán)下的吊墜隨著突然其來的劇烈晃動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她的口中緊咬著前一秒才剛架構(gòu)出的血紅色匕首,刀鋒恰好抵擋住對方由上往下的揮砍,但一號持續(xù)加重向下壓的力道。她悶哼,使勁想將牠銳利的觸手頂回去,無奈自己的力氣並沒有對方大,所以只好藉機向下一蹲。
隨著她的動作,一號整個身子向下沉。妍晴本打算故技重施,趁機把牠錘到離自己比較遠(yuǎn)的地方,轟向牠的金錘卻被對方用黏液包裹住,雙方僵持不下。
另一邊,二號將文宇死死壓在地上,硬化後的黑液變得無比尖銳,反手就想他的胸口刺,不料這時文宇肚子上的嘴自動張開,深不見底的黑暗將二號的手碾碎後吞了進(jìn)去。
二號手忙腳亂地掙扎,想要把手從碎紙機般的深淵中拉出來,卻被越吸越深。無奈之下,牠選擇砍斷自己的手,雙腿用力一蹬,把想起身抓住牠的文宇再次踢得後仰,自己則躍到了安全的距離外。
文宇暈眩著從地上爬起,看著二號斷掉的那隻手。黑色黏液爬上牠的手臂,冒泡、擴(kuò)張,很快就長出一隻新的。
「不公平啦!」文宇抱怨。
一道黑影進(jìn)入他的視野,而他下意識閃開。
「好痛!直接躲開一個飛過來的美少女也太過份了吧!」妍晴也跟著摔落到他身旁的草叢中。
不遠(yuǎn)處的一號還維持著將物體投出的姿勢,胸口處則插著一把橘金色光輝構(gòu)成的匕首。匕首的前半段埋沒在牠的體內(nèi),後半段則露在外頭,不過似乎沒有對牠造成太大的損傷,看來是為了自保而將妍晴整個人拋出去了。
「抱、抱歉,一不小心就……」文宇連忙道歉,伸出手扶起她。
妍晴拉著他的手,喘著粗氣站起身,慍怒地朝地板啐了一口,把沾著泥巴的草渣吐掉。
「可惡,再插深一點牠就死定了!」她氣憤地說。
「不對,可能沒用。」文宇喃喃地說。
西洋棋。
許多零散的想法慢慢組織起來,在他的腦袋中逐漸成形。
她困惑地瞄了他一眼。「什麼意思?」
複製體們本想再次進(jìn)攻,沒想到水幕卻在此時再次上升,文宇頭一次感受到自己被命運女神眷顧了。
會被地形限制的怪物們此刻只能站在水牆後乾瞪眼,什麼都做不了。趁著這段空檔,兩人重整勢態(tài)。
妍晴早已大汗淋漓,狹長的睫毛上沾著晶瑩剔透的小水珠,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全身上下的衣物也都沾著水漬,衣下的肌膚滿是淤青。
她的目光如炬,但昔日的清澈如今卻壟罩著一層陰霾,紅唇上多了好幾道裂痕,似乎是在激烈的打鬥中受傷的,但本人並沒有察覺。
紅艷的血漬隨著她每一次喘息而顫動,宛如池塘中的紅鯉魚,恣意優(yōu)游其中,卻不知外界的環(huán)境早已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文宇現(xiàn)在的狀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幾乎全身上下都在痛,上衣全破,只剩下幾綹破布還掛在身上。
他的左手仍在緩慢復(fù)原,右手臂上有道細(xì)微的傷口,流出來的卻不是漆黑的黏液,而是鮮紅的血珠。
「對了,」文宇突然想到一件必須告訴妍晴的事,「如果現(xiàn)在把這批複製體打敗──」
但是命運女神似乎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水幕再次落下,他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的時間都沒有。
「不是吧,就不能再噴久一點嗎……」妍晴的臉垮了下來。
這一次,兩頭怪物學(xué)乖了。牠們同時往文宇的身上撲過來,看來打算要先把實力較弱的他解決掉,之後再去處理妍晴。
「等等再說!」文宇對妍晴吼道,接著回頭與牠們扭打成一團(tuán)。
他在地上翻滾一圈躲過二號的攻擊,這次他放棄用鐮刀了,改用鎖鏈化的右手纏住牠的頭部,往下用力一扯,二號幻影般半透明的頭被他砸入地板下。
在二號掙扎著把頭拔出來時,一號直攻文宇下盤,漆黑彎刀直逼他的小腿肚,而文宇急忙用鎖鏈捲住高處的樂園看板,像彈弓一樣將自己彈射到六米高的半空中,成功躲過一號的攻擊。
文宇鬆了一口氣,但是牠還不死心。
刀刃在牠手中疾速迴旋,速度快到在周圍產(chǎn)生了一個氣環(huán)。牠身上散發(fā)的不祥黑氣被徹底擾亂,以螺旋狀吸入氣環(huán)中心,像是一個迷你黑洞。
緊接著牠想都不想就將氣環(huán)直接朝半空中的文宇射出,悲愴的哭嚎與尖叫取代破風(fēng)聲,其上的紫色電弧劈啪作響,外圍不斷放出的惡寒令文宇寒毛直豎。
「你他媽在跟我開玩笑嗎!」
眼睜睜看自己快被擊中,仍在疾速下墜的文宇卻沒有任何方式可以迴避。冷風(fēng)在他的耳邊呼嘯,他努力揮動手臂,想藉由那股力道讓半空中的自己翻轉(zhuǎn),卻徒勞無功。
緊要關(guān)頭,黑色氣環(huán)被一道金光撕裂。妍晴的肩膀上架著一把結(jié)構(gòu)奇特的槍械,槍口的微光裊裊上升。
一旁的二號已經(jīng)被她給撂倒了,不過她並沒有將怪物消滅,只是用繃帶般的妖紅絲線將牠層層包裹,藉此束縛牠的行動。
順利將刀刃擊落後,妍晴調(diào)轉(zhuǎn)槍口,朝著正在等待文宇降落的一號胸膛連開了好幾槍。
火光乍現(xiàn),怪物的身體隨著妍晴每一次開槍而震動,胸口爆出了好幾個小孔,黏液從中噴了出來,牠卻遲遲沒有倒下。
一號只是困惑轉(zhuǎn)頭,像是在問「妳怎麼有膽打我」,接著揮出手中剛形成的長鞭。
妍晴當(dāng)機立斷朝著牠持鞭的手開了一槍,但那條長鞭就像是貪食蛇,將槍械射出的子彈全部吞了下去。
長鞭底下的七彩微光逐漸消失,體積卻越漲越大,最後像手榴彈一樣爆炸。
漆黑破片朝著四面八方飛散,妍晴揮手,槍械瞬間瓦解。赤紅色的光線在她的操縱之下重新排列成一面盾,雨點般的碎片打在盾表面淡紅色的光幕上,叮咚作響。
眼見妍晴正在全力防守,一號打算換一種攻擊方式,沒想到文宇卻正好落在牠的頭頂上,被突如其來的衝擊撞得牠搖搖晃晃。
一號用力掙扎著想將文宇甩下去,但他卻用鎖鏈緊緊纏住怪物的脖頸,將牠重摔在仍扭動著試圖掙脫的二號旁邊。
眼見一號動也不動,妍晴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放寬心的笑容。她戲劇化地高舉雙手,正準(zhǔn)備宣布自己的勝利,但是下一秒,出乎兩人預(yù)料的事發(fā)生了。
兩頭複製體融化了。包裹住二號的束縛慢慢塌陷,兩個怪物的身體變成一攤混濁的黑色黏液,在空氣中逐漸揮發(fā)。
「怎麼會……?」妍晴瞪著地上紅線中的殘渣。「以牠們的力量,應(yīng)該是沒辦法在被我的術(shù)式完全束縛時變型的呀……」
文宇還在思考是怎麼回事,結(jié)果一抬頭,正巧看見「取代的噩夢」再次從墨黑的身體吐出跟一、二號一模一樣的複製體。
「……這就是我剛剛打算告訴妳的事情。」文宇這時才把上回還沒說出口的話接著說完。
「你、你倒是早點說啊!」她繃緊神經(jīng),再次準(zhǔn)備戰(zhàn)鬥,然後被冷不防竄起的水柱噴得渾身濕透,差點摔倒。
伴隨著演奏到高潮點的廣播音樂,水柱最後一次升起,這次的陣容比先前的幾次還要更浩大。
陰錯陽差之下,兩人被包裹在圓形水牆的正中心。文宇大大鬆了口氣,伸了個懶腰,妍晴更是直接跌坐到地板上。
水舞表演快結(jié)束了,這代表過不了多久,他們唯一的掩護(hù)就會消失,況且噴水池周遭也十分空曠,根本沒地方可以供他們藏匿。
如果沒有在剩下的兩分鐘內(nèi)結(jié)束戰(zhàn)鬥,他們就會輸。
「前輩。」文宇輕聲呼喚。
「嗯?」
「還有力氣嗎?」
「只剩一咪咪。」她打了個哈欠。「我現(xiàn)在只要一躺下來就能直接睡著。」
「……那你還是不要躺下來好了。」
「呿。」她嗤之以鼻。「怎麼了?」
「還記得皇雲(yún)剛才提到的『西洋棋』嗎?」
這句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轉(zhuǎn)過頭,認(rèn)真打量著文宇。「你想到什麼了嗎?」
「我大概知道他想傳達(dá)給我們的意思了,也想出了一個很粗糙的計畫。」
「沒想到你還挺能幹的嘛?」她挑眉,用手肘輕撞他的腰。
「但我也不敢肯定一定能成功就是了……」
「沒關(guān)係,現(xiàn)在的我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對吧?現(xiàn)在快告訴我吧,免得這些討人厭的水幕又不讓你把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