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子是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身旁乾媽乾爹不少,身為親媽如我,有時對牠的照顧,反而不如那些叔叔伯伯。這孩子和牠老媽不同,牠老媽伽羅是個有機會一定耍廢,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易努力的傢伙,而牠或許是出於小型犬天生不如人的自覺,做什麼都很努力。
不過也許是智商天花板過低使然,牠總是將心力放在很莫名其妙的地方,例如牠會清晨三點起床,巡視我的書房,而且很堅持一定要把二十五坪大小的書房,每個角落、每個書櫃都看完,然後再回去補眠。
牠還會幫忙抓老鼠,不過八年的生涯裡,只抓到了一隻受傷的老鼠,基於善待戰俘原則,我還將那隻大老鼠養到壽終為止,那老鼠的小墓碑,如今在中和的某個登山步道附近,塵歸塵,土歸土,生來逃竄的宿命,卻意外擁有半生清淨,一杯黃土邀明月,敬那波瀾的亡命生涯,想來大老鼠地下有知,也能含笑以待了。
南臺灣的生活很單純,如果你住在農間小村,那氛圍經常讓人忘了歲月,身為宿舍的鬧鐘,吾家狗兒可以很精準的在六點半左右叫醒牠老媽,但也許是出於眾人皆睡我獨醒的使命感,牠會很順便地將其他人也叫醒,久了其他人也習慣了,捏一捏耳朵、彈一彈鼻頭,或者乾脆丟塊零食換取短暫的安寧。
狗的世界註定有階級之分,我曾聽過一個說法「兩隻狗相遇,第一件事是區分彼此的地位。」所以狗狗的世界注定是鬧哄哄的,吾兒和隔壁鄰居的吉娃娃始終處不來,倒是和對面的黃金獵犬相處愉快,社區的叔叔伯伯閒來無事,倒也樂得讓這兩個小廢柴鬥的歡騰。
除了這小傢伙,我還養過另一位老傢伙,牠叫肉包,是我領養來的,但牠在做身體檢查時,被驗出心絲蟲,健康狀況非常差,加上年紀很大了,所以我們決定讓牠開開心心的享受完生命的最後一程。
牠很喜歡待在書房,但又愛亂咬東西,所以沒耐心的老媽,有次就直接給牠K.O下去了,除了亂咬東西外,牠真的非常非常乖,很安靜、很溫和,
牠是位老紳士,出門在外彬彬有禮,行動溫吞,卻非常貼心,在牠生命的最後幾個月裡,牠經常凝視窗外的風景,似乎想記住所有美景,一輩子都在流浪的牠,終於在生命的最後找到家了。
「孩子,即使這世界讓你受了傷,你依然深愛這片土地的陽光、好奇泥土的味道、偷咬剛盛開的小花,你活得比許多人都精彩呢。如果可以,請你記住我,因為我會永遠記得你。」
這兩位孩子都是領養來的,身體都不好,小的那傢伙有天生的腸胃、皮膚、呼吸道、口腔問題,所以基本上牠算是個「整組壞光」的孩子,別看牠這樣活蹦亂跳的,其實牠比一般同年齡的狗瘦弱很多,或許也是因為天生瘦弱的關係,牠很少交到狗朋友,算是形單影隻孤單狗一枚,如前述狗的世界有鮮明的地位之分,不想當小弟,卻天生小弟命,所以註定受欺負。
但牠卻表現得很勇敢,也許是老媽放任式的教育,迫使牠必須自己搞定問題:
「RISE AND RISE AGAIN, UNTIL LAMBS BECOME LIONS」
奮鬥,再奮鬥,直到羔羊成為雄獅。
即使樣樣不如人,也要努力活下去。活著就會成長,成長才可能茁壯。你不需要成為狼,你也許注定是頭羊,但你可以成為強壯的大角山羊。
最後,這位孩子叫撒魯,牠的一生,匆匆的來,匆匆的走,來不及留下太多美好回憶,短暫的一個月生命歷程,牠每天都與死神搏鬥。牠是某個暴風雨天撿到的孩子,當時牠可能才剛出生不久,尾巴折了,全身血淋淋,我和室友幾乎是沒日沒夜地輪流照顧,連家裡那兩隻耍廢狗,沒事都會來湊個熱鬧,當幾回奶爸。
撒魯的身體狀況非常差,最後死於藥物過量,但我不怨獸醫的判斷,因為當時的狀況,用不用藥都很危急,小幼貓不好飼養,特別是這種生來就被拋棄的幼貓,牠們會被拋棄最大的原因,正是被母貓判定活不下來,大自然的殘酷法則,即使身為人類,用盡了辦法,依然難以撼動。
「生來糊塗去時悲,空在人間走一回:未曾知我誰是我,生我之後我是誰。」
在陪伴牠的那段時光,我經常會播放桑田佳祐的《明日好天氣》,一邊細數牠又活過了一天,想哭就哭吧!想笑就笑吧!在還有力氣擁抱的時刻,活在當下吧!
活著,讓妳學會勇敢、讓你學會道別。
看著小傢伙的身影,我經常思考牠們這一生的意義,或許我終究難以擺脫身為人的視角,難以真正體會牠們的生命歷程,或許對牠們來說,生命就是一段懵懵懂懂的過程,直到理解主人為何抱著自己哭泣時,這才發現原來終點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