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我是在醫院醒來。
醒來時,不意外爸媽沒出現,倒是意外夏舜文老師居然在旁邊,他看見我時先是一笑,放柔嗓音說著:「芷雨同學妳醒啦?這裡是醫院,妳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就跟老師說。」
「我……應該要回家了。」聽到是醫院我努力爬起來,但是被老師制止,看一下時間晚上九點三十,旁邊桌上還放著我的書包,平常這時候已經在家溫習講義,看來打卡要難得空格了。
「芷雨,傷到頭不是件小事,尤其妳撞到後腦,這很嚴重。」夏舜文老師嚴肅告誡同時也按下呼叫護士的按鈴:「妳醒了,那我請護士過來幫妳檢查一下,順便說說妳最近該注意的事情,傷到腦袋很嚴重的。」
「但是我不覺得自己有忘記什麼東西,只是有點痛而已。」
「芷雨同學——」夏舜文老師滿臉無奈說著:「妳的本分是學生而不是醫生。評估自己能不能出院這件事情,是由醫生來決定,老師會在這裡陪妳,等妳爸媽趕過來……大概十點左右,妳會介意嗎?」
「不會。」我不意外他們在聽到撞傷頭也沒趕來這件事情:「他們要是太早過來,搞不好會罵我怎麼這麼笨,走路也可以撞傷頭——我是跌倒嗎?」
「有可能,因為同學們說是在二樓樓梯口找到妳,所以不確定是妳被絆倒還是跌下來……老師私心希望妳是跌倒,因為前額的骨頭比較硬,撞到前額會比傷到後腦還好治療。另外老師相信妳的父母不會這樣的,哪怕他們出言責備,也可能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慌張,用了比較激烈的字詞。」
「喔……」我想了想決定不反駁這位代課老師,護士來後問我一堆
東西,我東回一句西回一句,由於傷到後腦護士不敢大意,所以我得多待在醫院一天等明天安排檢查。
「老師會幫妳請假的。」夏舜文老師皺皺眉頭:「這段時間就好好休息,功課什麼等回來再做,考試因為不可抗力的因素,我會拜託看看各科老師能不能讓妳補考。」
「謝謝老師。」我看一眼時間,已經十點半:「十點半了。」
「我想可能是妳爸媽被些事耽誤到……」
「不,我是說你該離開了。」我靜靜看著老師,發現他好像有些受傷,嘴角忍不住彆扭:「老師,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而且我已經是國三生,也有能力照顧自己了。」
「我能理解你們這年紀總是覺得自己能獨當一面了。」
「我覺得自己可以。」我非常堅定說著:「而且現在真的很晚了,我也習慣這時間睡覺,要是旁邊有人會很不習慣,老師離開後我剛好可以睡一下休息,護士剛剛也有說我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對吧?」
「這——沒錯,護士這麼說過。」夏舜文老師聽見這句終於妥協,他抽出一支筆跟一張紙條,寫了寫之後放在旁邊的櫃子上,用一個盤子壓好。
「為防萬一,老師還是留下自己的手機電話,二十四小時開機,任何時候都可以打過來,就先放在這了。」
「好,謝謝老師的照顧。」
「我沒幫上什麼忙,芷雨同學好好休息了,晚安。」
看著他離開,我的視線瞄向一眼旁邊的空床嘆氣,怎麼運氣這麼好?入院後進入雙人病房,另個病床還是空的。還好我平常不喜歡看鬼故事,聽到別人在說鬼故事也不會靠近,所以只要保持平心,然後說服自己睡覺就好了。
睡覺吧。
爸媽不會出現的,他們……他們根本不在意。
尤其是爸爸,肯定不會來醫院的。
想起過往,內心一片抽痛。可能是後腦傷到的錯覺,也可能真的是我自己的反應,我歸類在傷口引起的副作用,盡自己所能不要去想那件事情,乾脆想想有什麼醫院怪談,可是思緒卻逐漸攪亂。
媽媽躺在純白的病床上,窗簾輕盪、醫生蓋起白布,原先轉頭就能看見媽媽,最後看過去只有飄盪的白紗與空床位,空氣不再有濃重難聞的藥味。
從此,我跟爸爸的關係疏遠了。
然後,就到現在了。
?
我在醫院只待一天,但是回到家以後被醫生要求靜養五天。
這五天,我不可以看電視、不可以玩手機、不可以玩電腦、不可以看漫畫,以上四點我無所謂,反正平常也沒時間碰,但是聽到不能讀書跟思考之後,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不愛念書,但是讀的可是有嚴格校規的升學明星私校!
光是躺在醫院一天就有可能被同學甩下一條街,這下我回去恐怕會變成原始人跟不上進度,還不能自己在家看書?
「對。」醫生非常嚴厲說著:「妳只能放空,不能動腦。腦袋受傷後的五天都是修養的關鍵期,妳知道人類的腦袋其實跟布丁一樣軟嗎?只要杯子稍微一晃,布丁就會晃動。跌倒撞傷頭,就跟布丁扔在地上一樣。」
「可是又沒有碎掉!」
「沒碎掉是沒碎掉,但是大腦修復的時間會比較久,好比漣漪,一滴水滴下去,平靜的水面不可能幾秒就恢復,它得等上一段時間。」
「好吧……」
我這下真的難受了。
非常煎熬的五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家睡覺,當禮拜一終於能去上學時,我居然有第一次上課的興奮,比平常早十分鐘出門,坐在熟悉的早餐店裡吃完早餐,第一個進到教室開門。
有瞬間,黑板前方彷彿出現一具屍體。
我嚇到差點拿不穩鑰匙,再次看向黑板前是沒有任何東西的。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上禮拜的考卷與成績單等等通知非常整齊地擺放著,我拉開椅子坐下來,開始整理桌上這些小山,讓人意外的是班長不愧是班長——她很貼心地分享自己的筆記給我,之前班上誰請假三天沒來,我記得班長也是印筆記一分給他補進度。
其實這樣想想挺正常的,因為班級之間會有競爭,為了避免班總分被其他班超越,每班得同心協力才可以。
不過更令人安慰的,我在班上的人緣不算糟。
來學校以後每個人都過來關心一句,填補了在家休息時爸媽的沉默,就連思佳也皺皺眉頭問我怎麼回事?我才剛想好要怎麼回,老師就進來教室了,在完全放空一個禮拜後,第一節課上完我幾乎快魂歸西。
離開教室去廁所,回來時我發現自己抽屜躺著一張揉爛的小紙球。
我對這個沒印象,撿起來想往紙類回收丟時,發現紙球裡好像有寫字,因為是用紅筆所以很明顯。
攤開的瞬間,眼皮突然跳起來。
『妳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