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噹、叮叮噹、鈴聲多響亮……」
十二月,美麗的聖誕節。
碎雪染白了整個C鎮,為人們帶來了浪漫的發想,燈火通明的街上滿滿的情侶在氣氛佳的此刻遊憩,光是坐在街角咖啡廳的店門口輕啜熱可可就能看見。
「呼。」
望著杯中的熱可可,腦海中的記憶淡出,那有如烙印般深刻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響起,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左手腕上縱向的刀疤開始隱隱作痛。
褐色、褐色、褐色……似黑非黑的顏色,就像血乾掉一樣。
如果真不是這該死的聖誕節,我也不會失去這麼多。
不自覺地把雙眼移到天際,心思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耳邊響起了模糊的警笛聲。
───
「吶,所謂節慶,不就是要好好地做大事情才有慶祝的感覺嗎?」
A君慷慨激昂地用自認為最有說服力的說法來宣布,只是……一定要在這種看起來像是廢棄建築的門外停留嗎?
明天是聖誕節,A君昨日在學校居然就提出了這麼一個建議,試膽大會。
「想參加的人,明天晚上六點準時在傳說的建築外集合!」
原本我是不在名單內的,不知怎麼搞的,有人擅自把誘惑我的東西放到這場試膽大會中。
「喂,什麼時候要開始啊?」
B女兩手岔腰地對A君喊著,在場人數雖然有十來個,她的聲音依然能造成不小的回音,她似乎也嚇了一跳,急忙用眼角掃視身旁的人是否用白眼看著她。
她就是原因之一,我暗戀的女孩。
A君不久前才打了電話給我,說是B女也參加了這場試膽大會,慫恿我一定要好好表現來增加她的好感和印象,而且要是B女和其他參加的男生分在同一組的話,我一定也嚥不下這口氣。
在如此誘惑下,我特別要求A君要把我和B女排在同一組,交易達成後,我現在才會站在這裡,聽著他那不切實際的宣言。
其他人似乎也開始躁動,A君掌握到了時機,假咳了兩聲要大家注意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
「那麼,試膽大會就現在開始,兩人一組,只要能夠在裡頭找到三樣東西──聖誕襪、拐杖糖、禮物盒吊飾,並且回到門口這裡就算過關!
A君說明規則時倒是吸引大家全神貫注地聽,唉,誰叫這次的獎品也實在是太夢幻了點。
兩張寒假出國旅遊的雙人票,並且包辦食衣住行,這能叫人不心動嗎?
「三樣東西可能會拿到重複的組別也能和其他人交換,只要能夠加快過關的速度,一切都是被允許的!」A君神秘地笑了笑,「只不過就要看看會不會有人願意交換囉。」
眾人議論紛紛,而我則是慢慢地朝B女靠近,打算直接向她提出同一組的邀請。
「組別都選定了吧?那麼我們就──」
A君轉過身推開嘎吱嘎吱作響的鐵門:「開始!」
雜沓的腳步聲在這時顯得刺耳,門內雖然是漆黑的入口,卻也沒有人做任何懷疑,大家的身影逐漸沒入黑暗中,只留下A君、B女還有我在門外。
「那個,我們一起好嗎?妳應該找不到伴吧?」我向她提出建議,自己的臉頰似乎抽搐了幾下,讓我說話有些結巴。
「就算只有我也不會有事的,你還是去找其他人吧,掰掰。」
她說完,頭也不回地奔向門內,哼哼,我就是喜歡這種個性的女孩,魅力之大並不是凡人能夠想像的啊。
A君在一旁似乎快要笑出來的樣子,還一邊催促我:「哎呀,你的女朋友跑了呢,還不追上去?嘻嘻。」
「哼,少說廢話了,反正我一定會牽著她的手從裡面凱旋歸來的,走著瞧好了。
說完,我也鼓起勇氣奔向裡頭,漆黑算什麼,只要我對她的愛夠強烈,這點黑對我來說就像在大太陽底下行走一樣。
A君看著我氣呼呼地進到建築裡頭,還是止不住笑意,噗哧地在我身後哈哈大笑。
───
不過說真的,在這裡頭獨自行走三分鐘後讓我逐漸改觀,毫無頭緒的大樓結構加上夜色的掩護,花園迷宮也沒有比這個來得令人頭皮發麻或是直打冷顫。
寒冷、寂靜。
原本以為一大群人衝進來後會處處聽得到人聲,然而這安靜到都聽得到入口處一些車子駛過的聲響,越往內走就越聽不到一點「活生生」的聲音。
走路時缺少了回音,或許這裡不是想像中那種只剩下一根根柱子的建築,而是一棟沒人居住的空屋?
我的背貼著牆彎過一處像是大廳的寬敞空間,視線又變得狹窄,逐漸適應黑暗的眼睛也變得能辨認牆壁和走道的差異,跟剛開始到處撞牆的自己明顯不同。
想到這裡,我又用手撫了下浮腫的前額。
「咯嚓!」
腳下感覺踩中某種易碎品,從圓柱狀變成粉狀,我向地一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憑觸覺去想像那個物體。
比起這個,我比較在意B女,她到底到哪裡去了?
這棟建築感覺就像另一個空間,一個與世界隔絕的地方,呼呼發響的風從我耳邊流過,已經走到這麼深的地方卻還有風,代表這附近一定有個開放式空間,也許是建築物的外頭?
到那邊,應該就有燈光了吧,A君要藏東西的話絕對不會藏那兒,如此一想,這棟建築需要探索的可能性又變大了。
「不怕……B女說不定在哪個地方等我,我必須去找她,然後一起在這棟鬼建築裡面找到那三樣物品,最後手牽著手回到入口……在那之前我要把握機會跟她接吻。」
念頭一轉,胸中燃起熱情的火焰,眼前的視線彷彿變得明亮,我果然是這種靠著意志就能活著的生物。
黑暗,也沒什麼。
───
我真的該承認這裡有些古怪。
我「自認為」走遍了整棟建築,從大廳開始穿過走廊,接著到一處較寬敞的圓柱空間,在那邊有個裝了玻璃的天花板,上頭已經破了三個輻射狀的洞,碎裂的痕跡如蜘蛛網般,將我們這些人困在這棟奇怪的建築內。
在那邊也是唯一月光能透入的地方,我在那裡看到了人影。
雖然試著叫他,那人只是穿過唯一有光線的地方就消失無蹤,為了獎品,大家都自私了起來,不願讓別人耽誤自己的時間,我也不是不了解每個人抱持的心態,只是這樣真的不太好。
但是,那時感覺有股電流從腳底快速地流遍全身,視線也稍微模糊了下,腦中有股勁兒把靈魂向外抽了下,我心悸了。
然後我繞了一下,在地上找到一些碎掉的東西,這些東西上頭有白有紅,一小塊一小塊的碎片看起來像是糖果,只差我沒把它撿起來吃,要是吃到什麼不乾淨的就糟了。
離開圓柱房間後,我已經覺得走得夠深入了,卻發現裡面還有一個類似庭院的地方,這兒有些花草早已枯萎,長方體的盆栽都呈現破裂不完整的狀態,堅硬的水泥地板上處處看得到裂縫,一些花木的芽從裡面長了出來。
爬藤植物把柱子纏得看不出原先的樣子,這裡之前究竟是在做些什麼的?
「啪沙!」
在我後方的門旁灌木叢發出這樣的聲響,我回過頭望著那方向,全身僵硬無法動彈,即使我充滿熱血,對於這種未知的事物還是會緊張得心臟怦怦跳。
我緩緩向後退,兩手胡亂地在身旁亂抓一通,期望能摸到什麼東西可以握在手中,好讓自己有安全感。
「……可不可以不要離那麼遠?」
是女生的聲音,雖然她沒探頭,然而這般詢問讓我安心不少,雙手也停止發抖,只是內心未能平穩。
我緩緩靠了過去,才發現那女孩就是B女。
「喂,你有找到什麼嗎?」
她劈頭就問,邊把身子挪出灌木叢,藉著微弱的月色,我看到她的左手被黑色的灰塵抹得整隻手臂都是。
但是,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鐵味--這時我才注意到一緊張時連五感都會喪失功能。
她右手伸進口袋內,取出一隻長得像拐杖樣的東西。
「這是拐杖糖,還要找兩樣。」
沒想到她居然找得到!在這棟建築內黑得跟什麼一樣,視線已經無法顧及,還有什麼心力去尋找東西呢?
我參加這個試膽大會的目的也只是希望能和B女共度關卡,培養感情罷了。
「喂,所以你到底有沒有找到其他兩樣?」
她質問著恍神的我,我也不好意思回答,只好告訴她真正想做的事情。
「還沒,但是我希望能和妳一起找……可以嗎?」
她沒回答,只是故作沒聽到般東張西望--我真希望是故意的。
過一會兒,她才從嘴邊吐出像是跟螞蟻竊竊私語般的音量:「好啦,隨便你。」
於是,我和B女一同行動,在這棟伸手不見五指的建築內。
───
「呵……呵……呵……」
緊湊的腳步節奏,伴著喘不過氣的呼吸,在深色的走廊上彷彿沒有盡頭,我正在逃離那傢伙。
這不可能,她怎麼可能會這樣?
但是我的思緒已經亂了,現在腦中充滿兩個字疊起來的詞語,就是這兩個字驅使著自己的雙腳前進。
逃走。
───
大約十分鐘前,我和B女穿過廢棄的庭院後,在連結著庭院的一道鐵門內找到一具完整的人體骨架。
但是在B女提醒我那個人體骨架上頭沾著一塊一塊的軟物體後,我才更正這個詞。
那是一具被刮得不甚乾淨的屍體,一塊一塊的軟物體是黏在骨頭上的肉塊。
我瞬間倒抽好幾口氣,一股暖流從胃開始翻騰上來。
「這是……屍體?好噁……」
B女也面有難色,不過看不出一絲噁心感,她果然比我想像的還要堅強許多,不像軟弱的我……
也許自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喜歡她。
想找個比自己還要有自信的女孩,好讓我受到挫折時有肩膀能夠依靠,如此悲哀的想法。
回到眼前,這具屍體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從上頭還黏著肉的地方來看,這具屍體是不久前被製造出來的……
被……製造?
這棟建築物內難道躲著什麼殺人犯嗎?但是最近新聞上毫無相關事件,這點也令我懷疑。
更奇怪的是,因為我無法直視屍體,卻發現一旁地板上有疑點。
血呢?
屍體的血液像是蒸發一樣,沒有在現場留下一絲痕跡,如果要把肉都挖光,勢必會噴濺出血液,然而這個小房間內的牆上也找不到任何血跡。
另一種可能就是它是在其他地方遭到殺害,然後被搬運到這裡。
不過種種推論最後都歸結於血液的不知去向……
我頭皮開始發麻了,這裡肯定有問題。
刷刷。
我聽到一種銳利如磨刀的聲響,就在很近的地方,也許是殺人犯正在附近徘徊?那可不妙……
「我說,妳有沒有聽到金屬摩擦的聲音?」我放低音量,眼神游移在鐵門和一旁小窗子之間,「說不定是那個殺人犯--」
「吶,你知道我的拐杖糖是怎麼找到的嗎?」
B女這時卻問了這問題,讓我有點哭笑不得,都什麼時候了……
「其實是別人給我的,不是我找到的。」
啊?
「那人是不是害怕而退出了啊?妳真厲害啊……這樣看來我們很快就能夠回去了。」
我轉過身看她,發現她正看著我--用著似乎發著光的眼神,那種盯上獵物的眼神。
「他連生命也一起給我了。」
瞠目結舌。
但是下一秒我差點就離開這個世界。
她手中的刀子飛快地劃破我的左手,若不是反射動作,我的臉會在剎那變成兩片。
腦中不加思索地驅使我撞開鐵門,狂奔而去,不管要跑去哪裡。
那個人絕對不是B女,她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
我跑到一間小房間內,急忙找了個置物櫃就把身體塞了進去,輕聲關上門之後喘氣聲仍然不斷,視線被櫃子上的幾片鐵片遮住部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從沒想過自己會看到屍體,更別提殺人犯了。
左手流滿了自己的鮮血,原來血液是溫熱的,這時我才得到結論。
可惡……我還是不相信B女會做出這種事情,我一直喜歡著這樣的人嗎?
不過內心深處似乎一直有道光在指引我,只要抱持著希望,終究會得到最好的結局。
「呦呵呵呵--」
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是怎麼回事?同學裡頭有這樣的人物嗎?
從嗓音判斷的話只能知道是男生,不過在這之後我更加確定了聲音主人的年齡。
成年人的身影,稍嫌肥胖的身軀從外頭走廊晃過,一襲黑色的衣服,伴著沙沙沙的聲響,走進了這個房間內。
他的手上握著一片金屬片,因為反光而讓我看得更清楚。
上面沾著黑色的汙垢,這時候我的腦內直接把那判斷為血漬。
「來領禮物吧,呦呵呵呵--」
我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孔,卻也不想看清楚,真是矛盾的自己。
他在房間內用腳踢弄著物品,似乎在尋找著什麼--或是在找我。
這個人和B女有什麼關係嗎?
當他晃到我面前時,我緊緊地將身子向後貼上,不想讓他透過什麼一絲微弱的光芒看到我的形體。
但是他一定會打開櫃子,到那時候我就完蛋了。
「哼哼。」
這次我看得很清楚,他的下巴掛著白色鬍子道具因為嘴角上揚而晃動,鬍子上還沾了一些黑色的液體。
他離開了。
離開房間後,他那恐懼的歌聲持續久久迴盪在我耳中,我的視線因為腦充血而模糊許多次。
「喀。」
我推開鐵櫃的門,獨自跪倒在地上,雙手用力按壓著心臟,試圖讓它安靜下來。
「不要了……我要回去,我不要參加這什麼鬼活動了。」
我顫動著雙手,扶著一旁的老舊桌子站起,緩緩走出房間。
───
之後,黑暗的底部變成一片閃耀著紅光和藍光的景象。
「你沒事吧?其他人都還在裡面嗎?」
一名穿著制服的員警蹲下來將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的手好溫暖,方才在建築內的靈魂彷彿回到我的身體,三四個員警經過我身旁進入建築內,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握著手電筒,白色的光圈逐漸變小,然後消失在裡面。
我依稀看得到幾個閃著白光的物體,那應該是鎂光燈吧,幾名記者紛紛圍上我的身旁,盡是問些奇怪的問題。
問些什麼,不重要了。
我只想要好好地睡一覺,然後明天一切都會恢復正常,就像夢一樣。
───
後記:會想到這題材完全是因為全員逃走中的黑色聖誕老人的關係(掩面)
因為要呼應獵人所以將顏色改成黑色,腦筋一轉,這又是個可以獵奇寫作的材料了。
這篇是使用OpenOffice寫的第一篇,排版部分在天空BLOG那邊顯得非常雜亂...還會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