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因為我吃不太下,所以我們是兩人吃一盤,醉之吃得津津有味,還叫了兩杯酸梅汁,一杯她喝一杯請我,其實這份臭豆腐也是醉之請的,我想出一半的錢但醉之不讓我出,說這沒什麼。
被請客很開心,但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因為我覺得這家臭豆腐不怎麼好吃,雖然炸的酥脆但有些乾,淋在臭豆腐上的醬偏甜不是我愛的酸味;但它的泡菜很棒,咬起來跟臭豆腐一樣脆而且那酸辣的味道有被醃進去。
「好吃嗎?」醉之滿心期待看著我,看來這臭豆腐很入她的味。
「嗯,不錯。」看她那麼開心我也只好說謊,醉之果然笑了,我該說她不愧是食客嗎?此時的笑容與往常相比好不一樣。平常的笑容好看但沒什麼溫度,反而像是為了讓人閉嘴才笑出來一樣;而此時的微笑是打從內心綻放出來的小太陽,看了人都暖起來。
等等,我為什麼要這麼在意醉之?
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這麼注意一個人的一舉一動讓我臉頰發(fā)熱,尤其對方又坐在我正前方,趕緊轉開視線後拿出手機一按是黑的,我才想起來忘記開機;在晚自習時我習慣手機關機,這麼一開果然有快十通的電話,一通老媽,其餘都是老哥打來的。
「我、我打下電話。」
醉之點點頭,雖然這是開放式的路邊攤但我還是站到比較遠的地方去打電話,我打給哥,電話一撥不到五秒就通了,他的大嗓子也不等我說話就直接吼,「喂!妳跑哪怎麼還沒回家,是不是還在學校?」
「不是,我出去吃東西啦!」他的聲音超大,讓我有些尷尬的再站遠一點。
「吃啥?怎麼吵吵鬧鬧有車子經過的聲音,妳是在哪?」
「我在……」思考了一下,除了公車站名我還真的不知道這是哪,說了哥大概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我搭公車去學校的其中一站,等等我在搭個幾班、轉車就會到家了啦。」
「啊妳在哪?也得說吧!」哥有些不滿的質問,他哪時開始這麼關心我的?我看了醉之一眼,她又叫了盤臭豆腐吃,看她吃得那麼開心我不自覺微笑,直到電話這頭又打斷我,「喂!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我在吃東西啦。」我總不能說是看著自家班導吃臭豆腐吃得太治癒人心才說不出話,「我在吃臭豆腐你要不要吃?這家的醬口味偏甜喔,但是泡菜不錯很好吃。」
「這麼好,妳請我喔?」哥的聲音感覺不出什麼高興的起伏,讓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吃還是不想吃,「到底要不要吃啦?不吃我就不帶回家了,到時別問我臭豆腐在哪。」
「不用啦,我飽了,妳早點回家就好。」哥難得沒多噹我?guī)拙洌@讓我有不好的預感,「怎麼了?家裡發(fā)生什麼事了嗎?」
「就——爸媽又吵架了,妳知道的。」
哥的這句話讓我沉默,我揉揉鼻子,「好,我吃完會盡快回家,他們這次也吵很兇嗎?」
「嗯,吵到又說要離婚了。」哥淡然的聲音讓我知道他只是在故作冷靜,我感覺能聽見他的呼吸聲從電話傳來,對於爸媽吵架我們無能為力,隨著長大他們越吵越兇了,可能為了點小事就吵成大事,即使有時還是會甜蜜在一起,但是那裂痕補不回來。
「反正,妳快點回家啦,再晚回來,我怕爸會把砲口瞄準到妳身上。」
「好,我早點回去。」
跟哥說完電話後我掛斷,回去位子時醉之點的第二盤已經吃掉一半,她看了我一眼便放下筷子,壓低了聲音,「妳爸媽又吵架了?」
「妳怎麼……」我瞪大眼看她,雖然老哥的嗓子大,但不可能這麼遠的距離她能聽見。醉之笑笑喝了口酸梅汁後、用手戳我的眉心,「妳啊,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眉頭能夾死蚊子了嗎?」
「我皺眉又不一定是他們的關係。」被她戳了一下感覺回神,我無法理解醉之怎麼知道的,她對我溫柔一笑、持續(xù)壓低聲音,「我想這時妳會打電話大多是跟家裡報平安,然後,妳跟我說過爸媽現(xiàn)在吵很兇。」
她用簡單的兩句話解題,我的眉頭皺更深了。
「別皺了,年紀輕輕會長皺紋喔。」醉之安撫我的情緒之餘也將臭豆腐往我這邊推,「吃吧,不開心的話多吃一點,肚子飽了會跟著快樂起來喔。」
「哪有可能,只會覺得肚子撐……」我邊說邊動動筷子戳臭豆腐;醉之單手撐著下巴看著我玩食物倒也沒有生氣,「是嗎?我一直覺得吃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再怎麼不開心的事,只要吃飽了都會感到開心,幸福隨之而來喔。」
看她如此肯定的表情,我盯著快被自己戳爛的臭豆腐,即使沒有食欲,還是把它吃掉了。第二盤的感覺比第一盤好吃,是因為醬有攪拌過嗎?還是泡菜的汁流入了臭豆腐裡?我看醉之時她對我一笑。
「不管好的、壞的,都會過的;就跟妳吃進去的臭豆腐一樣,始終會拉出來。」
……我可以打她嗎?
吃完後醉之還想看看附近有什麼東西可吃,而我要趕回家就先道別了。
回到家時客廳燈是暗著,唯一的光源是老哥前方的電視,他手上拿著遙控器但電視靜音,我聽見爸媽吵架的聲音從房間傳來,哥用眼神示意我先回房間,我輕悄悄的回到房裡關上門,還是可以聽見他們的吵架聲。
「喂。」
老哥突然推開我的房門,小聲說著,「妳先去洗澡,我繼續(xù)待在客廳,等妳洗完我再回房裡。」
「好。」
我趕緊拿衣服進到浴室,不趕快洗等等老爸吵完出來會掃到颱風尾,他可能會牽怒到我身上用兇狠的語氣問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劈哩啪啦的唸一大堆遷移怒氣。
所以我連水都還沒轉熱就淋到身上,咬牙強迫自己接受冰水洗禮,本該是溫暖的歡樂時光變得殘酷,我發(fā)抖的身體在水逐漸轉熱後終於舒暢許多,快速沖刷全身後出去,花了平時的一半時間。
「我好了。」探頭看去老哥,他嗯了聲關掉電視跟我躡手躡腳得回到各自房間,我連燈都不敢開直接趴在床上,身體終於完全放鬆,但肚子卻突然很不舒服。
醉之騙我,我並沒有因為吃飽後幸福。
我緊緊掐著自己的右手腕,聽著爸媽刺耳的吵架聲心很難過也很痛,我感覺靈魂有被撕裂的錯覺,越是想止住,這感覺越是意圖破蛹而出,我咬緊下唇緊抓著右手,指甲摳在手腕上已淡的疤痕。
我討厭他們吵架,但阻止不了。
即使老媽是罵著老爸,但那一字字如針扎入我的胸口。
我是她們的孩子,兩方都是我最珍愛的人,聽著他們輕易將離婚說出口,胸前的悶更是沉重,一股一股,壓出了淚水。
我任由眼淚從臉上流下,只希望他們相互辱罵的聲音可以停止。手臂被玻璃劃開的地方像被火燃燒般的燙,我感覺自己無助;為什麼當父母再次為了事情爭吵時,我們會跟著痛苦?
這只能自己憋住的痛。
我捏緊耳朵不去聽任何聲音,假裝他們沒有吵架,假裝家人都睡了。感覺耳朵的軟骨都快被我用手指擠進耳洞,突然有人抱住了我,我的身體瞬間僵硬,接著聽到噓聲才放鬆下來。
是老哥。
老哥溫柔的將我抱起,他略為粗糙的手摸我的臉將眼淚抹去,然後把一個東西塞進我耳裡,我愣了愣聽著耳機傳來的抒情音樂,哥拿著手機開起手電筒模式——那瞬間我只覺得可笑,明明開燈就好了,但是我們不敢。
哥讓我拿著他的手機幫他照亮視線,耳機裡傳來的音樂蓋住了大半的吵架聲。
他小心地將我的手拉直,我看著他笨拙的拿棉花棒沾優(yōu)碘幫我擦藥,然後貼上紗布,將用過的棉花棒丟掉後把手電筒模式關掉,就這麼坐在我旁邊。
我和他一人戴一邊耳機;一邊是爸媽吵架的聲音,一邊是耳機的抒情音樂。
深吸口氣後哥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我往他靠、牽住了手;這才止住心裡莫名的害怕。平常我很討厭他,甚至不會跟他靠在一起,但此時哥卻像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在這,我才不會因為爸媽吵架而哭泣。
「為什麼又要吵架……」我喃喃低語的聲音不知有沒有傳入哥的耳中,雖然哥沒有說話,但我感覺到他握我的手握得更緊。
是啊……我真笨。
連大人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吵起來,老哥又怎麼會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