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突來的烏雲,有空的刀劍在外頭收拾正晾著的衣物,卻沒有人立刻注意到一邊浦島的動作在瞬間一頓,然後像是痛極了似的彎下身體,顫抖著摀著胸口。
眼淚自眼眶滾滾而下他卻毫無所覺,一顆一顆的流淌而下,直至匯聚呈流,如注般地砸在地上,碎裂。
眼前掠過了一幕幕陌生的場面,有溫馨、有歡笑、有嗔怒、有嬉鬧──
在那些畫面中的,盡是些生面孔,可確有一個女人,她的容顏是那麼的熟悉,卻又如此陌生,帶著不曾見過的笑容,那樣的溫馨、滿足。
畫面不斷變換,他似乎在其中,又不再其中,可卻能夠感受到其中的情緒,太多繁雜情愫交織,在他以為自己快要承受不住這般強烈的喜怒的時候,畫面最後停在了一幕與前面的場景截然不同的地方。
他感受到了,明明是烈日當空,卻又那麼冰冷刺骨。
周遭狂嘯的暴風以自己為中心鋪散開來,眼前的是破敗的建築,屋瓦碎片散在身邊,周遭響起的,是痛苦的呻吟、卑微的求饒、憤恨的咒罵聲。
還有身為刀劍,再熟悉不過的血腥味。
明明是鮮血淋漓的場面,少年只感受的到不斷自心中湧起的悲傷、憤怒,還有失去一切的絕望。
──放,放過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才剛出生啊……
──拜託、不、不要殺我……
──……我、我們只不過是除掉這禍害,她──那個女人……還有你們這些──
──啊──!你們這些怪物,怪物!
周遭起此彼落的聲音入不了耳,他感受到無法抑制的情感在胸口翻湧沸騰,接著便是想要殺戮的慾望充盈內心,似乎是希望藉由此舉以撫平內心那強烈的足以毀掉一個人的悲慟。
『憑什麼你們就可以活下去,她守護了你們十幾年,可你們卻恣意傷害她,我不是她那麼好心,你們傷她髮膚、害她性命,我就要你們百倍、千倍奉還,要你們的家人親屬統統陪葬!』
一道無比熟悉卻又森冷如刃的嗓音自口中溢出,而話落之時,視野便被鮮血染紅,還有他們不陌生的穿刺血肉的觸感。
他用力的閉緊雙眼、摀住耳朵,想要杜絕那些畫面那些聲音,可那些畫面像是直接從腦海中浮現出來那般無法阻止。
他知道了,這些是誰的記憶。
他眼淚仍舊不斷流淌,可在他理解到的同時,卻又不知道是因為身歷其境,又或者是為了記憶主人而感到難受。
……
為什麼,曾經這麼痛、這麼悲傷,您卻絲毫不顯?
為什麼,這麼憤怒、這麼絕望,您卻仍舊這般溫柔待我們?
一旁察覺到浦島虎徹異樣的刀劍紛紛靠近,長曾禰虎徹以及蜂須賀虎徹不斷地呼喊,可他聽不進,只感受的到那無法抑制的痛苦。
「浦島虎徹!」長曾禰抓住弟弟的雙臂,猛地搖晃著他,這才讓失魂的浦島回神。
他眨了眨眼,眼前的畫面不知何時已經消散,可那抹濃厚的哀痛未曾褪去,淚水止不住,他只能顫抖著手,抓著自己家兄長的衣服,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浮木般用力。
「大哥…二哥……好痛、真的好痛……」
長曾禰和峰須賀見狀都不知所措,他們看著浦島,沒在他身上看出傷口,可縱然以往出陣受傷,他也不曾因為傷勢而這般痛苦落淚過,可如今卻這般失常。
長曾禰定了定神,一把抱起自家弟弟。「先去找主上。」
顧不得什麼,亂了套的他只能拋下話便帶著浦島離開,而看著浦島的模樣,蜂須賀也沒有阻止,任由長曾禰帶著他離開,自己也連忙跟在身後。
而一邊比較冷靜的其他刀劍看著他們離去後,才有人想起什麼似的,對著他們的背影大喊。
「喂,主上帶第一部隊出陣,不在本丸!」山姥切國廣連忙揚聲大喊,可卻只能看見他們的背影遠去。
本丸另一端,類似的事情也上演著。
在本丸的花圃中,正忙著採花想要點綴審神者職務室和那個沉睡著的男性所在的房間,亂和清光以及安定正挑選著適合的花朵。
「這花怎麼樣,淺色的顏色很適合主人。」繞了幾圈花圃後,安定站在花圃中其中一處問。
「嗯──可是這花味道太濃,雖然很香但是主人應該不會喜歡,挑味道淡一些的吧?」
清光和亂也湊了過來,紛紛蹲下身聞著香氣,雖然味道濃也不會過於甜膩,但感覺上不太適合。
「不過今天主上帶部隊出陣,疲憊的時候香味重一些似乎會比較容易放鬆?」安定也覺得有理,可轉念一想又想到審神者今天的工作,也跟著蹲下身,拿起剛剛清光和亂採的花聞了起來。
「也對,那味道稍為重一點也不錯,不過顏色就不要太過鮮豔吧。」
三振刀正埋頭討論著今天要插怎樣的花比較適合,亂卻覺得哪裡不對,抬起頭,詫異地眨了眨那雙湛藍的眼眸。
「欸?」
他這才發現,陽光不知何時消失了。
清光和安定同時抬頭,也看見了天空的異狀。
明明還晴朗的只有些許雲朵的晴空,此時卻暗沉了下來,烏雲在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已經佈滿整片天空,黑壓壓的一片重的讓人喘不過氣,龐大的就連遠處都不見一絲光亮,整個世界頓時陷入無光。
隨著烏雲越積越厚,光線也逐漸消失,而本丸中的所有人,也在察覺到的時候紛紛停下手裡的工作、或是正在玩鬧的遊戲。
三振刀茫然地看著突然暗沉的天空,而清光失神了會兒,眼前畫面陡然一變。
他又看到了,那個人甫出現時的畫面。
可那些畫面來得太快,他根本還來不及回神,就感覺到跟著畫面傳遞而來的懊悔、痛苦、憤怒,如洶湧的海潮那般直直衝撞入他的內心。
眼前的一切都是破敗的。
周遭的一切都灰飛煙滅,餘下的沙塵隨著風流湧動在周遭,他看見了一個男人渾身浴血,卻是沒有倒下。
他似乎在吶喊著什麼,可周遭的氣流太過強勁,還來不及聽清就被吹散,那男人連站都站不穩了,卻執意的往暴風中心走去,也不在乎自己的身體被那如刃的風割出了好幾道血口。
隱約中,清光覺得那暴風中心似乎有著誰,他想看清,可突來的暈眩阻止了他想辨認的動作,等到暈眩過去,眼前一幕,讓他為之一悚。
他看見了,一道繁複的陣法出現在前方,將一個人壟罩在其中,陣法衍伸出了鐵鍊,鐵鍊看上去不粗,只有一個小拇指的粗細,可卻密密麻麻的纏繞在那人的身體、四肢以及頸脖。
那人渾身浴血,卻不知道是染上的,還是自身的血,而也看不出來那人是不是昏迷過去了,因為看著那人似乎沒有想要掙脫的感覺,任由那些鐵鍊鎖住自身。
周遭的風靜止了,清光好奇的定睛一看,卻在辨認出那個人時,驚愕的大喊──
「主人!」
而隨著他的話一出口,眼前的畫面驟然破碎,而他也失去意識的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