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進到颯猊恩的臥室時彌秧深吸口氣,雖然她什麼都沒看到就被遮住眼睛,直接進去小澡堂——彌秧原先有會被閃瞎的心理準備,結果意外地,颯猊恩臥房裡的小澡堂,跟他們普通學徒的公共澡堂差異不大,都是白磁磚跟石子鋪成,可以選擇沖澡或是泡澡,一看就知道是單人使用,沒有大到離譜的空間。
彌秧摸摸鼻子,看來自己被那些關於貴族的房子有多誇張的言論刻板到,颯猊恩可是走簡樸風格,她怎會產生小澡堂會很大很豪華的想法?
「洗澡洗澡——」颯猊恩邊說邊解開腰帶,彌秧這才回神左右張望,看見放毛巾的旁邊有空位。
「我的衣服可以放這嗎?」
「當然,不過建議彌秧的衣服再往上放一層比較好。」
彌秧點點頭,將衣服擺更上去時注意到旁邊有另一件……很明顯是颯猊恩等等要穿的,她愣一愣,全天下就只有颯猊恩會不拘禮節、身分地位吧?
小心不動到對方的衣服,彌秧回過頭颯猊恩已經在熱泉泡澡,吐出一口放鬆的長嘆、臉上掛著愉悅笑容。彌秧整顆心蹦蹦跳跳,她好不容易脫完衣服,僵著四肢先去淋浴,把身上的沙子全沖掉。
這裡是學校她是學生,卻跟校長在校長臥室裡的小澡堂洗澡?
「彌秧,要過來泡了嗎?」
在彌秧不經意將身體來回沖洗四次時才發現自己浪費多少水,回頭看到颯猊恩笑吟吟地趴在熱泉邊,朦朧水霧在暖光照耀下,那頭溼淋淋的白髮隱隱發光,讓人以為泡在熱泉中的是精靈。
隨著颯猊恩勾勾手指,彌秧覺得自己的雙腿不受控制,向前走去。
她泡入屬於颯猊恩溫度的熱泉,原先緊繃的身體瞬間放鬆,彌秧發現有種奇妙的感覺浸入骨子……或許是因為她鮮少泡澡,為舒服展開了四肢,明白颯猊恩說自己每次泡都會睡著是為何。
太舒服了。
暖暖的水流包覆自己,內心一片祥和清淨,四肢捨不得出力,像順水漂浮在河面上的浮木。彌秧覺得暖呼呼,所有感覺都被拋出腦後,颯猊恩看著她已經陷入熱泉的魅力,嘴角上揚。
「彌秧,不要睡著囉。」
「嗯……」彌秧努力睜開眼皮振作,但是水太暖和,又忍不住放鬆精神。
「好舒服喔……」她簡直快沉下去,連颯猊恩悄悄飄過來也沒發現,直到被一股力量拉入柔軟的臂彎中,彌秧慢半拍反應過來是颯猊恩抱住自己,漂亮的藍眼睛宛如世界上最美麗的藍星星。
她此時不想親吻,只想靠在颯猊恩的懷中泡澡,眼皮逐漸沉重的結果是當她睜開眼時,自己已經躺在房間的床上睡覺,彌秧無言之時,發現有隻手輕輕勾住自己的腰,慢了半晌才從空氣裡的甜味,確定是那位愛吃草莓麵包的校長。
彌秧想起自己還沒有請託颯猊恩鑰匙的事情,決定等些日子再開口。她雖然想得寸進尺看颯猊恩會不會為了自己將其它東西延後,臉皮卻比不上想法厚,當彌秧打算繼續睡時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看一眼沙漏,是她平常會起床的時間;看一眼旁邊,颯猊恩帶著甜甜笑容仍睡著。
「校長,您該起床了!」彌秧輕輕戳颯猊恩一下,對方唔了一聲,令她忍不住默念一聲好可愛,颯猊恩雙手緊緊抱著棉被、將頭埋進去。
「再一小時……今天不用開早會……」
她頓時不知道該從哪吐槽。
別人起床都是說再一分鐘或是十分鐘吧?全天下就只有颯猊恩會直接說一小時。彌秧跳下床出去漱洗,回來時颯猊恩還是霸佔她的棉被,看著白袍難得露出的任性一面,彌秧直到去食堂的路上才笑出聲。
颯猊恩遠比她知道的傳說還要人性多了。
這幾天上課沒有太多的事情,只有咒語學老師在上課時緊輕抱她一下表達感動,然後彌秧獲得了五張特餐卷,趁著艾瑞克跟在自己旁邊又再劈里啪啦時,塞一張堵嘴。
一開始學習石立咒時,彌秧是班上最快操控自如的。
站在練習場上,艾瑞克因為把練習場挖出一個大坑洞所以被體罰中。彌秧看著那個大坑抽抽嘴角,這根本不可能是艾瑞克一個人挖,他卻自己頂了全部的罪,還嘻皮笑臉說鍛鍊身體。
趁著同學去找防護學老師來恢復場地時,彌秧看一眼手上的練習法杖,開始操控砂石填補空缺,雖然她無法像防護學老師一樣直接一個大挪移讓場地恢復,可是近日偷偷躲在房裡的練習,讓她能操控自身半徑五十公分的沙土做些簡單動作。
所以彌秧就放空腦袋,看著沙土像是小海浪般的往坑裡慢慢撲過去。
防護學老師原本臉色發黑正打算過來先痛揍艾瑞克一頓,結果看見彌秧一臉無聊的操控砂土,原本暴怒的情緒瞬間散了。
「妳是我的恩人——彌秧,以後妳騎馬我幫妳牽繩!」
彌秧滿頭霧水,看著艾瑞克一臉激動的歡呼,隨著他甩動袖子,又是一陣沙土噴過來。彌秧無語拍拍衣領,自從現在每晚都會跟颯猊恩睡,她已經是天天洗頭,但是不代表想讓衣服沾到泥沙。
「如果不是妳轉移老師的注意力,我覺得自己會頭朝下被埋起來,不會是頭朝上!」艾瑞克非常感動說著,彌秧嘆口氣。
「你還是先把身上的沙子拍乾淨吧。」
「拍不乾淨啦!剛剛都原地跳三分鐘了!」艾瑞克說完眼神閃過一絲銳利,彌秧的表情倒是不變,他們同時停下腳步,看著站在食堂前的貴族學徒——伊曼達跟幾位不認得名字但是看過的,有鑒於對方曾經幫過自己,彌秧的眼神倒是不像艾瑞克警戒。
而且對方出現在這,多半只有一個原因。
「校長找妳。」
「好的。」
彌秧點頭,艾瑞克聽到是颯猊恩找人,頓時不知道該不該跟上去。
「走,去餐廳,我很確定!」
有過上次的經驗,這次伊曼達先把話說在前面。
彌秧想了想對方雖然救過自己,但是她不想再去那地方被莫名當成焦點,因此開口:「我同學也可以去嗎?這幾天你們常常有人莫名出現在我們的區域,態度很囂張,我怕回來時會被圍毆。」
或許是沒料到彌秧會突然這一句,還非常直白道出不快……
伊曼達的眼角微微抽搐,艾瑞克則噗哧笑出來接話:「對啊!你們是閒著沒事嗎?整天在我們的地區晃——唉,對了,我記得你是他們的頭頭吧?能不能幫忙提醒一下別這麼變態呀?我都要懷疑是不是暗戀我還是暗戀彌秧了,這樣會把女生嚇跑喔!如果需要代寫情書可以直接跟我說呀,算你們半銀就好了!」
「你的字好看嗎?」
結果艾瑞克說完後有名貴族學徒的眼睛發亮,伊曼達用手肘讓自己同學閉嘴,搶在艾瑞克說話前開口:「好,我會警告一下。你知道是誰嗎?不知道等等邊走邊說形容一下長相,我去提醒一聲,事不宜遲就現在走吧?全部人在等我們。」
「哇,排場真大!」艾瑞克依舊嘻皮笑臉,下秒對從食堂探出頭的同學揮手:「掰啦!彌秧要帶我去見識見識,回來再說給你們聽嘿!」
「艾瑞克,食堂有校長,你到時候不要又管不住嘴巴喔!」
「我知道你不會開校長玩笑,但是看到老師不要又嘴巴癢喔!」
「還有不要又趁機推銷自己的情書事業——」
「你順便看能不能偷餐廳的食物回來!」
那群普通學徒顯然忘了他們前方帶路的正是餐廳專屬使用群。
彌秧不得不承認,艾瑞克的人緣非常好。如果不是他近期都跟在自己屁股後面,暫時要求同學先保持一段距離,彌秧深信自己在回來第二天,就會被艾瑞克身邊自動繁殖的人群吵死。
不過就算如此,她還是會先被艾瑞克煩死。
「彌秧彌秧——妳覺得防護學老師看到我會不會又生氣呀?老實說他一天到晚都在生氣也不好,明明是教導防護學,結果脾氣卻跟火炎學老師一樣火爆,正常來說要很穩重吧?結果他每次看見我都在生氣!真是的,為什麼呢——」
「因為你很吵。」
「唉唷,我想要聊天嘛——生了一張嘴當然就是要用來表達自己的情緒啦!彌秧妳知道嗎?人最好還是多說話喔!這樣才可以在危急的時候很快唸咒,我忘記誰說過很多時候魔法師會戰死,就是因為太緊張一時忘記咒語結果錯失時機,所以先像我一樣話多,到時候遇到危機也是劈哩啪啦直接唸出咒語啦,多好!」
「安靜。」前面領路的伊曼達已經被艾瑞克一路吵的頭冒青筋:「這裡是神聖的學校,不是你嘮叨的地方,想聊天就去酒館,隨便你說上一整天都不會有人嫌!」
「唉唷你去過酒館喔?不然怎麼知道酒館可以說一整天?這樣不可以唷!你的身分不方便進出那樣的地方吧?你家人知道嗎?他們不生氣嗎?要是被人知道可會害家族名譽受損唷,畢竟你還在學校就一定是未成——」
「閉嘴!」
伊曼達真的快瘋了,他身後的同學乾脆貼了一小片羊皮紙在艾瑞克的嘴巴上,彌秧皺皺眉頭,貴族學徒無視她只冷哼一聲。
「皮葛,幹得好。」伊曼達吐出怨氣。
那名貴族學徒只高傲點了下頭。
彌秧將他的臉記住,不是剛剛問字漂不漂亮那位。
伊曼達領到餐廳門口,如同上次一樣推開門,就自己走回位置上。艾瑞克哼哼幾聲晃著腦袋,欣賞眼前的景色,彌秧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有瞬間艾瑞克露出不曾有過的嘲諷笑容,她尚未思索,已經感覺到颯猊恩看過來的視線。
坐在首席的颯猊恩面帶微笑,全部的貴族學徒非常有默契地同時禁聲,安靜到只是普通踏入餐廳石地的腳步,竟也發出驚人聲響。
彌秧看著前方,在這廣大的餐廳裡,她的眼裡只有一個人,正如颯猊恩也只看著自己。
無畏無懼,她與颯猊恩之間的關係壓碾在場的所有貴族。
彌秧看一眼艾瑞克,對方嘴巴上的小片羊皮紙仍沒有拿下,畫著清楚明顯的靜聲咒。他一個點頭跟眼神示意彌秧先走,畢竟主角是她,彌秧回過頭看前方,颯猊恩露出玩味的笑容。
兩名普通學徒並沒有因為進入貴族學徒的區域而低下頭。
彌秧注意到颯猊恩的視線有意無意往她的手飄,像是為了展現兩人之間有小祕密,彌秧走到導師桌前生出膽子兩手一攤,站在颯猊恩面前無奈說著:「沒有喔,這次我沒有帶麵包,在外面就被找過來了。」
「原來校長真的喜歡吃草莓麵包喔?」艾瑞克突然說話,從對方舔嘴唇的舉動,彌秧猜他直接用口水把那張小羊皮紙用濕,然後吃掉。
「我很喜歡。」颯猊恩並沒有忽略艾瑞克,反而投以回覆。
艾瑞克像是沒料到颯猊恩會回答,收起進來後就擺出的啷噹態度,總算比較正經站著。彌秧覺得自己快被上百道眼神刺成洞洞人:「校長,您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喔,是這樣的。」颯猊恩剛放下叉子,雖然同樣都是笑容,可是隨著颯猊恩的身體稍微挺直,原本輕鬆的氣氛瞬間嚴肅不少,連同左右的老師也全數坐直。
「妳要不要轉區?」
隨著颯猊恩說完,餐廳裡發出眾多驚嘆。
艾瑞克的表情瞬間有些難堪,過去是聽聞有普通學徒因為表現太優異,所以被貴族或世家提前看上,這時就可以轉為貴族學徒的一員,享有各種特權——不過實在太少見了,對於普通學徒來說,這跟彌秧能獨自殺死高階魔法師一樣神奇。
餐廳內一片安靜,沒有學徒敢吃東西,生怕食物的嚼聲會蓋過颯猊恩接下來的話。
因為普通學徒要轉區,一定得由校長在全部貴族學徒的面前宣布,並且公布是哪個家族看上她這個學徒。
彌秧看著颯猊恩,對方的笑容很輕很淡少了些味道。
「倫斯克拉家族。」
颯猊恩這句,讓全部視線從彌秧身上轉到伊曼達。
伊曼達的表情沒有變,顯然早就知道家裡的決定;艾瑞克握緊拳頭心裡很不爽,他不忌妒而是對於貴族的貪婪反感。
魔法師都知道,倫斯克拉家族跟萊斯懷特家族是世仇,偏偏兩大家族勢均力敵分不出上下——直到發生彌秧被誤判的事情。
倫斯克拉家族突然想收普通學徒當養女,隨便想也知道是因為白巫師居然親自出馬救人——這是多麼不可思議!如果彌秧只是普通的存在,怎麼不會是老師出庭?
所以倫斯克拉家族有了彌秧這個籌碼,等於多了颯猊恩的偏護;萊斯懷特家族因為那件事挫了不少氣,只要彌秧答應轉區,他們就別想再平起平坐。
每個人都在等答案,坐在伊曼達旁邊的同學已經打算挪動屁股,讓出位置。
彌秧靜靜看著颯猊恩的藍眼睛,靜如死水,看不出是希望她答應還是拒絕。
如果是以前,彌秧應該早就說好了。然而她卻對這突然的問話感到莫名其妙,反問:「倫斯克拉家族是?」
「伊曼達的家族。」颯猊恩溫柔說著,除了她以外的人幾乎都在心裡無言這個難得有機會轉區的學徒,居然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倫斯克拉家族,就連艾瑞克也忍不住用眼神憐愛了彌秧——妳想當魔法師,好歹知道魔法界的前五大貴族吧!
伊曼達扶額。
「您希望嗎?」彌秧沒有太多反應,還是覺得莫名其妙。
「這是妳的決定囉。」
颯猊恩眨眨眼睛,清澈的藍眼睛是一片自由的藍藍天空,彌秧想起它,暖暖陽光跟清爽涼風,配上一望無際的綠油油草原,是不扣上畫框的無止盡風景。
「謝謝厚愛,請容許我拒絕。」彌秧笑了,看見颯猊恩的藍眼睛,還需要什麼猶豫:「我喜歡自由自在,現在這樣正適合我;如果您找我只有這件事情,請容許我們先回去了。」
她說完一個鞠躬,颯猊恩表情不變的點頭接受,其他老師非常震驚她的決定。
「彌秧妳確定?」
「是的老師,我先走了。」
艾瑞克驚訝瞪大眼,跟著彌秧穿越貴族學徒們不敢置信的竊竊交談中離開餐廳、關上門。
「我以為妳會轉耶。」一出去,他開口:「我剛剛還在絞盡腦汁怎麼說服妳繼續搭擋,因為妳過去那個家族啊,肯定有很多人想打好關係,搞不好就不會跟我組隊了!」
「不可能。」彌秧懶得多想剛剛的事情,她只想到颯猊恩,與之並肩站在高處俯瞰世界。如果她答應的話,颯猊恩肯定會為了不偏袒任何家族,與自己斷絕關係。
「彌秧妳真帶種!啊帶種是一種形容詞,用來表示妳很酷……」艾瑞克又開始自顧自說起話來,彌秧繼續左耳進右耳出。
餐廳裡的騷動雖然減緩不少,颯猊恩單手遮掩嘴巴、視線掃過底下都在交頭接耳的學徒,沒人發現校長看似面無表情的臉上,正掛著愉快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