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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糕強盜】
(本篇建議服用背景音樂,音源:youtube)
為了脫離令人感到疲憊的氛圍,我們敲定了先以品嚐年糕作為轉換心情的行程後,放慢了腳步,一路愜意地聊天,來到了七誠家附近的一處餐館。
建築物本身並沒有做任何凸顯是餐館的裝飾,而是和其他人家裡一樣的草頂木屋,應該是居家式的,在周遭置放了很多長凳,大大小小的白檜木桶裡是艾草裝著的各色年糕,香氣盈人,屋旁的樹叢後還有一個老舊的年糕碗擺設,從裂開的表面上可以看出已經放了很久。
「呼……怎麼辦呢?」
只是要這麼順利的吃到美食好像還是不太容易,我們才剛靠近店門口,那裡早已佇足的一位男孩唉聲嘆氣著,穿著簡單的白素衣跟皮褲木屐,綁在後頭的辮子飄飄蕩蕩,個頭比幽靡高了那麼一點。
而我看見他沮喪的過程到站定根本不到八九秒,下個指令還沒從大腦傳出來,幽靡早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拿出萬花筒。
「發現正在嘆氣的小日,馬上就先來看看吧!」
或許是因為只想著要來這裡吃年糕,此時的我根本想不到幽靡口中、也就是面前的男孩小日是來自哪一個故事,加上先前的惰性使然,思考的那一塊儼然直接罷工了。
所以我現在是以腦袋放空的一個狀態,來迎接幽靡瞧著萬花筒疑惑的樣子。
「哎呀?什麼氣息都感覺不到呢……」
話雖如此,我還是自然地接過萬花筒看了看,避免被戳穿在恍神,而這個小日身上,確實沒有被玉石附身時所會流竄的黑色氣息。
「可能只是剛好心情不好而已吧……」
依目前極為片面的資訊,我僅是給出了最基本的推論。
與此同時,小日像是想到了什麼令他厭惡的事情,握著拳在無人的門前朝天大吼。
「啊……年糕!這都要怪年糕!」
我們看了小日一眼,然後視線再互相落到彼此的身上,陷入了一刻沉思,畢竟如果跟玉石無關,隨意去插手別人的家務事也不一定就是好的,甚至還有可能妨礙搜尋玉石的任務。
只不過……其他人會怎麼想呢?
我並不是以任務為上的人,因此認為要幫忙也行,但就有可能發生我所推論出的結果,亦或是其他兩個人想以找到玉石的目標為主,打算自掃門前雪為先。
也因為這樣,我的表態一直是維持著要幫不幫都可以,可實際上也是在暗自探聽其他人的心思。
幽靡抱著胸,低頭思考了一會,途中我不斷聞到了年糕那淡淡的米香被風載了過來,餐館裡似乎有人正在下廚,持續有蒸氣從木頭挖空的窗戶裡逸散。
注視著對旁人彷彿毫無意義的景象,讓感官也變得木然,即使是午後,曝光的光塊依舊是盛夏留下的印記,它活躍地跳動,卻不喧鬧,使得一切宛若意外地走入了某種慵懶。
我的眼睛慢慢地眨動著,心裡在這一刻出奇的平靜。
「既然我們都來這裡了,還是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吧。」
下一秒,我的思緒被幽靡的聲音喚回,她看來終於做好了決定,臉上古靈精怪的。
一旁的延陞還是那副招牌笑容,我在猜他一定沒打算往哪邊靠,不管我們做出了怎麼樣的抉擇,他都有本事能幫助我們脫離險境。
也是,畢竟他神通廣大嘛。
這麼想著,我不假思索地提出應和答應幽靡的提議,配上一個悠閒的音調和笑容,好啊兩字拉了點長音,隨後進入了跟搜尋玉石時相同的工作模式。
「那個,發生什麼事了嗎?經過就聽到你在大叫……」
由於對方的相貌年輕,可能年紀還比我跟幽靡更小,所以這次延陞也只能先待在一旁,免得嚇到人家,而幽靡早已習慣了當這個主動搭話的角色。
小日掃視了我倆一圈,看似並沒有把我們兩個當成陌生人,別開眼神後,嘟著嘴悶悶地回答,有些委屈。
「……沒事,只是因為媽媽太辛苦了……感到難過才這樣。」
「覺得媽媽很辛苦是因為賣年糕的關係嗎?」
我循著幽靡的提問望了一下門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真的可以透過紙上的剪影看到裡面有個辛勞的身影在來回奔波,加上小日的說詞,頓時有種酸澀的感覺湧上。
「這都是因為有隻老虎每天都來跟媽媽討年糕……」
……老虎?
我收回視線,懷疑自己聽錯了,應該不是老虎,而是什麼很貪吃的、名叫老胡的人吧?
「正好,牠差不多現在就要來了。」
小日踮腳昂起了身子,越過面前的幽靡往我的身後看去,搖晃著身軀環視四周,引得我們也跟著往他所指的地方看,一個定睛,忽而有個黃色的巨大身影從很遠的地方逐漸朝這裡靠近。
在看清楚對方的身形時,我的心重重地抖了一下。
眼前的生物,是我跟延陞曾經聯手對付過的,人形老虎。
連忙讓自己了提高警覺以迎接戰鬥,我壓下緊張的情緒攔在幽靡和小日的面前,同時和藏匿的延陞交換了眼色,以備不時之需。
只是,在我以為那老虎要直直往身上撲的時候,牠驟然停下,停在了離腳底大約五六步的地方,看都沒看我們,只顧著朝餐館裡面大吼,尾巴如同一條覓食的蛇在蠢蠢欲動。
「吼吼!大嬸!給我一個年糕,我就不吃妳!」
……老虎也會說話的嗎?
而且,這個聲音好奇怪……很像粗獷聲調的老人硬要學野獸那樣吼叫的樣子,卻又不像是人。
尚未搞清楚現場的狀況是如何,後頭的小日僅僅是無奈地朝我倆抱怨。
「妳看吧,就是那樣子。」
他的表情十分洩氣,足見已經困擾了很久,而我仍然把心都先放在眼前的老虎身上,即使對對方的作為不解,可視線依然是不打算挪開,免得出了什麼差池。
「我從來沒看過有老虎會這樣討食物……」
幽靡估計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與此同時,餐館的門從裡面被很用力地打開,啪的一聲,一個頹老的婦女從裡面走出,應該就是小日的母親。
「你又來啦?我都還沒做好呢?」
那是一位穿著橘色漢服,藍色長裙的女士,目視已經上了年紀,再加上小日所說,臉上的樣子除了疲憊,也顯出了因為年老而出現的皺紋,髮絲已經是灰白混雜,可能來不及整理,只用白色的頭巾包了一個包在後面。
或許是由於被催促導致不悅,她說話的聲線在乾澀之餘更讓人覺得尖銳。
只是老虎對於眼下之人的情況一點也不理不睬,牠張牙舞爪,龐大的身影在小日母親的面前像是粗壯的神木對比隨意一折就會斷裂的樹枝。
「吼!因為我實在太餓!就受不了啦!快點把年糕拿來!」
「哼,我的年糕就這麼好吃嗎?」
不過小日的母親也不甘示弱,甚至可以說是沒一點怯意,她從門扉後拿起了一大碗裝滿年糕的碗使勁地放在老虎面前的板凳上,接著老虎就開始大啖了起來。
「對!就是這個味道!讓人停不下來啊!」
注視著老虎狼吞虎嚥的過程,不知不覺我已經卸下了防備,還莫名有點無語,只得投去目光跟幽靡求助,而她感受到我的視線,也有些不知所措。
「就算老虎也會暴飲暴食……但在故事裡牠的目標不是年糕啊……怎麼會這樣,還是來確認一下好了。」
話一說完,幽靡拿出萬花筒查看,縱使還沒輪到我拿去看,可她說出的觀察結果倒是讓我打了個寒顫,尾音跟著提高。
「……玉石連動物也能附身?」
「看來不分人類或動物,只要有相對應的慾望就會吸引到玉石吧。」
透過萬花筒所映照出的無色世界裡,我看見了,這隻老虎的身上也流竄著被玉石附身時所會出現的黑色氣息在游動。
「我感受到……完全無法滿足的飢餓感……是暴食之玉!」
雖然確認了玉石的真身,但我們一時也無法做出應對。
畢竟為了要解開玉石賦予的情感,對於暴食而言,理所當然的就是讓這隻老虎吃到飽才是,因此好一陣子,我們都只是呆呆地看著老虎狼吞虎嚥。
只不過要是得這樣在旁邊傻愣著看的話……那也未免太折磨人了。
「看牠這樣大吃……我也好想吃。」
一旁的幽靡不由自主地嘀咕,我也不由地用手臂抹了臉頰一把,或許是在抹天氣熱所產生的汗,還是因為嘴饞而分泌的唾液,一邊回應。
「年糕是確實蠻香的……」
我們兩個在這裡看得望眼欲穿,為了轉移注意,我還跟延陞打了個暗號以表沒事,卻無功而返。
「小心別噎死了,你這臭傢伙!」
小日的母親盯著一口接一口的老虎還沒說完,那一碗滿滿的年糕卻先一步在這時被掃個精光,銳利的爪子還在光滑的碗面上刮了幾下。
發現沒抓到東西,回味無窮的老虎回過神,舉起碗倒蓋,確認沒有任何年糕還黏在碗上面之後,對著小日的母親開始不滿地「客訴」起來。
「什麼啊?就這樣嗎?年糕只有這樣?我還沒吃夠啊!」
「吃了這麼多還餓?這就是今天的份了,你要吃就明天再來吧。」
小日的母親語露訝異,但整體似是並沒有因為老虎驚人的食量而感到震驚,因此其中可能有什麼端倪,一時這麼想的我還在揣測,她已經隨意打發走了老虎。
「吼!哼!今天也沒吃飽,明天給我多做一點!」
沒得吃的老虎悻悻然地離開了現場,嘴裡一邊還在喊著餓,很快便從我們的眼前消失了。
「唉呦喂呀……我的腰……」
小日的母親捶著彎下的腰,彷彿剛剛對待老虎的強勢都是裝出來的,駝著背一邊碎念地回到房子裡,大門又緊閉了起來。
「所以那老虎就是這樣每天來討食物的嗎?」
幽靡提問著,我們蒼涼地看著闔上的門,心裡知道現在應該是吃不到什麼美食了。
「是啊……牠覺得媽媽的年糕最好吃,每天都來討東西吃……」
視線再度來到小日身上,他一定一直都在苦惱著,低下頭握著拳,好不容易吐露心腸時更是滿滿的無能為力。
「結果媽媽為了做年糕,一刻都沒辦法休息,但要是沒辦法餵飽那隻老虎,又怕會發生什麼事……」
由於手無縛雞之力,那老虎的體型大抵也不是村民集結起來就能打退的類型,何況牠也能呼朋引伴,任何強硬的應對手段都可能會造成更嚴重的後遺癥。
因為自己也不是能跟人硬碰硬的那種類型,我莫名地感到感同身受。
「但只是吃東西而已……又不能隨便把人家趕走……」
因此,這樣子做一堆年糕給老虎吃的方法,縱使每天都還是會被恐嚇,但好像也是能維持和平最容易的方法,更何況那老虎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只是小日本身應該也很清楚,目前的情況一旦延續下去,對他的母親來說,遲早會撐不住。
「既然這樣的話……就只能讓牠吃個夠了!」
幽靡的聲音在得出結論後變得高昂,叉腰舉起一邊的手,自己望著廣闊無邊的天空這樣子獨自激昂著,好像附近有很多人正在聽她演講一樣。
「但是我跟媽媽一天做的量就那麼多……而且材料也不夠支撐……」
小日倒是沒有被幽靡的興致給感染到,不如說是很實際地在駁回幽靡還沒個著落的提案。
「要不要我們也來幫忙呢?多點人產量也能提升吧?」
幽靡接連覆議,小日的臉上卻閃過稍縱即逝的異樣,似是有什麼不對勁,短短僅是眼球左右翻轉時就恢復了原樣,讓我一時很難判定。
「知道年糕做法的只有媽媽,但如果能讓媽媽不用跑來跑去備料的話或許……」
話還沒說完,一道聲音從門裡傳出。
「什麼啊?該不會是想多做年糕吧?」
小日的母親打開了門,不過只待在原地,眼神無聲地在我們身上流轉過,回到了小日的身上時,猶如化為了一把詰問的刀。
「媽、媽媽?」
為母的壓迫感讓小日一時語塞,但他很快變了臉,乾脆順著話回答了下去。
「對啊……我們也在想怎麼才能讓老虎不要再來呢……」
抓到了話中細細的把柄,她略一挑眉,冷不丁地應聲而出,如原生之舉。
「想是想這個,但你自己不就連一口年糕都不吃嗎?」
小日狡辯的話音戛然而止,彷彿有種莫名的力量扼住喉嚨,阻止他再繼續說些什麼下去。
「那是因為……我、我不太愛年糕的口感啦……」
「你這小子!不賞我的臉就算了,現在還要趕走願意支持你母親的人嗎?」
彷彿是觸到了逆麟,小日的母親一聽到這鱉腳的回答就作勢要揮手教訓小日,即使沒真的動手,小日還是害怕地縮起身子。
不過從她的回答中,即使覺得很累,但看見任何客人把自己的食物掃光還吃得津津有味,就是讓一位廚師足以開心一整天的事,這麼一來感覺雖然是被老虎給恐嚇,但當事人也挺樂在其中的樣子。
話雖如此,小日的母親還是難得一見地露出有些欣喜的表情。
「不過想多做幾個的想法是還不錯啦……」
她告訴我們月妙身上除了艾蒿汁,還有機會能找到糯米,那就是除了村裡栽種以外,年糕材料的第二來源,也是需要現成的材料所能採取的唯一途徑。
思及于此,為了滿足老虎的暴食慾望,讓玉石脫落,我們二話不說就接下了收集材料的任務,至於小日和他的母親則從現在開始準備已有的年糕。
輕車熟路地來到月妙所在的地方,正要著手時,幽靡忽然冷不防地朝我開口,好像對於某件事情已經介懷了很久一樣。
「你們在外面都是冒險者嗎?」
「嗯……延陞比較算是……」
交代完自己目前是待在耶雷弗作為醫護人員後,我便建議幽靡還是問看看長年在外流浪的延陞比較實際,而他也很情願地接下了話頭。
「如果是冒險者的話,一定可以環遊世界吧?」
「是啊,雲遊四海是我的目標呢。」
對延陞來說習以為常的事物彷彿是幽靡睽違已久的期待,除了羨慕以外,風掀起她額角的碎髮,注視著我們的眼睛亮晶晶的。
「真好,我也好想出去旅行……」
她一蹦一跳地在草原上蹦噠,旋轉的裙襬迎風勾勒出好看的弧度,卻又在剎那間消停。
「每天都只能看著書想像外面的世界,真是太痛苦了。」
「等妳之後再更成熟點,說不定懷茲就會讓妳出去啦?」
延陞口中的懷茲大略是幽靡目前的禁止詞,聞言,她氣鼓鼓地轉過身來,同時跺了跺腳,鼓起的臉頰跟後方活蹦亂跳的月妙有得比,跟倉鼠沒兩樣。
「哼!懷茲大叔只會把我關在圖書館裡而已……」
不過幽靡或許也是把事物都劃分得很明顯的那種人,抱怨完懷茲禁足她的事蹟以後,她很快又恢復原先那副笑笑的神態。
「說了這麼多……但我還是很感謝懷茲大叔的啦!」
語畢,現場不諧地落入一刻的靜寂,連月妙被解決的聲音都不見,讓我忽地感到很突兀,卻不知道該從何講起。
幽靡的瞳孔閃過波光,腳尖轉了一下,帶動她的身體轉向到一個很廣闊的方向,遙遠的那一端好像有東西,是只有她自己看得見的。
「其實,我不是從小在懷茲大叔身邊長大的孩子,是有記憶以來,就突然在懷茲大叔的身邊生活了。」
從未預料且帶有衝擊的事實鑽入耳膜,我心頭不由陡然一跳。
「這個意思是……」
「嗯……怎麼說呢……」
這個話題肯定是觸及了什麼往事,她的神色閃過一絲複雜,我雖想試探,卻依舊乖乖地待在原地等待她自行回答。
「就是……我好像是被收養的孩子一樣。」
她毫無避諱,如同已經把我們給視為完全可以信任的人。
「原本我以為懷茲大叔或樸大爺是我的爺爺……直到我問了一些關於我自己自身的問題,他們都答不出來,才逐漸發現的……」
幽靡沉默著讓空氣靜默了一下,不過隨即轉移了話題。
「啊,可是我不會難過啦,不用擔心。」
我知道,幽靡輕鬆的口吻是確實不要讓我們煩惱,也希望彼此之間不要因為未知的事情而出現什麼不必要的隔閡。
「只是……我想趕快找到我這個人究竟是誰。」
但我也隱隱猜到,幽靡當初會這麼執著來到童話村,應該還有她自己的目的。
「或許像這樣回到童話村收集玉石,就是一個契機吧……」
幽靡的語氣認真而篤定,淺色的髮絲在絢爛的陽光下幾乎變得透明,好像下一秒整個人都會消散在空氣裡。
幽靡所認為的自己是什麼樣子的呢?
想到這點,我忽然回想起,這裡也有一個,說過想要找到自己的人,即使他傾訴的那個人,不是我。
與此同時,好像有一個我還看不見的問題在心底慢慢的成形,堆在那些尚未解決的事情上,化為繁瑣又割裂的線條在腦中紊繞著,一時讓人無法去捋清所謂的真實在哪裡。
後來,我們心照不宣地不再延續這個話題,收集完材料後就回到了小日家,看著幾乎要把門口給淹沒的糯米,小日的母親看似雀躍了幾分。
「這樣應該可以多做一些了……拿去吧,這個也給妳吃。」
她遞給了幽靡一盤年糕,並朝我使了個眼色,示意幽靡來跟我分享這一盤我們原先心心念念的美食。
「哇!是年糕耶……感謝招待!」
「別吃急了,小心噎到啊。」
幽靡興高采烈地接過年糕,而我倆當下就決定要現場品嘗,板凳被戶外的陽光曬得很溫暖,柔和的金暉在我們身上鍍上一層恰到好處的光。
「嗯……好好吃!難怪老虎會每天都來,這是不是有什麼祖傳祕方啊?」
幽靡在一旁想挖底細卻被冷眼相待,我則是端倪了一下手中的年糕,小心翼翼地咬下了一口,瞬間身體裡的所有細胞都舞動了起來。
年糕有嚼勁卻又不黏牙,克服了難以吞嚥的缺點,越咬越有一種香香的清甜味道蔓延出來,十分開胃,難怪老虎一個接一個的吃。
「味道真的很不錯……有很純粹的米香……」
巴不得分享這份美好,我很快從板凳上動身,遞了一塊年糕給躲在一邊的延陞享用,只是他並無接過,而是嘴巴靠近了我向他伸出的那隻手,直接咬了下去。
手掌因為他的動作微微起伏,我的心好像也跟著上下了一個坡度,癢癢的。
然後他抬起頭來,喉結上下滾動吞嚥了年糕之後,朝著我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好吃!我也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年糕!」
他滑稽的表情使我有點發笑,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後因為美食變得滿足,身邊的氣息搭載著和煦的風像吸飽太陽暖洋洋的被子般擁了過來。
讓剛才那些感覺很討厭、很煩人的東西,變成了一場遙遠的夢境。
「我才對你沒興趣啦!」
幽靡不知道在跟小日吵些什麼,她憤怒的聲音傳了過來,我這才不禁失笑,好像一直這樣看著幽靡,那些陰霾就會慢慢逝去。
小日的母親照例又繼續開始了年糕的製作,關門前聽說還好心地勸了幽靡女孩子該注意的事,這大概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標準案例吧。
小日說,他的媽媽其實很善良……就是因為太善良了,才會為了做年糕都不好好休息……
由於年糕的後續製作我們無法參與,老虎聽說一天也只來一次,於是我們便決定今天就此打住,等待明天同一時辰再查看情況。
入夜,幽靡早早地就賴在樸大爺那邊分享年糕的美味,我則是還想再看看仁堂湖的風景,厚著臉皮讓延陞把我帶到了上次的地方去。
他倒也沒有說不,感覺也像是他自己還想要再去一次似的。
來到了仁堂湖之後,我漫無目的地溜達了兩圈,最後還是選擇在前天我們坐上的大石頭上坐著休息,不過這一次我並不是兩手空空地來到這裡。
「你在幹什麼?」
查覺到我的動作,延陞困惑著把頭探了過來,我沒有刻意隱藏,把手裡製作的半成品拿給他看,是一個快做好的紙飛機。
「傍晚的時候看幽靡在玩,想說自己也來試看看。」
老實承認了自己在看樸大爺哄幽靡折一些高難度摺紙的時候確實是被激起了興趣,討了幾張紙來,不過清楚做不到那樣本事的我還是安分地折自己會的。
「今天倒是很有心情玩這些了。」
延陞輕笑了一聲以作調侃,即使我已經很久沒碰這種手工藝了,但身體還是記得該怎麼做,很快就做出了一個完好的紙飛機,舉到了他的面前。
「好了!」
為了防止被自然風吹走,我的指節緊緊捏著機翼擺弄著,若有所思該不該立刻把它給扔出去。
「看不出來,做得還不錯嘛。」
延陞唷地鬼叫了幾聲,聽起來像阿諛奉承,但還是讓人不免感到高興。
「這裡還有幾張紙,你也可以做看看。」
我從口袋裡拿出收納好的紙,延陞略微挑眉,接過了紙,隨後便也開始摺起紙來,而我也不打算拿了這麼多張紙卻只做一架紙飛機,安置好第一架以後,很快便拿了第二張紙。
過了一段時間,包含一開始做的那架,大概有五六架相同的飛機坐落在我們的周圍。
「你倒是做得也挺上心的啊。」
由於最後那架飛機是在延陞的手上成型,我模仿他方才逗弄我的語氣在旁邊碎念,月空之下,手握著紙飛機的我們好像回到了那個一切都很單純的時代。
看見了很久很久以前,還不用顧慮的很多,卻也是這樣玩在一起的。
「延陞……」
不知不覺地,也許是氣氛使然,他的名字就這麼從我嘴裡脫口而出。
延陞怔了一下,目光落在我的臉上,他的神情放蕩不羈,眼眸清澈坦率,帶著只有我看得見的寵溺。
眼神交會時,一絲奇妙的感覺浮現在我的心中,心臟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動。
明明叫他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行為,但總覺得有哪裡不一樣了。
是因為時間上的改變嗎,還是……
我的心默默地一動,別過頭,幾秒過後輕風吹起,紙飛機們悄然地迎風而動,飛向天際。
「現在該是這些選手們上場的時候了。」
或許是為了掩飾加速的心跳,還是我突發奇想想這麼玩,風精靈之力乘載著紙飛機,在深邃的黑夜裡劃出一道道潔白的軌跡。
紙飛機的頂端沾染了月光,在黑暗裡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又像是漂浮在湖面的星星,在夜空裡忽閃忽現,如同仿真度極高的流星。
稱職地結束了表演以後,飛舞在高空中的紙飛機又折了回來,其中一隻更是穩穩地落在了我們中央。
我得意地轉過頭,月光澄淨,襯在延陞的身後,讓他的笑容顯得更加乾淨帥氣。
「確實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把戲。」
見延陞點頭,現場的風把他的披風吹得鼓脹,對我突來的作為是毫不保留的讚賞,讓那顆想被稱讚的好勝心也被填得嚴實。
所有的紙飛機在稍後再度起飛,從天的盡頭再一次盤旋過身邊,像散發著微光的燈塔,指引著我們通往未知的道路。
只是這一次,我沒有再施法讓那些紙飛機回來。
今天的月亮依舊清晰皎潔,森林的風將延陞的氣息撲在我的身上,溫柔地將我包裹。
某些記憶中的畫面像陳舊的照片,開始一點點泛黃,然後消散。
「怎麼了?」
觀察力敏銳的延陞迅速地發現了紙飛機們的漸行漸遠,而我的回答卻一點起伏都無,靜如止水。
「不需要緊緊抓著的東西……還是讓它們自由吧。」
我看著其中一隻紙飛機,好似是從我的回憶中飛到這個現實的世界,白色的翅膀卻混著夕暉時才能看見的溫柔霞光。
恍惚間,我看到了山崖上一片廣闊的天空,紙飛機從天邊悠悠地飛過,飛過底下的樹林和陸地、飛過渺小的我,再也沒有復返。
那裡一直都輝煌著的陽光在此時卻格外刺眼,將那小小的領路者給吞沒,我也閉上眼睛,跟著它一起墜入那道光中。
既然那些經歷過的存在,無論如何都無法消去。
冰冷的風吹動滿地的草浪,從我們身邊滑過,推動那些紙飛機到再也不可觸及的地方。
看見的畫面也跟著破碎了,被放大的觸覺和冷靜的思緒將我拉回現實,毫不拖泥帶水地下了石頭。
「回去吧。」
我的聲音飄散在空氣中,背後那個虛幌的身影也消失在一片水霧裡。
視線裡跟方才是完全一樣的景致,但我好像終於知道了是在哪裡變得不同。
回憶中溫暖的話語跟過於沁涼的冷風不再撕扯著我,搭載著某些事物的紙飛機踽踽獨行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往後這段距離只會被無限拉長。
雖說回程必須要仰賴延陞,可我卻還是一直往前走,沒有停止。
分割出了理想和現實,我看見自己在塑造出的世界裡離開了那個總是離我離得很近的黑色身影,只是這一次,我不再有任何遺憾跟痛苦,取而代之是決絕的果斷。
即使那份溫度、那抹微笑、那副眼神——
自始至終都不曾消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