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九章 雪之光 |
誓約之國，東城門外。
「邁爾斯叔叔！你沒事吧？」一個穿著金黃色神官法袍的嬌小女孩，手忙腳亂地解開綁在身上的粗大皮繩，急急忙忙地下了「鳥」，朝著躺在雪地上的邁爾斯奔跑過去。
「卡洛琳…還好妳趕上了…再晚個幾分鐘來，恐怕妳就得替我收屍了……」
渾身染血，呈大字型攤在地上的邁爾斯嘴上說的淒慘，但是打從千古之國遭到圍城開始，便與眾人擬定好的計策，終於順利邁入完成階段，邁爾斯發自內心的笑容，怎麼也藏不住。
「騙鬼！害我還真的擔心了一下。是跟誰打架了？怎麼會傷得這麼重啦！」黃金祭司氣嘟嘟地鼓起嘴，一臉擔心地查看邁爾斯身上的傷口。
卡洛琳跟邁爾斯是由千古之國AIKA大神殿與執政部，所分別召喚出的「創始勇者」。
四百年前的大戰中，鷹族大軍能與人類方順利結盟，並肩對抗魔族，就是因為在鷹族議會中擁有極高發言權的邁爾斯，在兩方奔走、居中牽線，才得以完成的偉大功績。
在叢林戰中吃盡苦頭的議會軍勇者，在得到鷹族的情報網與物資支援後，順利將四散於叢林各地的游擊戰場做了組織性的整合，擬定各種戰術，打得魔族大軍毫無還手之力，之後更乘勝追擊，一舉將魔族主力逐出萊契亞大陸。
邁爾斯深知兵力薄弱的千古之國，絕對無法與滿懷惡意的侵略者對抗，決定賭上一把，讓個體戰鬥能力較遜色的卡洛琳與貝蒂組合，帶著自己的信物前往英庫勒叢林深處，尋求森林部族的協助；自己則與迪比強行突破敵軍的封鎖，前往誓約之國支援盟友的作戰。
雖然這是跟鷹族沙勒沃勒曼有深厚交情，且讓離世索居的鷹族，至今仍對人類保持友好態度的「叢林勇者」邁爾斯才能實現的作戰計畫。但是在經過四百年的漫長時光後，就連邁爾斯都不敢肯定，這個象徵兩族世代友誼的信物，是否還有作用。
倘若鷹族不願出兵，或是誓約之國未能堅持到千古援軍到來，那麼千古與誓約兩國將在侵略者攻擊下一同覆滅。眾人已有覺悟，這是一個以生命為籌碼的賭注，面對擁有強大力量的侵略者，邁爾斯與千古之國的眾人，決定與盟友誓約之國共存亡。
「我馬上幫你治療…！咦？是小尼爾！」黃金手杖在小手中靈巧轉動，畫出兩個漂亮的圓圈，正想詠唱治療咒語的卡洛琳，看到站在旁邊不發一語的尼爾，不禁一呆。
「好久不見了，卡洛琳，」尼爾叉著腰，一臉苦笑地揮揮手：「不好意思，是我下的手。這麻煩的大叔還是拜託卡洛琳妳領回去處理一下吧。」
「邁爾斯叔叔…早警告過你不準胡亂騷擾女孩子了…」卡洛琳雙肩一頹，對攤在地上無法動彈的邁爾斯丟出致命一擊。
「我還沒落魄到必須找這瘋丫頭來玩命！」百口莫辯的邁爾斯現在只想淚奔，「都沒人吐槽這暴力女竟然能拐到男人來結婚這件事嗎？」
「什麼時候輪到你這萬年光棍講大聲話了？」尼爾獵鷹般的雙眼頓時噴出火花：「還想吃子彈的話老娘隨時奉陪。」
「抱歉必須打斷你們，但是目前還有如山高的麻煩事，正在等待我們來處理。」從鷹族大軍的「人」叢中，一個特別高壯的影子越眾而出，緩緩朝邁爾斯三人走來。
牠與一般鷹族的外觀並沒有什麼不同（或許是從人類的眼光看來無法區別），但是身高卻比巨人級的菲利普還硬是高上一個頭，身材也比同族的其他戰士們更為魁梧。
牠渾身覆蓋著灰色的硬質羽毛，隆起如同兩片胸甲般的壯實胸肌上頭，則掛著一串串用叢林原木雕刻而成的精美串珠。因為項鍊都用細緻的手法，染上紅黃綠等色彩，看起來煞是鮮豔美麗。
牠的武器是掛在腰間的巨劍，雖然劍柄的式樣老舊古樸，但是連收在劍鞘時，都可以感受到長劍劍身散發出的炎熱氣息，光從這點就可以看出這把劍的來歷絕不簡單，應該是連在人類國度都極為稀少的上位魔法劍。
接受卡洛琳治療後，傷口已經全部復原的邁爾斯，扭動著有點僵硬的脖子站了起來。
「抱歉讓您看笑話了，鷹族之長。我是邁爾斯傑納，勇猛睿智的您，願紆尊降貴，率領森林子民前來相助，在下萬分惶恐。」邁爾斯看著這位體格壯碩的鷹族戰士，眼神充滿了懷念；血緣的力量實在可怕，眼前的鷹族沙勒，雖然性格穩重嚴肅許多，但是長相與邁爾斯所熟悉的沃勒曼簡直如出一轍。
「幸會，人類的勇者啊！能與活生生的傳說見面，在下才是深感榮幸。」高大的人形老鷹，用粗豪的嗓音開口說道，「吾乃英庫勒叢林之長，鷹族沙勒?優克德拉斯爾。」
接著優克德伸出隱藏在羽翼前端的巨掌，在眾人面前攤開掌心。
緊握在鷹族之長手上的，是一條用黑色皮繩簡單綁成的項鍊，項鍊的墜飾閃爍著碧綠的奇光，一眼就可認出，那是一顆用英庫勒叢林出產的稀有魔法金屬，所打造出的步槍子彈。
「先祖曾留下遺訓，不許吾等森林子民介入人類的征戰之中，以免沾染上人類世界無窮無盡的鮮血與戰亂，禍害吾等子嗣。」
優克德的雙眼閃爍著血紅光芒，續道：「只是吾等森之子民的領路者：睿智的沃勒曼長老再三告誡吾等，當持有與吾等友誼證明的人類勇者降臨時，必定要傾全族之力提供所有的支援。」
「吾等能有和平、自由，不受魔族傷害的生活，全是因為這位勇者不在乎種族差異，鼎力襄助所致，於理、於義，他都是吾等鷹族世代的恩人。」優克德伸出手，將項鍊放回邁爾斯的手中。
「鷹族之友啊！依循與您的盟約：英庫勒、寨德米五大部族、八千名戰士，在此聽候您的差遣！」滿山遍野的鷹族戰士，隨著族長優克德的話聲一落，與優克德一同深深地低下頭，對邁爾斯行了個隆重的禮。
沒錯…迪比…即使時光易移，有些事情是絕不會改變的。「友誼長存」，這就是我所深信的事…這就是，專屬於我的「真實」！
邁爾斯將項鍊緊緊握在掌心，感受著子彈上的餘溫，感受著森之子民跨越悠久時光的溫暖情誼。這瞬間，邁爾斯似乎隱約看見結義兄弟，沃勒曼那毫不在乎禮法拘束的豪爽笑容。良久，他用堅定的語氣，抬頭說道：「吾友啊，是時候該來終結這場愚蠢的戰爭了！」
將近三千人的大部隊，已經紛紛解開皮繩，從鷹族戰士的身上跳了下來。雖然不習慣的高空旅行，讓不少人嚇得臉色發白，但絕大多數來自千古之國的援軍，臉上都是帶著自信的微笑。
「邁爾斯將軍，在鷹族戰士們的大力援助下，包圍千古之國的毀滅敵軍已全數驅逐掃滅，雷肯沙恩目前已經安全了。」卡洛琳的契約者貝蒂隊長對邁爾斯敬了個禮，報告道。
邁爾斯朝貝蒂讚許地點了點頭，同時也注意到，在千古援軍的人叢中，還看到不少穿著誓約之國軍服的戰士。
看來遭毀滅軍擊敗的誓約部隊，已經在逃難至千古之國時完成整合，此刻更為了奪回自己的家園，前來盡一份力量。
「卡洛琳奶奶！AIKA大神殿管轄下的四百名聖使徒，已經依您的意思，全數集合完畢了！」一個穿著大紅色蕾拉法袍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跑到卡洛琳的身邊，緊握住她的手，笑道。
「卡洛琳奶奶，千古之國除了留守國內的義勇軍外，執政部所屬的八百名聖殿騎士及勇者們，已經遵照邁爾斯將軍的指示，全部集合在這兒了。」另一名穿著同樣法袍的嬌小少女，嗓音雖然仍帶著女孩的柔嫩，卻用與年齡不符的成熟語氣，清晰報告道。
「我不是叫妳們別跟來的嗎？」卡洛琳扶額，苦笑著嚷道：「還有我說過了，叫我大姊姊！不許叫我奶奶！」
邁爾斯與在場眾人同時笑了起來。
少女們的名字是吉莉安與梅莉安，是在萊契亞大陸享有極大盛名的「雙子大神官」，更是卡洛琳的直系子孫。
個性穩重的姊姊吉莉安是千古之國現任瑪莎，活潑的妹妹梅莉安則是AIKA神殿首席大神官，雖然兩人都是未滿十二歲的小女孩，卻都以驚人的治癒異能與神術見長，更因此得到大陸各國眾多人民的支持與崇拜。毀滅之國雖然率先對千古之國發動侵略戰爭，卻不敢貿然率軍打進城內，就是怕若一不小心傷害了人民信仰中心的兩位大神官，反而會招致民心反感，甚至導致毀滅之國與整個大陸的人民為敵。
「我們想幫忙卡洛琳大姊姊，這是我們的職責，也是千古之國的大家都希望的事情。」吉莉安與梅莉安一人牽著卡洛琳一隻手，用哀求的眼光定定看著卡洛琳，弄得卡洛琳不知如何是好。
「嗚……那妳們一定要乖乖跟在我身邊，千萬不可以亂跑；」禁不起兩名像是自己小妹妹般的女孩苦苦哀求，卡洛琳認命地屈服了：「邁爾斯叔叔、優克德族長，部隊的事情就麻煩你們了，我會和吉莉安跟梅莉安兩人，負責管理部隊所有的輔助魔法與治癒工作，請你們安心投入戰鬥。」
「全軍各自進行戰鬥準備！目標：殲滅聚集於誓約之國東門的毀滅之國敵軍，五分鐘後出發。」與優克德、卡洛琳極有默契的相視一笑後，邁爾斯抬起頭，朗聲朝待命中的全軍大聲喊道。
＊ ＊ ＊ ＊ ＊
雷肯沙恩，北城門外。
視野範圍內，層層疊疊全是穿著黑色重鎧的人影。受過嚴格戰陣訓練的血之宮殿騎士團，將漢莫勒的身邊圍得鐵桶也似，連插針的縫隙都沒有。
緊抿雙唇，漢莫勒用肉眼跟不上的極速全力揮出黃金之劍；緊握在手中的聖劍，接收到主人的意念，爆發出燦爛的金黃色光芒，橫空揮過眼前的一大片漆黑金屬盾牆。
劍與盾、魔法與魔法猛烈碰撞，在長串盾面上劃出一排的長條狀火花；隨之而來的強大反震力道，更將漢莫勒與眼前的數十名騎士各自震退了幾步。
雖然漢莫勒的攻擊短暫逼退了前方的敵軍，但是後面的敵人馬上跟著掩上；毫不喘息、步步進逼的難纏打法，讓被圍困在陣中的漢莫勒感受到可怕的壓力。
從視野邊緣不斷湧入的敵軍，不是庫巴利、不是劇毒花螳螂、不是惡魔將軍法雷的僕從，一個個，全是活生生的人類。
漢莫勒可以清楚看見所有人覆蓋在頭盔底下的雙眼。那不是仇視的眼神，她們與自己一樣，心中同樣有著恐懼、更有著同樣無法與命運相抗的軟弱；當手中的巨盾猛烈衝擊對方的時候，漢莫勒甚至可以感受到對方頭盔下的呼吸。
我想保護我所深愛的人們，但我現在到底能夠做什麼？
難道除了殺戮以外，沒有其他方法能夠拯救所有捲入戰爭的人們嗎？
敵眾我寡的緊迫戰況，讓漢莫勒完全不能留手，聖劍全力揮下，砍倒了一名太過接近自己的女戰士；她發出尖銳的慘叫聲仰天倒下，身旁的同伴，卻是毫不猶豫地將她直接踩過去，楞了半秒的漢莫勒抽身不及，自己的鎧甲及身上，馬上多了好幾道傷口。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再度回到世間？
漢莫勒拼命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努力不讓自己去回想剛剛的畫面。
我這樣的作法……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漢莫勒忽然想起最後一次出戰的前一晚，她護送嬌小可愛的卡洛琳離開營地時，卡洛琳難得面帶憂色，對她所說的話。
「小莫勒，妳太過拘泥於對錯了，這樣的思考方式遲早會害死妳的。」
諷刺的是，此刻漢莫勒被敵軍重重包圍的景象，簡直與過去戰敗身死時，遭到惡魔將軍法雷的僕從：拉克薩米所圍攻的景象如出一轍。
「姊姊，妳是很好的領導者，但妳所謂的正義，卻時常蒙蔽了妳的雙眼，讓妳看不見真正重要的事物。」
過去尼爾面有慍色勸誡自己的景象，彷彿歷歷在目。
「你以為自己的雙手，真的足以保護萬千生命嗎？你只是用『責任』這個藉口來戰鬥，藉此驅除自己的無力感罷了！」
那一晚邁爾斯斥責金恩的嚴厲話語，像一把銳利的錐子，深深刺進漢莫勒充滿矛盾的心裡。
「妳所揮舞的神聖之劍雖然美麗，卻不夠銳利；要知道，染血並不可恥，面對困難抉擇的時候，想想妳真正該守護的人究竟是誰。」
她知道，為了保護她，拼命抗拒著契約者命令強制力的菲利普，不論是精神還是肉體，都承受著極大的痛楚。
「去拯救我愛的人，保護他們，別讓無辜的人們再受到傷害。」
腦海中響起金恩溫和的嗓音。那是漢莫勒回到現世的證明，她的「絕對命令」；也是自己一生一直追尋、盼望著終有一天能夠實現的心願。
任務、責任、遺憾、悔恨，過去無數的聲音與影像，在漢莫勒的心中不斷翻攪，讓她的腦中一片混亂；她的內心無比焦急，恨不得立刻插翅飛進城中，幫助城內的大家抵擋烙印軍隊的攻擊，可是眼前築起厚實人牆的烙印軍，根本不給漢莫勒任何突圍的機會。
烙印之國更靠著聖殿騎士團厚重的防禦，不斷向前推進、步步進逼。
在確認漢莫勒的體力已經所剩無幾後，烙印軍原本重視防禦機能的陣型，終於完全展開，像是盯上獵物的毒蛇般，張口露出致命的毒牙。
難以數計的五到十人的小隊，在漢莫勒的身邊縱橫來去，不斷變換前後衛的隊形，輪流抵擋著漢莫勒的劍；更利用盾牌施壓的方式來縮小包圍網，像是捕食掉入網中獵物的蜘蛛般，將纏人的蛛網緩緩收緊，耐心等待汲取獵物鮮血的時刻來臨。
鑒戰多時，漢莫勒的全身已經遍佈大大小小無數的傷口，原本光滑細緻的雪白色鎧甲，更是濺上了無數敵我的鮮血，浴血奮戰的漢莫勒急促地喘著氣，涔涔汗水沿著白皙的臉龐與兩頰的金色長髮，甩落到地面。
漢莫勒的體力已經幾乎耗盡，失血過多讓她的意識模糊，全身大小的傷口，更讓身體不斷發出哀鳴。
漢莫勒拼命支撐不讓自己倒下去的意志力，在烙印軍一次持盾的衝鋒中終告瓦解；遭人牆撞倒的漢莫勒，在染滿塵土的污濁雪地上連滾了兩圈，雖然她努力嘗試要用劍撐起自己的身體，但是失血過多造成的劇烈暈眩，卻讓她根本握不住自己的劍。
……到此為止了嗎？
漢莫勒的眼神渙散，呼吸幾乎快要停止。
……到頭來，什麼都沒有改變……
腦海中浮現金恩送自己護身符時，那不知如何是好的尷尬表情。
「我的主人，對我下了屠城的命令。」
菲利普怒睜著雙眼，努力抵抗契約者命令的痛苦模樣，清晰地出現在自己眼前。
「妳是薰衣草的媽媽嗎？」
金恩的芙蘭，小小的薰衣草，那沒有任何心機的可愛笑容……
「主人…對不起…我們約好了…為了大家，妳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哦……」
一瞬間，竟與被漢莫勒封印在記憶深處，最不願意再次回想起來的畫面重疊；那是自己的半身，芙蘭艾咪衝上前替漢莫勒擋下法雷的魔法攻擊後，對她所露出的最後笑容。
我想保護艾咪…我想保護金恩…想保護小小的薰衣草…
倒在地上的漢莫勒蜷曲起全身，用雙手握緊胸前的護身符。
我不要…再失去最重要的……
緊繃到極限的精神終於斷裂，潰堤的淚水像是無止境般不斷流出；漢莫勒無聲哭喊著，無助的像個孩子。
就在這一瞬間，驚人的景象發生了。
兩片金黃色的燦爛羽翼，再次從漢莫勒的背後緩緩伸出。
正要上前對漢莫勒施予最後一擊的烙印騎士團，見到漢莫勒身上出現異象，仍謹慎地停下腳步，重新擺出防禦陣型。
實戰經驗豐富的烙印領軍者，深知「窮寇莫追」的道理；雖然判斷漢莫勒已經是強弩之末，但是身為「創始勇者」之首的漢莫勒，是否還有什麼可怕能力仍是個未知數，因此四位小隊長用眼色迅速交換意見後，仍舊選擇了謹慎防守的策略，務求用最安全的方法，將漢莫勒徹底推入死亡深淵。
烙印指揮官們所執行的戰略處置，幾乎是能夠拿到滿分的選項。只是……
幾乎能夠籠罩整座戰場的巨大光之羽翼，在數秒間迅速伸展開來，像是兩把巨大的光劍，直直插入無垠的蒼穹中，然後……
銀白色的小光球，從漢莫勒的身上不斷湧出，迅速籠罩住漢莫勒的全身，把傷重瀕死的漢莫勒身體撐起，飄浮到離地三尺的地方；此刻緊握在漢莫勒掌心中的小小藍結晶護符，在不斷聚集的神聖力量衝擊下，發出小小的、清脆的迸裂聲響。
「Divine…Emission…（聖光制裁）」
「雪之騎士」最強大的範圍魔法啟動詞，從漢莫勒的嘴角輕輕逸出。
向天際無限延伸的金色光翼，在咒語發動瞬間朝著中央快速收攏；漩渦般猛烈旋轉的金黃色、銀白色、粉藍色魔法能量，在漢莫勒的周身瘋狂亂竄，更迅速濃縮成一顆巨大的雪白魔法光球。
「對不起…」
一顆晶瑩的淚珠，從漢莫勒的眼角輕輕滑落；與此同時，雪白色的魔法光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迸裂開來。
沒有驚天動地的懾人威勢，也無翻江倒海的浩大景致；取而代之的，是剎那間天地變色，萬籟俱寂的異樣感受；團團包圍漢莫勒的眾人，只感覺到時間變得無比緩慢；所有人的視野盡數化成一片純粹的雪白。
而這也是在場的所有烙印騎士們，見到的最後一幕影像。
＊ ＊ ＊ ＊ ＊
銀白色的神聖之光直衝天際，吹散了籠罩天空的灰黑色雲影，更瞬間照亮了整座萊契亞大陸。
那是無比強大、無比溫暖、卻又無比悲傷的一股力量。
在這道足以撼動天地的巨大力量前，所有戰鬥中的人們都不自覺地停下手中揮舞著的武器，只能楞楞看著天空逐漸淡去的雪白色光芒，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漢莫勒。」
和眾人一樣注視著北方天空的金恩，看著緩緩消退而去的雪白色光芒，一瞬間似乎聽到漢莫勒向自己道別的聲音，不自覺地流下了淚水。
＊ ＊ ＊ ＊ ＊
燃燒所有的生命力與魔力發出驚天一擊的漢莫勒，此時渾身是傷的攤倒在雪地之中。她的鎧甲與武器全部碎裂，身體不斷逸出微弱的雪白色光芒，純粹由魔法能量構成的肉體輪廓，更逐漸變得稀薄模糊；倘若就這樣放著不管，燃盡一切，僅存殘破肉體的漢莫勒，立刻就會分解成魔法元素，完全從這個世界消失。
四百年前，在阿姆羅坎特陣地中遭到惡魔設計圍攻，失去所有部下，更身受瀕死重傷的漢莫勒，以自己生命為能量揮出的最後一擊，不僅在史書中留下「逆轉黑夜」的傳說，更讓當時親自領兵打進陣地中的惡魔將軍法雷受到重創，自此從人間界消聲匿跡，不知所蹤。
身周這半徑將近一公里，寸草不生的白地，在在顯出漢莫勒賭上自己一切的最後一擊，威力絕不能小看。這個被後世稱為「天命覺醒」的聖屬性終極破壞魔法再次重臨世間的可怕破壞力，讓烙印之國的士兵們，完全陷入恐懼之中。
團團包圍漢莫勒的烙印精銳：首當其衝的五百名騎士被「天命覺醒」一擊全滅，四散的餘波甚至擴及戰場外圍的烙印軍，防禦薄弱的背面被猛烈聖光直接命中，當場被轟得東倒西歪、潰不成軍。
就在整個戰場亂成一片的同時，一個高瘦的黑髮男子踩著雪地，緩緩走近昏迷中的漢莫勒。
「沒想到經過四百年，妳仍舊搞不懂什麼叫節制，行事一樣衝動胡來。」
雖然男子話中明顯帶著責備的語氣，削瘦蒼白的臉上卻有著淺淺的笑意。倘若知道平日語氣冷肅，如同鋼鐵般不給人一點餘地的米卡爾，竟會出現如此人性化的表情與話語，想必會讓深知他性子的創始勇者們，眼鏡下巴紛紛掉落地吧？
他脫下漆黑的魔法袍，溫柔地蓋在漢莫勒身上，並將她輕輕抱了起來。
「可不能讓妳就這樣死掉，」米卡爾的臉色蒼白又憔悴，但是注視著漢莫勒昏迷側臉的眼神，卻是無比深情。「讓我們一起來見證這個世界重生的瞬間吧，漢莫勒。」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