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遮住天空,但是沒有下雨。
朦朧的陽光穿透棉花糖般的雲,慵懶地灑在假日午後的人行道上。
一隻虎斑貓窩在附近的矮牆上,百無聊賴地看著人類來來去去,晃了晃尾巴,繼續回去打牠的盹。
文宇站在停車場,盯著遊樂園的招牌發楞。
一個臉上洋溢著期待笑容的幽靈小孩經過,逕直穿透遊樂園的矮牆。看著祂靠著這招逃票,文宇的腦袋一時半刻轉不過來。
「在等什麼?快跟上來!」跑在最前面的妍晴難掩興奮之情,一路上蹦蹦跳跳的。
在她高強的行動力驅使下,文宇與皇雲莫名其妙就被抓出門,等到他們一回神就已經站在臺北某兒童樂園的大門口。
皇雲無奈地嘆口氣,跟了上去,文宇則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他第一次來遊樂園。
父母從沒有帶他來過,更別說是跟朋友一起來,他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但眼看兩位前輩的身影已經快消失在剪票口的人群中,他也只好硬著頭皮追上。
害怕眼神接觸的他低著頭,專心走著自己的路。路上的磁磚以規律的方式排列,文宇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只踩在黃色的磁磚上,把自己想像成一臺在鐵軌上奔馳的列車。
進入園區後,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架巨大的金屬機械圓環。圓環緩慢旋轉,上頭掛著的一個個鵝蛋形車廂隨著圓環的運動逐漸爬升,到高點後再緩緩下落。
是摩天輪。文宇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到,這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大上好幾倍。
看見他目瞪口呆的樣子,皇雲挑起一道眉。
「想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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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真的安全嗎?」這是文宇在搭上摩天輪後說的第一句話。
雖然不能說滿心期待,但他的確很好奇搭乘摩天輪的感覺,只不過這份好奇心僅僅只保留到踏入車廂的第一步為止。
為什麼這東西會晃啊!他在心裡無聲吶喊,害怕兩個字全寫在臉上。現在的他死命抓住鎖住門的金屬欄桿,深怕一不小心車廂就會從高處墜落,讓三人摔得粉身碎骨。
「如果真的掉下去的話,無論你有沒有抓著扶手都會摔成肉醬吧?」皇雲似乎完全沒有打算要安撫他的意思。
「不要提醒我這件事!」
文宇深吸一口氣,不往下看了,改看窗外的風景,希望這樣可以緩解自己的頭暈目眩。
車廂即將上升到最高點,整座樂園的風景一覽無疑。
他能看見不遠處的旋轉木馬、正在搖擺的海盜船,以及那一大棟鬼屋。
雲霄飛車從摩天輪的另一側呼嘯而過,快速穿越一片池塘造景,激起的水花噴得到處都是。有孩童特地穿著黃色的雨衣站在池塘邊,趁著雲霄飛車往下衝時享受著清涼的水幕潑灑在身上的感覺,然後與一旁的玩伴開懷大笑。
下一秒,文宇整個人有如觸電般震了一下。
「怎麼了?」皇雲第一時間注意到他的狀況。
文宇困惑地搖搖頭。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剛才那一瞬間卻寒毛直豎。就像是蜘蛛人的蜘蛛感應,他感受到一股令他背脊發涼的惡意。
「看。」妍晴指著窗外,旋轉木馬旁的休息區。
循著她指的方向望去,一位男子瞪大眼盯著摩天輪,嘴巴張得老大,似乎被什麼嚇到了。
又一聲尖叫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跟玩雲霄飛車、海盜船那種愉悅的尖叫不同,這次的叫聲中飽含著恐懼與驚慌。
有個女人指著摩天輪的上方大聲說了些甚麼,接著急急忙忙抱起孩子,往樂園出口的方向衝去。
「哇。」在妍晴身邊的皇雲咕噥。他整張臉靠著車廂的玻璃窗,緊盯著上頭的天空,「各位,抬頭一下,這看起來很不妙。」
文宇依言抬頭,瞬間覺得口乾舌燥。
天空不知何時被厚重的雨雲籠罩,一隻「大蜻蜓」──身長比整個樂園還長,身側共有十二雙巨大且透明的翅膀,依序上下震動—盤旋在天頂。
是喰夢獸。
雖然感受不到因振翅而產生的風浪,卻還是能聽見牠所發出的詭譎噪音:不是蜂鳴,而是此起彼落的尖聲哭嚎。
無數張痛苦扭曲的臉孔密密麻麻組成牠的身軀,頭部的每一個複眼大概都跟整架摩天輪差不多大,收在翅膀下方的腿比蜈蚣還多,每根的粗細都與巴士有得比,腿上的毛刷有如刀片般鋒利。
牠的口器是由銳利觸手集結而成的大鐮,觸手在半空中扭動探索,拚命將接觸到的事物往口中送,彷彿永遠都沒有吃飽的一天。
不過最奇怪的,是那些有如工蜂採集的花粉般包裹著前六隻腿的漆黑囊腫。
胞子從囊腫的破口噴灑而出,群鴉似的黑霧遮蔽天空。
這些漆黑的不速之客落到遊樂園各處:旋轉木馬的遮雨棚上、摩天輪的車廂與骨架上、水樂園的噴水口旁,甚至連碰碰車的場地也能看見這些黑球的蹤影。
牠們佔據了遊樂園的每一個角落。
「天啊。」
黑球顫動、變形,文宇驚恐地看著牠們變成了一隻隻酷似螳螂的喰夢獸。這群怪物大軍正準備把樂園當作美食街,好好在這裡飽餐一頓,撫平那無止盡的飢餓。
噩夢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