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斯曼?阿瑟辛
我討厭貴族。
撩起那曾讓一堆男人迷魂敗倒的誘人裙襬,往手上的刀刃仔細地拂過,還有些絲血仍殘留在刃腹上,經過月光的照射,散發出透魂般的光芒。
「果然這種布料不適合擦刀。」男人將刃腹往自己身上迅速抹了兩下,刀身立即乾淨俐落地將整把的月光給反射回去,隨即男人便將武器插回腰上的刀鞘中,望著地上面色慘白的可人兒喃喃:「妳說妳們這些貴族怎老愛穿用這種布做的衣服啊。」
不過地上的佳人已無法用言語回應,帶有餘溫且破碎的身體不斷地滲出逐漸黯沉的紅血,彷彿是用這方式在答覆似的,在男子腳邊形成了一個小窪。
男子轉身抬頭凝視著夜空,計算了月亮和星晨移動的位置,時間差不多了,便朝著唯一被敞開的窗戶跨步而去,一個有力的蹬躍人就消失在夜晚的城色之中。
「骸雲!」
才剛到自己這次暫時休憩的宅邸,那位代其主人派發任務的僕人就大聲地叫喚自己的代號,讓歸來的男人忍不住佇足停下。
「你要不要乾脆在大街上廣播我現在住在這?」
這個代號來自於其他同行對自己工作方式的形容,那些亡於自己手下的可憐魂魄沒有一個是完整的,他們的屍骸四處分散如同虛無飄渺的白雲一樣……亦如人生。
「主人還有任務交代。」
僕人將手裡的羊皮捲塞到自己手裡,骸雲解開繩套快速地瞄幾眼,雖然對臨時追加工作有些不滿,但至少上面給的報酬還算優沃,只是咂了下嘴,便立即動身前往該貴族的住處聽取詳細的任務內容。
「你做得很好,這是你這次的酬勞。」
以往在這個貴族接取工作的時候,都是高高在上的家族主人親自向自己說明對象,以防傳話時的疏漏導致任何意外發生,這次卻只有對待自己態度也跟其主人差不多一樣臭、總是自覺高人一等的管家。
在管家交付裝著酬勞的時候,順便也給自己的手上了銬,骸雲望了望那隻正要接過錢袋子、被銬住的手,再看了看管家,他的另一隻手早就不知何時摸到了腰間的鞘柄,而且這側身的角度管家看不到。
「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的時代結束了。」
話音剛落,骸雲抽出的刀停在空中,他感覺到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力道阻止了他的出擊,轉頭瞥去是另一名同行,隨即他又感覺有針頭扎進了自己的側頸,他心中暗叫不妙的同時,人就跟著深陷進昏厥中倒了下去。
當睜開眼的時候,骸雲有一度還難以辯認自己到底是死是活,不斷刮地而震動的鞋頭提醒他正被人架著拖曳,他的頭上罩著一綑只剛好頭部大小的麻布袋,裡頭留存不少前幾位配戴者的唾液和血漬,這應該是死刑犯或被處死的任何人生前戴的最後裝飾品。
一道厚重的門對被打開,隨即麻布袋裡的景色變得光亮了些,骸雲勉強從髒污的縫隙中看見房間裡的擺設,似乎有不少人,以他們的動作來看,似乎來頭並不小。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其中一位正朝著空氣揮舞著拳頭然後砸在桌上,向所有人大聲疾呼他的訴求,骸雲聽出那就是這次僱用自己的家族主人,也是這次出賣自己的無恥之人,他明瞭自己的處境非常不妙,便開始盤算著自己這次是否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能有機手刃這個背信的貴族,帶他一起下去作伴。
「這次是維娜斯家族的人被殺了!維娜斯家族耶!」貴族嚷嚷道:「維娜斯家族一向友善又守規矩,他們為我們供給人力來源還從來不找刺客!」
「沒錯!維娜斯家族無辜受害!」另一名貴族說道,骸雲也認識他,幾個月前才接過那家族的工作,後來得知他更偏好另一位同行,所以就沒有再召喚他。
「我們對權力的追求已經超過我們可以控制的局面了,我要求、懇請所有家族和我一同斷絕這樣的處境,我們必須懸崖勒馬!」貴族接著讓下屬將骸雲帶上來:「當然也包含我們家族,我從我以身作則開始!」
這群貴族在幾年前因老一輩人從高等等職位上退休後就引起了一陣騷動,年輕且尚有發展空間的公子王女們都爭奪想佔據那些握有大把權力和資源的高位,每個家族都手段盡出,直到一個被擠下擂臺的家族眼看機會就要從自己的指縫間溜走,殺紅了眼而不惜花重金買兇。
從那一刻開始,家族們之間的鬥爭彷彿更上了一個駭人的恐怖之境,天天都有貴族的成員被殺,通常都先從不怎麼重要的旁系親屬開始,給予對方警告,就像膽小雞遊戲一樣,逐漸往家族的權力中心慢慢逼進,害怕或是資源不夠的人,只能退出。
但放棄追逐這次的名利還算是好的下場,有些手上還有資源和權力的人,可能鬥到一半就莫名其妙地人頭落地了,甚至有幾個家族現在就正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狀況,與其有同盟關係的家族們的利益也連帶被影響,也進而影響到平民社會,現在太陽一下山,除了醉漢之外就沒什麼人敢在街上逗留。
「這些邪惡的工具必須被移除!他們本身就像魔鬼一樣不斷誘惑我們去使用他們,讓我們成為不文明的野人!」貴族開始將錯歸咎於自己僱用的暗殺者,彷彿他們並不是被自己心中的貪婪所驅使,而是被這些祈求工作的殺手們言語魅惑。
「讓我們的競爭回到以前那個正常的樣子吧!」貴族一個手示,就讓下屬們將骸雲更帶往前,距離實在有些遠,腰上的武器也已然不在,骸雲明白自己的機會渺茫。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出現在身後,伴隨著清脆的鎖鏈拖地的聲音,金屬扣環敲擊在木柄和另一個金屬面上的聲響,以及那在縫紉中若隱若現的不祥之影,骸雲判斷出那是一個拿著沒有打磨過多少次的鈍斧的劊子手。
「以我作則!消滅這些邪惡工具!誰也不許再僱用刺客!」貴族指示下屬讓骸雲彎身跪在準備好的簡易斷頭臺上,兩個僕人壓制著他讓劊子手可以好好動手。
假如今天貴族們的甩鍋大會達成協議,那接下來就會是一場美名為恢復治安、懲戒殺人魔、實而將那些曾在貴族們底下服務過的暗殺者們趕盡殺絕的大獵殺時代。
反正不論如何,對自己的處境都不會是好的,骸雲依然在計算著任何不論多渺茫的機會,死前他都至少要拉一個墊背。
劊子手裡的斷頭斧高高舉起,骸雲動著自己的兩隻手臂,壓制他的僕人力氣蠻大的,感受到他的輕微掙扎,他們便更加施力,找不到一個好的路逕脫離這狀況,就在感覺沒有任何希望時,另一名貴族出聲反對。
「誰知道你今天送來的是不是真的刺客啊?你是不是找你們家隨便一個僕人穿著那些刺客的衣服來假扮,實際上自己還是私藏那些殺手等著再暗捅我們?啊?」
「我當然是說真的!沒有造假!不然你們看!」
背叛了自己的僱主因為陷入了意氣之爭,為了證明自己的名譽而直接走到被處刑臺上親手將骸雲的麻布頭套給揭開,兩邊壓制的僕人也因為主人的靠近,為了讓些空間給他站而鬆懈。
這機會簡直有如神贈之禮,骸雲可是完全沒有浪費這一次神賜,用鞋頭以正確的角度和次數輕敲地面幾下,鞋後根立即伸出了一把短卻銳利的機關刀片,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壓制他的僕人們抽回自己的雙手,並迴身一腳往前踏作為支點,另一腳做了快要一整圈的迴旋,朝著貴族的頸部和胸口劃去,鮮血立即濺飛在空中。
在場的眾人發出驚呼和尖叫,僕人和劊子手上前要制服骸雲,但已經恢復自由之身的他並沒有像之前一樣那麼好逮了,其他僕人和護衛紛紛保衛自己的貴族主人並把所有可能的出入口都關上和堵上,在這麼密閉的空間骸雲自知自己應該是逃不出去,等待他的只有一場艱難的車輪戰,不是他把所有人殺光,就是他被殺死……最可能是體力耗盡後被制服或被擊敗而死。
那名背叛自己的貴族倒在地上,他的其他僕人正在為其做急救,他並沒有立即死亡,畢竟那位置和距離以及鞋子裡的暗器長度較短的關係,能夠切出不淺的傷口已經算是很好的結果了。
骸雲冷冷瞪著這群圍著自己的守衛和僕人,那種充滿真實殺意且帶點最後的狂亂的氣勢讓這些一般的戰士不敢輕易靠近,骸雲還注意到房間的另一個角落也有一個人像他剛剛一樣被戴著頭罩,似乎是另一名和他一樣被抓的暗殺者,他沒有空仔細端看他身上的服裝來辯認是否是認識的人,也不確定他是不是就是協助管家抓住自己後也被逮住的那名刺客,他聽到有人在細聲私語交談要不要放那名刺客,和他交易若能讓他殺了骸雲,就放他自由。
「夠了吧,怎麼會想出這麼蠢的辦法呢?」在騷亂之中,一個低沉穩健的嗓音從人群中間清楚的傳來,彷彿像國王的話語般迴盪在整個房間,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些有著精綻技術的暗殺者們比我們大部份從公式化訓練出來的戰士都還要更強也更有經驗,你們怎麼會覺得把他們趕盡殺絕會是一個好方法?」男人的體態雖看得出已有些歲月的痕跡,但依然不難從其臉上以及其他衣物未遮掩到的部位露出的傷疤和身材線條看出以往的豐厚戰積。
在他用聲音安撫了現場的貴族和其僕役們,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骸雲身上,並與他四目交接,兩人並未有任何交流,但骸雲總可以從他的眼神中得到他賦予他安身的意味,搭配圍著自己的敵人們也不再那麼有敵意,原本全身緊繃的刺客也稍稍有一絲絲的放鬆,但也就那麼一丁點兒而已,畢竟話語是空洞的,更別說是一個會演戲的眼睛了。
「到時候被獵殺的變成是我們都說不定,你們願意看到暗殺者屠殺所有的家族然後接管整個皇城和史丹國嗎?」男人朝著在場所有領頭的貴族們問道,即便是坐在椅子上,他撐在手裡的權杖仍讓他看起來好似有著從高處俯看世人的凜人架勢。
「那不然您提議我們怎麼做?法倫懷特大人?」一名貴族發問。
「……不如,讓他們合法化吧,讓法律來管理他們。」
在那名貴族喊出了對方的姓氏大名後,骸雲這時才真正冷靜下來並認出了那名男人的身份,是著名的史丹國第一大軍事家族的大家長,也是出了名的武狂,對於任何軍事和武力上的絕對力量都會陷入癡迷的一個男人,他的喜好也影響他管理自己家族和家庭教育的風格。
「啊?讓暗殺者合法化?把他們被僱用去殺貴族的事情搬到臺面上,不是會讓事情更糟嗎!?」
「我的意思是,讓他們集中成為一個國家可用的部隊,也讓我們比較好掌管他們的行蹤和人數,當然既然是國家的部隊,那就不是隨便一個家族想用就用的了,這樣就沒人有意見了吧?」
果真是一個想珍惜武才的人才會想出來的辦法,大部份願意被貴族僱用的暗殺者其實都是為了生活,有些少部份是為了在黑暗社會中競爭自己的排名,但排名也是為了影響自己被僱用時的價格,說到底都是為了錢。
若暗殺者們被編列為國家的部隊,定期收到國家給予的奉祿,並在國家需要的時候去執行他們擅長的殺人任務,並且不需要揹負任何罪名的話,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並且禁止所有貴族濫用暗殺者這一點,也可以讓所有的家族之間的敵意減緩,讓社會的氛圍恢復成之前更安全、圓融的模樣,至少在晚上讓人出門不用那麼恐懼,拉長人們做生意的時段對國家的經濟也是一件好事。
在場的貴族們思來想去,即便知道這能助長那些以軍事為資源的家族們的權勢,但就目前來說也只有法倫懷特家想出來的方式還算可行,便紛紛開始有意如此敲定,接下來就只剩在場差點要被當貢品宰掉的暗殺者了。
法倫懷特家的大家長也惦記著這一點,他起身走向依然背對著牆、警戒著一切的暗殺者,旁邊的僕人經過貴族被反擊一事,對於到底要護衛貴族主人還是要退讓有些猶豫,直到大家長用杖腿朝著其中一位守衛的腳輕輕推了一下,僕人和守衛們才得令各個皆後退了一步,將空間讓給兩人,但同時依然有些緊張地盯著刺客的一舉一動,以防他有什麼出格之舉。
「既然你有幸見證這一切,那你要不要擔任第一位編隊的領導呢?」法倫懷特一開口,就是一個友善的邀請,讓骸雲的思緒產生了混亂,他剛剛可是在死神的鐮刀下滾了一圈啊,現在就有一份有權勢的職位大禮掉在面前,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會發生這麼極端的事?
「……我沒有興趣。」在事情還不明朗的狀況下,暗殺者直接拒絕道,這群貴族可是騙了他一次,而一次就足以讓他差點就丟了命,並且這次的欺騙會成為他心中永遠的芥蒂。
「如果你不想待在國家的編制內,你就只能遠離這個城市了,而城市外的工作可不多,能僱用你的人也是少得可憐。」法倫懷特看出暗殺者的不信任,他試著用分析出來的利弊來延攬他留下,而這招確實奏效,讓骸雲陷入了對未來溫飽的思考。
「德帕斯大人,雖然將刺客編列成國家資源是好事,但管理他們的人就不一定也要是他們的人了吧?如果他們以後有意造反的話那不就等於我們幫了他們嗎?」其中一位比較明理、也懂深思熟慮的貴族向法倫懷特家提議道。
「暗殺者的隊長,至少應該要由我們的人來擔任,並適量加入一些我們自己的騎士來分散他們的力量,這樣似乎會比較妥當一點?」
「嗯……你說的有道理。」法倫懷特的大家長同意,反正骸雲對這個職位沒有興趣,他也就收回了這份攏絡大禮。「如果希望事情順利,就不要節外生枝了。」在離開之前,德帕斯背對著骸雲說出這番話,允諾他之後的人身安全,前提是他不能在過程中展現出敵意和危險的舉動。
骸雲理解他的意思,盡量放鬆了體態,身邊的護衛和僕人也各個比他還早收起戰姿,準備隨著自己的主人們打道離去。
望著貴族們的背影,他們討論決定其他人的生死大事時就像在閒話家常那般輕鬆自然,彷彿骸雲他們的命如同那些螻蟻般渺小、或亦如只被當作資源看待的石頭、樹木般地不重要,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但是對於自己天生所處的位置上並沒有空間讓骸雲可以有更多的想法和選擇,這份有所感觸的想法也就只是想法而已,只能放在自己的心裡默默地埋藏,直到忘記,然後等著某天再次想起,然後再次忘記,如同『骸雲』的人生般,只是無意義地來了一次的徒然,成為雲的殘骸……隨著時間逐漸消散……。
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史丹國內很快就成立了一個新的騎士團編隊,名稱確定為『史丹精銳隊』,許多曾經的暗殺者都被給予了合法的身份後強制入伍,沒有住處的便安排進了別墅級別的大型宿舍中集中管理。
除了加入軍隊被管理之外,貴族們還想了另一條給刺客們加上鏈條的方法,他們集體同意成立另一個新的家族,將在編制名單上的所有暗殺者都被劃分在這個家族內並強迫改名,讓這群刺客也加入家族們之間的勾心鬥角遊戲,讓他們在實質物理上的威脅更加降低。
『迪斯曼?阿瑟辛』
骸雲望著自己新拿的史丹國民身份證,他從原本自由的流浪狗,變成了一個栓有狗鏈的流浪狗。
「還行吧,反正有吃有住……。」
以往,他是不怎麼在乎名號這種東西的,但自從有了正式的家族名之後,他竟然開始想念以前的代號了。現在迪斯曼住在國家為阿瑟辛家族安排的別墅中,大部份被編列的暗殺者現在都住在裡面,包括之前在工作上互相結仇的……。
為了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只有阿瑟辛家族的人晚上還有被規定的門禁,這讓暗殺者們之間的情況反而變得更糟,互相有仇恨的刺客們根本就沒辦法好好休息,甚至有好幾晚,為了永遠的消除從仇恨衍生出來的敵意,出了好幾條人命,每天早上國家都要派人來收屍。
門禁時間過後,迪斯曼躲過了站哨衛兵的看守,溜到了一個無人會注意到他的地方,獨自一人坐在屋筵上抽菸,另一手則是一瓶以前常喝的苦味黑啤酒,在一份無處訴說也不知何處而來的寂靜無奈感和微醺的醉意下,向滿是星辰的夜空舉杯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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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誌終於可以上場啦哈哈哈ヾ( ′?` )?~~~???
我討厭貴族。
撩起那曾讓一堆男人迷魂敗倒的誘人裙襬,往手上的刀刃仔細地拂過,還有些絲血仍殘留在刃腹上,經過月光的照射,散發出透魂般的光芒。
「果然這種布料不適合擦刀。」男人將刃腹往自己身上迅速抹了兩下,刀身立即乾淨俐落地將整把的月光給反射回去,隨即男人便將武器插回腰上的刀鞘中,望著地上面色慘白的可人兒喃喃:「妳說妳們這些貴族怎老愛穿用這種布做的衣服啊。」
不過地上的佳人已無法用言語回應,帶有餘溫且破碎的身體不斷地滲出逐漸黯沉的紅血,彷彿是用這方式在答覆似的,在男子腳邊形成了一個小窪。
男子轉身抬頭凝視著夜空,計算了月亮和星晨移動的位置,時間差不多了,便朝著唯一被敞開的窗戶跨步而去,一個有力的蹬躍人就消失在夜晚的城色之中。
「骸雲!」
才剛到自己這次暫時休憩的宅邸,那位代其主人派發任務的僕人就大聲地叫喚自己的代號,讓歸來的男人忍不住佇足停下。
「你要不要乾脆在大街上廣播我現在住在這?」
這個代號來自於其他同行對自己工作方式的形容,那些亡於自己手下的可憐魂魄沒有一個是完整的,他們的屍骸四處分散如同虛無飄渺的白雲一樣……亦如人生。
「主人還有任務交代。」
僕人將手裡的羊皮捲塞到自己手裡,骸雲解開繩套快速地瞄幾眼,雖然對臨時追加工作有些不滿,但至少上面給的報酬還算優沃,只是咂了下嘴,便立即動身前往該貴族的住處聽取詳細的任務內容。
「你做得很好,這是你這次的酬勞。」
以往在這個貴族接取工作的時候,都是高高在上的家族主人親自向自己說明對象,以防傳話時的疏漏導致任何意外發生,這次卻只有對待自己態度也跟其主人差不多一樣臭、總是自覺高人一等的管家。
在管家交付裝著酬勞的時候,順便也給自己的手上了銬,骸雲望了望那隻正要接過錢袋子、被銬住的手,再看了看管家,他的另一隻手早就不知何時摸到了腰間的鞘柄,而且這側身的角度管家看不到。
「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的時代結束了。」
話音剛落,骸雲抽出的刀停在空中,他感覺到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力道阻止了他的出擊,轉頭瞥去是另一名同行,隨即他又感覺有針頭扎進了自己的側頸,他心中暗叫不妙的同時,人就跟著深陷進昏厥中倒了下去。
當睜開眼的時候,骸雲有一度還難以辯認自己到底是死是活,不斷刮地而震動的鞋頭提醒他正被人架著拖曳,他的頭上罩著一綑只剛好頭部大小的麻布袋,裡頭留存不少前幾位配戴者的唾液和血漬,這應該是死刑犯或被處死的任何人生前戴的最後裝飾品。
一道厚重的門對被打開,隨即麻布袋裡的景色變得光亮了些,骸雲勉強從髒污的縫隙中看見房間裡的擺設,似乎有不少人,以他們的動作來看,似乎來頭並不小。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其中一位正朝著空氣揮舞著拳頭然後砸在桌上,向所有人大聲疾呼他的訴求,骸雲聽出那就是這次僱用自己的家族主人,也是這次出賣自己的無恥之人,他明瞭自己的處境非常不妙,便開始盤算著自己這次是否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能有機手刃這個背信的貴族,帶他一起下去作伴。
「這次是維娜斯家族的人被殺了!維娜斯家族耶!」貴族嚷嚷道:「維娜斯家族一向友善又守規矩,他們為我們供給人力來源還從來不找刺客!」
「沒錯!維娜斯家族無辜受害!」另一名貴族說道,骸雲也認識他,幾個月前才接過那家族的工作,後來得知他更偏好另一位同行,所以就沒有再召喚他。
「我們對權力的追求已經超過我們可以控制的局面了,我要求、懇請所有家族和我一同斷絕這樣的處境,我們必須懸崖勒馬!」貴族接著讓下屬將骸雲帶上來:「當然也包含我們家族,我從我以身作則開始!」
這群貴族在幾年前因老一輩人從高等等職位上退休後就引起了一陣騷動,年輕且尚有發展空間的公子王女們都爭奪想佔據那些握有大把權力和資源的高位,每個家族都手段盡出,直到一個被擠下擂臺的家族眼看機會就要從自己的指縫間溜走,殺紅了眼而不惜花重金買兇。
從那一刻開始,家族們之間的鬥爭彷彿更上了一個駭人的恐怖之境,天天都有貴族的成員被殺,通常都先從不怎麼重要的旁系親屬開始,給予對方警告,就像膽小雞遊戲一樣,逐漸往家族的權力中心慢慢逼進,害怕或是資源不夠的人,只能退出。
但放棄追逐這次的名利還算是好的下場,有些手上還有資源和權力的人,可能鬥到一半就莫名其妙地人頭落地了,甚至有幾個家族現在就正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狀況,與其有同盟關係的家族們的利益也連帶被影響,也進而影響到平民社會,現在太陽一下山,除了醉漢之外就沒什麼人敢在街上逗留。
「這些邪惡的工具必須被移除!他們本身就像魔鬼一樣不斷誘惑我們去使用他們,讓我們成為不文明的野人!」貴族開始將錯歸咎於自己僱用的暗殺者,彷彿他們並不是被自己心中的貪婪所驅使,而是被這些祈求工作的殺手們言語魅惑。
「讓我們的競爭回到以前那個正常的樣子吧!」貴族一個手示,就讓下屬們將骸雲更帶往前,距離實在有些遠,腰上的武器也已然不在,骸雲明白自己的機會渺茫。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出現在身後,伴隨著清脆的鎖鏈拖地的聲音,金屬扣環敲擊在木柄和另一個金屬面上的聲響,以及那在縫紉中若隱若現的不祥之影,骸雲判斷出那是一個拿著沒有打磨過多少次的鈍斧的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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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不論如何,對自己的處境都不會是好的,骸雲依然在計算著任何不論多渺茫的機會,死前他都至少要拉一個墊背。
劊子手裡的斷頭斧高高舉起,骸雲動著自己的兩隻手臂,壓制他的僕人力氣蠻大的,感受到他的輕微掙扎,他們便更加施力,找不到一個好的路逕脫離這狀況,就在感覺沒有任何希望時,另一名貴族出聲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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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背叛自己的貴族倒在地上,他的其他僕人正在為其做急救,他並沒有立即死亡,畢竟那位置和距離以及鞋子裡的暗器長度較短的關係,能夠切出不淺的傷口已經算是很好的結果了。
骸雲冷冷瞪著這群圍著自己的守衛和僕人,那種充滿真實殺意且帶點最後的狂亂的氣勢讓這些一般的戰士不敢輕易靠近,骸雲還注意到房間的另一個角落也有一個人像他剛剛一樣被戴著頭罩,似乎是另一名和他一樣被抓的暗殺者,他沒有空仔細端看他身上的服裝來辯認是否是認識的人,也不確定他是不是就是協助管家抓住自己後也被逮住的那名刺客,他聽到有人在細聲私語交談要不要放那名刺客,和他交易若能讓他殺了骸雲,就放他自由。
「夠了吧,怎麼會想出這麼蠢的辦法呢?」在騷亂之中,一個低沉穩健的嗓音從人群中間清楚的傳來,彷彿像國王的話語般迴盪在整個房間,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些有著精綻技術的暗殺者們比我們大部份從公式化訓練出來的戰士都還要更強也更有經驗,你們怎麼會覺得把他們趕盡殺絕會是一個好方法?」男人的體態雖看得出已有些歲月的痕跡,但依然不難從其臉上以及其他衣物未遮掩到的部位露出的傷疤和身材線條看出以往的豐厚戰積。
在他用聲音安撫了現場的貴族和其僕役們,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骸雲身上,並與他四目交接,兩人並未有任何交流,但骸雲總可以從他的眼神中得到他賦予他安身的意味,搭配圍著自己的敵人們也不再那麼有敵意,原本全身緊繃的刺客也稍稍有一絲絲的放鬆,但也就那麼一丁點兒而已,畢竟話語是空洞的,更別說是一個會演戲的眼睛了。
「到時候被獵殺的變成是我們都說不定,你們願意看到暗殺者屠殺所有的家族然後接管整個皇城和史丹國嗎?」男人朝著在場所有領頭的貴族們問道,即便是坐在椅子上,他撐在手裡的權杖仍讓他看起來好似有著從高處俯看世人的凜人架勢。
「那不然您提議我們怎麼做?法倫懷特大人?」一名貴族發問。
「……不如,讓他們合法化吧,讓法律來管理他們。」
在那名貴族喊出了對方的姓氏大名後,骸雲這時才真正冷靜下來並認出了那名男人的身份,是著名的史丹國第一大軍事家族的大家長,也是出了名的武狂,對於任何軍事和武力上的絕對力量都會陷入癡迷的一個男人,他的喜好也影響他管理自己家族和家庭教育的風格。
「啊?讓暗殺者合法化?把他們被僱用去殺貴族的事情搬到臺面上,不是會讓事情更糟嗎!?」
「我的意思是,讓他們集中成為一個國家可用的部隊,也讓我們比較好掌管他們的行蹤和人數,當然既然是國家的部隊,那就不是隨便一個家族想用就用的了,這樣就沒人有意見了吧?」
果真是一個想珍惜武才的人才會想出來的辦法,大部份願意被貴族僱用的暗殺者其實都是為了生活,有些少部份是為了在黑暗社會中競爭自己的排名,但排名也是為了影響自己被僱用時的價格,說到底都是為了錢。
若暗殺者們被編列為國家的部隊,定期收到國家給予的奉祿,並在國家需要的時候去執行他們擅長的殺人任務,並且不需要揹負任何罪名的話,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並且禁止所有貴族濫用暗殺者這一點,也可以讓所有的家族之間的敵意減緩,讓社會的氛圍恢復成之前更安全、圓融的模樣,至少在晚上讓人出門不用那麼恐懼,拉長人們做生意的時段對國家的經濟也是一件好事。
在場的貴族們思來想去,即便知道這能助長那些以軍事為資源的家族們的權勢,但就目前來說也只有法倫懷特家想出來的方式還算可行,便紛紛開始有意如此敲定,接下來就只剩在場差點要被當貢品宰掉的暗殺者了。
法倫懷特家的大家長也惦記著這一點,他起身走向依然背對著牆、警戒著一切的暗殺者,旁邊的僕人經過貴族被反擊一事,對於到底要護衛貴族主人還是要退讓有些猶豫,直到大家長用杖腿朝著其中一位守衛的腳輕輕推了一下,僕人和守衛們才得令各個皆後退了一步,將空間讓給兩人,但同時依然有些緊張地盯著刺客的一舉一動,以防他有什麼出格之舉。
「既然你有幸見證這一切,那你要不要擔任第一位編隊的領導呢?」法倫懷特一開口,就是一個友善的邀請,讓骸雲的思緒產生了混亂,他剛剛可是在死神的鐮刀下滾了一圈啊,現在就有一份有權勢的職位大禮掉在面前,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會發生這麼極端的事?
「……我沒有興趣。」在事情還不明朗的狀況下,暗殺者直接拒絕道,這群貴族可是騙了他一次,而一次就足以讓他差點就丟了命,並且這次的欺騙會成為他心中永遠的芥蒂。
「如果你不想待在國家的編制內,你就只能遠離這個城市了,而城市外的工作可不多,能僱用你的人也是少得可憐。」法倫懷特看出暗殺者的不信任,他試著用分析出來的利弊來延攬他留下,而這招確實奏效,讓骸雲陷入了對未來溫飽的思考。
「德帕斯大人,雖然將刺客編列成國家資源是好事,但管理他們的人就不一定也要是他們的人了吧?如果他們以後有意造反的話那不就等於我們幫了他們嗎?」其中一位比較明理、也懂深思熟慮的貴族向法倫懷特家提議道。
「暗殺者的隊長,至少應該要由我們的人來擔任,並適量加入一些我們自己的騎士來分散他們的力量,這樣似乎會比較妥當一點?」
「嗯……你說的有道理。」法倫懷特的大家長同意,反正骸雲對這個職位沒有興趣,他也就收回了這份攏絡大禮。「如果希望事情順利,就不要節外生枝了。」在離開之前,德帕斯背對著骸雲說出這番話,允諾他之後的人身安全,前提是他不能在過程中展現出敵意和危險的舉動。
骸雲理解他的意思,盡量放鬆了體態,身邊的護衛和僕人也各個比他還早收起戰姿,準備隨著自己的主人們打道離去。
望著貴族們的背影,他們討論決定其他人的生死大事時就像在閒話家常那般輕鬆自然,彷彿骸雲他們的命如同那些螻蟻般渺小、或亦如只被當作資源看待的石頭、樹木般地不重要,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但是對於自己天生所處的位置上並沒有空間讓骸雲可以有更多的想法和選擇,這份有所感觸的想法也就只是想法而已,只能放在自己的心裡默默地埋藏,直到忘記,然後等著某天再次想起,然後再次忘記,如同『骸雲』的人生般,只是無意義地來了一次的徒然,成為雲的殘骸……隨著時間逐漸消散……。
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史丹國內很快就成立了一個新的騎士團編隊,名稱確定為『史丹精銳隊』,許多曾經的暗殺者都被給予了合法的身份後強制入伍,沒有住處的便安排進了別墅級別的大型宿舍中集中管理。
除了加入軍隊被管理之外,貴族們還想了另一條給刺客們加上鏈條的方法,他們集體同意成立另一個新的家族,將在編制名單上的所有暗殺者都被劃分在這個家族內並強迫改名,讓這群刺客也加入家族們之間的勾心鬥角遊戲,讓他們在實質物理上的威脅更加降低。
『迪斯曼?阿瑟辛』
骸雲望著自己新拿的史丹國民身份證,他從原本自由的流浪狗,變成了一個栓有狗鏈的流浪狗。
「還行吧,反正有吃有住……。」
以往,他是不怎麼在乎名號這種東西的,但自從有了正式的家族名之後,他竟然開始想念以前的代號了。現在迪斯曼住在國家為阿瑟辛家族安排的別墅中,大部份被編列的暗殺者現在都住在裡面,包括之前在工作上互相結仇的……。
為了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只有阿瑟辛家族的人晚上還有被規定的門禁,這讓暗殺者們之間的情況反而變得更糟,互相有仇恨的刺客們根本就沒辦法好好休息,甚至有好幾晚,為了永遠的消除從仇恨衍生出來的敵意,出了好幾條人命,每天早上國家都要派人來收屍。
門禁時間過後,迪斯曼躲過了站哨衛兵的看守,溜到了一個無人會注意到他的地方,獨自一人坐在屋筵上抽菸,另一手則是一瓶以前常喝的苦味黑啤酒,在一份無處訴說也不知何處而來的寂靜無奈感和微醺的醉意下,向滿是星辰的夜空舉杯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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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誌終於可以上場啦哈哈哈ヾ( ′?` )?~~~???
以後有機會再寫他小時候的故事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