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光之傳 Chapter 4-2-3 「…快逃離這裡,逃得越遠越好。」
華國四百一十二年 四月廿九日下午二時五十分 里柏
「這個人影是…是張溫!」
那個望著天空凝視的人,對陳光而言有一種熟悉感。
回首當時,陳光在地球遭遇洪水之時,曾在他身旁的那個同事就是張溫。
曾陪他一起出生入死,互相嬉鬧的夥伴,在洪難之後還以為將會是天人永隔。
他揉了雙眼,確認自己是不是看走眼。沒錯,他肯定是張溫沒錯。
(原來,你也來到這裡了。)
陳光的腦海頓時閃過與張溫相處的回憶,驚喜和訝異參雜。附身在陳光身上的歷史,也感受到陳光激動卻難以平復的心情。
「歷史先生,他絕對是張溫沒錯。」
「張溫?他是你的仇人嗎?」
「不是,他是我在洪難之前就認識的夥伴。」
陳光激動地欲起身走上前,歷史見狀連忙阻止,「千萬不要過去。」
「歷史先生,為什麼要阻止我?」
「沒有搞懂現在的情況嗎?就算他是你的朋友張溫好了,他的身上有翼族人的氣息。那個氣息是殺害無數人類的翼族的首領張峽!」
「張峽…那殺害無數人類的…翼族人首領?他附身在張溫身上了?」
「沒錯。」
「這不可能,怎麼會這麼巧。」
正當陳光覺得這個情況不可能會發(fā)生時,那把聲音卻說出了讓陳光感到意外的話。
「歷史,吾知道汝在附近。果然汝還在提防吾吧?」
令陳光不可置信的是,明明還未曾與他會面,那人居然能指名道姓喊出歷史的名字。
如果身為翼族人的歷史能感應得到其他翼族人的話,那麼,對方也能感應得到歷史。從對方的對話就能應驗了。
「雖然這是張溫的聲音沒錯…如果他沒有說出歷史你的名字的話,我剛剛很有可能直接衝出去見他了。」陳光眉頭深鎖,眼前的朋友身上附身著危險的人物,陳光不知該如何是好。陳光不安的問:「歷史先生,張溫會被他殺掉嗎?」
「居然是擔心別人的安危嗎?」
「怎麼了?汝在躲吾嗎?」張溫的聲音是這麼說著的。
眼看對方開始懷疑起歷史,「現在該怎麼辦?」
「你快逃離這裡。」
「可是張溫他…」
「比起被挾持的人,你的性命還比較重要!這件事情我會想個辦法。」
「——好。」
「那我得先跟老朋友敘舊了。」
陳光聽從歷史的話逃離,以音魔法讓每一個腳步盡量不發(fā)出聲音,如歷史計畫的那樣,折回原路往里柏大門離去。
歷史心想,據陳光所述,那位人類是陳光在地球那個世界的朋友,陳光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兩個月前,而且碰巧也在兩個月前的時候,天王大船帶來了地球人。國王曾告訴自己,天王大船帶來的人類只有王皓月和陳光兩人,那麼那位眼前的地球人該怎麼解釋呢?
其實歷史曾思考過這樣的問題,在天王大船返航的前一天,翼族來華國無意義的在港邊攻擊駐留的士兵,做那麼沒有頭緒的行為不像是張峽的作風。如果目的是為了帶走這個名叫張溫的少年,以製造混亂分散所有人的注意力再將少年帶走,那麼就都說得通了。
因為張峽的目的是獲得陳光身上使者的能力,如果以陳光重視的朋友為籌碼的話,陳光一定會處於劣勢,所以歷史才會把陳光給支開。
歷史整理了腦中的情報,壓抑住不安的情緒,鎮(zhèn)定自若地走到張峽面前,「我們都是老人,你就不能將心比心嗎?」
「真是好久不見啊歷史,怎麼會想來這裡?難不成汝對人類失去信心了嗎?」被張峽附身的張溫以高傲的口氣說道。
「你現在附身的那個人類是地球人吧?兩個月前你來進犯華國,最終目的是把這個人類帶來這個世界了吧?」
「嗯?汝居然知道這個人類是吾從異世界帶來的人類嗎?莫非汝認識也是地球來的同夥?」
張峽不避諱地掀起歷史的底牌,然而歷史卻泰然自若的回應:「看來我說得沒錯,你居然不打自招了。」
「讓你知道也罷。這麼說,汝還是不打算加入吾輩?就連之前的提議也不接受嗎?」
「你說加入你們的計畫,讓所有世界回復到和平的世界對吧?」
「只要汝能配合吾輩,吾絕對能讓汝之愛人在和平的世界裡活下來。」
歷史輕笑了幾聲,「為什麼直到現在還要跟我談判呢?這個談判已經持續(xù)了三百多年了,不放棄嗎?」
「汝還弔念著她吧,歷史?吾認為汝一定會回心轉意。」
「對,如你所說的,我還想念著翎。可是,我就算死也不能配合你,因為我不會再殺人類了。」
「為什麼還是老樣子呢?改變一定會有所犧牲,這點汝一定很清楚。」
「直接宣告談判破裂吧!」
「嘖…」
兩人的眼神突然銳利,面對著彼此,卻有無數條絲線摩擦的聲音與絲線的飄落,那尖銳聲響是翼族人之間的操線術的絲念摩擦。
無數道絲線的光澤在彼此之間一閃即逝,接連附近的瓦磚應聲被切開,
他們的對決已經一發(fā)不可收拾。
然而在此同時,陳光正奮力地逃離著。
「呼——呼——為什麼我非得要逃跑啊!」
陳光回首著過去,無論是在這個世界裡還是在原來的世界,自己已經選擇逃跑好幾次。許多次明明事情就在眼前,卻什麼事情都不能改變。
暴力就在眼前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朋友受到欺辱。
洪水在眼前只能憑洪水沖散彼此。
在刀劍面前只能讓別人保護自己。
在遭遇劫持之時,只能選擇逃跑。
在受到居民們無理的投擲石頭攻擊,卻是以歷史的策略逃過更多傷害。
而且這次,連歷史都必須得面對張峽,將陳光他給支開。
「我不明白呀!為什麼我是使者卻得逃跑?」
雖明白這次的逃跑說不定才是最正確的選擇。在這裡的世界的人們眼中,翼族是難以對抗的種族,有著比人類還要充沛的魔力,行動比人類較為敏捷,智慧也比人類還要高等。
那麼,為何還是有許多人還是奮不顧身地對抗翼族?而且就連王皓月也很痛恨著翼族人,曾比其他人更不顧一切地前去除掉他們。
若是因為每個人都有所珍視的事情,無論是名聲、財富、理想、信念、對象或是生活等。
那麼,陳光所珍視的事情是什麼?只要過上普通的生活罷了。可是,只是這麼簡單的願望卻無法實現,陳光深覺那是因為自己一直都在逃避。
(「因為他們主要狩獵的對象不只是人類。」)
(「他要狩獵的對象,是身為使者的你們喔。」)
「我不會再逃跑了。」
僅此一次的任性,陳光停下了腳步。
這個世界的人類不願意理解翼族人,因為這個社會從老久以前就灌輸了翼族人暴瘧無情的思想,然而未曾被翼族人帶來的憤怒所束縛眼界的陳光,下定了這樣的決心。
「這個時候陳光應該順利逃走了吧?」歷史心想。
「像汝這種人,是不可能戰(zhàn)勝得了吾!」
無數條絲線如蜘蛛絲般束縛住歷史,少數絲線造成了割傷陷入了歷史的皮肉,鮮血沿著絲線緩緩流下。
「因為我們常常平手呢。」歷史身上游移著無數個絲線編織成的鋸齒,劃開纏在身上的所有絲線,頓時所有被割斷的絲線飄落在地上。
張峽快步追趕,而歷史則以操線術輔助逃跑,不時花些心力運用絲線對傷口做緊急療傷。相對的,張峽操縱著的身軀卻毫無損傷。
「這樣的鬥爭居然持續(xù)了好幾百年,其實吾也膩了。」
「沒想到身為翼族的首領居然會這麼說。」
「看來汝會錯意了。」
「願聞其詳。」
「吾所指的是,吾已經厭煩說服汝了,那麼差不多該了結了。」
語畢,張峽的瞳孔正發(fā)著綠色光芒。接著,大量的絲線向歷史襲擊。
「同樣的招式我已經看膩了。」歷史再次使用操線術化解,但意外的是操線術怎麼樣都施展不出來,另一隻手拿出了法杖欲施展空魔法也無法使用。
(怎麼會這樣?)
缺少操線術輔助移動的歷史,當機立斷急忙跳開張峽的攻擊,但行動不快的他卻難逃大量絲線的攻擊,單腳被絲線纏住,連帶著其他絲線如蛇般跟著攀附上身。
擅長使用魔法的歷史,卻在此時突然無法使用任何魔法。
他拿著小刀試圖劃開纏住他的絲念,但絲念比鋼絲還堅硬。
其他絲線像是有機生命體,誕生出無數個絲線光澤的小手奪取了小刀,令歷史連斷尾求生的機會都沒有,掙扎無法脫身的他只能任絲線擺弄。
「這就是太依賴魔法的後果啊,歷史。」
絲念的強韌性,與使用者的決心與毅力成正比。
雖然絲念可能用物理的方式切斷,但若絲念越強韌,結構上越嚴謹,越是無法被切斷。
因此,歷史攜帶的那把磨利的短刀幾乎無法發(fā)揮任何作用。
小手們將刀遞到張峽的面前。「想用小刀對付吾?作夢!」說完話,張峽把那把刀丟到更遠的地方。
那麼火燒呢?腐蝕呢?水斬呢?風切呢?
雖然歷史有與其他翼族人對峙的策略,但不幸的是,他並沒有做無法發(fā)動魔法時的準備。說到底,歷史的許多戰(zhàn)術都太仰賴魔法了。
但退幾百步來說,要如何赤手對付還能使用魔法的張峽?能用的手段幾乎都無法發(fā)揮。
簡直是是束手無策了。
不過五秒,歷史被大量的絲線包覆住全身,絲線的力量之大,束疼了歷史,也快要絞斷他的四肢。歷史使勁地擠出了這個疑問,
「為什麼?為什麼我沒辦法用魔法?張峽你做了什麼?」
「這是幾十年前獲得的綠之使者的能力,能讓除了使者以外的人們都無法施展魔法。可惜汝不知道,不然汝就可以躲開了。」
「嗚…」重重絲線緊緊地纏住歷史全身,令歷史快要喘不過氣。
「殺了汝以後,吾會回到那個世界把汝復活的,這會是必要的犧牲。所以,現在的汝就暫時死掉吧。但在汝死掉之前,吾想跟汝聊幾句話。」
脖子處的絲線捲繞成了粗繩,絞住了歷史的頸部,失算的歷史還是頭一次知道有這個使者能力,能令使者以外的人無法發(fā)動魔法的能力。
「吾一直想跟汝聊聊,第一次的殺戮節(jié)汝逃走的那天——對了,既然吾選擇了『絞刑』,那麼汝是不可能回吾話對吧?這點是吾招待不周。」
歷史惡狠狠地盯著張峽看。
「那一天,吾邀請汝參加殺戮節(jié),汝雖答應了。但是,在汝要殺的女性人類面前汝怯懦了,汝還記得嗎?吾調查了那個女性人類,她並沒有任何能夠說服汝的口才,沒有任何魔法的資質,也不是汝的熟人啊。那麼,有不能殺她的理由嗎?」
「——跟翎長得很像呢。」歷史以最後一口肺部的空氣說出了這句話。
張峽動了操作絲念的手指,「汝還有一口氣是嗎?」
歷史坦然地笑著,即使脖子的束縛越發(fā)疼痛難受。畢竟歷史的目的——讓陳光逃走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眼看即將要進入那深不可及的黑暗,那就是死亡個感覺嗎?
什麼都不用想,讓人退避三舍避而不談的虛無,卻是觸手可及的距離。
瀕死的走馬燈,歷史回想起第一次的殺戮節(jié)那天,他打算違背翎死前的要求,接受張峽的要求與其他翼族人前去殺害人類。
但在即將要殺害的那個女性人類的面前,他手上的刀不停地顫抖。
他哭泣著,因為,那個人實在是太像翎了。
那個時候,他正視著自己的內心——他打從心裡所恨的人類,並不是世上所有人類。
那句話,是見到那個長得像翎的人類時,對她所說的刻骨銘心的話。
「…快逃離這裡,逃得越遠越好。」
(翎…這三百多年來我沒有失約過——)
(再過不久之後——)
(——我很快就來見你了。)
「張峽!」
突然,有把聲音從後頭傳來,那是陳光怒斥的叫喊。
被這麼一喊自己的名字,張峽回了頭。
「該說是有勇還是無謀?歷史,果然跟吾猜測得一樣,藍光的使者一定會跟汝同行。」
張峽似乎是因為心神集中在陳光身上,歷史脖子上的束縛才變弱了許多。
「喂!張峽!你的目標是我吧!給我放開歷史!」
歷史一點一點地恢復了意識,徐徐睜開了雙眼。
(我,死了嗎?)
映入眼前的風景,是面對張峽的陳光,那下定決心的眼神閃耀著藍色光芒。他欽佩地說:
「原來你已經成長不少了,陳光。」
(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