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雜草中起身。
世界已經回到了一片光明。
當我穿過墓園,回到神社裡頭時,正在打掃的巫女看見我從小路裡走出來,嚇了一大跳。
「……那個,請問你……」她晃著腦袋問我。是個給人的感覺像是隻小狗般的女孩子。
「我是來替人送行的。」我說。
「咦?」她聽見後瞪大了眼睛。
我還以為她會說出什麼「請節(jié)哀順變」之類的話。
結果沒想到,她只是笑著說:「那麼,她一定很高興的吧。」
然後,還又擅自點頭,繼續(xù)說:「嗯,一定是這樣的?!?/font>
我感到有些傻眼,卻也覺得不壞。
「我想問妳一件事?!?/font>
聽我這麼說,她便歪起頭回答:「請說。」
「神真的存在嗎?」
在神的眼皮底下還問神職者這種問題,我覺得自己遭天譴也是剛好而已。
「嗯……」只不過,她卻按著下巴認真思考了起來。
「我在這裡已經住了十幾年了喔,可是啊,其實我從來沒有見過御田大神的模樣呢?!?/font>
「所以,妳覺得神是不存在的嗎?」
她搖搖頭。
「不是這樣的唷,就是因為沒有見過,所以才存在不是嗎?」
這說法讓我覺得挺有趣的。
「啊啊,是這樣沒錯?!?/font>
「沒錯吧?」她笑了笑。短短的髮辮跟著搖擺起來。
「對了,要不要抽個籤呢?」她走到了一旁的矮房子底下,拿出籤筒?!复蠹叶颊f御田大神的籤特別靈喔?!?/font>
「不了?!?/font>
我已經,不想再被既定些什麼了。
如果神真存在,那就像現在這樣放我們於不顧吧。
於是,拒絕她後,我轉身離去。
「對了,那個東西,不帶走嗎?」這時,她在我身後說了一句。
「那是很重要的東西不是嗎?」
我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於是,我揮揮手。
「也不了?!?/font>
那是不屬於我的,卻是我最重要的東西。
我決定把那樣東西留在那裡。
走下石段,來到了道路上。深吸了一口氣,早晨的空氣竟然是這麼的清澈。
我沿著田邊的小徑散步,偶爾,幾位正在晨跑的中年人路過,便禮貌性地打了聲招呼。
梧歆,那個古靈精怪、身材嬌小、笑容甜美的女孩已不走在我的身旁。
我本來以為,我會更難過一些的。
只不過,現在我卻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仰望天空,有幾隻鳥飛過,我才發(fā)現冬日的天空比我想像的還要更加湛藍。
就這樣散步到了家裡頭,我發(fā)現那盆放在窗臺上的藍色花簇,因為缺乏灌溉而顯得有些萎靡。我連忙給它澆了水,還施了肥料。
結果,在過程中我發(fā)現盆栽的底部,正寫著花的名字。
「勿忘草」
我不禁笑了出來。
我把它放在房間的鋼琴上,朝陽之下,花瓣上的水珠晶瑩剔透。
鋼琴上,彷彿還殘留著妳指尖的餘溫。只要坐上琴椅的一半,就好像能夠聞到妳髮絲的香氣。
之後,每當我想起了關於妳的種種,肯定都會不自覺地傻笑出來吧。然後當溫暖的感覺退去,我也一定會感覺到心痛。
但我想,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更不可能再忘記妳吧。
突然間,妳說過的話閃過腦海。
『爸爸是女兒前世的情人耶。』
我止不住這份想要傻笑的感覺。
若情感是相同的,終有一天會因為疲乏而失去光彩嗎?
所以,妳想要的是一個嶄新的開始對吧。
那麼,在那時來臨前,我又能夠走得多遠呢?
我想,我要到最高最遠的地方吧。
然後讓這份不再變質的感動傳達於世人。
讓人們知道在世界的殘酷下,還是有人能夠開懷而笑。
即使過了五十年,所有人也還記得《小王子》的存在。
我並不知道這個故事能否流傳得這麼久。
但,我仍然閉上眼,提起了筆。
也許拿自己和小王子比較是不自量力。
也許宮巳會生氣地斥責我。
也許有人會覺得我是個笨蛋。
但是,我還是會這麼說的吧。
這七天──不,是至今的一切,都只是個種子。
要好好地活下去。
然後,我會親手,讓奇蹟誕生。
這是一個有著不輸給世界的任性,卻依然奮力地,在最美的時刻綻放的女孩的故事。
之後每當我看到雪,都不會覺得那只是雪了吧。
因為,那既是結束,也是開始。
打直腰桿,翻開筆記本,雪花就反射了晨曦,灑落在平行線之上。
我緩緩地,以有些笨拙的手寫下了第一行字──
『這天,是個飄著銀雪的日子?!?/font>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