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偷溜回家裡整頓好(幸好那冒牌龍沒把家門給關上,否則我們都要被反鎖在外面),眼見那不速之客回到金幣裡,把異世界的衣服藏好後,我就又回到了平日的生活,至少表面上如此。
申沒有像本尊一樣用光球分身跟蹤監視我,讓我至少能在學校清靜一個早上。我盯著在課堂上寫了整整三張A4紙的分析和計畫,卻越搞越亂。
說到底,我連那個世界的情勢都沒搞清楚,連紙上談兵也做不到,不管做什麼都是猜測和假設,根本沒有意義啊。
我得從最基本的事實開始分析。
首先,如果我是被綁架,那就不能讓他們發覺我曾經掙脫過。最好讓他們以為事態還在掌控之中,我先乖乖照著他們的步調走,當個無辜的弱女子,等公主們帶我回去,或是找機會自己逃跑。
即使要帶武器,也要帶能藏在身上的小東西。水果刀可能是少數便宜合理的選擇。再來就是書包裡從來沒用過的防狼噴霧,這可以發揮字面意義上的用途。
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還有什麼能用。遇到賤人時總希望手上有把槍,這時更是如此,但我不可能有買槍的管道。電擊槍我想不便宜,這時也不知道上哪買。做鹽酸挺容易傷到自己的。鞭炮嚇嚇人還不錯,但接下來就得對付被激怒的獸人了,況且還得想辦法點燃鞭炮。之前應該堅持點,跟法拉學學火焰奇術。
但如果到了那時候,我有辦法拿起刀來,說砍就砍嗎?
我試著想像把水果刀拿在手中的模樣。
右手抓緊刀柄,左手托住右手手腕,用力刺向面前那個長著狗頭的假想敵,感受插進肉中的柔韌感,拔出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血從刀口和刀身流下,沾到我的右手。
光是想像而已,手就開始發軟了。
慘了。我做不到。我已經不是做得出這種事的人了。
而且就算我做得到,接下來才是問題。那群長滿肌肉的怪物絕對不是插一刀就能了結的。
更何況插中這一刀本身才是最大的難題。他們會閃、會反擊、會殺了我。他們之中還很可能有人身經百戰,殺人如麻,跟連個老鼠都沒抓過的我是天壤之別。
我隻身一人根本沒有機會。我能做到最實際的事,就是靜靜待著和拔腿就跑,連投降都可能爭取到一點時間。反擊是最後也最糟的手段。
顯然,我要想的不是怎樣對抗惡棍,而是如何活下去。
那冒牌龍說得對,太正確了,以致於我不甘心。我到底是什麼時候落得這種處境的。
午休鐘響拉回了我的思緒,同時也宣告了與我的煩惱完全無關的數學課結束,以及營養午餐的到來。
不行,不能再自怨自艾了,肯定還有什麼是我能做到的。利用這午餐時段轉換心情,好好想想。去個廁所吧。
一走出教室門,就見到蕭蕭靠在走廊欄桿上,專心望向外頭馬路。
「嗨,云!」她轉頭過來向我問好。一副就是無憂無慮的模樣,真好。
「妳在幹嘛?」
「外面有一群人圍著耶。」
「什麼?」
「妳過來看,在那邊。」
從三樓可以清楚的看到學校外面的紅磚人行道和馬路。在校門口外,有一群男女圍在那裡。就嘻笑的聲音聽來,應該是閒閒沒事跑出來晃的大學生。
而他們圍著的是一個穿灰色T恤和牛仔褲,身材高大,全身黑到不行的人。
那該不會是……
「那是黑人嗎?真的好黑啊。」是那傢伙用了幻術嗎,蕭蕭沒看出來那傢伙的模樣。
長著蜥蜴頭和尾巴的他別說是躲監視器隱藏身分了,還在有說有笑的跟那群大學生擺姿勢拍照。
那傢伙。我本來就沒辦法阻止他跑出來,但這也太白目了。他是根本不在乎自己是異形這件事,就跑出來逛大街?
「那人在跟我們揮手耶!哈囉!」我留下莫名興奮的蕭蕭,自己往廁所走。
就讓我在生死關頭時冷靜一下,這要求有很過份嗎?他不出來惡搞會死?
不行,我不要再被他帶走思緒,別理他了,他做什麼跟我無關,被五十一區捉走做實驗也不關我的事。
我走向最後的聖地,一個能讓我獲得寧靜的空間,廁所。只要進去就能忘記這堆鳥事……連這都能高興的我大概是快瘋了。
在我能進廁所前,一個身影突然現身蹲在門口旁的女兒牆上,把我嚇到差點叫出來。
「竟然無視我走掉,太冷淡了吧。難道妳媽沒教妳見到人要打招呼?」
啥小?先不論他闖進校園想幹嘛,他從校門口跑到裡頭的教學樓,再爬到四樓,竟然比我走到廁所還快?
「你這──嗚噁好臭!你還喝酒!?」
「在路上買了個點心,記得叫鹹酥雞來著吧?覺得配酒不錯,就去找了罐啤酒來配。哎呀,灑滿香料、廉價粗獷的味道教人欲罷不能啊。」他很自在地跳進來靠坐在牆上,隨著他的屁話傳出發酵的酸臭混著肉味。
龍不知從哪弄來了行頭套到身上。怪模怪樣的灰色T恤,藍牛仔褲後面開了個大洞讓粗尾巴能穿出來,全身十足的地攤貨,手裡還抓著罐裝啤酒,簡直逍遙自在。龍穿著臺客T……不得不說這幅景象才是名符其實的「奇幻」,還有他是怎麼把那長爪的大腳套進褲管的?
「好看嗎?在我們那裡只有綁褲和長裙能穿,鮮少有人嘗試新花樣,這是個不錯的體驗。」發現我在打量他,就等不及炫耀一番。
「你幹嘛跑出來?是唯恐天下不亂嗎?」
「就是出來晃一下,別神經兮兮。這個地方還真不錯,居民熱情、食物美味、文明進步,除了空氣污染有點難適應之外,沒什麼好抱怨的。」不不,你已經完全適應這裡了,適應過頭了。
「你騙我,你明明就能用幻術!」
「我可沒有用,也用不了。我想也沒有必要用。」
「要不然別人看到你這怪物怎麼都跟沒事一樣?當我白癡好騙喔?」
「妳要說自己是白癡是妳的事,但其他人我就不敢肯定了呢。」
「啥?」
「我什麼都沒做,只是裝成國外來的旅人,就受到大家歡迎,我挺喜歡這感覺。多少有些人被我嚇到,但語言相通,馬上就能聊開來了。既然各位如此好客,那我就不辜負好心。」
「怎麼可能,這太狗屁了……」
一隻異形逛大街,不只沒有造成混亂和恐慌,還受到大家歡迎。怎麼才過了一兩天,這世界就變成我認不得的模樣了?難道不正常的是我?Crazy!
「我們說好了你要在家乖乖待著。」
「我從來沒有同意過啊。未知的世界正在朝我招手呢,而我接受了邀約。這也沒有影響到妳吧,就讓我滿足一下好奇心。」
「你該不會被我媽發現了吧?」
「如果妳只想問這個的話,沒有,我出去時她還睡得正香。我也有想過被發現時蒙混過去的方法,不過還是別用上的好。」
「既然沒事就快滾,別來搗亂。我不認識你。」
「那先給我點錢吧,我手上的快花光了。」
「你認真的?開口跟人要錢……」等等。他這身衣服、吃的喝的都是……「你哪來的錢買東西?」
「從妳家裡借的啊。」
「我有說妳可以動錢嗎,白目?你花了多少錢?」
「不太清楚耶。雖然在口語上語言相通,但我看不懂這裡的文字,只管帶著紙幣出來花。而我正享受著觀光樂趣,可沒空算數。」
「紙幣?那你拿了什麼顏色的?」
「六張紅色,一張綠色。唔──剩下這些。」他彆手地從牛仔褲口袋掏出錢來。
「……你把一千一百塊花到只剩一百多。」不管是分身本尊,作客一點都不客氣。
「那還好嘛,在這裡吃一頓飯就要九百多元,我再買個衣裝也才多花一點點,不為過。」
「你不能拿昨天的披薩當標準,那是奢侈品!正常一餐只要五、六十塊就能打發了!」
「哼,那個烤餅玩意和烤雞味道不錯,價格貴一些也是合理。」這樣算不太對,他忽略了那是三人份餐點的事實。
「你這魔法生物不吃東西也沒差吧!這麼嘴饞,有我帶回家的廚餘能吃就不錯了!」
「哎呀,妳就把金幣賣了就好啦,就賣一枚也好,妳媽也不會知道的。先別說這個了,妳還有錢嗎?」
「我沒有錢給你!你快給我滾回──」
「啊啊!有變態!」走廊上傳來尖叫聲。我還來不及看見那來上廁所的女生長什麼樣子,她就落跑了。這反應實在太經典,足以當成教科書典範。
「喔,該閃人了。」他竟然有認知到自己正在犯罪。
「滾,快滾,別挑戰我的極限。」
一個女生只用了一聲高八度尖叫,就把這煩人鬼趕走了。沒想到這是如此簡單。謝謝妳,陌生的同學!我是不是也該跟那同學一起逃離這個變態比較好?尤其是不能被別人發現我認識他。
「話說,妳想好如何度過難關了嗎?」他在牆上準備跳樓前,突然回頭問我。
我無言以對,一半是我被氣到忘了這回事,另一半是我沒料到他會主動問起。
「還沒有嗎?不意外。但看來妳也有思考過了。我能幫妳一把。回家告訴我答案,答對的話,有獎勵等著妳。」
他沒有等我問這莫名的話是什麼意思,縱身躍出,一秒鐘後傳來落地聲。來匆匆去匆匆的傢伙。
「同學!」這次出現的是紮馬尾的女體育老師,她瞪大了眼,緊張地往我這裡大步走來。她應該是被剛剛的同學找來抓人的,像在找仇人般血脈賁張,要是讓她見到犯人,可能會立刻使出關節技。「變態跑去哪裡了?」
「呃,他往牆外跳出去了……」我露出了驚恐表情,但完全是被老師嚇出來的。
「什麼!?」她會難以置信也是理所當然,這裡是四樓。
她從女兒牆往外看。落地的申用手刀衝刺飛快逃離,把趕過來的警衛拋在後頭,無視了口頭警告輕巧翻出圍牆,消失無蹤。
「是神經病嗎……他有沒有對妳做什麼?」體育老師回頭抓住我的肩膀,檢查我身上有無異狀。
「沒有,他只對我說了幾句聽不懂的話……」這在某方面來說也是事實。
「真的嗎?如果他做了讓妳覺得不舒服的事,要說出來!」
「我沒事,有點不知所措而已。」
「那就好,希望沒有其他人受害。不過這學區竟然有變態出沒,這很嚴重。等等午休時間可以來導師辦公室找我嗎?」
「好……」沒有理由拒絕……我又得花掉寶貴的時間去想怎麼幫這龍擦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