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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澈曾於地牢中問龍涼夏,龍家祖訓到底是什麼,為何龍家如此看重且服從。
『說是祖訓,不如說是一紙合約,上頭寫著龍家必須遵照的事宜,定時進貢,龍家便會代代昌盛。』
晷澈當時便對〝進貢〞二字感到困惑,應該不是單純指獻上蛋肉水果之類拜拜的意思,直覺認為龍家祖訓是另一種類似聖女門那樣與異星者簽下的契約。
看著現在天空中飛的龍發堂……應該說借龍發堂身為人類的有機體現身的巨型飛行獸,簡單粗暴地驗證了她的猜測。
怪醫很快過來抱抱孫女,仔細一看,驚訝道:「小晷澈…妳的眼睛……」
「說來話長。」晷澈目光落在巨獸身上:「怎麼來了個如此棘手的生物?」
「恐怕那就是龍家世代服侍的邪神,龍發堂撕毀了龍家祖訓,隨即遭詛咒反噬,成了那個樣子。」怪醫遺憾說著。
晷澈還記得剛才大聲阻止霄星繼續發功時,那股炸斷巨獸前肢的體感,她打算再試一試。
她現在身子還是呈現虛軟狀態,剛才那一下能量釋放,似乎又抽走她不少力氣,得要相當專注才能直直站穩。
晷澈請身旁的人全數站開,她眼睛直勾勾鎖定正振翅準備俯衝覓食的生物,她瞬間高度集中於生物右側翅膀。
晷澈寶石綠的眼睛閃過一絲亮光,下一秒,巨獸右翼轟然炸裂,牠應聲掉落,霄星立刻抱起她往一旁躲避,巨獸斷裂的翅膀直接在空中燒成灰燼。
轟磅!!
巨獸落地造成土地巨大震動。
「我回來了!」
無心肩上揹著數把長弓,手提數個箭袋再次出現,正好目睹巨獸在地上掙扎翻動翅膀。
晷澈從霄星懷裡爬出來,接連乾嘔,神經連動下讓她兩眼飆淚,感覺整個胸腔都要從嘴裡吐出來,全身力氣都被抽乾了,現在正抽著自己的靈魂似的。
不行,雖然不知為何現在能操縱爆破之力,但也無法再使用了,下一次可能直接吐血身亡。
霄星不斷順撫著她的背,語氣驚愕又擔心:「那幾個爆炸是妳做的?」
晷澈點頭同時怪醫借過無心手裡的弓箭,上箭滿弦,傾注內功於箭矢之上,一瞄準便呼聲射出。
雷馳箭矢順利射進巨獸皮膚,但僅造成些微裂痕,巨獸似乎不痛不癢,反而翻身而起,全身一陣抖動,沙塵、箭矢全數被抖落。
晷澈拉著霄星小聲地說:「那不是這時空的生物,必須在這裡消滅牠,要是被牠逃走,後果不堪設想。」
霄星點點頭,立刻起身拿過弓箭,無心前來慰問:「天恭姑娘,在下先帶你到安全地方可好?」
晷澈搖搖頭,硬撐著身子站起身,鬼草神斧的麻醉效果還在她血液中流竄,手腳使不上力,光是站起身就搖搖晃晃,外人看了都會以為她受了重傷奄奄一息。
霄星即刻過來扶住晷澈,冷著臉道:「妳在這裡很危險,先跟無心到旁邊去。」
怪醫連續拉弓射箭,插入巨獸表皮最深不過一吋,巨獸張開滿嘴力齒的嘴,吐出一陣黑煙。
頓時現場瀰漫著濃濃瓦斯味。
破軍以袖子掩住口鼻,五官皺縮起來:「哇……這什麼味道啊!」
巨獸張嘴合嘴多次,每次都有更多的黑煙從口腔冒出,無心架起弓箭與怪醫一人一箭瞄準巨獸大口精準射出。
師徒兩人內功相輔相成,殺傷力強化不少,卻在兩支箭矢一前一後直勾勾插入巨獸咽喉同時,巨獸一聲厲聲大吼伴隨巨量熱焰井噴而出。
正值冬季最冷時節,現場熱如火爐,方圓十里的結霜白雪即刻融化成水,且溫度持續上升中。
坐靠在思雪閣柱子後方的似歌冒著冷汗,臉色蒼白,身旁突有人影,她警覺地揚劍卻被對方的鐵鍊給擋下。
「我對傷勢處置小有研究,座主讓我來看看妳。」冰兔沒有波紋的天藍色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似歌。「座主說情況越來越不妙,希望妳至少能自己躲去安全之處。」
似歌看向右前方靠著牆打坐運功的龍涼夏,雖然她見到晷澈奇蹟似地活蹦亂跳回來,心裡充滿不可言喻的欣喜,但對龍家仍不是很諒解。
「哈……給妳看也無壞處。」似歌放開摀住的腹部,左腰側傷口極深,仍不斷流出微量鮮血。
冰兔雙手摸上似歌胸下位置,她立刻發出痛吟。
「妳肋骨也斷了。」冰兔指了指她的傷口:「那個也很嚴重。」
似歌嘲諷一笑:「還需要妳說嗎?這是妳家龍爺的傑作。」
冰兔沒有回應她的酸言酸語,開始著手進行初步處置,似歌看著她冷冷的小臉,氣息與晷澈也些相似,髮色也是刻意染黑的,不住問道:「妳為何將頭髮染黑,不怕引人側目嗎?」
「非冰兔本意,此為任務需要。」
冰雪聰明的似歌立刻聯想到了她至今除了晷澈外,唯一見過另一黑髮女子,異星神女!
原來她也是龍家麾下的人。
巨獸一噴火,在場無一不驚,晷澈喃喃道:「牠似乎不把我們當食物了,現在是牠的敵人。」
「到底該如何才能解決這該死的傢伙?龍爺真是的,死了還留了道難題給生者。」
怪醫啐了一口,眼底有頑強也有對眼前局勢的不安,先是一眾護龍衛,接著是龍發堂,最後還有這頭巨獸,他體力已經到極限,內功也所剩無幾。
細心的無心注意到怪醫狀態開始不好,勸道:「師父,你先撤吧,這裡有我們。」
晷澈的手握住霄星持弓的手,他眉毛立刻倒豎:「妳做什麼?這麼虛弱還要逞強。」他一手摟住晷澈的肩才能讓她站穩。
怪醫見狀,說道:「乖孫女兒,跟爺爺到一旁躲一躲,這裡交給年輕男士們吧。」
眼見巨獸口腔再次醞釀黑煙,這次大嘴對著所有人,晷澈急道:「沒時間解釋了!霄星,快將內力過給我,越多越好,不要中斷。」
現在要他們逃走已經太遲了!
「晷澈?!」霄星對擠到懷中搶著他弓箭的晷澈發出疑問。
「快!」
霄星在晷澈強硬下只好照做,她一接收到霄星的內力,五臟六腑一陣酷寒,若非體內殘留高劑量麻醉藥,她現在肯定已經倒在地上發抖了。
見晷澈吃力地要拉開弓弦卻相當勉強,霄星索性接手,大手覆上小手,一同將弓張至最大,晷澈身為『黑霧』的能力已經把強化後的霄星內功全數傳導致箭矢上。
霄星眼神堅定帶著嚴肅問道:「瞄哪裡?」
巨龍持續從嘴裡釋放出黑煙,這裡已經被黑霧包圍,能見度驟降,巨獸嘴裡的火光急速膨脹,現場瞬間成了大型烤箱。
「頭!」
晷澈才說完,霄星技巧高超地引導她的手輕放弓弦,一枝箭矢朝獸嘴急速噴射。
一剎那,晷澈與霄星聯合產生的力量在黑夜中拉出一道霧白色光茫,箭矢筆直且力道強勁地衝向巨獸直徑超過5米的龐然巨焰。
咻唰!!!
來不及眨眼的瞬間,巨獸頭被一支小小箭矢所附帶的狂猛力量像泥巴球一般擊爛,火焰應聲消失,巨獸的頭顱連肉塊骨頭都不剩,與牠被炸毀的翅膀一樣,在空氣中燃燒殆盡。
巨獸轟然倒下,晷澈也一度暈厥,幸好有霄星在身後撐住她。
「晷澈!」
「噓──你好吵……」晷澈閉著眼有氣無力說著,麻藥讓她對寒冷、熾熱、痛覺的感受都大幅下降,現在只覺得全身軟軟綿綿,一點力都使不上來。
怪醫鬆了口氣坐倒在地,無心趕緊上前照看。
破軍從頭至尾都來不及有反應,牠被那頭超乎想像的巨獸嚇得手軟腳也軟。
在思雪閣梯間的龍涼夏露出釋然一笑,一顆淚珠隨之滑落:「謝謝你,爺爺。謝謝你願意終結龍家的詛咒。」
龍家祖訓最後一條有云,祖訓若遭毀棄,龍家當權者將身陷詛咒,永遠橫行人間。
似歌在冰兔輸予她內力後,精神好了不少,雖然身體仍然很痛,但稍微可以行走了。
「天啊!!」
一道男性之聲從天而降,手裡拿著一陀坨漁網。
所有人用著莫名的目光看向他。
這聲音,化成灰她都認得,晷澈睜開眼,往聲源看去:「趙以凌?你來幹什麼?」
晷澈在霄星攙扶下來到他面前,趙以凌將晷澈由頭到腳打量一遍,嫌棄搖頭:「年輕的穿越者,妳看起來遭透了……我來幹什麼?」他的表情更嫌棄地指著沒有頭顱的巨獸遺體:「來抓蟲啊。」
說完,趙以凌隨手將手中類似漁網的東西往巨獸身上一扔,網子自動偵測並將屍體牢牢圈起、覆蓋。
趙以凌端詳著巨獸,回頭兩眼發亮地說:「這蟲是妳解決掉的吧?我欠妳一次!」
晷澈很訝異自己的身體處於一碰就要崩解的疲累程度,但聽了趙以凌說的話後,還能由心中燒出熊熊怒火,整個人瞬間又精神了起來。「不,你欠我兩次。還記得上次你說的那個〝有時空穿越能力的異星者〞嗎?我遇到了,也解決了。」
趙以凌滿臉歡喜,拍著手:「真的?這下我升官有望了!」
但晷澈的拳頭此時出現在趙以凌鼻子前面,狠狠捏緊:「所以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這〝蟲〞是怎麼一回事……」
趙以凌正要開口,似乎這才注意到人高馬大還攙扶著晷澈的霄星:「但是他……」
「自己人。」晷澈快狠準地回答,逼迫道:「快說。」
「牠是一種時空寄生蟲啦!破壞力強又聰明,經常以各種形式讓時空裡的有機體為他提供源源不絕的食物,一旦事態敗露,牠會將該時空的所有有機體吸食殆盡。通常一個時空只會有一隻,牠們地域性很強的。」說完,趙以凌鬆了口氣:「真是好險牠們在演化過程喪失繁衍能力,不然就慘了。」
霄星表情越來越奇妙,他知道眼前男人講的跟他一樣的語言,但怎麼就是聽不懂呢?
趙以凌突然對著屍體雙手合十:「哈們,願你安息。」
見晷澈一臉冷然看著他,趙以凌解釋道:「我們得尊重宇宙所有生命,年輕的穿越者,即使我們不得不消滅牠們。不心存對宇宙的尊敬,可能還會遇上同樣的事哦!」
晷澈聽後趕緊也雙手合十:「哈們!」
拜託這種破事不要再來一次了!
隨著兩人談話,巨獸的屍體越縮越小,最後被包在一顆手掌大小的球狀物中。
趙以凌將球收進口袋,邊說著:「我原本已經成功將毒物報告交回去了,結果又收到抓蟲任務,又這麼剛好這時空有蟲的存在。哎~我們這就叫有緣嗎?」
「對了!」趙以凌突然靈光一閃,大手往晷澈脖子一摸。
晷澈突然脖子一瞬間的刺痛,再回過神來,趙以凌已經在她面前攤開手掌,上頭有個一明一滅、非常微小的裝置。「追蹤器我回收囉!就說我沒有那總癖好嘛!這次真是多謝妳啦!ANON的後裔。」
趙以凌喜孜孜的神情讓晷澈大大嘆了口氣:「我需要休息,很多的休息。慢走不送,再也不見。」
晷澈被霄星扶著轉身,當他再次回頭,趙以凌身影已經消失無蹤。
「他是什麼人?同鄉?」
「不,是我奶奶的朋友。」
晷澈一抬眼便見到目瞪口呆的一眾人,爺爺可能看多了,神色自若,其餘都像見到奇蹟似的,現在她得想怎麼向他們解釋這一切了。
晷澈不住嘀咕:「我真是勞碌命啊……」
秋蟬見最大的危機已解除,挪動身子在龍涼夏面前單膝跪地:「龍少,感謝龍家多年來的栽培之恩。今日秋蟬以身護主,算是還了這份恩情了。」
她這輩子只看著龍少,為他笑、為他哭,但無奈感情不能勉強,即便她甘為為他而死,也改變不了他對她沒有男女知情的事實。
這些日子為了追逐龍少,她沒有少注意晷澈,將自己與她相比,才發現自己的世界有多麼狹隘無聊。
為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或笑或哭,太痛苦了,也太不值得。
「小蟬?」
龍涼夏顯然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方才秋蟬為龍少輸內功加速療傷,看來眼下已無大礙。」秋蟬起身,生平第一次露出為自己開心的微笑:「請龍少允許秋蟬離開護龍衛,一遊江湖。」
「九王爺說受傷的人都過來!」晷澈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插入主僕之間:「一人可以領一罐新葉膏!」
「晷澈!本王不是說要看傷勢嚴重情況而論嗎?」霄星小小的抗議聲一清二楚。
「不要那麼小氣,再買就好。」
晷澈痛不在她,倒是非常大方。
「那也要有得買啊……」霄星最終無力地屈服。
「欸,我姊姊在戰王府受重傷,是宅邸主人的責任,你先拿一罐幫她療傷啦。」晷澈的語氣老大不爽,見到似歌的傷勢似乎讓她相當心疼。
「破軍,這重責大任交給你了。」
霄星無情的甩鍋,只聽見破軍百般無奈地拉長音答道:「是~~~~這麼差事怎麼可能不是我呢?捨我其誰,對吧?」
秋蟬回頭見他們一群人的互動,眼裡滿是羨慕與憧憬。
「妳真的要走?」龍涼夏輕聲問著。
從小一直跟在身旁的人突然要告別,他心底不免漾出一抹陌生感。
秋蟬轉過頭來看著龍涼夏,只輕輕回應:「是的。」
她想遊歷大江南北,享盡人生各種滋味,結交一群知心好友,不再苦苦追尋一個人的背影而活。
龍涼夏點了點頭,露出不捨的微笑給予祝福:「記得有空讓毛鵲捎來訊息,別失聯了,好嗎?」
秋蟬最後與龍涼夏道別,再與一旁的冰兔點了點頭以示告辭,之後便一策輕功離去。
秋蟬臉龐滑落一道淚痕,不知是對龍涼夏的不捨,亦或是重獲新生的喜悅,身影就這麼消失在黑夜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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