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尼古篇11.舊識
戰鬥一觸即發。
兩刀一槍在空中互相碰撞,擦出了金屬碰撞的聲響。
「獸王」轉動槍桿掃開了葉蕾妮亞,並精準地用槍尾擋住了迎面而來做出掩護的巴萊。
巴萊的銀色長劍瞬間就脫了手。
我的大腦還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已經趨前踏出,纏上水波的長劍就已經刺了出去。
手持槍柄的「獸王」還來不及回擊。可以得手!
長劍刺空,強大的衝擊也被獸王後仰避開,他眼神中閃過一剎訝異,隨即我的腹部就感受到一陣悶痛,再度回神時整個人已經飛在半空中,撞上了牆壁,胃酸混著鮮血從嘴中奔湧出來。
是踢擊,獸王沒有甩動長槍,而是靠著靈敏的反應躲開了附帶衝擊的劍刺並且賞了我一腳,我甚至沒有看到他舉起腳來將我掃開,目睹他踢完收回腳的那個動作時我人已經重重撞到牆上。
摔落樓梯間的金驅動右手手套上的術式。
一陣強風從掌心向後噴發。
橫著長劍迎上剛做完踢擊而重心不穩的「獸王」。
長劍與槍柄交纏在一起,「獸王」靠著蠻力就將金給掃了開來。
金再度一個踉蹌滑落樓梯。
扭動身姿的獸王下一刻又和貼近的巴萊纏鬥在一起。
在狹窄的走廊上,長槍並不是個方便操使的武器,闖入突襲的獸王在第二輪交鋒之後,手臂被巴萊的銀色長劍劃開了一道血痕。
暗器銀光一閃,意識到的巴萊趕緊一蹬拉開距離。獸王竟然也有袖劍。
「你沒事吧!」葉蕾妮亞趕緊抱住急速拉開距離失去重心的巴萊。
「我沒事。」
嘴上說沒事,巴萊的腹前已經出現一條傷口,鮮血泊泊流出。
「你是誰!」
「賈比商會的守衛有這麼強?」獸王皺眉,伸手摸向手臂滲出的鮮血。
他在說什麼?
「我們不是商會的守衛。」我對他喊道。
「你們也是入侵者?」
獸王將槍頭指向我。
也是?
什麼意思。
我們也以為獸王是商會的守衛,因為我們闖入這邊所以才和我們產生衝突。
「我們只是想找商會的負責人處理事情。」
我講得稍微含蓄,在這個情況下,還無法辨別敵我。
獸王瞇著眼看著我片刻。
「既然這樣就沒必要動手動腳的吧,收手吧,那位靈族小姐。」
「嚇……你身上有『巨斧』的味道。」葉蕾妮亞發出像是狼一般的低吼,伏著身子被巴萊擋住,不然她又要衝上前去。
巨斧?
這個獸王身上有斧頭的味道?
「看來你是烏德魯爾的仇人是吧。弒親仇人?無所謂,我並不是烏德魯爾。」
「你是誰?」葉蕾妮亞整個人快暴衝出去,巴萊不知何時為了阻止葉蕾妮亞暴衝已經緊緊抱住了她,巴萊腹前傷口流出的鮮血染紅了葉蕾妮亞的背部。
我們四個人同時對他發動攻擊,也幾乎沒有勝算。
從他闖入的角度恰好在東北側,在西南外掩護的盧西安是看不到的。
「我是凡賽提.巨斧。你要找的人是我的丈夫。」
他果然是獸族的亞人種。
我以前有聽過,王國最南方隔著一片海洋的對岸有一個沒有國家概念的大陸地區。
那邊都是一些未開化的蠻族部落。
首領由強大力量的薩滿兼任酋長,一人擁有多夫多妻,這些男女共同在酋長之下組成次領導階級,也負責繁衍整個部落。
聽到這個答案,葉蕾妮亞雖然眼神中充滿殺氣,但是雙手已經將武器放了下來。
「妳也流著獸族的血吧。」
有仇必報的獸族亞人,並不會對仇人以外的人,或是仇人的親屬下手。
這是他們的思維。也是人類始終無法理解的概念。
「為什麼要攻擊我們?」我問道。
「其他守衛都失去意識了,是妳幹的吧。」
「為什麼要——」葉蕾妮亞重複問著凡賽提。
「無所謂,既然不是敵人打下去也沒意義,我只是來找個東西而已。」
話說完,名叫凡賽提的這名男子手持長槍,毫無警戒地從巴萊和葉蕾妮亞身邊走了過去。
巴萊和葉蕾妮亞雖然都手持武器,但是他卻沒有看在眼裡。
該動手嗎?不對,他已經沒有打算動手釋出了善意。
原本濃烈的殺氣此時竟然消逝的無影無蹤。
直到他消失在走廊尾端的黑暗之處。
金從樓梯間走上來。
「追上去嗎?」金問道。
「不必了。」葉蕾妮亞呼吸仍然急促,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葉蕾妮亞像是人類的情緒波動。
巴萊這才鬆了口氣,放開了葉蕾妮亞,此時他才意識到剛才環抱著葉蕾妮亞的姿勢似乎碰觸到了柔軟的地方,想要退後卻一個踉蹌失衡整個人也重重摔倒在地。
「巴萊!」
巴萊失血有些嚴重。傷口不算太深,比起幾日前在地牢時受到的拷問相比之下,巴萊只算是受了輕傷罷了。
雖然他說無所謂,也要金不要使用符文替他治療。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使用符文。
如果失控反而會變得非常麻煩。
「那個人的氣味消失了。」替巴萊進行簡單的止血動作時,葉蕾妮亞突然說道:「他的氣味從五樓消失了,大概是從窗戶跳了出去,已經不在室內了。」
在我撐著巴萊,一行人抵達五樓時,看見了驚人的場面。
內側房間的牆壁已經無聲無息地被打出一個大洞。
方才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響。
那個大洞破碎得極為不正常,但沒有聽到任何破壞的聲音反而讓人懷疑是不是一開始就有一個讓人可以方便進出的洞口。
洞口的正對面,一扇窗戶已經被打開來。
冷風不斷的從被打開的窗戶灌了進來。
被打出大洞的房間,與其說是倉庫,不如說是一個用玻璃櫃展示著各式各樣寶物的收藏間,其中有一個玻璃罩已經被擊破,碎裂的玻璃花散落在地面,中央原本擺放的東西已經不得而知。
我們在這邊並沒有看到金被偷走的東西,倒是巴萊在一旁找到了他慣用的愛刀,一把刀鋒銳利筆直的長刀。
失血過多原本顯得有些蒼白的面容此刻卻看起來很有精神。
巴萊滿意地將銀色長劍收了起來。
左右端詳著自己最擅長的武器。
我沿著展示間的內側走去。
就這樣繞了一圈,始終沒有找到什麼特別的東西。
這時葉蕾妮亞站在一處凹型的方架前,她瞇著眼似乎在沉思著些什麼。
「怎麼了?葉蕾妮亞小姐,你還在為剛才巴萊緊抓妳的胸部感到不快嗎?」我說完這句話,當下覺得還蠻好笑的,於是就噗哧地笑了出來。
因為失血過多的巴萊聽到我說的話,沒有像是以往一樣立刻反駁,反倒是懷著歉意,臉色更顯得毫無生氣。
「嗯……」
「果然是在生氣嗎?我認為巴萊你還是老實地道歉比較好。」
「啊,真的很抱歉葉蕾妮亞小姐,剛才如果有冒犯之處,可以請妳原諒我嗎?」
葉蕾妮亞恢復了往常呆滯的面容,她轉過身來,對著巴萊說道:「我沒有感覺到被冒犯的感覺,不過我認為這邊直到剛才應該都還放著一樣東西。」
這意思在那種情況熊抱葉蕾妮亞這種舉動是可以被原諒的嗎?
對此我深感羨慕——不對,我怎麼可以有這麼糟糕的想法。
我並不認為巴萊的長相有英俊到可以做出性騷擾的動作仍被當做紳士看待。
實際上我對我自己的長相還比較有自信一些。
「東西?這種展示刀具的空支架在這邊不是也擺著好幾個嗎?」
我一眼望去,隨便數都有五六個同樣的空支架。
「是因為附魔道具讓妳感覺到波動的殘留嗎?」金提出這個猜想。
這也是一個可能。
畢竟葉蕾妮亞的感官這麼敏銳。
但是她本人也沒有做出肯定的回答。
那個「獸王」當然也可能從這裡拿走了不只一樣東西。
我依然攙扶著巴萊,跟著金和葉蕾妮亞魚貫地走出了展覽室。
走上六樓的樓梯更為狹窄,但是裝飾更為奢華。
扶手的木頭都被打磨得發亮,似乎還塗上了會反光的透明漆。
走了上去盡收眼底的是一條漆黑的走廊,走廊中間處有兩名守衛已經睡昏過去,倚著牆壁如同屍體
一般動也不動。
守衛後面就是一扇朱紅的大門。
想必那間房間內應該是有貴重的東西或是有尊貴的人物才會額外派人看守。
葉蕾妮亞推了一下門扉,門便輕易地打開來。
「裡面有一個人,不過已經睡著了。」進去前,葉蕾妮亞先公布了謎底。
這是一間辦公室,豪華的辦公室。辦公室左側還有一扇門,可以通往隔壁房間。
葉蕾妮亞說的人就趴倒在辦公桌上一動也不動。
「我們就是要綁架這個人對吧?」
「這間房間有做隔音處理,在裡面我聽不到盧西安的聲音。」葉蕾妮亞抖動著尖尖的耳朵,又稍稍退出房間測試之後再度走了進來。
盧西安一直有在和葉蕾妮亞保持單方面的通訊。
如果有狀況發生,葉蕾妮亞就會讓我們提早做出脫逃出這裡的準備。
葉蕾妮亞主動過來接手協助攙扶巴萊,由我和金過去將那個昏睡的人給扛起來。
就在我使力將他撐起時,金從葉蕾妮亞手中接過燭燈。
照亮了那名男子的面容。
「我想我認識他。」金露出了苦笑不得的表情。
「怎麼回事?」
「他是我母后的弟弟的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哥。雖然和印象中年紀有很大的差距。」
眼前這個中年男子,也流著卡米恩的血,與金不同的是,他有著一頭金色的短髮。
「他是——康沃諾洛夫.羅茲艾爾。」
「康沃諾洛夫?他不是羅茲艾爾商會的會長嗎?」
「巴萊,你也知道他?」
「這個人在尼古城也是大有來頭,不過怎麼會出現在賈比商會的根據地?」
巴萊捻了捻沒幾根鬍鬚刺刺的下巴,猜測道:「我想賈比商會也是隸屬在羅茲艾爾商業帝國底下的其中一間公司吧。」
「葉蕾妮亞小姐,能請你叫醒他嗎?」
「在這邊叫醒這個生靈好嗎?」
「麻煩妳了,葉蕾妮亞小姐。」
「為求謹慎還是先把他綁起來吧。」巴萊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一條繩子。
首先將他五花大綁之後,又拿了一條絲巾塞到他嘴裡。
接著葉蕾妮亞兩手捧住康沃諾洛夫的臉龐,用大拇指將他的眼皮撐開來。
四目相交,康沃諾洛夫全身一陣痙攣發出了嗚咽的悲鳴。
他張開了眼,先是雙眼掃過一輪看著我們,手腳和全身都被綑綁在椅子上導致他無法起身反抗,額頭的青莖揪了起來,表情猙獰。
「不好意思,康迪。」金輕聲喚道。
康沃諾洛夫聽到金的聲音,先是一愣,接著他睜大了雙眼。
自從四十幾年前,就從未再有人這麼叫自己的乳名。
即使是現在康沃諾洛夫的家族也從沒有人這麼叫過自己。
眼前的這名少女。
銀髮藍眸的美麗的少女映入眼簾。
勾起了數十年前的已經黯淡的記憶。
「嗚嗚?」被塞住嘴的康沃諾洛夫緊繃的神經都放鬆了下來。
雙眼透漏著的是懷念和不可置信的神情。
金將他嘴中的絲巾團給拿了出來。
「康迪,你沒看錯,是我金妮。」金的心情有些複雜,又是苦笑又是感傷的看著他。
「妳怎麼會,四十幾年來到底是——」
「說來話長,簡單來說,我誤闖了禁忌森林,逃出來的時候外界已經過了將近四十幾年了,對不起,康迪……那年不告而別。」
「是嗎……會這樣叫我康迪的果然也只有妳了。」
外表看起來只有六十幾歲的康沃諾洛夫.羅茲艾爾,顯然有些違和。
康沃諾洛夫年紀已經很大了。
金出生在卡米恩曆800年,康沃諾洛夫的年紀又更加年長。
應該說他保養的不錯嗎?
「呃,羅茲艾爾先生,可以請教您今年幾歲了嗎?」
康沃諾洛夫噗哧地笑了出來,然後又嘆了一口氣。
「康迪今年應該七十四歲了吧,我卻還是二十二歲的樣子。」
也難怪金會露出這種表情。
「能直接闖進來這裡,守衛們都被妳給殺了嗎?」
「請不要開玩笑了,我在康迪的眼中是這麼兇殘的人嗎。」
金將他身上的繩子給鬆綁了。
康沃諾洛夫轉了轉手腕,恢復了自由,他卻立刻起身往金走去。
見狀,我警戒地將長劍纏上水波。
康沃諾洛夫卻是將金——此時稱呼金妮可能更為適合——一把擁入懷中。
親屬久違重逢的畫面。
年紀差異卻讓場面突然變得有些尷尬。
甚至我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這麼不想嫁給我,也要離家出走嗎,金妮。」康沃諾洛夫用耳語的細微音量說著。
咦!這個大叔竟然是金妮初戀情人之類的人物嗎!
我竟然有些緊張的情緒。
「不是的。」
「我找到妳的戒指的時候,還以為妳已經過世了……」
「我,還活著。」
「啊……」康沃諾洛夫放開了金妮,臉色蒼白的發現了自己似乎做錯事一樣地退了好幾步,他微微顫抖著說:「難道,守衛軍拷問的人是——」
「你的手下真的是心狠手辣呢。」金妮笑了出來,他看著康沃諾洛夫驚訝的表情。
「妳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對不起,我、我真的……」
「沒事沒事,我還能闖進來你這個滿是守衛和魔法的堡壘了。」
「沒事就好……啊!不過,那枚血盟戒我已經交給聖殿騎士團了。」
「戒指沒了就算了,其實我也不想讓家裡的人知道我還活著。」
「家裡的人嗎……德拉卡陛下已經過世很久了,現任國王庫斯德陛下妳應該也不認識吧。」
金妮嘆了口氣,神色中顯得有些哀傷。
之前曾經有聽金妮說過,她在年幼的時候,母后就因為難產離開人世。
後來弟弟也不到兩歲就夭折了。
國王雖然有再娶,但一直也都沒有子嗣,直到金妮逃出王宮時,王族與國家一度陷入面臨繼承者的問題。
根據記載和巴萊之前收集的情報。
金妮的父親,德拉卡六十五歲,也就是在845年才又與新后生下了現任國王庫斯德。
之前金妮所說,從未見面的弟弟,原來是指現任的國王。
「我想也是,畢竟五十幾年了。老實說,我會離開王宮的原因是這個。」
金妮站的稍遠,轉過身去卸下了皮甲,直接將上衣給脫了下來。
對於這個意外的舉動,康沃諾洛夫的臉色瞬間轉紅又轉為蒼白。
「等等,金妮,這裡這麼多人。」
金妮用手遮住了胸部的位置,讓康沃諾洛夫看見了她背上的符文。
康沃諾洛夫咬牙,眼睛又張的更大了些。
「這是……」
「符文。我解開了城堡底下的陵寢的封印。」
金妮將衣服給穿了回去。
康沃諾洛夫一臉難以接受的樣子。
發布符文有罪赦令的,正是卡米恩的王族與卡米恩首都教會的決定。
持有符文者,唯一下場就是處死,一視同仁。
「怎麼會。」
「我無法完全控制這個符文,原本我戴在身上的『華特布倫之輪』,那條項鍊是用來壓制符文暴走的,只是後來被守衛軍沒收了,這次來這裡就是想找你討回。」
「很可惜,我只有請守衛軍上繳了血盟的戒指。」康沃諾洛夫癱坐到了椅子上,繼續說道:「我會派人幫你把它找回來的。」
總感覺他今天好像經歷了太多次晴天霹靂,臉色非常的難看。
「謝謝你康迪。」
康沃諾洛夫用著溫柔的眼神看著金妮。
彷彿是顧忌著什麼,又無可奈何妥協的語氣。
他說:「……留下來吧,如果不想回王宮,留下來吧,我會保護你。」
「我們現在可是相差了四十幾歲呢,康迪,況且你也有家庭了吧,這樣算是老牛吃嫩草喔。」
金妮笑了出來。
康沃諾洛夫莞爾一笑。
康沃諾洛夫將眼神轉到我身上,他苦笑著說:「那個小鬼一直對我有敵意,是因為他吧。妳才會不願意留下來嗎?」
「麥特只是我的好朋友而已。」金妮走到我旁邊,輕輕地揉了揉我的頭髮。
咦——為什麼要莫名其妙發給我朋友卡。
太過分了吧。
「是嗎?」康沃諾洛夫的臉糾結在一起,開玩笑道:「太好了!也許,我可以介紹我的孫子給妳認識。」
「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我身上。
欸?原來那是我發出的聲音。
「開玩笑的,不過有生之年能再見到妳,真是太好了。」
康沃諾洛夫的表情有些落寞,微笑中帶了一點滄桑和感動。
金妮回以康沃諾洛夫一個笑容。
*
隨後康沃諾洛夫送我們從大門離開,盧西安見狀也從屋頂上匆匆趕來。
葉蕾妮亞解開了『沉夢迴圈』,守衛紛紛醒來還引起了一些騷動,不過立刻就被康沃諾洛夫以協助擊退竊賊的名義,替我們找了臺階下。
「妳的項鍊如果找回來,我再派人到鋼之馬蹄旅店通知妳。」
「真的很感謝你的照顧,羅茲艾爾先生。」巴萊特別強調了照顧兩個字。
「對此一事我真的深感抱歉,金妮的朋友。」
「算了算了,不要一直道歉,反正也是因為認為金慘遭毒手你才會下給守衛軍這種命令。」
隔天,連夜命令傳達了下去。
全城乃至全國的通緝被取消了。
——此時還不知道,賈比商會失竊的東西,即將掀起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