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由於一早的騷動,教養(yǎng)院的孩子們都醒來了,大家梳洗之後都乖乖地坐上飯桌,也包括了陳夜和坐在其身旁的賽比恩斯。院裡的其他孩子們都比他們小,有男有女,其中只有一個女孩子的椅子後面掛著書包,她嘟起小嘴說:「為什麼今天只有我要上學?為什麼小夜就不用?」
「小夜是因為不乖才不用上學的喔!小美妳也不乖嗎?」
聽到陳政群這麼說,這名為小美的女孩立刻搖搖頭說:「才沒有!小美很乖!」然後動起她的小湯匙。
一旁的陳夜瞪往陳政群的方向,只是一聲咋舌,但想到這幾天他都不用上學又高興地開始用餐。反觀坐在他身旁的賽比恩斯,雖然跟大家一起坐好用餐,卻是一臉憂傷、默默食用,不再像前一日晚上老抓著陳夜問東問西。就算大人們問陳夜到底發(fā)生什麼事,他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使老院長等人都十分擔心。
用完早餐,陳政群送唯一要上學的小女孩出門,原本要回房找事作的陳夜卻被老院長叫去。
「小夜,正好這幾天你不用上學,就陪著那孩子吧!」
「啊──我不要!昨晚已經(jīng)照顧他一晚上了耶!」
說是照顧,其實也不過是一直聽他說話而已。但是老院長無視陳夜的哀號,繼續(xù)說:「不過不知道他的名字真的很麻煩啊!你有聽他說嗎?」
「好像叫『殺』什麼的,太長了我忘了啦!看他那張死人臉,活像幽靈似的,叫『小幽』不就得了!」
「『小悠』嗎?這不錯。」說著,老院長從檔案櫃中抽出一張空白的資料紙,並在姓名欄上填寫「陳悠」。陳夜湊近一看,指著「悠」字說:「哎唷!老院長你寫錯了啦!幽靈的幽不是這樣寫的啦!」
「我有說要用幽靈的幽嗎?雖然不知道他發(fā)生過什麼事,不過他看起來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我希望他能更悠閒一點過日子!如果還是找不到他父母的話,到時就把這個陳報上去。」
「我也想悠閒一點的過日子啊!老院長。」
「你已經(jīng)太悠閒了!還有這個……」迅速打槍之後,老院長又拿起一張紙和一個名牌,並在紙上寫著「小悠」,然後把紙塞進名牌裡,又立即交給陳夜,並說:「讓他戴上這個,相信他很快就能跟院裡的孩子們熟絡(luò)起來的。」
就算接下了名牌,陳夜還是忍不住抱怨,「厚──反正他現(xiàn)在也不講話,叫其他人去照顧他不也一樣……」
「要我馬上打電話跟主任說你『已經(jīng)反省過了,現(xiàn)在很想回學校上課』也行。」
「我馬上去。」
「小夜。」原本拿走名牌立刻想轉(zhuǎn)身衝出院長室門口的陳夜,又因為老院長的一聲呼喚而停下,老院長接著又說:「每一個名字都包含了取名者的愛心在裡面,就像你剛才取的『小幽』,也是因為你關(guān)心他、觀察他才想到的名字。」
陳夜沒有回應(yīng),只是為了掩飾害羞而向老院長吐了舌頭,然後逃也似地離開院長室,只留下老院長在室內(nèi)發(fā)出呵呵呵地笑聲。
但即使陳夜簡單地告訴賽比恩斯:院長幫他取了新名字的事,或者是其他年紀較小的孩子圍著他「小悠、小悠」地叫,他也還是一樣一臉死氣沈沈的表情,漸漸覺得無趣的孩子們也自己去旁邊玩耍,只有陳夜因為受老院長所托,雖然無奈嘆息,卻還是聽話地陪他直到夜晚。
待陳夜洗完澡,邊用毛巾擦著頭髮邊走回房,卻聽見房裡傳出翻箱倒櫃的聲音。趕緊跑回去看,便看到「陳悠」一臉緊張地東翻西翻,陳夜都還來不及問:「你在幹什麼啊?」陳悠便先一步問他:「啊!小夜,不好意思,把你的房間弄成這樣。不過我在找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劍鞘呢?那是我父王的遺物、是重要的傳國至寶,雖然現(xiàn)在只剩『一半』而已……」
或許是已經(jīng)逐漸習慣陳悠的行事步調(diào),也或許是已經(jīng)累了,陳夜並沒有吐嘲,而是回想了一下,然後說:「……喔!你是說昨天你拿的那隻金色東西喔?昨晚你昏倒以後,警察叫來救護車,然後就把你送醫(yī)院啦!我記得擔架上也沒看到那個閃亮的東西,應(yīng)該還在橋下……你那是什麼眼神?」
會這麼說是因為陳悠正以非常熱切、急迫的眼神盯著他,就算是陳夜一個小孩子也能看出他所傳達出的訊息是:現(xiàn)在、立刻帶我過去!
就算陳夜表示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太黑不好找,或者是他的頭髮還沒吹乾、他很累想睡了,仍拗不過陳悠強大的決心,並且被半強迫地偷偷離開教養(yǎng)院。
兩個小男孩順利地偷溜出門,除了各披一件薄外套,只帶了一隻小手電筒。頭頂上的月亮有時被雲(yún)遮住,有時又露出臉來,不知翻了多久的垃圾堆,才終於找到那隻劍鞘。
陳悠抱著劍鞘安心地跌坐在地上,一旁的陳夜無奈地斜眼看去,卻又什麼都不說先是伸個懶腰,然後坐到不遠的地上,只是仰望夜晚的天空。原本就半乾的頭髮經(jīng)過這麼長一段時間已經(jīng)全乾了,不時被灰色烏雲(yún)遮蓋的月亮即使只能發(fā)出朦朧地光,仍存有神秘的美。
「謝謝你,小夜。」陳悠望著河水中的月亮倒影向身旁的人道謝,接著又往後仰,整個人都躺在草地上,似乎不在意旁邊就是又髒又臭的垃圾堆。「你們這裡真漂亮!白天也好、晚上也好。」
看陳悠想都沒想就躺下去,陳夜卻是覺得噁心,只是小聲說:「哪裡漂亮了啊?明明又臭又髒,空氣也很差……」
「很漂亮喔!垃圾堆本來就會臭的,但是只要做好處理就好了。我說的是天空喔!白天時的天空是我從沒見過的藍色,太陽也好亮好溫暖。在我們那裡,藍色是王族才能用的顏色。晚上的月亮只會發(fā)出微弱的光,天空不是這樣全黑的,也沒有那些一閃一閃的東西。」
「那叫星星啦!」
「原來那些叫『星星』啊!」
「哎唷!煩死了,以後去上課你就算不想也會學到啦!」
明白到陳夜不想談?wù)撨@個話題,陳悠只是苦笑了一下,然後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坐起問道:「對了!你還記得我具體是從哪個地方掉下來的嗎?說不定我能從同一個地方回去……啊!」
當陳悠看向他,發(fā)現(xiàn)橋上多了一個影子,但他卻被映照在草地上的影子嚇一跳,因為那影子跟常人不同,明顯有著一雙翅膀!陳悠立刻回頭往橋上望去,但橋上並沒有什麼長著翅膀的人,只有一個跟他們年紀差不多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頭髮是銀白色的。
原本也在仰望星空的小女孩低下頭,正好對上陳悠的視線,也許是發(fā)現(xiàn)到對方驚異的眼神,她自己也嚇得往後退。這時,在橋的一邊,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小晴!快點,末班車要趕不上了!」
當她接近,可以看出大約是個國中生,她牽起白髮小女孩的手,往公車站的方向走去,還可以聽到漸遠的說話聲,「不是說不要跑太遠嗎?爸爸跟媽媽會擔心耶!」
「對不起啦!姊姊。」小女孩回答著,便跟著其姊逐漸走遠。
看到這一幕的陳悠愣著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一旁陳夜的聲音卻突然傳來,「是『白子』耶!第一次看到。」
「白子?那是什麼?」
「就是……哎唷!反正就是生病啦!那種病好像頭髮什麼的一出生都會是白色的。拜託你不要什麼都問我,以後去上課不會問老師喔?」雖然陳夜這麼說,卻還是補充一句,「那邊那間好像是什麼大學的附設(shè)醫(yī)院,常有人這樣看病到很晚才回去的啦!」
「喔,那你剛才有沒有看到地上……」
陳悠話才說到一半,從橋上又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小夜!小悠!」陳政群站在女孩原本站的同一位置向下呼喚他們,臉上很明顯是放心過後又假裝生氣的表情。「你──們──兩個!為什麼在半夜偷遛出來啊?還給我坐在垃圾堆裡面,快點上來!兩個都回去再洗一次澡!」
「小、小院長!不是我喔!是他一定要我?guī)麃磉@找東西的。」
「非常對不起。」
在陳悠道歉過後,陳政群帶著他們回教養(yǎng)院,並讓他們再洗一次澡,還堅持盯著他們直到睡著。可是第二天,陳夜還是因為頭髮沒吹乾而感冒發(fā)燒,整天臥病在床,陳悠也因此沒機會問他沒問完的話。
老院長等人發(fā)現(xiàn)到?jīng)]人可當「翻譯」的麻煩之處,便開始讓陳悠跟年紀小的孩子們一起學簡單的文字及發(fā)音。陳悠的學習能力比他們想像中好,又相當平易近人,與其他小朋友們也很快就熟稔了。陳夜不過在床上躺了兩天,隔天起來,陳悠儼然代替他成為院裡的「老大」了!之後幾天雖然警察有再帶社工到教養(yǎng)院了解狀況,但是陳悠卻絕口不提布魯辛克之事,只說自己是個孤兒,最後他們還是只好讓陳悠繼續(xù)待在佳心教養(yǎng)院。
雖然老院長等人對他除了與陳夜之外的人會語言不通這事無法理解,但最後卻在陳政群說的:「有什麼關(guān)係?反正他現(xiàn)在也在學國語,也是我們院裡的孩子了!之前發(fā)生什麼都不重要了啦!」便讓這件事劃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