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去休息?」
「你是怎麼招募士兵的,我都聽說了。」
夏侯雲站在府邸門外,與惇對話著,而玲綺與徐仁則是已經進去幫忙搬東西。
「你大可以公告於市就好,就算是挨家挨戶的去詢問也可以,但你偏偏選了最麻煩又最難的方式。」惇像是在讚賞又像在挖苦般的對雲說道。
「稱不上是選,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發生的。」雲冷笑了笑。
「不管怎麼說,做得好。明晚孟德與所有將士將會帶大軍出城,後日我們就可以前往襄陽了。」他拍了拍雲。「沒多少東西,只是些重要的書簡和武器而已,這樣的人夠多了,而且之後可能有好一段時間都不會回許都了,趁現在多逛逛吧。」惇難得寬鬆的說道:「你就到處去走走,休息個一日吧。」
過沒多久,夏侯雲便出現在路邊的一個小攤裡,坐著在凳上桌前,喝著酒、吃著菜、與老闆聊著天。
「哎呀,這幾日見看到好壯觀的大軍呢,聽說是丞相要南征,為朝廷收服江東一帶了呢!」老闆一邊做著料理,一邊與客人閒聊。
「是啊,但就算人數有壓倒性的優勢,要是搞不好的話還是會出差錯的。」雲回老闆道。
「怎麼可能呢,不過倒是有個傳聞,說什麼敵方加入了一名新軍師叫做諸……諸葛什麼的?」他努力的想要想起,但還是不得而知。
「什麼軍師是豬?」雲不解老闆想說什麼。
「總之要是天下太平了,咱們這些小百姓也就能安了個心了!」
「既然為了祝賀以後有安穩的日子,你就過來一起陪我喝幾杯吧。」雲還邀約他。
「多謝小哥一片好意,但咱的戰鬥就算天下太平了,也不會結束啊。」老闆只是笑笑的隨意回答。
「吶,先走了,錢我放在桌上了。」
隨後夏侯雲便起身離開,繼續走回街上。
「真是,大白天的自己喝酒有什麼意思……」一邊碎碎念著,一邊走在滿是人潮的街上。夏侯雲尋找著有沒有什麼有趣或者新奇的東西,能讓他暫時度過這無聊的假期。
突然,他聽見不遠處有衛兵在大喊著,似乎是有某位貴族人士要行過街上。一看,那邊果然有一輛馬車,上面似乎載著很重要的人,周圍有一大群士兵圍繞保護著。
「那看起來好像挺眼熟的……反正也無聊!」夏侯雲透過馬車的隙縫,看到了裡面的人,是一名女子,而且自己好像見過,想想自己當下也沒什麼事可以做,於是雲便決定跟蹤這輛馬車。
躲在人潮中,混入群眾裡。奔於屋頂上,走於小巷內。雲一路跟隨著那護衛軍與馬車,最後來到了一間特別華麗的府邸。
「這裡是哪……」見此處的建築比夏侯府邸還高,甚至可以說是許都少見的大府邸,連一般將軍府都不至這麼奢侈。但看著看著,雲又覺得自己好像有看過,甚至有來過。後來又想,可能是之前在巡邏時有到這裡過,於是也沒多想。
「但那個人是誰呢……」雲一直想不起他看到在馬車裡的人是誰,然而在閒得發慌的狀態,與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決定想辦法潛入這個特大的府邸,找出那名女子。
趁無人注意之時,一個箭步踏上箱子,隨後蹬壁一躍,雙手便拉上圍牆邊緣,然後翻了進去。進去後,他躲在大門一旁的草叢裡,偷看著馬車前往的方向。混過衛兵之後,他也到了馬車所停的位置,見幾名衛兵圍著那名女子,往房舍中走進去。
夏侯雲更加的好奇了,於是又決定先潛進小房中,再尋機會動作。不過一會兒,衛兵們全都出來了,似乎是安頓好了,於是躲著的雲馬上又出來,望著那邊,想著要怎麼樣才能成功的爬上那間房。
閨房中,女子正在梳理著自己的秀髮,此時窗外突然跳進了一名身穿白輕便刺客服,頭戴兜帽的男子,儼然就是個暗殺者。女子回頭一看到,嚇得叫都叫不出來,話也說不清楚,連梳子都驚慌的落在地上。
「有──有──有刺……」
「不是--不是刺客!」他馬上用力的揮手否認,用氣音小聲的阻止女子亂叫。
男子馬上將兜帽掀起,原來是夏侯雲,而這名女子,就是之前在鄴城見過的那名甄姬。
「妳不就是那個……」雲看著甄,就要想起了些什麼。
「你……」甄也看著雲,彷彿也快要想起什麼了。
「啊!你就是那個鄴城的貴族媳婦對吧?」雲指著她,想起後興奮地說道,「哇,好巧吶,居然在這又見面了。」
「啊!你不就是敲詐妾身的那個真正強盜嗎?」甄也指著她,想起後就像看到仇人一樣。
「什麼?我哪有敲詐妳。」雲不認。
「你雖然替妾身和婢女們抓了那些強盜,但之後你可才是那個騙了妾身的人!」甄繼續指著雲罵道。
「我沒有騙,是妳自己硬要塞給我幾個銀兩和財寶的。」雲辯解道。
「還不是你假好意請妾身與你共飲幾杯酒,就趁妾身神智不清時加以誆騙!」
「這個……戰陣之間,不厭詐偽,兵不厭詐與欺騙果然才是我們男人真正的歸屬啊。」夏侯雲故作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這倒好,還沒想到要找你,你就自己上門來了。」甄恢復優雅的姿態,坐回長凳上梳妝。
「其實我就是好奇一下才來的,沒事的話……我先失陪了?」隨後雲便想裝作沒事的跨出窗外。
「請留步。」甄輕輕的說,雲便卡在窗戶一半,「既然來了,妾身總不能不盡禮儀,連杯茶都不上吧?」
「哈哈……您真是說笑呢……我就是個走錯路的賤民,讓我先走了吧!」雲又想繼續往窗外跳出。
「只要妾身現在一叫,幾名衛兵立即就過來了,還請您三思。」甄冷冷地說。
夏侯雲只好無奈的把窗外的身體又收回來,走到甄旁邊:「好吧,妳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也沒什麼,小事而已。」
「要砍了我的話,下手就俐落一點;要剝了我的話,下手就快速一點;要我還錢的話……妳還是再想想要砍了我還是剝了我吧。」雲閉上眼,故作受死模樣的大字攤開。
「妾身才不致如此殘忍呢。」甄站了起來,對雲指了指自己的秀髮,「幫妾身找找這個即可。」
「頭髮?」雲胡亂的撥了撥甄的髮絲,把她弄亂了。
「哎呀!做什麼--」甄又被雲惹怒,好不容易梳完的頭卻又被弄亂了,她急忙的撥開雲的手。
「不是要找屑屑之類的嗎?」夏侯雲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是要你幫我找個髮飾!」甄大聲的對雲吼道,頓時氣質禮儀全失。
「唷,不說『妾身』了嗎?而且身為個婦人怎能這樣大吼大叫呢?真是有失禮儀呀!」雲調皮的笑道。
「你──」甄真的被他氣的說不出話。
「行了行了,不過是弄個玩笑,何必這麼氣呢?」
「你可知道梳好一次頭髮要花多少時間嗎?」甄氣問道。
「好啦,待會我再幫妳梳回來,行了吧?」然後雲繼續問,「不過妳要找的髮飾長什麼樣,還有大概落在哪?」
「是個藍色的鳳凰髮飾,只確定應該是掉在府裡了。」
「嗯,那我去找了,妳就去舒舒服服睡一覺,等我找回來再幫妳梳一梳頭髮吧!」
「別說笑了,男女授受不親你不懂嗎?你這傢伙……」
「哪是在說笑,還有仕女人家能隨便叫人家『傢伙』嗎?真是沒大沒小啊。」雲沒完的繼續挑甄語病。
「衛兵--」甄受不了他,只好故作大叫。
「好,我閉嘴。」雲的態度立刻反向大迴轉。
隨後夏侯雲便先到大堂,稱自己是新來的,然後向幾個僕人與婢女說了甄姬髮飾掉了的事,又跟他們敘述了髮飾大概的樣子後,有些人表示似乎有看過,於是便開始在府中,與僕婢們一起找了起來。
但找了許久,翻遍了整個府邸大廳,找遍了每個角落,都不見甄姬所說的「藍色鳳凰髮飾」。頭飾是有找到幾個,但大多都是婢女們掉的,也就只是幾個普通髮夾之類的東西,甚至還找出了一些書簡,都是他們之前不小心弄丟的。從最左邊的房找到最右邊,再從最右邊找到了對面最左邊,來回進出了好幾次,連個是藍色的飾品都沒看見。
一整個下午過去了,雲在這原本陌生的府中,也已經弄得非常熟悉了,找過了每個不同的房間、走廊、屋舍,就是沒有見到她的頭飾。
累得不輕,正想要放棄尋找的夏侯雲,又爬上了甄姬房間的窗,跨了進去。「啊……妳聽我說……整個府邸都找遍了……就是沒找到妳的藍色鳳凰……髮飾……」雲氣喘吁吁而斷斷續續的對甄姬說。
「那兒有門,你怎麼又爬窗呢?」甄指著一邊的房門,疑惑的問著雲,「還有你怎麼又來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當夏侯雲還在喘息中,想繼續解釋時,突然看見甄姬的頭髮已經髻好,而且已經頂著一個藍色的髮飾,而髮飾的雕著的似乎是一隻鳳凰,「妳……頭上那是?」
「妾身剛剛發現這髮飾就在櫃中深處,找一下便找到了。」
夏侯雲簡直呆住了,「妳是說,妳把那東西放在櫃子裡忘了,然後我和一群人傻傻的替妳在整個這麼大的府中找了半天?」
甄表情無辜的說:「妾身沒想到你真的會留下來找。」
雲看了看外面還在努力尋找的僕人們,有些不悅的說:「那你也早點出來跟僕婢們說說,免得一堆人在為妳瞎操心。」
「這樣啊……」看到夏侯雲的態度真的有些動怒,又想到他也很努力的在幫自己找,於是甄便懇切的請問:「妾身知錯了,事已至此,不知道有什麼可以讓妾身補償你?」
夏侯雲從剛剛的不快,迅速變化為專心的思考,就好像在想要如何再從甄姬身上敲詐一筆。「咳咳,這樣吧,人家說錢是最好的禮物--」雲清了清嗓子,隨後故做一副認真的模樣說。
「又想佔妾身便宜?」卻馬上被甄識破。「妾身真不想說,可你不是夏侯一族的公子麼?怎麼老是一副缺錢的樣子?」
「不是妳想的那樣,我從十歲開始就沒用過義父那半點錢了,我可是很看不起富家子弟不幹活就有飯吃的啊--」雲辯解著。「算了,明晚深夜我和義父他們就要離開襄陽了,要不咱們一起喝一杯?」
「不行,就說了男女授受不親。再說陪一個假義實賊的偽君子飲酒,也不是一個女孩子該做的。」
「哪有賊會為了幫個有夫之婦找髮飾,折騰了半天的?這說明我還是個挺道義的人,所以妳是該陪我喝個兩杯。」雲笑笑的繼續爭論。
「那這個『道義』的人還真是挺有『盜意』,之前還給妾身灌酒,趁妾身醉至不清時勒索,真是不可信。」
「不管怎麼說,要是當時那些強盜闖進你家時我沒有跟著,妳沒準現在正在當山寨夫人呢!」
「你──」她突然啞口無言。
「我怎麼了?救過妳現在又幫過妳,就讓妳陪我喝杯酒而已,居然還罵我賊?」
「我──」頓時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妳又怎麼了?是勢族夫人就能不守禮節,不回報恩人了?」面對雲咄咄逼人的質問,甄也只能無奈的看著他,而雲的臉上則是一副奸詐的微笑。
「行……你想要什麼獎賞?」
隔天早上,在食堂中,夏侯雲與徐仁和玲綺以及夏侯惇坐在一起吃著早飯,然而這次在惇的特別寬容下,僕人與婢女們也一同用餐了起來。
「看來今日你心情不錯啊,居然也讓僕婢們與我們一起吃早飯。」
「孟德就要收服天下了,能不開心嗎?哼哼。」惇如以往喜怒不形於色的回答道。
「這麼說來,今日丞相的大軍就要出征了,我一定要去看看!」徐仁興奮的說。
「上次見過張遼將軍的數十萬大陣,也覺得十分震撼,因此也想要去看看他們出城的英姿呢。」玲綺也如是的說著。
「子鷹,你也會去吧?」惇問著。
「當然了。」雲快速的回答。
惇冷酷的雙眼直視著雲,但笑笑的對他說道:「你可別想跑,我會盯著你的。」
「呃……是--」被看穿的雲,只得低著頭繼續吃飯,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今晚能不能等我一下?」
「怎麼了?」其他三人同時問。
「昨日碰巧見到一個在許都的老友,他當時忙於手邊的事所以改約今晚,大概只是過去聊個幾句、喝個幾杯就回來了。」
「老友?怎麼沒聽你說過。」玲綺疑惑。
「是涼鬼兵團的人嗎?」徐仁也追問著。
「當然不是。」雲立即堅決否認,「一個挺好的傢伙,就過去跟他敘敘舊而已。」
「行,但別再惹麻煩了就好。」夏侯惇回道,「二更天前就要出發了,早點回來。」
「嗯,會的。」
過早後,夏侯惇帶著雲、呂、徐三人,穿上平民的服裝,一同前往城門大道上,為出征的大軍助陣鼓舞。吹奏手和鼓手紛紛奏樂,加上民眾們的歡呼,現場非常熱鬧。
丞相曹操親自領兵出戰加持,百姓們的反應比以往熱烈許多,其他將軍態度嚴肅的騎於馬上,身後跟著的士兵更是多不勝數,甚是威風。整個大軍的排列長度,遠遠大於以往見過的,不論是之前的下邳、官渡、博望、新野、長坂等等的戰役,都不及此次前往赤壁的數量。
「孟德……這一天終於到了……」惇的臉上,浮出一絲滿足的笑意。陣容極為浩大,將近過了一個時辰半,所有軍隊才全出城完畢。
結束後,惇便先行回府,要打理在許都剩下的事,雲則看著還有點時間,便繼續帶著徐仁與玲綺逛逛城內的大街小巷。
走著走著,雲一直都抬著頭仰望著天空,不時還微微的嘆氣,彷彿在想著些什麼事情。
「子鷹,你在想些什麼呢?」玲綺開口問道。
「啊。一些很無聊的事而已。」雲隨意的回答。
「要離開許都了,很感傷嗎?」她微笑著繼續問。
「算是吧,從我來到這後已經住好幾年了,每次離開城都不過半個月,現在就要遷去別處定居了,有點說不上的感覺。」
「我有聽子鷹兄你說過,您兒時好像是住在洛陽一陣子,後來就在許昌待到變許都,一直到現在了呢。」徐仁說。
「也是,不過說到底,殺死我父親的人被他跑了,現在我還被人冠上的濫殺無辜的罪名,我還真是讓兩個爹都失望了啊。」雲感嘆地說著。
「千萬別這樣說,呂石會跑更要怪涼鬼兵的包圍不全,張素慘死的罪也是他們的陷害,跟子鷹兄毫無關係啊!」徐仁急忙回道。
「這些日子來,每夜你都為那些事而惡夢至徹夜難眠,其實對於你父親和元讓大人,你完全不用這麼自責的。」玲綺也說。「有很多事情根本不是你應該一直背負的,那是需要讓時間帶走的呀。」
「行了,不用說那些事了。」雲轉過頭,對他們說,「今日那些事就先忘掉,好好的來逛逛許都吧!」
「嗯--」兩人開心的點頭應是。
接著,三人一路上進出多間攤販與商店,買了許多飾品,一同把玩嘻笑,進去許多店裡,一起吃吃喝喝。
連平時淑女般的玲綺,也難得的一起跟著夏侯雲惡作劇,在茶樓時,趁徐仁上茅廁時在茶裡加了許多辛辣的藥粉,回來喝一口時便刺激的放聲大叫,甚是丟臉。雲之後還和徐仁,惡整了玲綺一頓,在叫她去買一大堆餅前,偷偷摸走錢袋,也讓她被餅坊老闆罵的好不害臊。
最後玲綺與徐仁聯手,給雲來個復仇,誘使他一起在屋頂上賽跑時,然後讓他跳到一間無人居住的空茅頂屋上,害他摔穿屋頂,沾得渾身灰,然後大肆嘲笑他。
一路還暢飲暢食,暢玩暢樂,夏侯雲都不知道上次自己這麼快樂是多久以前的事。
愉悅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一轉眼就已至傍晚。三人躺在河堤一旁的小坡上,望著夕陽,悠哉的休息著。
「啊--累死了……」夏侯雲大聲地喊著。
「比起正經事,有時候玩樂反而更累呢。」玲綺也是。
「是啊,以後去襄陽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像這樣呢!」徐仁也不例外。
「認真點做事,下次義父說不定還會親自帶我們回來這走一趟呢。」
「那也是要幾個月甚至幾年之後的事了。」玲綺滿足的笑道。
「不過啊,我說你們兩個在我家吃白飯的,要親我到什麼時候啊。」雲突然這麼問道。「都不會主動點想更進一步做些什麼嗎。」
「啊?」另外兩人聽了後不解其意,疑惑的轉頭看向他。
「我是說,你們也應該要……不,我也應該要做點負起責任的事了。」雲鯉魚打挺的跳了起來,然後面向他們兩人。
「你在說什麼呢?」
「等我們到了襄陽之後,岳彬,咱們就結拜義兄弟吧!」
「什麼!子鷹兄終於要承認我是您的小弟了嗎--」徐仁甚是興奮。
「至於呂玲綺,妳……」雲看著她,故意不把話說完。
「怎……怎麼,你也要跟我結拜嗎……」玲綺頭撇向一邊,不直視雲的雙眼。
「結是要結沒錯,拜是要拜沒錯,不過就不是結拜,反正到時候妳就知道啦。」雲吊著她胃口,但即使不說她也明白是什麼意思,隨後雲便瀟灑的轉過頭,「那我就先去找我那老友了,你們快回去找義父吧,隨時等丞相赤壁的捷報喔!」
他揮揮手,慢慢的消失在市集街道上。
天色已黑,路上的行人逐漸減少。一個小房間中,十分寧靜。數盞燭燈點亮,桌上擺著一壺酒、兩個杯子、還有一些下酒菜。
桌子的一方,甄已經坐在長凳上,等待著另一人的到來。此時,窗邊突然有了些聲響,過沒多久,爬進來的是夏侯雲。
「你怎麼又從那進來?」
「外面就只有幾個板著臉的守衛,怎麼問他們話都不答一聲,我怕等他回答的時候我已經冷死了,所以就自己找路了。」雲拍了拍身上的灰,坐到甄的對面。「我已算早來了,妳該不會很早就在這等了吧?」
「妾身也是剛擺好而已……」
「別再妾什麼身了,就自在一點吧。」雲拿起筷子,吃了口菜,「菜都冷成這樣了,明明就等很久了。」
「那是因為外面天氣……」
「連酒都是涼的,妳到底有多期待啊?」雲調皮的打斷甄道。
「就說了沒有,不吃不喝就算了,趕緊走人更好。」甄故作生氣,索性不理他。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妳是在生氣嗎?」甄姬不回應,兩眼看著別邊,故意裝作無視夏侯雲。「行了行了,別擺著張臭臉,給妳賠個不是就是了。」
「道歉還行,總得補償些什麼吧?」甄對雲露出賊笑,故意的模仿著他。
「這樣吧,跟我來。」
「你要做什──呀!」甄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夏侯雲拉住手,接著跑了出去。
府邸的屋頂上,夏侯雲一手提著酒,一手牽著甄,緩緩的走過去。
「小心點,別摔下去啊。」
「你帶我來屋頂這做什麼呀--」甄姬是一邊緊張又小心的走著,一邊對雲大聲的問。
「在那小房裡喝實在太悶了,在屋頂上賞月飲酒多好啊。」
「可是很危險啊……」
平時早已習慣奔於屋頂的雲也很慢才找到好位置,與甄一同坐下,「我和我未娶過門的妻子也常這樣,在屋頂上一邊飲酒談天,一邊吹風賞月,實在很愉快呢。」
「可是現在是寒冬臘月……好冷啊……」甄這麼說,雲才注意到她還沒加衣服就出來了,難怪會著涼。
「吶──」雲二話不說,馬上將自己額外披的大衣卸下,替甄好好的披上。
「多謝……」甄仍縮著身體,打著寒顫。
「喝點酒暖身吧,拿去。」他已經斟好一杯,遞給了她。甄接過來,喝了一小口後,稍微感覺道一些暖意。「雖然不知道這些年妳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麼,但是能從袁家跑到曹家來,肯定是有過一番折騰。」
「也不算是,夫君待尚好,孩子也很平安的逐漸長大了。」
甄姬過去是名門袁家之子,袁熙的妻子,但在袁熙於官渡大敗而逃亡後,便被率先攻入鄴城的曹軍所俘,後又被曹丕所娶,也正因為如此,夏侯雲才得以在曹丕外出時,能與甄姬聊上幾句。
「過的好是好,以後天下太平了,皇帝遲早都會禪讓給丞相,但丞相也有逝去的一天,到時候妳那貴公子夫君繼位,可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對妳了。」雲躺著,望著滿月說著。
「怎麼說?」
「我聽說過,妳是不會妒嫉丈夫娶側室的,但也因為如此,妳遲早會惹禍上身啊。」
「瞧你說的,還是沒說清楚呀。」
「我是說,妳那曹丕公子不知道是看上妳的外貌還是內在,如果是前者,只要他身邊的女人一多,妳就會被冷落,甚至被誣陷了。」
「呵呵,我知道我自己是個再嫁之女,不能當上皇后我也無所謂,甚至也常建議夫君多增添側室,我只希望我的孩兒能成大器,未來能成為一名賢君,這樣對我來說就完全足夠了。」甄也望向明月,侃侃說道。「只不過除了這些,我也還有個特別想見的人,那個人對我來說很重要,只是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這樣嗎--」雲喝下了一杯酒,然後說道,「不過妳還是得小心點,有時候妳就真的是什麼都沒做,也會被仇視妳的人突然的冠上罪名的。」
「如果是那樣,我一定會想辦法跑的。」甄笑道,「反正天下何其之大,被人汙罪卻不得清,那就只好在更糟的事發生前,保下自己的小命囉。」
「妳這傢伙,也是個嘴巴上掛著婦道,其實內心很狂放的嘛。」
「不敢不敢,我區區一個弱女子,怎敢跟大盜您相比呢?」
「那要是哪天咱們都被人陷害了,不管是我要跑,或者是妳要跑,咱倆就互相幫個忙,怎麼樣啊?」雲也是笑笑得隨口說著。
「好啊。」甄輕輕地笑了,並爽快的回答,「不過我還怕你到時候又趁機誆我一大筆呢--」
「要誆妳,也是趁現在有酒的時候誆,喝吧。」兩人互相給對方斟了酒,接著甄也豪氣地一口飲盡,夏侯雲當然也是。
此時,一陣寒風吹拂而來,寒意更加,甄的全身縮得更緊了,雲則是一副覺得挺舒服的樣子。
「你……你不冷嗎……」甄冷的直打哆嗦,好奇的問夏侯雲。
「不是說了嗎?因為常在這種時候出來,所以早就習慣了。」雲理所當然的回道。
「這樣啊……」甄顫抖著,繼續將身子縮得更緊以保暖,「那你什麼時候要回去呢?」
「不急,沒什麼好急的,反正以後能安穩點度日了。」雲愜意的說道,「之後去襄陽,大概每日都是想喝酒就喝酒,行商賣點東西替府裡掙點錢,總之好日子來了,我也可以去做點自己一直想做的事了。」
「你想做些什麼?」
「一些我兒時和過去的遺憾,想想還有些沒了結的,這些年來都沒忘記過呢。」隨後雲坐了起來,拍拍甄的肩膀,「那以後妳想做些什麼?難道要繼續看發臭的古書還有奇怪的詩文,整天梳頭打扮嗎?」
「我會喜好讀書和詩辭賦文也與那重要的人有關係──」
「那麼那個人是?」
「請原諒我不方便提起,但我一女孩子家還能做這些,其實已經是很大的福分了。」
「妳應該也有很多心裡想做,卻因為處於亂世不能做的吧?」
「瞧你怎麼說的好像沒有戰爭,就什麼理法都不用遵循了。」
「隨妳了,反正我要遵循自己的理法,按照對得起自己的方式活著,其實妳也這麼想的吧,不然怎麼會跟來屋頂上喝酒呢?」
夏侯雲再次躺下,大字攤開的,顯得非常輕鬆。甄看著看著,突然也跟著躺下,然後模仿他慢慢的攤開身子放鬆,然後笑了起來。
「是吧?比整日擺著一副賢淑模樣還舒服多了吧。」雲轉頭悠哉的看了看甄,說道。
「你說的那些呀,完全一點不像任何男人會講的,但又帶著一種從來沒見過的大丈夫氣息呢……」甄也是看上去難得的悠閒。
「那些怎樣都可以,只要我們都能好好活下去就好了,剩下的自然都顯得不重要了。」他繼續看著滿月而說。
「我也這麼想的,真希望這赤壁一戰過後,天下就不要再走無謂的戰爭了。」甄也望著黑夜星空,輕輕地說著。
「是啊……」
又一陣寒風吹過,此次更為強勁,吹動了一旁的冬櫻樹,簌簌作響。櫻花花瓣頓時紛飛,落在兩人的周圍,在皎潔月光的照耀下,正宛如一幅如詩如畫的絕妙美景。
「哇--」雲看到如此美景,忍不住讚嘆道。
「每次看到那翩翩落下的櫻花與高掛一邊的滿月,總覺得那些古人作的詩畫就正擺在我眼前了。」
甄的手捧起一片小花瓣,雖然是櫻花,但在她的眼中彷彿是別的事物一般,看的很出神。
「只不過我更喜歡桃花,因為曾經有一段很美好的日子,我是和那個人在桃花樹下一起度過的……」
「所以『那個人』到底是誰?」雲再次想掏出話的問。
「真的不便再提起,反正已經過去了--」甄淺淺的笑了笑,隨後話鋒一轉,問道:「不過現在是冬天,怎麼會有櫻花呢?」
「妳自己住在這,居然還不知道自家庭院種著些什麼樹,也真是服了妳了。」雲玩笑的嘲諷道。
「我是知道府中庭院有種櫻樹,但也沒特別注意過,何況現在正值寒冬,沒料到居然會開花呀。」
「這就是妳不懂了,我妻子之前就有跟我說過,櫻花有許多花種,大多是在春天開花沒錯,但也有少數的花種,就是像這種在冬季才會……」
突然之間,夏侯雲的腦中閃現了過去那次的畫面。那次,與玲綺在屋頂上,一樣是在一起飲美酒、賞櫻月,進而發生的對話。
「『可我記得冬天不是應該吹西北風的嗎,櫻花樹是種在院子東邊,怎麼會吹來花瓣?』」
「『以前我在私塾讀書時有讀過,臘月之中的某一天會有反風向,變成很強勁的東南風,還會持續一整夜呢。不過這櫻花怎麼會在冬天開呢?』」
「『這就是你不懂啦!娘親以前有跟我說過,櫻花有許多不同的花種,大多是在春天開放,但也有像這樣的少數是在冬季時就開的。』」
「『哈哈,我真是太小看妳了,再來一杯!』」
「『來吧!』」
「『以前我在私塾讀書時有讀過,臘月之中的某一天會有反風向,變成很強勁的東南風,還會持續一整夜呢。』」
「不好!」夏侯雲回過神來,大叫了一聲。
「怎麼了?」甄顯得訝異。
「丞相……在赤壁的大軍有危險!」雲緊張的說著。
「你在說些什麼?」甄也更緊張的問了。
「冬天會有這麼一天風會轉為強勁的東南風,要是東吳起以火攻,丞相大軍的船又被完全鎖緊,火勢必定會蔓延至所有船,最後使得全軍覆沒!」雲站了起來,一邊檢查所有武器是否都有帶在身上同時一邊對著甄問道:「能借我匹馬嗎?要最快最有耐力的。」
「你要做什麼?」
「我現在必須馬上趕過去,在事情變得更糟之前!」
「可是你……」
「麻煩妳替我去一趟夏侯府邸,幫我跟義父說不用等我了,讓他們直接過去襄陽。」
隨後夏侯雲便從屋頂上直接跳下去,直奔馬廄騎上白馬,衝出府邸。一路快馬加鞭,往許都南方城門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