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耳邊傳來草叢的析析聲,也能聞到泥土的芬芳。
「奇怪,不是在社辦嗎?」
這麼想著,柳丹晴睜開眼,亦發現自己的聽覺、嗅覺都沒出錯,眼前是一片寬廣的草地,不遠處還有河水湍急流動。
她坐了起來,發現除了自己,顏承夜也躺在附近,沈冀悠則背對著他們,也許是在觀察地形。看時間應該是黃昏,因為頭頂上的天空呈現一片橘紅……不,也許更接近暗紅色。
「妳醒來了。」
柳丹晴都還沒理解發生什麼事,一旁發現動靜的沈冀悠便前來搭話。
「為什麼連承夜都帶回來了?我不是說過『要帶回來的只有這個』嗎?」
他把劍鞘緊緊握在手上,似乎有些無奈及生氣。
「我……我不……」
柳丹晴向上望,雖然沈冀悠的瞳孔看起來是普通的葛色,但仍讓她感到懼怕,連「我不知道」四個字都說不清楚。
「哇──喔!」
也許是聽到他們對話的聲音,在他們後頭的顏承夜也已清醒,但他卻像個興奮的大孩子。
「這就是你說的布魯辛克嗎?好帥啊!天空真的是紅色的!喂!連河水看起來也紅紅的!簡直就比遊戲裡的虛擬實境還真啊!」
他不但跳起來到處轉,還不斷直問。
「冀悠,這裡有怪嗎?你之前說有魔法的吧?有沒什麼奇特的武器種類還是職業?還有……」
「顏承夜你這個白癡!」
顏承夜話還沒說完,一旁的柳丹晴氣得一拳打向他的肚子,受到突來的拳擊,顏承夜痛得跪地,雖然沈冀悠立刻前往勸架,但柳丹晴仍不斷哭喊與揮拳。
「誰要來這種地方!我要回去!我才不是……怪物!」
要柳丹晴承認這個幻想一樣的現實,就好像要她承認自己的確是個異於常人的怪物一樣。
折騰了好一陣子,柳丹晴才安靜下來,只是依然趴在自己的膝上哭泣。而顏承夜則是躺在另一邊痛苦地壓著肚子,邊發出呻吟。
「痛死了……這個怪力母猩猩,我的生命力一定被打到剩一半以下了……」
坐在他們中間的沈冀悠則表示無奈。
「承夜,你的反應才奇怪,我當初知道自己跑到不同世界去時可也是哭整天耶!」
「你那時候是小屁孩當然會害怕……好痛!」
顏承夜才剛坐起來,腹部的肌肉立刻傳來抽痛感,輕揉之後繼續說。
「不過我現在能理解你那時在橋下說我們的天空好漂亮的意思了,這片天空看久了,還真是紅的有點噁心。不過現在要怎麼辦?」
突然,顏承夜轉變了話題。
「你那時好像說你是王子,又說你是個孤兒,就是說你的親人已經……」
沈冀悠只是點點頭,看向橋前的村落,像是要轉移話題。
「不過我離開了八年,都看不出這是哪裡了。如果移動的地點沒變,應該是伊西頓河附近。可是跨河大橋旁邊怎麼會建一個小村莊?而且橋前面還建了堵高牆,真是奇怪。」
沈冀悠站起身,猜想此地是否為他記憶中的那個地方,再仔細往橋邊看去,似乎可以看到少數房屋,其中幾間正炊煙裊裊。
在沈冀悠訴說離開前後的不同之時,柳丹晴的心情也較為平復,也許是聽說他是個「孤兒」所產生的同情,但依然紅著雙眼,只是小聲呢喃著。
「我想回去啊!姐姐會擔心的,而且明天還要上課耶……」
「還上什麼課啊!這種『劍與魔法的世界』是男人的夢想!」
顏承夜興奮得像是忘記疼痛,揮舞著雙手,卻又在拉扯到腹部肌肉時停下。
柳丹晴則瞪了過去。
「我是女的!」
如此回應著。
「其實我對現況也還不瞭解,這裡屬北方,越晚會越冷,我們還是先去那邊的村落打探看看吧!」
沈冀悠如此說著並站起身,就在此時一個老人在不遠處對著他們大喊。
「喂!走開!不要擋路!」
他們看過去,老人帶領著一群綿羊,正往村落的方向移動。而他們所在的草地,似乎擋到了羊群。雖然退了幾步,柳丹晴發現顏承夜始終躲在沈冀悠身後。
「怎麼?你也會怕!不過是羊而已吧?而且又不是有角的山羊。」
柳丹晴這麼嘲笑著,顏承夜則非常嚴肅地回答她。
「妳不懂就不要說話,我是受動物討厭的體質啊!」
「哪有這種體質,一定是動物一看就知道你的為人有多糟糕。」
柳丹晴與顏承夜才正在拌嘴,沈冀悠則對這位老牧羊人行禮問好。
「您好,您是要帶羊群回前面的村子嗎?」
「廢話。」
牧羊人瞪了他一眼,但沈冀悠仍跟著他的步伐前進,在他們身後的柳丹晴與顏承夜也只好跟進。
雖然牧羊人看了他們一眼並皺起眉頭,沈冀悠仍繼續提問。
「我看過河的那座橋被封起來了,有沒有什麼方法過去呢?」
「啊?」
牧羊人大喝了一聲,眼神也更加兇惡,甚至更加緊握手上的木杖,停下腳步問道。
「你們是曼士貝人?」
被這麼一問,沈冀悠都愣住了,但還是立刻搖頭。
「不,我……我們是薩艾斯嘉人,只是之前都住在北方森林那邊。」
雖然明顯撤了一個謊,但牧羊人卻似乎相信了,只是嘲諷著。
「哼!難怪奇裝異服。」
他們三人,都穿著學校的制服,跟牧羊人的禦寒裝扮比起來,不,就算跟「布魯辛克」的任何一個國家服裝比起來,都只能以「奇裝異服」來形容了。
「呃……我們正……準備一個特別的表演。先生,能否告訴我們如何過橋,我們想去艾魯達。」
說話中不知不覺走到橋前村落的大門口,站在門口的小孩邊叫喊著「爺爺」邊幫忙把羊群趕進去,牧羊人則是停下腳步,或許是受不了他們這樣一路跟隨。
「你們是『城堡派』?哈!是不是關在『冰凍之森』太久,腦袋被凍壞了?」
「您的意思是?」
「聽好了!全世界都知道從八年前開始,艾魯達城就被曼士貝大軍攻陷,這座橋以南全都屬於曼士貝領土!而我們那個被救回一命的王子能做什麼?建一堵牆?人家曼士貝在另一邊建一個關卡,我們等於被牽制在這裡!你們『城堡派』的忘恩負義,佔領我們神聖的森林隨意砍伐建城,還自嗚得意說發展成什麼『森林都市』!自欺欺人,不過是永遠比不上父祖輩的愚蠢王子!滾!滾回你們的『卡克蘭』去!」
牧羊人越說越氣,站在門口大罵許久,此時一同幫忙趕羊群的婦人才上前,走到牧羊人身邊暗示他。
「爸,該回家吃飯了。」
但她的眼角卻是望向村口前的士兵,那名士兵也正注視著他們。
「您辛苦了。」
婦人牽著牧羊人回村,路過時仍不忘對土兵打招呼,後者卻是看著他們進村之後嘆了口氣,然後走向沈冀悠等人。
「沒看過你們啊!哪裡來的?卡克蘭?」
土兵銳利的眼神掃過三人,別說他們奇裝異服,光是從中途聽到牧羊人與他們的對話就夠奇怪了,會猜想他們從「卡克蘭」來,也許是順著牧羊人的話所問。
即使沈冀悠心想:「卡克蘭?沒聽過啊!還是這八年來建的新城鎮?」
仍點頭回答。
「是啊!我們有重要的事情找克里斯夫多……大人。」
「那就該回卡克蘭去啊!奇怪的小鬼,沒事別靠近國境!」
士兵指著北邊並訓誡他們,在轉身回村時還不滿地喃喃自語。
「真是的,八成是『森林派』的小鬼,整天就想潛入城中……」
顏承夜走上前,才要開口,就被沈冀悠阻止,並以手勢示意先往北前進。等到確定附近沒有其他人,顏承夜才再度開口。
「你剛才怎麼不說你的身份啊?這樣明明可以節省很多時間。」
「因為……」
沈冀悠小聲回答。
「很奇怪啊!」
「哪裡奇怪?」
「首先,可以確定時間一樣經過了八年,我以為戰爭結束了之後克里斯夫多就會帶人民回艾魯達,但這條伊西頓河以南已被劃分為曼士貝領土,人民似乎分成『城堡派』和『森林派』,從剛才的士兵所說的話中可以知道克里斯多夫他們就在一個叫『卡克蘭』的地方,啊……是指標。」
在北方樹林的入口不遠處立著一個指標,看起來還算新,上面寫著:
「北 疾玥之森 新首都卡克蘭城
南 吉爾農村 國境關卡
東 白玉鎮 玻奇港
西 新月村」
當然,在顏承夜和柳丹晴的眼裡只是畫著看不懂的文字符號。
「看來往北越過疾玥之森就是所謂的卡克蘭了,不過我記得那裡之前是被遊牧民族奉為聖地的森林啊……」
沈冀悠看完了指標牌,又開始一個人陷入思考並自言自語。
顏承夜看起來卻很興奮地催促著。
「卡克蘭是這裡的『新手村』嗎?不會很遠吧?我們快走啊!」
柳丹晴無奈鄙視著他,只說了一句。
「白癡。」
看到顏承夜一臉進入遊戲世界一樣的表情,沈冀悠也不禁沈默,想了想之後才再度開口。
「承夜,以前我也跟你說過,這裡跟我們玩的遊戲的確是很像,有人用劍、用各種武器以命相搏,有魔法、有肉眼無法見到的精靈,甚至是因崩壞的精靈產生的各種變異體,也就是魔獸。可是只有一件事你要記住,在這裡也是會生病、會受傷,嚴重的話也會死亡。而且絕對沒有什麼讀檔重來,一切都要小心。」
聽了這番話,顏承夜仍只是用一樣的表情興奮回答。
「放心啦!我知道!」
非常地讓人不能放心!
「柳丹晴,妳還是現在就把承夜送回去好了。」
沈冀悠立刻轉身這麼說。
「可以回去的話,我自己也想回去啊!不要說得那麼簡單啊!」
「誰說要回去了?你們尊重一下當事人好不好!」
當三人才在爭辯,北邊森林方向卻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們看去,是另一名騎馬的士兵正呼喚著他們。
馬匹在他們面前停下,士兵則依然乘坐於馬匹上,一手握住了韁繩,另一手卻放在腰間的劍上。士兵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們,也許是一路來遇到的人都是這麼看待他們,三人不自覺的都習慣了。
「你們是表演團的?怎麼穿得那麼奇怪。是不是要進森林?」
因為他們的目標的確是要進森林,沈冀悠邊注意著士兵的動作、一邊點點頭,還不忘把兩人推向自己後方。
「那就快點!再晚出入口就要封鎖了。──喂!最後一批!」
士兵說著便轉身往森林的方向大喊,並對那裡的士兵揮手,又與身後的三人說。
「快!跟上!」
被帶領到森林入口前,三人才在喘氣,另一名年長的士兵死盯著他們,直到帶領他們的士兵下馬才開口。
「怎麼?他們要進卡克蘭?」
「是!隊長!看他們奇裝異服的,應該是沒跟上的表演團。」
聽了士兵這麼說,隊長也低聲認同。
「嗯,那一團人數的確很多。──要進森林就快進去!現在天色還很亮,還看得到指標。」
柳丹晴抬頭看天空的一片暗紅,只有一個疑似太陽的光球照亮大地,但不知是否因此地為北方,一點都感覺不到溫暖。
「這也叫『還很亮』?」
往森林入口看去,柳丹晴只覺得裡面黑成一片,但沈冀悠卻在示意她「安靜」之後對士兵們說:「謝謝。」然後拖著還想跟士兵揮手的顏承夜一起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