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祐的喪禮上,徐仁陪著夏侯雲前去。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看到雲說過任何話,他只是一直站著,默默的低著頭,從文錦等人致詞前後,都是戴著兜帽,不讓任何人認出來,安靜的哀悼著。
夏侯雲完全沒有離開過半步,他跟隨著整個儀式的進行。直到棺材入土,甚至最後每個人都離開後,他還上前向已被安葬完畢的墓,致上了他的敬意。
之後的某一夜,在夏侯府邸中,又傳出了奇怪的醉漢,在府中亂鬼叫的聲音。
「為了慶祝我夏侯子鷹,來到義父夏侯元讓將軍麾下,大家一起乾了這杯!」
夏侯雲又喝醉了,拿著酒壺在大廳堂鬼吼鬼叫著,即使是呂玲綺也難以阻止他停下來。
「子鷹兄這是在做甚呢?」剛從外面進來的徐仁看到雲這樣,也被嚇了一跳。
「岳彬你來啦!這兒的房比軍帳舒服多了吧?」
「是啊,但您這是怎麼了呢?」
「我現在……很開心!非常開心──」雲說話吱吱嗚嗚,說話斷斷續續的。
「那倒是說說,你在開心什麼呢?」玲綺像在問五歲小孩一般。
「我現在和我最愛的女人,和我最好的友人能一起度過,還能不幸福嗎?」
「他這是怎麼了?」玲綺問徐仁。
「在兵團內有個頗為重要的人病逝了,應該是傷心過度才喝酒喝成這樣的。」他答道:「看來是不久前還傷心到開不了口的他,此刻只能藉酒澆愁,才得以麻痺心裡的痛啊。」
大廳門口站著一位英姿彪炳的獨眼將軍,是夏侯惇回來了,「這是在幹什麼,吵吵鬧鬧的?」
「將軍……」、「元讓大人……」、「義父!」徐、呂看到夏侯惇,皆擔心著他看到了此刻的雲會做何感想,但他本人看到惇卻是一副很興奮模樣。
「你莫不是又喝醉了?」惇都還沒聞到他身上的酒味,用看的就看得出來。
「義父大人,我真的很對不起你啊……」雲癱在惇身上,就像個孩子一樣,撒嬌的說著。
「渾身酒味的胡亂瞎說什麼?」
「我有些事一直瞞著您,真是太──失禮了!」
惇微微推開雲,不耐煩地說道:「要是我早知你這副德行,當時在濮陽也不會撿你回來!」
「我這不是回來盡孝道了嗎?開心嗎?嘿嘿……」
「身為士族居然一點自覺都沒有,成天飲酒放縱的!」
「別這麼說嘛……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雲還樂呵呵的,完全沒注意到惇的怒火。
「你們倆,把他給我拖回房裡。」惇叫玲綺和徐仁過去,扶住夏侯雲。
「耶?這是幹什麼?放開我!」雲扭動著,想掙脫玲綺和徐仁。
玲綺不停下拉住他的動作,對雲說:「要是再不快點,我也要生氣了啊──」
「是啊,子鷹兄你快回房休息吧。」徐仁也附和道。
「什麼休息?我告訴你們啊,我的可是從來都沒在休……唔──」酒醉的夏侯雲說到一半,突然一股噁心的勁上來,忍不住想要嘔吐。
注意到情況的玲綺故意假裝抓不住夏侯雲,讓他倒向夏侯惇那,結果當雲酒吐之時,吐在了惇的鞋上。
「你……」惇怒的發慌,但聞到了那惡臭的味道,他馬上摀住口鼻,然後才怒吼道:「混帳!快把這傢伙給我拖出去──!」
「遵命──」感覺到要是在不快點,他們三個人的人頭可能都會不保,於是玲綺和徐仁便加大力氣與速度,立刻將夏侯雲拖走。而就在離開惇身旁之後,玲綺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了壞壞的笑容。
費了好一番功夫,兩人才將他拖回房裡,剛把他丟到床上,他便馬上開始打呼了起來,入睡的非常快。
一片草原綠地,與一群孩兒與大人們追逐、玩耍著,忽然間自己跌倒了,抬頭見其中一名大人回過頭,是蔣文,他伸了手過來。
但就在握住他手的那一刻,忽然被拉進了一道暗黑深淵,在深淵中只能不斷的往下墜落,自己的叫聲迴盪於兩壁之間。接著重重的摔落在了地上,好不容易爬了起來,抬頭一看,眼前站直的人是呂石。
「『你什麼都不了解,什麼都不了解!』」隨後眼前景象扭曲,變成了跪倒在地的公孫翔,「『你遲早會發現你所相信的東西……都是需要質疑的……你所想保護的東西……遲早會被你自己親手毀掉!』」
接著一陣火海掠過,浮現了新野村莊被屠殺的景象。
「『呵呵……』」坐在大石頭上的李威,轉頭過來,什麼也沒說,只是令人發寒的笑了笑。
眼前又一陣白光,出現的是躺在床上,虛弱不堪的陳祐。「『蔣雲……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將會遭遇極為重大的劫難……』」
眼前畫面開始交錯,景象幾近崩潰。
最後,自己看到的是,雙手、武器、甚至自己全身上下,都沾滿著鮮血,再接著看到的是那些過往的人們,包括蔣文、玲綺、徐仁、夏侯惇、還有趙韋那些以前在村里的人們,屍體全癱在大地上。而他們每個人皆死不瞑目,瞪大著眼看向自己。
「『不……不要……』」
「不要啊--!」夏侯雲驚醒了過來,那聲大叫也嚇醒了一旁的玲綺。
「你又做惡夢了嗎?」
「我……我……」雲仍驚魂未定,玲綺也跟著坐了起來,拍拍雲的背安撫他。
「沒事了,都只是夢而已,已經沒事了。」
「對……只是夢而已……」
「你就是喝多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
「我還是去煎些藥給你吧,你等著。」玲綺正想要起身,雲馬上拉住她的手。
「不用了,就這樣吧……」
「你以前就常常在睡覺時細聲的叫著,但都沒像今天這樣突然大叫的,真的挺嚇人的。」
「嗯,是啊。」然後雲突然想了想,覺得有些不對勁,「不對,他怎麼知道我叫做蔣雲……」
稍微平定了一下後,他繼續躺下,閉上雙眼,試著讓自己安心點,但仍遲遲難以再次入睡。
隔日上午,烈日當頭。夏侯惇房外有些細碎的腳步聲,忽近忽遠,彷彿在來回踱步。
「將軍,近期農田收穫不佳,雨水缺乏,農作物短缺,而戰事可能很快的要開始,若兵糧出問題的話極可能造成劣勢,請問該怎麼辦呢?」
「水庫已經在建造了,這幾天我也會親自去幫忙,而若有糧食問題的話,我已經事先為軍隊準備許多了,到時候可以直接提供給前線。」
「不愧是將軍,辦事如此有效率,怪不得曹操大人如此信任您!」
房內是夏侯惇在交代屬下事項,而房外的腳步聲依舊沒有停下。
「是誰?」夏侯惇終於忍不住問道。
「是我……夏侯雲。」他進了房後,看起來小心翼翼的,與平常有很大的不一樣。「這個,您也知道,我從小就已經開始學武,在涼……青州兵團的時候也是受了好幾年的戰鬥和肉體訓練,所以在這裡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出戰──」雲睜大了眼,想讓惇繼續說下去的樣子。
「不行,」惇果斷地回絕,「不論是誰,加入到我的軍中,就是得受三個月的嚴格軍事訓練,即使是你也一樣。」
「啊哈!我當然知道,我怎麼可能會想偷懶怠惰呢,我是有別的問題啦──」雲笑得非常僵硬,很不自然,「我是想問,我剛來到你麾下不久,要注意什麼嗎?」
「目前你到底還是個新兵,短期內不能出戰,多去軍營練兵吧。」
「好,這我知道──」
「你還想問什麼?」惇看出雲別有心思。
「呃,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從淵叔那聽到了些奇怪的話。」提到夏侯淵的時候,他的語氣變得明顯心虛。
「什麼?」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個叫做文……錦的人?」雲講得很慢,試探著他的反應。話剛說完,惇突然停下手邊的動作。
「你說那文錦怎麼了?」
「哈哈,就是聽到有些傢伙說什麼文錦和您不合,但這個文錦又是誰呢?呵呵!」夏侯雲演技極差的笑著。
「是有這麼回事。」惇肯定道。
「啊?」雲更好奇了。
「文錦是孟德手下的一員大將,他原為董卓手下的一名副將,在西涼軍潰散後,帶領著一些涼州兵,靠著不知道哪來的資源重建了兵團,實力很強,但一直不為世人所知。」
「那為什麼我……之前都沒怎麼聽說呢?」
「之所以要隱藏他們的存在,是因為文錦和他手下的兵,皆用於不得公開的用途,例如私人調查、密派援軍、甚至是一些不能見光的勾當,所以至今都隱藏在其他兵團和將領的名義下。」
「原來如此啊!」雲繼續裝,「那你怎麼會知道呢?」
「因為我極為不滿文錦那傢伙的做事方式。」雲靜了下來,開始仔細聆聽惇所說的話。「那傢伙是可以為了達到目標,不論是追求地位、錢財、名譽,都會做出許多令人不解,甚至於背德喪理的事。」
「司空大人不也是這樣嗎?」
「別胡說了,孟德對於親近的人給予完全的信任與互相的忠誠,文錦接近人皆是有其目的,甚至是想陷害別人的。」
「連從來都不說同儕壞話的夏侯元讓,也會有痛罵一個人的時候呢。」
「還有,我最為厭惡的,就是他那毫不忠誠,視萬物為己有的狼子野心……」
回想起文錦每每眺望著遠方時,他的眼神總是如無底洞一般的空虛,深不見底,彷彿又如在凝視著巔峰般的追求,與渴望。
雲按耐不住,終於鐵下心,想要告訴惇,自己一直都瞞著他的事:「義父,其實我……」
「報!」傳令打斷了夏侯雲的話,直入房中,向惇報告:「啟稟將軍,司空大人已下令,即將親自領兵,率眾將一同南下討伐劉備!」
「為何突然如此決定?」惇問。
「由於有傳聞荊州劉表病危,不久即將辭世,而其子劉琮又有意投降歸順,因此若趁機進攻,劉備一行人必處於背腹受敵。」
「此話當真?太好了!」夏侯惇讚嘆道。
「義父,此征就讓我也隨你前去吧!」
「不行,剛剛不是才說過嗎?」
「這戰似乎很重要,就讓我去吧。」
「說過了你才剛進軍旅,才過沒幾個日子,若讓你出戰,就是壞了軍紀!」
「就讓我去吧。」雲懇求著惇,「我已經經歷過數次戰役了,早已不是新兵,又或即使讓我做個護衛或侍從也可以!」
「軍法壞不得的。」
「幾年前不是說好,我回來後,要一起上戰場的嗎?」
話說到這,夏侯惇突然嘆了一大口氣。
「就算去了,你還是不能上戰場。」
「好,我不打仗,就讓我觀摩觀摩。」
「既然不打仗還去什麼,你當這是兒戲麼?」
「需要的時候我隨時能讓你叫我上去嘛!」
話至此,惇又嘆了一口氣。
「行了,敗給你了。」
「這是答應了嗎?」雲興奮的確認。
「不過記住,你只能在軍營待命而已,若沒有我允許,你是不能出去的。」
「是,了解!」
隨後,夏侯雲便開開心心的離開。前往夏侯軍營去練兵了,但一路上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忘記了,只是一直想不起來。
沒過幾天後,曹操即將親自領兵下荊州,目的卻不在於地主劉表和即將繼位的其子劉琮,而是為了剷除多年來的心腹大患--劉備。
出征前的夜晚,夏侯雲邀請了玲綺與徐仁,在房中一同品茶。
「子鷹兄,怎麼突然想找我們呀?」
「明日要隨義父一同出征,希望不會像在博望坡那次一樣。」
「依照他的急性子,應該會出些差錯,就要靠你一在旁輔助了。」玲綺說道。
「但這次其實我也就是去看看而已,畢竟在軍中還是算個新兵。」
「真羨慕您啊,那麼快就能出戰了!」徐仁對雲說道,「但恕我直言,子鷹兄,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說吧,我沒關係的。」
「我也說不出,但總覺得司空大人這次出征,不會有結果。」
「那我該怎麼做呢?」雲笑問。
「小弟我實在也不知,不過總覺得元讓將軍是需要你的協助的。」
「但要是你身為新進軍旅之將士,卻不過一個月就出戰的事被發現,不只是你,連他自己也會被問罪。」玲綺說道。
「要是是張素那妖婆,肯定又會拿這些事來給你大作罪名,又得受侮辱和刑罰了!」徐仁提到張素,又變得忿忿不平了。
「知道了,知道了!」雲不耐煩的喝了口茶,「你們說的我聽就是了,沒看到今天我連酒都沒喝嗎!」
「你還別說,三番兩次的鬧酒瘋,元讓大人差點氣的把你逐出家門。」
「子鷹兄你這次就老實點,下次總會有能一起出戰的時候,別太灰心呀。」
「是呀,一起喝了吧!」玲綺舉杯敬他。
「啊──煩死了,喝茶吧,喝茶!」夏侯雲甩甩頭,然後連喝了兩杯。
「哈哈,不愧是子鷹兄。」
「一直都是這樣,改不了呢──」玲綺與他們共同笑飲。
在他們的歡談暢飲之時,屋外,有個黑影佇立於一扇牆壁之後,並且在暗處監視著他們。「呵呵……」微微的冷笑之後,立即迅速的消失在院中。
荊州牧劉表已因病逝世,其子劉琮繼其位,然而劉琮不但畏懼著剛改任丞相的曹操威勢,也同時畏懼著處在自己手下卻比自己聲望還高,不知何時會奪走自己一切的劉備。
因此在得知這個消息後,曹操立即宣布要親自領兵,南下收服荊州。不過大軍剛入襄陽一帶之時,劉琮立即出城迎接,說明願意舉州投降。但是問起劉備等人的所在,他們早已在當陽一帶準備逃往江夏,一路上還帶著十餘萬的民眾,贏糧而景從,隊伍行走速度很是緩慢。
知道現況如此後,夏侯惇、張郃、曹仁等大將,被任為先鋒隊後,立即率兵前往當陽以東,預計將會於長坂坡此地,追上劉備等人。
曹軍正趕往目的地,快馬加鞭著。
「張郃將軍,後面就交給你了。」惇對駕馬於一旁的將領說。「曹純與曹仁將軍直取江陵,切勿怠慢。」
他們幾名將領同時呼喊:「諾!」
「義父,那我們呢?」雲問。
「在劉備到達江夏前,逮住並且殺了他。」
「但他們現在已經在半路了,我們這才剛到當陽,追的上嗎?」
「劉備逃亡時還帶上了那些追隨他的荊州民眾,多達十餘萬,如此一來行軍必定會大慢下來,然而民眾仍然只得步行,劉備那廝卻想在渡口上船。」
「被人們看作錦心仁君的傢伙,結果在危難之時還是把人民丟了嗎……」
「雲,切記,待會會在長坂一帶紮營,你就只能待在那,知道了麼?」
一名快馬從後方努力追上,是一名傳令。
「夏侯將軍,後方傳令來報,說丞相大人的主軍已佔領了新野、南陽、襄陽等地,而夏侯恩將軍在附近一帶的村莊擄獲的劉備的夫人和他的子嗣!」
「夏侯恩?那不是義父你的族弟嗎?有聽說他身手不錯,還替丞相保管一把叫青釭的寶劍呢。」
「說的正是,」夏侯惇看起來有幾分驕傲地說道。「在我的族弟中,最強屬淵弟,其次則是恩弟了。」
「劉備居然連妻子和親生兒都拋下了,看來我張俊乂非得親手斬了這假仁假義的大耳賊不可!」張郃憤慨的罵著。
「他的惡行會被世人發現而被唾棄的,因為他這種人往往不會贏。」
惇了他的話後往他看了一下,隨後笑了笑,「雲,把你的長刀和匕首交出來。」
「啊,為什麼?」
「就是我給你的那兩把,交上來,免得你又忍不住想上戰場去。」
「真是的。」然後雲便將兩把武器分別丟給惇,惇還能一邊駕著馬一邊接住。
「今日過後會還給你,你就安分點吧。」
「是啦……」在夏侯雲的苦笑之中,大軍繼續快馬奔騰的前進著。
同日下午,曹仁的軍隊便繞他路前去江陵,而張郃與夏侯惇的軍隊則到了長坂一地,搭起軍棚,建起營地。
「正午已過,黃昏將至,若在夜中追擊較為不利,應趁尚有日光時進軍。」張郃諫言道。
「好,我也想趁將士們累了之前盡快殺到劉備那傢伙。」惇看了看後方那近千名的騎兵,已經個個開始養神休息。
「那就讓我一同前去吧,我也是打過一些仗的!」雲自告奮勇。
「不行,新兵就好好待在據營裡看守和傳令,別讓人家有機會怪罪。」惇對雲說著。
軍帳布簾掀開,又有名傳令來報,然而他神色看起來卻不太對勁:「報!不好了,夏侯恩將軍他……他被敵將斬殺了!」
「什麼!」眾人驚呼。
「他方才佔領完長坂那附近的村莊,但沒過多久突然殺來一員身騎白馬的猛將挺槍一出……就……就把夏侯恩大人殺死了……」
「居然……可惡啊!」惇怒捶一旁的木柱,聲響極大。
「那名敵將有留名嗎?」雲立即問傳令兵道。
「沒有……但他奪走了夏侯恩大人替丞相保管的青釭寶劍,也救回了劉備的子嗣,至於樣貌……與大人您有幾分神似……」
「我?」夏侯雲立即思考了一下,隨後馬上大喊道:「趙雲!是趙子龍那傢伙!」
「你是說常山趙子龍?」張郃問。
「是,就是他,只有那傢伙才長的跟我一樣的臉!」
「那敵將趙雲大概帶了多少兵馬?」
「僅僅單騎……」
惇聽到後,憤而拔刀指向傳令:「你說僅僅一個人,就將我恩弟給滅了?」
「小的是裝死才得以逃回此處向您傳道的……但確實是只有一個……」
「那我現在就讓你真的死去!」隨後惇舉刀就要砍下,所幸雲及時架住他,那小兵則是嚇的癱軟在地上。
「冷靜呀!現在應該要立即設法追上劉備,即使是抓他的手下大將趙雲也非不可取!」
「子鷹公子說的是,夏侯將軍請您先冷靜--」張郃緩和著惇的怒火,然後問傳令:「最後有沒有看到趙雲往何處去了?」
「小的確認周圍沒有人後才敢起來,但起來時,見長坂坡往渡口的東與西兩條路,皆有他的身影……」
「看來是敵軍刻意佈下的障眼……」張郃判斷道,「夏侯將軍,您打算如何下令?」惇這才稍微冷靜了下來,收刀平息,然後讓人扶起了那傳令兵。
「我……要親自領兵往東側,你往西,若抓到了趙雲,切記要活捉……」惇沉住氣,語帶怒氣的說著。
「為何呢?」
「因為我要親手宰了那廝--!」
自從夏侯惇從下邳回來眼盲那次之後,雲就沒有再看過他這麼憤怒過。
張郃再次苦口婆心的諫言:「恕末將直言,但這實在太過於急促,甚至有可能是敵軍的伏兵之策。」
惇吼道:「你沒聽到只有一個人就把我的族弟給殺了嗎!」
「但離開時卻有兩人,可見敵方是有意要讓我方誤判,還請將軍明察。」
「住口!現在就出兵,不許怠慢!」
隨後夏侯惇暴怒的離開軍帳帶著,在外頭點了幾百名騎兵後,馬上繼續追擊,往長坂坡奔去。
「不好,將軍現在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張郃嘆道。
「張將軍,您就先去追擊吧,剩下的交給我來即可。」
「這……雖然末將知道子鷹公子身經多戰,但也有耳聞最近方進夏侯將軍的軍旅,是個新兵,理應不該出城的,但也出城都至此了,如此的話……」
「剛剛義父不也讓你去追擊了嗎?」
「其實是丞相大人安末將在夏侯將軍身旁,隨時助他,因此末將現在應該要馬上過去跟上才是,但夏侯將軍現在……」
「那,你就快去吧。」雲看著張郃的雙眼,肯定的說道:「我會做我該做的,也請您務必要做自己不會後悔的事。」
張郃呆住了數秒,隨後大大的向夏侯雲作揖,行了個大禮。「子鷹公子,末將張俊乂,衷心佩服您的德行與志心!」
據點營地中,夏侯雲和幾名守營的衛兵待在裡面,等著消息。才方過不至一刻,雲心中就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感。
「好想出去……」
果不其然,那傳令兵又落魄而慌張的衝進軍帳來,「報!不好啦!」
「是不是夏侯將軍中了伏兵?」
「您怎麼曉得的!」傳令更驚訝的呼道。
「我就知道……」急著想立即出去的的雲,身上武器在早些時候已經繳交給了惇,因此現在身上根本沒有可以殺敵的武器,僅存一把木刀。這時卻見這小兵身上有把細長佩劍,便直接抽了出來,繫在自己腰上。
「先跟你借了這把劍,你趕緊讓營裡所有兵卒準備做療傷,我先過去救援將軍。」
「但您非將也,若去了恐怕也是送死呀……」小兵懦弱的說。
「送死?你知道我是誰嗎?」
「您……不是夏侯將軍的義子嗎?」
「義子?誰是夏侯將軍的義子?」
長坂坡東路,夏侯惇的眼前眼前就是那個從以前就想宰了的傢伙,卻只能重傷的跪倒在原地,惡狠狠的瞪著他。
想起幾刻時間前,夏侯惇就要追上趙雲之際,突然左右兩側殺出伏兵。亂箭於一旁射出,將惇的軍隊射的人仰馬翻。但這次惇與他的軍隊,在被突襲後,仍奮勇作戰,硬是殺掉衝出的伏兵,見一陣混戰之後,曹軍雖處劣勢,但都傷亡慘重,大將們也是各自於其中賣命奮戰。
戰亂之餘,一名曹軍士兵逃回營求援,一名劉軍士兵奔向渡口接船。
又過了幾刻,夏侯惇的軍隊幾乎全數倒下,最後他還獨自一人殺了敵方數十餘的士兵。
此時,戰場上依舊站著的人,僅剩夏侯惇與趙雲。可夏侯惇已渾身是傷,跪倒在地,武器也已經拿不起來;趙雲則是還能勉強的持槍站立,但隨時都能上前擊殺無力反擊的夏侯惇。
「獨眼老賊!今日便是你的忌日!」趙雲對惇叫囂道,但惇卻只能喘息著,虛弱的吐出幾口血,「常山趙子龍,前來取你命也!」
隨後趙雲挺槍,直奔向夏侯惇,惇至此仍做不出任何抵抗。
「張俊乂在此,趙雲小兒拿命來!」
「什麼!」趙雲聽到以往在河北就頗有名聲的張郃前來,便不敢再繼續上前去,「居然是張郃?」
當他漸漸步入視野可見範圍,仔細一看,騎著馬直奔而來的並不是他,而是夏侯雲。
「你不是……」趙雲發覺那並非張郃,遲疑了一下。
「去死吧!」夏侯雲拔出長細劍,從馬上躍起,直往趙雲頭上劈下,但立刻被反應擋下。落地後蹲低旋轉畫斬,趙雲跳起閃過,隨後長槍高舉重擊,夏侯雲翻滾躲開,槍擊中大地。
隨後細劍一上前,連續幾陣不停的刺擊,趙雲旋轉其槍,一一格擋下,然後見夏侯雲一陣旋風劍舞,卻因劍身過細而被趙雲輕鬆中斷。
「糟糕──」沒注意到自己的武器已經不適合用舊有戰法的夏侯雲,陷入了短暫的驚慌。
他想拔出木刀,卻又在趙雲的猛攻下沒有空隙,然而在連擊下抓到破綻,夏侯雲腿一上踢,破開長槍的連刺,隨後奮力以劍柄往上一頂,頓時兩人的武器接騰於空中。
此刻,長槍與細劍尚未落下,空氣充滿了無限的緊張感。
「可以的……」、「吾會先到達……」就在下一秒,細劍到手,夏侯雲立即橫斬之姿出劍。同時,他看到了長槍也往同個方向揮來,而且揮來的居然不是槍刃,而是槍棍末端。
「砰!」
細劍斷碎,夏侯雲的眼神同時充滿了驚訝與慌張。長槍順勢轉了一圈,棍末狠狠地擊中夏侯雲的腹部,將其擊飛於數尺之外。
「嗚--」他落在夏侯惇的旁邊,不甘心的馬上站了起來。
「吾並非為殺人而來,而是為了救人才出此行!」隨後趙雲便騎上一旁的馬,往渡口的方向直直奔去。
夏侯雲馬上放棄追逐,立刻前去關心一旁身受重傷的惇:「義父!」
「叫什麼……」
「你現在滿身傷,快點回去吧。」雲要扶起惇。
「回去哪……快給我追……追啊……」惇無力的指著逐漸消失在視野的趙雲,口中流出了血。
「你這--真是……」夏侯雲立即扶惇上馬,然後往營地的方向回去。
翌日夜晚,夏侯雲與惇騎著馬,帶著數名自家軍隊的殘兵,正在往回許都的路上行著。
「所幸丞相大人也曉得敵方詭計多端,不計較這次的失誤。」
「嗯……」惇閉目養神著。
「不僅沒有降職或懲罰,反而說在許都養傷養好之後,讓我們前往駐守襄陽。」夏侯雲繼續說著,「果然張郃將軍前往的西路只是敵人的誘敵之計呢。」
「是啊……」他開了口,低沉的嗓音,輕微的說著。
「那樣也好,短時間內不用再征戰到處跑了,總算得了個清閒。」
「雲啊……」惇突然叫住他。
「怎麼了?」
「我又一次沒聽好你的話,又重蹈覆轍了……」
「沒有那樣的事,沒去的話反而會被罰的,而且會比現在慘多了。」
「但我現在麾下已無多少殘兵,身後的將士不足百人……」
「不要緊的。」雲開始對一旁的惇說道,「該走下去的話就得走下去,反正就算是在地上打滾也罷,繼續爬下去也要往前看就是了。」
「你個小子,講起話來怎麼還是這麼不正經。」惇笑了出來,輕拍了雲幾下。
「還不是你這個養出來的士族之風啊。」
「沒見過眼神這麼惹人厭的的士族……」
「你還別說。」雲突然想起件事,問道:「對了,下次我總算可以正式的出戰了吧?」
「讓你別再扮張郃了,丟別人家將軍的臉。」惇玩笑道。
「要是我有我的那長刀和匕首,結果會很不一樣的!」
「哼,說到這,」惇從馬背著的袋子中,拿出那兩把武器,丟回給雲,「拿去吧。」
黑夜之中,他們慢慢的步回許都,準備踏上下一步全新的開始--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