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森林,除了這些之外,還是森林,偶爾,還會有些荒涼的草原與遺跡,但天地如此遼闊,芭芭拉卻僅有巨狼妮可的陪伴。
戰勝了黑龍之後整整一個月,也可能超過了一個半月,芭芭拉自己並沒有去數仔細,只是大概算了算。
在這世上的旅行,又怎麼離得開好山好水與好無聊?尤其是妮可不會說話,一般人再會自言自語,獨角戲也演不上整整一周。
但芭芭拉可是那個瘋狂的獨行玩家,一個人生活,一個人旅行,一個人殺死巨人、飛龍,這些本來就是她日常的一部分,所以她也懂得該如何調適心情,只是更多時候,所謂調適心情,也只不過是習慣而已。
偶爾遭遇幾次小衝突,以魔獸做為對手打了幾場,但更多時候魔獸們,都更像是一般野獸,僅僅只是遠遠望著芭芭拉與妮可,或許是賽門說過的,妮可的氣息與魔力會驅趕野獸,其效果就連魔獸都無法無視。
「鄉村小路——帶領我回家——回到我屬於的地方——就是那西維吉尼亞,山脈之母——帶領我回家——鄉村小路……」
芭芭拉唱著過去學過的英文名歌謠,一人一狼穿梭在叢林之中。她想回去,那個地方是她的故鄉,但並非是某個真實存在的城市或村莊,那個地方只是遊戲中與所有朋友們相識、相聚的,帝司塔特王國的一個小小的騎士團集會所而已。
然而只要那個人,那個芭芭拉自己所敬重的師長、騎士團之長不在,那個狹小且布滿灰塵的地方,就無法再次成為所有人,乃至於自己的歸宿。
要去哪裡尋找?芭芭拉心中也沒個底,就只是帶著妮可漫無目的地走。
芭芭拉唱這首歌,或許是在思念家鄉,思念朋友們,思念她的君主,只是她不會承認自己是感到孤單了。
因為一旦承認,內心的鐵壁就彷彿會開上一道裂痕,將無法再維持自己已經調適好、堅強而毫無破綻的心,變得脆弱起來。
『你將不再孤單——』黑龍的話在芭芭拉腦中迴響,彷彿揮之不去的夢魘,可卻只有芭芭拉將之當作詛咒。
芭芭拉的體能很好,走上整整一天都沒有問題,不過今天特別覺得疲累,山路、林間小路,芭芭拉早就習慣不少,沒道理突然變成這樣,自日昇出發,走不到中午,芭芭拉已經滿頭大汗。
「妮可,休息一下……」芭芭拉喘著大氣、扶著妮可的背,打算要靠著樹坐下,此刻下腹部痛了起來,讓她卡在了坐與站之間進退兩難,要起身腿就軟,繼續往下坐卻痛得冷汗直冒。
就像被人往下腹揍了一拳,芭芭拉眼前的景象開始分割、無法聚焦。
最後她還是打起精神,在妮可的攙扶下起身繼續前行。
感覺情況不妙,但腦子卻一片空白,只能繼續唱著英文歌謠,有一句沒一句。
又走了一段路,芭芭拉感覺自己的褲檔間像是撒了碎玻璃,不斷刮著她的大腿內側,仔細一看,才發現自己下身已經有一大片血漬,血乾了,布料就變得僵硬。
芭芭拉還搞不清楚狀況,身體往前傾、眼前一黑,意識就直接斷了線。
※
不知道過了多久,芭芭拉感覺到地面在搖晃,她睜開眼睛,不知是自己是在水上仰漂著,還是森林本身正在流動。
芭芭拉的體力還沒恢復,她吃力地扭動著脖子,想看看自己到底是個什麼狀況,一轉頭,她看到了一個體型嬌小的老婦人坐在貨品堆中,瞇著祥和的眼睛,微笑看著芭芭拉。
「這是……」
「再多睡點吧,孩子。」老婦人替芭芭拉又拉起了薄薄的毯子。
或許是發現了後頭的動靜,前頭手握韁繩的青年轉過頭大聲招呼:「嘿!小姐!哎呀!你真是得感謝你的夥伴,要不是牠,你可就要死在路邊了呢!」
在芭芭拉往下看,妮可就跟在後頭,這下芭芭拉稍微搞清了狀況——她現在正躺在一輛貨車上。
往車後看的時候,芭芭拉也發現了自己的衣服換了,芭芭拉有些氣憤,懷疑是駕車的青年脫的衣服,剛想出聲罵人,青年就先一步開口:
「不要誤會喔!是我的老媽媽替你換的衣服,我也不知道怎麼照顧來事的女人,別看我老媽媽那麼老,說起照顧人這事,她可比你想得厲害多了!」
青年的聲音透漏著活力與開朗,還有對自己母親的自豪。不過側眼觀察著老婦人的樣子,芭芭拉不覺得從披肩下露出來的乾瘦手臂,能有多少力氣搬動自己這樣穿著甲冑的人呢?不過芭芭拉沒有拆穿青年,因為青年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壞人,自己也沒有什麼力氣發脾氣。
「那個啊!我都忘了自我介紹!我是莫魯夫,我老媽媽叫茉莉安納,從我出生之前,老媽媽就是行商人,生我之後也依舊抱著我到處行商,她老了,我就接下這活!」
青年莫魯夫巴拉巴拉地說著自己跟母親的事情,芭芭拉覺得煩躁,就只是安靜地聽著,沒有打算回答。
「話說回來,小姐打哪來?居然帶了這麼大的狼,但不會說話,應該不是獸神吧?」
芭芭拉只覺得不耐煩,想起了布蘭諾說過的話,慢慢地說:「我是來自,遙遠之國的芭芭拉.卓歷。」
「遙遠之國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莫魯夫聽懂了話中涵義,沒有再多問。
不過這回輪老太太茉莉安納開口了,「遙遠、遙遠、遙遠,來自比星辰更遠,卻又比咫尺還近的地方,與神族勇士們齊肩的英雄芭芭拉.卓歷……」
茉莉安納的話吸引住芭芭拉的注意,只是莫魯夫又插了嘴,打斷了茉莉安納的話:「媽!別又突然說些有得沒的!——抱歉啊,我老媽媽就是這樣,給旅人亂七八糟的建議是她的小興趣,不要在意啊!」
「無妨,讓她,說下去。」芭芭拉有氣無力地讓老婦人說下去。
得到了芭芭拉的同意,莫魯夫就不阻止了,讓母親茉莉安納繼續說了下去。
「……倘若你想要尋得所求,你必須仔細傾聽你內心的聲音,去行走你心中的道,去傳授你的道,讓你的門徒引領眾人,眾人便將會為你打開通往實現所求之路的大門……」
茉莉安納說著說著就睡著了,芭芭拉低聲複誦著老太太的預言,不大能理解茉莉安那口中的道是什麼,莫魯夫又說了幾次讓芭芭拉不要太在意老人的胡言亂語,芭芭拉只得繼續閉目養神,卻沒能阻止她繼續思考茉莉安納話中的意義。
不知何時睡著的芭芭拉再次醒來時,是被莫魯夫與其他人爭吵的聲音給吵醒的。
但是莫魯夫與那個陌生人使用的卻不是與英語相近的伊萊語,而是其他種語言,但芭芭拉總覺得在大學的外語課上聽過,只是腦袋依舊昏沉,芭芭拉沒有辦法思考太多。
覺得爭吵聲太過嘈雜,芭芭拉想阻止莫魯夫繼續爭吵,但她感覺自己渾身乏力,連起身的辦法都沒有,只得乖乖忍受著莫魯夫與陌生人的爭吵。
不過爭吵很快就被第三者所介入,某個男人大喊著些什麼,莫魯夫跟爭執的對象跟著安靜下來,接下來芭芭拉只聽到了有人慢慢走來的腳步聲,腳步聲輕盈且伴隨著鈴鐺的聲音。
沒過多久,一個溫柔的女性聲音從貨車莫魯夫剛剛說話的附近方向傳來,說的一樣是不明的語言,然後莫魯夫解釋了一會,芭芭拉聽到了女性「喔——」了一聲,然後又是鈴鐺的聲響與腳步聲。
芭芭拉微微睜開眼睛,發現一個穿著有部落民風格的高級服飾、皮膚白晰透紅、五官清秀,還有對又尖又長大耳朵的年輕女性,正看著自己。
女性看著芭芭拉,隨即展露了一個迷人的笑容,向旁人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就離開了。
貨車很快又開始前進,芭芭拉沒有起身,看不到周圍的情況,雖然有些不安,但她現在沒有辦法起身,下腹不時傳來的抽痛,讓她不敢輕舉妄動,想捲曲起身體,卻渾身乏力,只得繼續平躺,疲憊讓她很快又再次睡著。
等到芭芭拉第三次醒來時,窗外的天已經黑了,窗外的黑暗中傳來蟲鳴,微弱的月光艱難地劃破黑暗,與風一同鑽過窗戶的木板間,讓室內不至於不見五指,卻也有些涼意。
芭芭拉身下是柔軟的地毯鋪成的床,溫暖的棉毯蓋在她的身上,風讓她將棉毯往身上拉了一些。
妮可就窩在房間的角落,發出規律的呼吸聲,看起來睡得十分安穩。
覺得身體狀況好轉的芭芭拉打算起身,妮可的耳朵抖動了一下、抬起頭,望向門口的方向。
門外傳來了微弱的腳步聲,破舊木牆與門上的縫射入了火光,最終腳步聲與火光一同停留在了門口。
「芭芭拉小姐,是我,莫魯夫……你醒了嗎?」短促的兩下敲門,莫魯夫小聲地詢問。
「我醒了。」芭芭拉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穿著,是件淺色的睡衣,覺得並無問題的芭芭拉對門外的莫魯夫說:「進來吧。」
門板嘰嘰作響,被莫魯夫推了開來,還差點就讓門板倒地上了,看來這房子的屋況並不好。
莫魯夫一手拿著點亮了的油燈,一手則端著個碗。
這時芭芭拉才第一次看到了莫魯夫的臉,是個僅有二十幾歲出頭的年輕男人,頭巾下的金髮綁成低馬尾,有張俊美的臉龐,與布蘭諾有過之而無不及。
芭芭拉對茉莉安納那樣的老太太,有這樣年輕的兒子感到疑惑,但芭芭拉又看到了莫魯夫的耳朵有些略長,也有些尖,可也沒到白天時見到的女人那般誇張,或許並非純種的人類。
「真是抱歉,只能替你張羅到這間破房子……喔對,這是我老媽媽做的,說是來月事的女人吃了會比較舒服的東西。」
莫魯夫笑著在芭芭拉身旁坐下,將油燈放在地上之後,把碗遞給了芭芭拉。
碗裡是飄著藥草味的湯,芭芭拉有些猶豫,但看了一下莫魯夫那張無害的笑臉,芭芭拉還是握起了湯勺,把湯跟料撈起,放進自己嘴裡。
藥草的味道與食材本身的味道相互襯托,調和得恰到好處,不到絕頂美味,但也能誇一句好吃。
「好吃,謝謝。」
「是嗎?那太好了,我會轉告老媽媽的,不過她睡了,這話得等明天了。」
莫魯夫說完,笑容逐漸變得尷尬,他搔著脖子後面,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
不過沒有多久,莫魯夫還是開口說了:「抱歉,這個村子的人們討厭外人,尤其是人類,我老媽媽可以進來是因為她有我這個半精靈兒子,所以算是個特例吧——這次是森巫女大人允許才讓你這樣的陌生人進來,不過大人吩咐,小姐月事一過,就要立刻離開村子,且這段期間不能離開這間房子。」
「這樣啊……謝謝你,我知道了。」
「真的非常抱歉,現在村子的狀況不是很好……」莫魯夫一邊道歉,一邊收拾芭芭拉用完的餐具,提起油燈,慢慢站了起來,「我會再過來,還請多保重。」
「等等。」在莫魯夫離開前,芭芭拉叫住了他,芭芭拉沒看莫魯夫的臉,只是盯著被子,問道:「為什麼幫我?」
聽到芭芭拉的提問,莫魯夫開朗地笑了:「哈哈,沒什麼,旅人們互相幫助是很正常的,若對他人的危難見而不救,那未來也不會有人願意對自己伸出援手——說起來小姐雖然有獸神的陪伴,但是一個人還是有很多處理不來的事情,我建議小姐能找個旅伴比較好呢——」
莫魯夫說完就離開了,完全沒等芭芭拉回答些什麼,而油燈的光逐漸遠去,芭芭拉呼喚妮可的名字,妮可聞聲而來,趴到了芭芭拉的身後,充當了芭芭拉的枕頭。
妮可偏高的體溫與藥湯的作用,芭芭拉覺得通體舒暢,但一個放鬆,她感覺自己的下體又流出了點什麼,芭芭拉抹抹尷尬的臉。
「我的……天啊……」
最終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芭芭拉,還是決定當作不知道,閉上眼睛,鞭策著自己趕緊再次入睡。
只是已經幾乎睡了整天的芭芭拉,在第一次體驗女性生理事件的不安影響下,在地毯鋪成的床上翻來覆去,直到天快亮才終於再次進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