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澀味滲進味蕾。
我很白癡的去舔那個堵在我嘴上的東西,那是沾滿沙子的布。我徹底後悔了,然後也醒了。
張開眼皮,感受到眼瞼摩擦著蒙在上面的布。沒有任何光透進我微張的眼睛。
我確實是被綁架了。
冷靜,這就跟預想的一樣,是最好的情況了。我為此準備一整天了。把能做的事情做好,剩下的聽天由命,千萬別做傻事。
首先,釐清處境和情況。
周圍沒有聲音,也沒有明顯的氣味,溫度偏冷但沒有風。我應該是在室內,而且只有我一個人。
手和腳都動彈不得,表皮磨破的擦傷刺痛和被擰痛的關節說明它們都還健在。該死,好痛。我大概是坐著被綁在椅子上。試著搖動一下身體,基座非常牢固,移動不了。
身體……除了頭有點漲,手腳疼痛之外,大致上完好。至少在感覺上是如此。
我不是動畫上那種智商過於常人的偵探,很難從這些情報歸納出什麼。至少綁架犯還沒有想要傷害我的意思,目的也是顯而易見。
我有沒有被綁著差別並不大。既然都是綁架了,那肯定是被帶到杳無人煙的鬼地方,想逃也逃不到哪去。我連東南西北都搞不清楚。在現實中還有手機之類的文明利器能救我,在這裡就別想了。
至於那個說好會來幫我的冒牌龍,既然他還沒出現的話,代表時機還沒到。他也有可能被幹掉了,或者為了各種狗屎理由不出來。手腳被綁住,也無從確認召喚他的金幣還在不在。總之,如果他沒出來,我也不該輕舉妄動。
至於剩下的問題,就是我還得坐在這裡沉思多久。
但這個小小難題也自然解決了。
「多謝你把事情搞得越來越複雜。」模糊的成熟女聲傳來,應該是在隔壁房間。
「也多謝妳沒有提到那裡有個天殺的怪物。」回應的男聲滿腔怒氣。
「你就是見過怪物的人。要說誰能對付他,也非你莫屬。」
「就是見過怪物,才倒楣要被你們選來當敢死隊。」
「看來你也沒有比較厲害。把珍貴的能力和魔法陣用掉了,夾著尾巴逃回來,連目的都沒達成,還如此大言不慚。如果鐵爪團都是這樣的貨色,也難怪要沒落了。你明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躲著伯爵的狂信徒?要是給他們盯上了……」
「連做骯髒事都怕手沾灰的人還真會──啊啊啊!」我被突如其來的哀嚎嚇到,大到出現回音的慘叫接續著那男人的痛苦悶哼。
「喔,我還以為你的手不痛了,才有閒情逸致開口諷刺。」
「──生、生氣可是會變醜的。」
「生氣?不不,我不是生氣。」在女方爆炸時,男方還要耍嘴皮子,只會有一種結果。「我是氣炸了。給我個不該殺你的理由。」
「這不是我的錯,這本該由星峰堡那裡的人處理好的,誰知道冒出另一個方晶小偷!那該死的龍竟然還識破了偽裝!這不可能!還好我反應快,才能抓到這小女孩!」嗯,那小女孩八九不離十就是說我了。都是高中生了還被叫小女孩,我該害臊嗎。「你們應該要感謝我才對,要換做別人,早就背叛你們了,拿什麼屁方晶!」
「少把自己的無能怪到別人頭上。我找你來是要解決問題,不是製造問題的。你給我找了個天大的麻煩回來。」
「嘿,你們說不定能利用這人質拿到更多方晶。想想看,盧布夏菲爾的那群神人公主聲望高不可攀,卻只是蒙上了國家給的一層紗。要是對神人見死不救的傳聞傳出去,人民就會毫不留情地撕開這層假象。為了維持這現狀,他們得不擇手段,救回這個女孩。但不管怎麼做,他們都完蛋了。妳說是不是?」
「……呵呵,哈哈哈,你在各方面都令人發笑。你說的這些全世界都知道,就連坐在裡頭的她都清楚,」我?我是不了解這兩個國家的政治有多敏感啦。「少擺出自鳴得意的蠢樣。就是給你矇中了,還有臉得意洋洋。不過,看在你勇於表現的份上,我就獎賞你。」
「多謝厚愛,我想讓這手斷的值得。答應給我的獎賞應該不變吧?」
「啊,十年減刑。別擔心,朋友。事實上,我認為你值得更好的。」
接著傳來的是令人不快的低沉敲打聲。
我聽過那樣的聲音。某天到早餐店買早餐時,我看見一個小女孩開心地抓著爸爸買給她的溫熱羊奶。但是她手一滑,羊奶瓶垂直落下,玻璃瓶隨著沉悶的敲擊地面聲從底部裂開,羊奶濺得四處都是,擴散溢滿地板。
但這時傳來的不是小女孩的哭聲,而是另一個重物摔到地板的聲音。
一片死寂。
「空殼就別浪費我的時間了。」女聲打破沉默。但沒有人回應她。
靠,靠,那個白癡男,拜託你快回個話,別告訴我綁架我的犯人是殺人不眨眼的瘋子。我叫給你看喔。
這時傳來吱啞聲,應該是面前的門板打了開來。
腳步聲逐漸逼近。我該繼續裝睡嗎?或許她會暫時放過我。呼吸慢點,裝作不省人事的模樣,她不會發現的……
「起床了親愛的!」
綁住的眼罩突然被往上扯開,一張狗臉出現在面前。
「讓我看看……哼……長得不怎麼樣,但氣色不錯,還以為妳已經被嚇傻了。」
正如所料,我在一個骯髒的小房間裡。這裡連燭火都沒有,只夠透氣的小窗戶透入一道陽光,照出空氣中被擾動的紛飛灰塵。深棕色毛髮的立耳狗女歪著臉,擺出討厭的扭曲笑臉,她身上的高級連身禮服衣角有塊深色,那可能是……血。
她粗魯解開堵嘴布。我急著想嗆她,但我嘴裡還有沙子。害我得像糟老頭一樣往旁邊吐口痰。
「幹!」我這聲鏗鏘有力。
「還很有精神嘛。比哭哭啼啼好得多了,也省得我管妳。」她身體前傾端視我的全身,再突然伸出手抓住我的頭粗魯地左右扭,看向我的脖子,把我當成擺在店裡的商品。
「噢噢!很痛耶!」我被扭痛了向她抗議,她才笑著放手退後。「你們不用把我五花大綁。」
「人質還在要求自由嗎。本來就連妳的耳朵都要塞住的,但我們找不到適合尺寸的耳塞,索性不用了。我們可為了這個糾結很久。」
嗚啊,門外有個慢慢從右邊流過左邊的深色液體。別往那裡看,別往那裡看。
「我是指,你們抓錯人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妳這話我聽都聽膩了。綁了妳有沒有價值不是妳說了算。不過,以妳的立場而言,妳有資格說這句話。妳不該在這裡的,但某個原職業殺手沒把他的工作做好,才會落得這局面。別擔心,他被開除了。」她滿不在乎地盯著自己的手心手背,像是在檢查上面有沒有沾到什麼。
「這裡是哪裡?你們要對我做什麼?」我裝傻,免得她起疑。
「妳完全明白。但無所謂,不論妳知不知道都沒有差別。這裡再怎樣都不會是妳想待的地方。」
「如果我說什麼妳不想回答,那幹嘛還要讓我講話?」
「怕妳有內急卻無處宣洩啊。相信我,我也不想看到這種事發生。但既然妳想要,那就照妳的意思,讓妳繼續閉嘴。」
所以沒有嚴刑逼供,沒有把藤椅割開,用麻繩抽下體的殘忍行徑?看來我的作用只是籌碼。
「很好,反正我也沒有話跟你們好說。」
這個臭女人似乎對我的回答很滿意,眉間上揚表達出她的驚訝,或是驚喜。
「妳不太一樣。我們常得動點手才能讓人乖乖聽話,但妳很安份呢。究竟妳是無懼,還是無知?」
「我又不認識妳,要怎麼怕妳?」
她的表情瞬間慘白──如果那是詫異的表情的話。終於看到她的嘲諷臉孔大變這點很爽,但我有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妳這算不上是個問題。不過這倒是引出了更重要的問題。」她用尖銳指爪頂起我的下巴,強迫跟她四目相接。她的天然眼線配上不屑的冰冷態度有種美感。「妳不認識我?」
原來她是什麼大人物嗎?聽她的語氣,我不認識她似乎是很奇怪的事情。妳是異世界版本的瑪丹娜也不關我的事好嗎。
從她跟那男人的對話看來,綁架我是個意外。他們本來想用更簡單的方式解決這事。他們不知道我是誰也很正常,我來到這裡才第三天。反過來說,我也不認識他們。
但這代表什麼?
慘了,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不知該做何回應。光是遲疑的沉默就為她說明了很多。太多了。
「呵呵呵,那傢伙說對了一點,我們抓到寶了。」操,不該猶豫的,應該至少也要說些廢話。
「自我介紹呢?」
「喔呵呵,不,小甜心,妳才是那個該自我介紹的人。」她的臉又離我更近了,小巧濕潤,帶著紋路的狗鼻快貼到我的臉上。「妳是誰?妳從何而來?為什麼盧布夏菲爾要隱瞞妳的存在?」
媽的,話題正朝著對我不利的方向走。
「我有很多方法可以讓妳說話。像個破底的水桶,把所有的所有都招出來。」她的手指輕輕撫過我的臉頰,這溫柔的舉動讓我不禁顫抖,連那觸感都是冰的。
不,那並不是錯覺。她的手指不知何時附著一層霜,從指根延伸到指尖,冒出乾冰般的寒氣,而被那冰凍手指碰過的臉頰傳來刺痛感。有人說凍傷跟燒傷的痛感極其相似,這下體驗到了。
我忘了這群人會所謂的奇術,隨手都能奪人性命可不是說笑的。這世界應該要有管制奇術的法律。但就算有,也不會在這裡發揮作用。
她不在乎我的臉被凍傷,她像欣賞藝術品般露出感嘆的微笑。
頭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呼吸不自覺地加速,我得咬緊牙關才不會叫出來。
「但妳根本是一無所知,不會有我們所要的答案。我有更重要、更有意義的事能做。」她手指的冰此時迅速消退,回歸該有的棕色毛皮。她甩了甩手後遠離了我。
「妳怎麼知道?」
「喔,那對妳來說不重要。繼續無知下去,對妳才是最好的。」她把那條堵嘴布拿了起來。
「不!至少換一條乾淨的布!」我的抗議被無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