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長廊上,我和皮克西爾波克安靜的迅速移動著,避免引起黑暗中任何存在的注意。
「你沒發現這是我們第三次經過這裡嗎?」當我停下來檢視牆上的灰色紋路以確認方位時,哥在我身後壓低聲音抱怨。
「應該是錯覺吧,塔的每個地方的內部結構都很像。」感覺到自己的尾巴被拉了兩下,我回過頭,看見皮克西爾波克面無表情的指著地上藍白色的刻蝕──三道併排的刻蝕。「呃……或許是某種空間扭曲?」我嘗試用篤定的語氣胡謅,希望哥沒發現我的耳朵已經燒紅到可以提供照明了。
他嘆口氣,似乎有接受我的說法,或至少裝得很像。哥隨手往遠端走廊揮幾下,示意我繼續帶路。
「我還是有點不確定……」皮克西爾波克說道。「而且感覺實在太奇怪了。」
「我懂你的意思。」我小心翼翼的回覆。「他的狀態基本上介於『並非我們的父親』到『尚未成為我們的父親』之間。」我聳聳肩。「時空因果悖論是個非常難搞的東西。」
「對,所以……」哥的語氣更猶豫了。「我不太確定這樣有什麼意義。」
「我也不知道。」我噴了口鼻息承認。「但你不是想要這麼做嗎,我覺得這個理由就很充分了。」
皮克西爾波克應了一聲,不過看起來好像深陷於自己的沉思,沒有繼續說話。
我深刻體悟到,自己並非重重泥沼中心的當事人時,要說出一些似乎很有道理的話實在容易很多。
先前試著搜尋和父親相關的資料時,發現他給的降噪靴藍圖,已經是被淘汰掉數代的設計了。而且我也不認為,蓋拿會背叛元老院,隱瞞父親還活著的事實。
所以只剩兩種可能──第一,那匹斯諾一直都是對的,我們根本分屬於不同的平行宇宙;第二,塔因為某種原因,扭曲了時間,讓我們和就讀學院時期的他相遇。
無論哪個情況為真,那匹斯諾都無法被稱做我們的父親。
但他的身分揭曉以後,我反覆檢視和那匹斯諾相處的時光,總會產生很複雜的罪惡感,好像自己獨占了某種不應該屬於我的東西那樣。
而且我很確定哥絕對希望再次見到父親,即使只是某種很相似的版本,或根本還不知道自己將會有這個兒子。
所以,在沒有花太多力氣的情況下,我成功說服皮克西爾波克和那匹斯諾見上一面。不過,這恐怕得等從這複雜又混亂的迷宮中找到出路再說。
我們第四次經過先前發生「空間扭曲」的地點時,皮克西爾波克終於沉不住氣,毛髮倒豎並皺起鼻頭,張口露出最大顆的犬齒準備說些什麼恐怕不太好聽的話時,我察覺到了空間中細微的擾動──因為其本身存在感過於龐大,而無法徹底隱藏的細微擾動。
以流暢的動作抽劍並迴身,我往攻擊預期來襲的方向斬去。當灰雪切開一顆銀色金屬小球時,我馬上理解這是障眼法,共鳴精金營造出假的波動,隱藏訊號實際的位置。
但我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視線中便閃過一道白影,下個畫面便是幽暗走廊上看不清楚的朦朧天花板。
忍不住發出吃痛的嘶聲,我扶著有些沉重的腦袋,靠牆讓自己站起來。
診斷、理解、修復。
對我來說,這已經漸漸變成一種反射動作,不太需要思考細節。
視線清晰以後,我看見兩個白色身影,共同跳著針鋒相對的舞蹈。
皮克西爾波克屈居下風,他死死咬住牙齒硬撐,但不時就會被削掉幾簇毛髮,身上滲血的口子也愈來愈多。
那匹斯諾攻勢凌厲而且毫不留情,但從他愈來愈狂野的獰笑,我知道這匹有暴力傾向的大灰狼很享受──正符合其刻板印象。
皮克西爾波克被摔到牆上,掙扎著嘗試重新站穩腳步,但那匹斯諾沒有停下來,馬上抓住哥的頭便往地板砸去。
我將灰雪撿起,原本打算在哥被徹底放倒前協助他,但很快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或許,他需要這個。
我不是說他需要被人痛打一頓,而是需要能仰望的對象,那種即使被完全輾壓,也可以吞下驕傲,輸得心服口服的那種存在。
所以,我將灰雪收回劍鞘,後退一步,默默的看著皮克西爾波克被按在地上摩擦。
不會熄滅的營火散發著穩定熱力,閃爍的光源在皮克西爾波克掛彩的五官上投射出重重陰影,看起來更哀戚了一點。再次倔強的拒絕那匹斯諾提供的奈米無人機針劑以後,他側過頭,混著血啐出顆牙齒。牙齒落在地上,傳來數陣喀喀聲然後消失在昏暗的空間中。
那匹斯諾大笑出聲,在自己的背包中翻找了一陣,遞出個沾滿水珠的金屬罐。
雖然哥的臉還是一樣臭,但他接下啤酒,打量了秒鐘,接著將鋁罐放到自己腫起的臉頰上。
那匹斯諾用興致昂然的表情看著皮克西爾波克,然後打開自己的啤酒,灌了一大口。
「那麼,」我認為破冰活動圓滿完成,決定來個和緩一些的收尾。「有人想吃棉花糖嗎?」
那匹斯諾直接張口吞下了懸浮在他面前的蓬鬆圓柱體,皮克西爾波克則是一臉狐疑的皺起眉頭,好像擔心棉花糖會爆炸一樣。
「不想也沒關係,」我聳聳肩說道,自己吃掉了本來要給哥的棉花糖。「不傷感情的。」
那匹斯諾用嗤之以鼻的笑聲表達對我努力的支持,我則翻了個大的白眼感謝他。
我們就這樣沉默的坐了一段時間,直到皮克西爾波克的呼吸聲,終於拜斯諾的高效代謝所賜,開始消腫而不再那麼濃濁以後,他將啤酒從臉上拿下來。
「這和我想像中的有點不一樣。」他仍然有些口齒不清,不過至少能夠聽懂。
「我以為斯諾總是這樣玩。」雖然這看法由我說出來似乎稍微奇怪了點,但我的確是這樣認知的。
「對。」皮克西爾波克聳聳肩,謹慎的看了那匹斯諾一眼。「但在像塔這麼危險的地方,紀律和謹慎是第一要務。」
對於皮克西爾波克的發言,那匹斯諾以一個沒有起伏的哼聲回應,然後將雙臂交叉,滑下身子把頭枕上原本坐著的石柱。
哥抓了抓耳朵,顯然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那你們平常組隊爬塔,都是怎麼進行的?」我甚至都沒有注意過,原來自己對弄清楚這件事情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不過為了化解當下快要太尷尬的氣氛,我只好想到什麼講什麼。
「要看那次的目的是什麼。」皮克西爾波克開始解釋。「通常是資金需要補充,或有項目需要額外的預算這樣。不管是哪種原因,都需要在會議中提出動議,表決通過並且由登塔小組的首領同意以後,才會進行細部規劃。」
「喔,」我撥了耳朵幾下,假裝沒有看見那匹斯諾非常刻意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我以為大家會更……喜歡冒險一些?」
「斯諾的傷亡率實在太高了。」皮克西爾波克盯著火堆低聲說道。「讓更多人因為追逐某種虛無飄渺的幻想而回不了家,實在是很沒意義又浪費人才的行為,所以大家通常會否決徒有風險,而缺乏明確目標或收益的提議。」
那匹斯諾皺起眉頭,來回打量我和哥。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習慣以完整隊伍登塔的大灰狼們,反而沒有特別突出紀錄的原因。」我是沒有太想知道啦,但我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話收尾,所以就隨口說了。
「對啊,兩百七十七層的紀錄,看來天花板就卡在那裡了。」皮克西爾波克笑出聲,又瞥了眼手中的鋁罐之後,他打開拉環猛灌一大口啤酒。
我沒有漏掉那匹斯諾緩緩將手擺到自己劍柄上的動作,但顯然任何稍微有點防衛性的反應都會導致事態急轉直下,所以我只是讓一打棉花糖在營火上緩緩翻滾開始烘烤,同時瘋狂的在腦海中搜尋其他話題。
「你和莉莉有什麼進展嗎?」我實在無計可施了,只好決定出賣哥的感情生活──誰不愛聽八卦呢?
那匹斯諾動作僵住,抬起右邊眉毛,耳朵抽動兩下──莉莉是個伍德名字,這顯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怎麼知道……」皮克西爾波克用力甩甩頭。「不是,你在說什麼?」
「拜託,我在食堂看過你黏在她屁股上跟前跟後大概一百次。」我用挖苦的語氣說道,無法理解不想讓人發現卻又表現得那麼明顯是怎樣。
「我……」哥繼續支吾其詞,來回看過我和那匹斯諾。矜持了一陣子,最後他嘆口氣將肩膀垮下來,耳朵上甚至透出一絲紅暈。「不太順利。」
我應該沒有誤會,那匹斯諾微微瞇起眼睛,將耳朵折下指向皮克西爾波克。
「怎麼說?」我當然不是什麼專家啦,但提供傾聽機會通常是讓對話繼續進行的好方法。
「就……」他狂搔著自己的頭頂,弄掉不少毛髮。我瞥了眼那匹斯諾,不過他沒什麼反應,只是盯著皮克西爾波克。「我不知道為什麼她看不上我。」
欸?
「我是說……」他的視線繼續在我和那匹斯諾間游移著,似乎尋求著背書肯定那樣。「我算優的吧?」
呃……
那匹斯諾歪了下頭,但顯然打算繼續保持他不予置評的習慣,所以提供情感支持的責任看來就落到我身上了。
「我相信客觀來說,你的外表肯定算是好看的。」我用真誠的語氣說道,希望能讓他不要那麼焦慮一點,同時注意到這發言有什麼問題。
「對啊!」哥有些忿忿不平的說道。「所以就說,搞不懂她在想啥,為什麼拒絕接受我。」
我在心中默默向理性尋求幫助,同時組織要怎麼陳述比較不會傷到皮克西爾波克。
「我想問題的重點恐怕不是你有多帥,」光是看皮克西爾波克的行為,我就能猜到最大的問題是什麼了。「而是溝通和理解。」
皮克西爾波克歪著頭折下右邊耳朵,發出需要更多解釋的叫聲。
「比如說,你無法理解莉莉為什麼不接受那麼優質的你。那麼,你知道莉莉喜歡什麼嗎?」我真沒想過,這些話會從我的嘴巴說出來,還是當著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以及某種版本父親的面。
「可靠又帥氣的雄性?」皮克西爾波克答道,但不知怎麼的感覺起來更像試圖說服自己的說詞。「小妞們不是都喜歡這個嗎?」
「理性在上!」我忍不住脫口而出,但請容我替自己辯護,這太扯了。「第一,即使答案真的是『是』,恐怕也和你想像中的版本很不一樣;第二,我不需要對雌性有任何了解,都能知道她們不會喜歡被這樣稱呼。」
「真的嗎?可是大家都是這樣說的啊。」他將頭歪向另一邊,看起來像世界觀被顛覆了那樣。「而且不是想要質疑你,只是你的社交經驗恐怕……」
我重重嘆了口氣,打斷皮克西爾波克,沒有興趣知道他選用了哪個詞彙。
「對,由我來說恐怕很沒說服力。」但連我都知道這樣不行,不就明確的表示這個行為有多不恰當嗎?對著不會熄滅的營火伸出手,我想要讓自己暖和一些。「那就讓我拾人牙慧,轉述曾經聽過『一匹很有智慧的大灰狼』是怎麼說的吧。」
溫室的植栽,綻放著各種鮮豔奇異的構造,配上瀰漫在空氣中的複雜香味,形成一股充滿生命力的氛圍。
「妳覺得,有可能和幽影正常相處嗎?」我提出醞釀已久的問題,同時以謹慎的態度喝了口微微發著綠色螢光的茶。
「如果彼此目的相同,或至少不要牴觸,而幽影神智上又剛好偏向足夠清楚的版本,那麼是有可能的。」晨曦將茶杯放回碟子上說道,瓷器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喔……」我低聲應道,盯著自己在杯中的倒影。
「怎麼了,你開始考慮維持太陽系的封鎖嗎?」晨曦聽起來像是隨口發問,但我似乎察覺到了,以冷靜著稱的格雷大灰狼波動紊亂的一瞬間。
「沒有,我看不出來那樣對任何人有任何好處。」我不想表現得像在安撫她,所以沒有做出其他動作。「說到這個,為什麼會有人想要維持自己星系的封鎖啊?」
「理由不外乎就兩種。」晨曦聳聳肩,側過頭看了眼溫室中的植物。「第一,是希望世界繼續維持在對自己有利的狀態,避免被其他勢力干涉──盲人的國度中,獨眼的能稱王──所以當然不希望有兩隻眼睛的存在侵踏門戶。」大師詢問我是否要再添茶,我明確又不失禮貌的拒絕了。「第二種,就比較複雜。自我厭惡通常占很主要的比例,其餘大概是由某種因為徹底理解所導致的絕望組成。」隨著她倒茶的動作,一縷白霧狀水氣蒸騰而起。「簡單來說,就是認清自己的族類有多糟糕,不希望他們跑出去汙染宇宙其他地方。」
「原來有這種動機……」我將喝空的茶杯放到碟子上,靠回椅背。「可是選擇封鎖,不就是斷送所有可能性,並否認我們作為一個整體,存在好轉的機會嗎?」我們被告知的幾個明確規則顯示,最終決算可沒有補考。
「人是不會變的。」晨曦將茶杯舉到吻端前方說道。「早點接受這件事,對大家都有幫助。」
「嗯……」我低聲應道,但心中馬上湧起了滿滿的疑問──人真的是不會變的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不就是說,所有的一切努力都毫無意義嗎?
「不說這個了。」晨曦將杯具收拾好,示意我起身跟上她。「我覺得應該繼續練習真空採血,畢竟你怎麼弄都弄不好。」大師回過頭,對我眨了眨單邊眼睛戲謔似的說道。
「一定要嗎?」我嘆了口氣,懶得掩飾自己有多不情願。「現在大多數的試劑都只需要幾滴血,用採血針戳一下就好了。」
「對,重點是『大多數』的試劑。」晨曦背對著我隨意揮了下手。「像血液生化分析那種多項目的完整檢測,就需要足夠的樣本。所以不要抱怨,認真練習!」
「是的,大師。」我低下目光說道,跨過一條糾結纏繞的藤蔓。在通過溫室中崎嶇難走的地面時,我決定把困擾自己好一段時間的問題給說出口。「我有個可能很笨的問題。」
「問吧。」晨曦笑了聲說道。「沒有笨問題,只有笨的人。」
「性傾向會影響到腦部結構或思維模式嗎,我是說生物學的觀點?」我小心翼翼的問道,希望自己即使是笨的人,也不要笨得太明顯。
「神經連結模式同時受到天生遺傳結構,還有後天環境所形塑,所以這個問題並不太準確。」晨曦回過頭瞥了我一眼。「你還是直接明講吧,我不想要說一堆你早就知道的事情兜圈子,只因為你不好意思把話說出口。」
「我只是不太懂,為什麼好像很多雄性大灰狼和雌性相處時就會變得很奇怪,連單純的傾聽都做不到,可是平常和其他雄性互動就很正常。」至少是以雄性標準而言的正常。「是因為缺乏練習嗎?」我感覺到發燙的耳朵貼平在頭上,努力把當時皮克西爾波克滿臉困惑的樣子給抹掉。我承認自己對這方面也完全一竅不通,但是至少不會把自己搞得非常奇怪,或做一堆顯而易見的蠢事。除了剛開始有點不習慣之外,之後平常心相處一點困難都沒有啊──雖然我的「平常心」是指繼續被當作不存在,但論點依然成立。
「哈,就算一起長大也幫助有限。這不僅僅是練習的問題,有更多文化因素參雜其中,而非生物學決定。」晨曦笑了一聲答道。「當你覺得自己是獵人的時候,就會把其他東西當成是獵物。」
「獵物?」遠古時代人們相互獵殺以求溫飽的畫面閃過我的腦海。
「拿那個白癡來舉例好了,」晨曦歪著頭,以右手握拳在左掌上拍了一下。「我記得最一開始的時候他……」
對於這個完全沒有意料到的情況居然觸發了禁語,我只好低著頭默默聽著晨曦開始數落父親,並努力當個稱職的傾聽者。
我蹭著虎徹頸部濃密的毛髮,一邊嗅了嗅那特殊的麝香味。
察覺到阿爾泰馬鹿有些動作,但激情過後的慵懶放鬆感,讓我暫時不想特別回應,只是繼續享受這份溫存。
我將吻端湊到雄鹿的臉頰旁邊,一邊打量著那巨大鹿角上的細緻紋路,一邊用鼻子碰碰他的耳朵尖端。想不到虎徹的反應是立刻像觸電一樣彈起來,半坐臥的睜大眼睛瞪著我,一邊張口微微喘氣。
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所以只是愣在床上和他對看。
「抱歉。」過了一段時間以後虎徹有點尷尬的說道,慢慢放鬆躺回來,將右臂放在眉骨上蓋住眼睛。「我夢到新訓時的場景。」
「喔,」我謹慎的靠近,確定他沒有不想被碰觸。「我以為你之前只是在開玩笑。」
「說笑話的精隨,就像料理一樣,需要佐以真實調味。」虎徹低聲說道。「通常,是鹹的。」
試著抱住虎徹厚實的胸膛,我希望自己能提供一點支持。阿爾泰馬鹿實在太大隻了,所以我只能躺上他的胸口才辦得到。聽著那狂躁的心跳聲漸漸平歇,於呼吸起伏的韻律間,我才注意到一股隱約的違和感。
「我完全沒感覺到你的情緒波動。」我近乎自言自語的說道,有點訝異為什麼之前沒有發現。「你連睡覺的時候都會屏蔽嗎?」
「算我的習慣了,漢普比較敏感,不想吵到他。」虎徹維持遮住眼睛的姿勢說道。「大部分的草食動物都會這樣做。」
「很體貼欸。」我回憶著忠雄是不是有做過一樣的事情,但似乎沒什麼印象。「所以你怎麼在睡眠的無意識狀態下架起……」
虎徹敏捷的翻身,單手扣住我兩隻手腕,同時跨坐在我的胸口上。頸部附近發出兩位元的電子音效時,我才注意到阿爾泰馬鹿在那一瞬間便替我繫上項圈。
「現在可不是上這種課的時候,」他好像沒有打算因為我發出無法呼吸的咽嗚聲而收手,只是繼續收緊項圈。「今天的量有點少喔,看起來有人很不乖偷偷自己來呢!是不是以為我不會發現啊?」我能感覺到虎徹另一手往我下身探去,麻癢的觸感讓我寒毛直豎。「看來是放縱你太久了,沒有給予恰當的處罰是我的錯。」被捏擰的疼痛感逐漸累加,讓我本能的想要弓起身體,但是虎徹壓得很緊。「但關於究責,我更傾向……怎麼說呢,」其他時候,這種程度的劇痛我早就叫出來了,可是脖子上勒緊的項圈讓我沒辦法發聲。「追溯源頭。」
他的模樣害我慾火中燒,非常想要就這麼讓虎徹對我為所欲為。但所剩不多的那一丁點理智,用力拉住我的耳朵大吼,要我清醒過來。
「強者的傲慢!」我最後終成功拒絕想要沉淪的慾望,硬是從喉嚨中擠出了安全詞來。
虎徹馬上鬆手,並解開項圈。
「太緊了嗎?」他碰碰我的頸動脈問道。可能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用我們的安全詞,所以他好像有些緊張。
「還好。」我稍微喘了一下調整呼吸。「我本來就想談這件事,要不是你突然把我的嘴巴給束起來的話。」
「你是想要『坦白從寬』嗎?」虎徹輕笑了一聲,顯然覺得很有趣。
「不是,而且我不是自己來的。」用了十二萬分的努力,我才沒有因為羞恥感轉開視線。
「喔,」虎徹嘴角上揚的幅度不斷增加,肯定是被逗樂了。「小狼崽有豔遇啊……」他突然停下動作,大概想通了什麼。「那匹尼克斯。」
「對,」在預想中,虎徹應該要對這個狀況更自在一點,不過我還是需要講清楚。「然後我希望你能叫他埃忒耳。」
阿爾泰馬鹿沒有馬上給出回應,表情也不太看得出什麼變化,我只好繼續說下去。
「基本上,我們確認關係了。」我以平常心的語氣說道,仔細在虎徹臉上找尋任何變化。但就和先前一樣,沒有足以觀察到的差異之外,也沒有可供辨識的情緒波動從他穩固的屏障之下傳出來。「但我還沒有和埃忒耳談我們的事情……」我很確定剛剛他的眉頭皺縮了一下。即使馬上就鬆開,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但還是使我不由自主的加快語速。「……我想先確定,你不會介意。」
「介意什麼?」虎徹微微往側面歪了下頭。
「多重伴侶關係。」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有自信,但還是無法控制的壓低音量。恐怕無論在腦袋裡想像時有多順利,真的向當事人說起時都不會比較簡單。
阿爾泰馬鹿看起來並沒有準備聽到這個答案,有些愣住的樣子。他緩緩將頭歪向另一側,和我對上視線。
「我以為你比較希望我們是那種……不拘束的關係。」阿爾泰馬鹿棕色的眼睛直直盯著我,我努力不撇開頭。
「我沒有希望變成封閉排他式的那種,但我希望我們能夠是……」在說出那個詞之前我還是猶豫了,但只有一瞬間。「……戀人。」
虎徹和先前一樣,沒有透露出我能夠判讀肢體語言或波動。雖然從我把話說完以後開始算,大概才過了幾秒鐘而已,但非常害怕講錯什麼導致情勢急轉直下的壓力,讓我立刻焦慮到需要隨便胡扯什麼都好來打破沉默。
「我知道我們對這關係的詮釋可能未必相同,我也沒有任何施壓的意思,如果不過是我單方面的自作多情或誤解,你完全可以……」我差點咬到舌頭,就在虎徹用力握住我的吻端時。
「請容我打斷你的十分鐘自我懷疑演說,這真的是我看過最糟的告白了──而我有半輩子都在海軍學院裡生活。」阿爾泰馬鹿嘆口氣,無奈的語調使我耳朵發燙。但我注意到,他嘴角上揚的幅度正漸漸變大。「可是,對於這麼蠢的問題,我卻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大概是因為,我允許你對我造成的影響,已經比我以為的大太多了。」虎徹自顧自的笑出聲,好像想起有趣的往事那般。「所以,我恐怕只好接受你的提議。」
先是聽到唰唰的聲響,我才發現自己的尾巴末梢正迅速擺動,來回摩擦過我們身下的床單。
我興奮到想要給虎徹一個擁抱表達我的心情,但是他的反應是更用力握住吻端將我壓回去,令我本能的發出求饒的咽嗚聲。
「不過,正事還是要辦。」阿爾泰馬鹿替我戴上項圈,在臉頰輕輕拍了兩下,然後以拇指自我的嘴角插進口中,逼我大張嘴巴。「你最好咬緊牙關,我的小狼。」和他的建議相悖,那劃過每一顆尖牙的壓力不斷往我喉頭深處推去,我在喘息中努力控制住顫抖和嘔吐反射。「這絕對會很痛。」虎徹露出牙齒,笑得比剛剛更開心了。
察覺蟲洞開啟產生的特殊波動時,我從手臂綁帶上將終端拿下來,確認自己並沒有遲到。
「大師。」進入學院的蟲洞停泊區以後,我向大師場域鞠躬致意。
「準備好了嗎?時間掐得很緊。」高大的龍族沒有等我回應,直接踏入蟲洞開口,我只好跟上。
在停泊區時不太看得出來,不過我們進到一個和虛擬實境室非常相似的房間,連牆壁與地面都是和預設狀態相同的紅銅色。
「這裡就是……控制室?」我環顧四周,想要確認自己沒有漏掉什麼──沒有,不大的房間除了像位在球體內部的弧形牆面之外,其他就真的就跟實境室一模一樣。
「我更傾向叫『腦波強化室』。不過沒錯,這裡就是控制室,艦橋正下方,帝國之心真正重要的區域。」大師沒有用上歌聲,語氣也很很平板,但我認為他有說笑的意思。「著陸儀式檢修會有一段時間的空檔,能確保我們不會被打擾。」
大師在房間中央操作平臺式終端,地板吐出了均勻散布於整個房間中的精金小球。高大的龍族示意我靠近,接著拿出「心」替我戴上。
「共鳴,和『心』連結。」大師在我頭上撥弄了幾下,應該是確認沒有異常以後說道。
我按照指令展開意識,感受著難以數清的小點,像是無數顆發光二極體那樣在我感知範圍內亮起來。
一陣暈眩感襲來,但我咬牙強迫自己站好。
「……地上的那些是指令子節點,可以作為中繼站處理訊號。」
大師場域的聲音有點模糊,但我還記得他先前的說明,所以靠意識輕觸節點,和地上數打的精金球一起緩緩懸浮起來。
「……不要真的啟動裝甲,細部還需要很多調整,保持連結就好。」
我似乎用眼角餘光看見高大的龍族,飛快比著命令手勢的樣子。他不時便會看向終端螢幕,應該在確認數據。
只是保持連結實在有點無聊,所以我藉由意識領域中所傳來的脈動,窺探帝國之心上的狀況。
以前從課堂上,就大概知道這艘帝國旗艦的內部構造,還有四年一度旗艦著陸儀式時會舉行十大家族會議等等的瑣事。但第一次好像實際身處其中的感覺,還挺微妙的。雖然說這個「身處其中」,是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待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密室,執行無人知曉的計畫就是了。
有數十個波動自船艦的引擎室附近傳過來,都是偏深黑棕色毛皮的家犬,大概是德意志家的成員吧。
他們敲敲打打好像在檢查什麼,不過我想這應該就是「檢修」的意思。
其中有幾個人,身上散發著非常怨毒的波動,十分清晰的表明自己對於得在這個時候輪班有多不滿。
的確,這麼大艘的船,居然只剩下十幾個人留守,這種相對剝奪感應該是很難想像的強烈。
艦長之類的管理階層也不在,如果不是都離艦休假去了,可能就是正參加十大家族會議吧。
等等,十大家族會議?
這就表示,我們位於元老院的領土,而且是皇宮區域。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我到學院以後的第一次回家。
大多數學員,在第二年都會返鄉探望一下之類的,不過我完全缺乏這麼做的理由,所以只是在學院裡面享受難得能夠好好休息的假期。
意識到自己重新踏進元老院的勢力範圍,感覺有點怪,就像毛髮濕透般的不適。
所以我只是甩了甩身體,決定把這些缺乏重要性的小事情丟在身後,不再去想。
十大家族會議,所以皇帝和九大公爵就在附近而已。帝國中最有權力的十位,有多少人的命運,就在他們機關算盡的言談,還有過於複雜的詭計中被決定了呢?像是傀儡師一般,控制並操縱世界。但自己的身上,卻也是綁著無法掙脫的絲線……
想到這邊,令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就像晨曦說的,感謝理性讓我能遠離這團鬧劇。我只要好好練習,盡責的扮演我身為「橋梁」的角色就好,剩下的事情你們自己想辦法吧。
不過說到這個,我好像應該先和其他人稍微說明一下這件事情,即使未必最後會是我成為「心」的主人。
只是最近代辦事項有點已經太長了,或許一件一件來吧……
突然間,我察覺到一股隱約脈動,稍縱即逝,幾乎沒有在意識領域中留下蹤跡。但僅僅是如次短暫的一瞬間,我卻感受到了滿滿的暖意。
是某種包容、某種知覺,某種……更宏大的東西。
大師場域還在忙,所以我靠著帝國之心的幫助,放大感知,嘗試找到那東西的源頭。
本來只是想用周圍的精金球強化能力而已,但和想像中不太一樣,我可能沒有仔細思考過「子節點」是什麼意思。
我藉由「心」,接觸到了這艘船上所搭載的某種裝置──如同使用鑰匙,開啟特定的門扉。
感知能力被放大無數倍,我差點就直接在這片資訊汪洋中溺斃。
所有大師場域的訓練本能般接管了行動,我將自己的意識定錨,暫時得以探出頭喘息。
四周海面一望無際,天空遙不可及,而腳下的深淵則是確確實實的不斷逼近。
我知道自己還沒有準備好,在這種難以想像的宏大之中航行,所以逼迫自己收束意識,重新專注在一開始的目的上。
一波波巨浪將我按入水中,在載浮載沉和不斷嗆水間來回,要保持專心有點困難。但好在大師場域曾經用一顆水球包住我的腦袋,不斷重複窒息昏過去和驚醒的循環,直到我能夠破壞他的意識聯合為止。所以最終我還是成功在這高壓的情況下,找到了那波動殘留的蹤跡。
我解開錨點,朝目標游過去,並奮力伸出手去抓。
接著,我像是掉入一個無底深淵──或是被吸入一道無限延伸的管子──各種矛盾的感受鋪天蓋地而來,讓所有感官都失去意義。
過了不知道多久,永恆的顛簸似乎停了下來。此時我終於能分出心思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飄在太空的虛無中,窮極黑暗裡唯一的點點微光,是不知道幾百萬光年遠的星體。
我偏向認為,這應該是某種意象的具體化,而非實際空間。不過這並不妨礙我花上一點時間,讚嘆這難以形容的壯麗美景。
這番景象反映了多少程度的真實呢?如此的……遼闊,讓深遠的海面似乎僅僅是一方小池子那樣。
我伸出手,想要理解碰觸虛無的感受。不過要不是我對這空間的理解很正確,就是「虛無」會叫「虛無」是有原因的。
我看了自己的手掌一眼,忍不住笑出來。反正也不會有其他人看到,所以我再次伸出手,作勢對遠方某顆特別明亮的星體抓握,讓薄暮般的光芒自指縫間流瀉。
掌中握無限,剎那成永恆。
突然間,我注意到了,自己並非獨自一人。
這個敘述有點不準確,我很肯定,幾千億光年之外,大概有我難以想像的生命體存在。但是次時此刻,我感覺到了注視。
我相信這就是先前那絲溫暖的源頭,心中的某種共鳴讓我能夠理解如此近乎毫無來由的概念。
以某種方式,我和另一個存在對上了視線。
如果說,我剛剛才經歷資訊汪洋的洗禮,那現在,就是被整個宇宙灌進腦袋裡面一樣。
如此的雄偉、壯麗、宏大、廣袤、無垠……
知道自己狹隘的眼界和貧乏的字彙,不可能形容此等存在之後,我便停了下來。
唯有親身體驗,沐浴在無盡的虛無中,才有機會稍微碰觸其最邊緣的朦朧輪廓。
我想要更進一步,去了解更多,見識那些不曾被看過的景象……
嘗試向更遙遠的外部探去,但馬上發現這個選項並不可行。
某種界線,如同不可踰越的圍欄般限制我的行動。
領域,這是我的意識領域邊界。我,被自己困住了。
有點懊惱的再次看向那無法形容的龐大存在,對方仍然維持和先前一樣的狀態,靜靜打量著我。
就好像,在等待著──等待著我跨越阻礙,抵達另一邊。
我繼續對領域邊界施壓,確認這就是我的極限了。
或許是好奇心,又或許是沉睡太多年的好勝心被喚醒,我當下便打算要找到突破這層阻礙的方法。
不論我是否能成為「心」的主人,將所有人送往新世界,我都想要親眼看看,更開闊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一片虛無的空間,似乎脈動了兩下──是笑聲,那個存在以我能理解的方式笑著。
不知道該對這奇特的經驗作何感想,我也笑了出來,理解了不論是多麼難以想像的宏大存在,都是會笑的。這應該就是某種宇宙共通的語言,而我們剛剛進行了第一次接觸。
「完成。」大師場域打了個響指,瞬間將我拉回現實。
我眨眨眼睛,確認自己已經回到紅銅色的的控制室。
「喔……好的,大師。」緩緩落回地面,我強行掩飾自己的失落感輕聲說道。
「之後可以遠端校正,就不用跑過來了。」大師場域說道,一邊走向蟲洞開口,一邊對我招手。
「是的,大師。」我低下目光說道,趕忙跟上高大的龍族。
「等等回去,我們可以再……」
大師場域穿過蟲洞,繼續說著些什麼。就在我正打算跨進學院那側的開口時,空間中又傳來那股隱約的擾動,讓我不由自主的回過頭。
控制室已經回復成原狀,沒有什麼異狀,就和我們來的時候一樣。
但我認為,我再也不一樣了。
親眼見證更寬闊世界真實存在的證據,我想要突破桎梏、超越拘束自身框架的渴望,成為了非常實際又確切的意圖。
鼓動波動,我輕觸自身和「心」的連結,盼望著所有人相互理解那天的到來。
踏入實境室時,一股寒意撲面而來,令我猛然打了個哆嗦,並馬上展開意識阻隔冷風。蓋拿和大師場域都曾架起可以避免熱輻射散失的屏蔽,但熱量計算公式對我來說太複雜了,只好採用讓氣流錯開自己這種陽春版本。
四周的積雪甚至使我反射性的瞇起眼睛,即使實境室沒有模擬出那刺眼的反光。
「終端,面板。」我叫出控制臺,打算調整溫度。不過剛剛抬起手,從背後來的一股衝力把我撞倒在地,我們向前滾了好幾圈以後才停住。
「驚喜!」埃忒耳坐在我胸口,壓住我的雙肩說道。
「喔,」我忍不住輕笑出聲,對上他的黃色眼睛。「我完全沒有發現你欸!」
「尼克斯的庇護。」埃忒耳將吻端湊近說道,潔白的牙齒在漆黑的毛皮中非常顯眼。
我本來以為這是某種玩笑,直到我發現一串有金邊的黑色符號在他身側閃爍了兩下,然後開始變淡消失。
「教我。」我半認真的說道,考慮裝可愛會不會更有可能成功說服他。
「不行。」埃忒耳用額頭抵住我的頭頂,讓我們鼻子輕輕相碰。「這是派系的祕密。」
思考著需要裝得多可愛才足以達成我的目的時,埃忒耳已經張口,將我的吻端含住。
「你……」我扭動身體試著掙扎,但僅能吐出不真誠的含糊字句。而這低效率的抵抗,更在埃忒耳加大了咬合力道以後,只剩下低鳴的咽嗚聲。
炙熱的吐息、溫緩的氣味,還有濕濕的尖銳利牙,挑逗似的在我毛皮上刮擦著。
不行不行不行,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我徹底融化成一灘雪地上的有機質,在埃忒耳鬆口以後我微微張嘴喘息,希望能挽救已經徹底缺氧的大腦。但是當他舔起我的鼻子時,沸騰的腦漿已經要從緊貼頭頂的耳朵裡衝出來了。
安全詞……安全詞是什麼……
「幹嘛叫成這樣?」埃忒耳用吻端推了推我的臉笑著問道。「好像我在欺負你。」
「嗷嗚嗷……」喪失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我只好使用基本叫聲來溝通。
「你這樣實在是太可愛了啦。」埃忒耳將下巴擺上我的頭頂蹭了幾下,不時輕輕咬著我的耳朵。
「嗷……嗷……」我已經忘記自己本來打算做什麼了,好像是有點重要的事情。
埃忒耳又磨蹭了幾下以後,翻身到旁邊,我們一起躺在雪地上,看著灰灰的天空。
「我其實有點怕你不喜歡。」他輕聲說道,用指尖點著我的掌心。「不是要給你壓力,但我覺得你應該參加集會。」埃忒耳沉默了一段時間才繼續說下去。「你和所有元老院的大灰狼一樣,有權力出席。」
「嗷嗷嗚,嗷嗚。」我吃進幾塊雪花,奇怪的味道讓我馬上放棄深究實境室的材料循環利用了多少次。
「心意是很重要沒錯啦,但如果你不喜歡的話,不就本末倒置了嗎?」埃忒耳嘆口氣說道。
「嗷嗚嗚……我還是不喜歡冷天啦,但雪不太一樣。我總是能從其中,找到某些意義。」發現自己重新掌握語言能力以後,我舉起右手,感受自手指間吹拂而過的氣流。
「那出席集會呢?」他沒有打算放棄的樣子再次問道。
「我……會考慮。」我盡量真誠的答道。
「不用勉強啦,如果你真的沒興趣的話。我只是想提醒你,這是你的權力。再說了,除了一堆煩死人的議程之外,大家就只是找個理由聚在一起,對著月亮嗥叫而已,這個我們自己也能做。」他坐起來,仰首深深吸了口氣,接著便開始長聲呼號。
悠遠深刻的共鳴,在積滿雪的山谷中迴盪。
我一邊讚嘆實境室的強大功能,一邊感覺到自己皮膚上最細微的毛髮立了起來。
不管我多麼努力壓抑,我想自己血液中渴求著群體羈絆的那匹狼,都是確切存在的──他現在正用力從內部抓搔著我的胸口。
當狼嗥回音消散以後,埃忒耳側過頭看著我,用尾巴在我身上拍了幾下。
「一起來嘛。」他推了推我肩膀,鼓勵似的說道。
「不要啦,很難為情的。」我避開他的視線,貼在頭上的耳朵又開始熱了起來。
埃忒耳歪著頭折下右邊耳朵,要求更多解釋。
「是我第一次參加集會的事情。」我嘆口氣,開始回憶細節。「那個晚上天氣晴朗,而皎潔的月光更讓積雪看起來近乎是銀白色的,有點夢幻。」我隨手抓了把地上的雪,將冰晶握實,小小的銳利稜角刺痛我的掌心。「當大家動作一致的抬頭朝滿月嗥叫時,我情不自禁的跟著加入,就像被什麼驅使一樣。」我輕輕碰觸自己的胸口,似乎隨時都能夠重新喚起那個感覺,那個歸屬於某種更大群體的確切存在感。「但是當回音消散以後,我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看我。花了些時間,但我最後還是從各種訕笑中學到,什麼是『走音』的意思。」顯然那些事情造成的壓力至今都沒有消散,光是回想都害我產生了蜷縮起身子的衝動,只希望能得到一點安全感──但我並沒有那麼做。「看啊,我就是全太陽系唯一一匹沒有音準的狼。」坐起身,我撥掉衣服上沾著的雪花,把下巴放在併攏的膝蓋上。「雖然說這麼多年過去,其實我已經不在意大家怎麼看我的了,只是偶爾想起來仍然不太舒服。我猜因為那個時候還很小,所以感覺起來就如同世界毀滅了那般。」
我聽見雪堆和毛皮相互摩擦的唰唰聲,埃忒耳從後面抱過來,下巴貼在我頭頂,把耳朵都壓平了。
「沒事啦,過去太久的事情,我幾乎快想不起來了。」我在他的手背上拍了幾下以後輕聲說道。「而且你提了以後,我才覺得自己應該要參加聚會。不是因為我是元老院的大灰狼,而是因為我是異能者。」不是因為我想要,甚至是需要,而是因為這是我的責任。
支配異能的核心是理解,但其運作方式多少有更偏向唯心的部分。所以如果連重新和其他大灰狼產生連結都辦不到,到時候嘗試「連結所有人」,毫無疑問一定會失敗。
「為什麼是異能者就應該要參加聚會?」埃忒耳問道,我能感覺到從他喉間傳過來的震動。「人脈考量嗎?」
「這個……」雖然說遲早要說的,但我覺得自己恐怕還沒準備好,處理埃忒耳對這個選擇可能會有的反應。「之後再說好了,我有其他比較有……時效性的事情想說。」實在有點佩服自己居然能夠想起來,或許我的意志力的確算是強大的。
埃忒耳發出疑問的叫聲,輕輕咬著我的耳朵。
「我和虎徹……噢!」突然傳來的刺痛感讓我忍不住叫出來,反射性的縮了一下,回過頭看了眼埃忒耳。
「抱歉!」埃忒耳後退,舔了幾下手背。「我一不注意太大力了。」
「沒關係。」我有些懊惱的抓了抓耳朵,決定找回自己的節奏繼續說下去。「我和虎徹說了我們的事情,想知道他的看法。」
「為什麼你需要知道他對我們的看法?」埃忒耳歪頭的動作有些僵硬。
「這就是要跟你談的事情。」我似乎又嗅到不太妙的氛圍,所以放低姿態讓自己看起來更渺小一點。「我希望我們能夠是……多重伴侶關係。」
埃忒耳的黃色眼睛瞇得更小了,我最好趕緊解釋清楚。
「我不是逼你們要處得來,我的構想比較偏向以我為中心的……」我才說到一半,埃忒耳便出聲打斷。
「我知道什麼是輻射式多重伴侶。」他噴出口鼻息說道。「只是我本來以為,你和那匹雄鹿的關係是……比較隨興一點的那種。」
「嗯……或許一開始是吧?」我克制住亂抓身體其他部位的衝動,直視著埃忒耳的眼睛說道。「不過……」碰了碰自己的頸部,我回憶著項圈的重量。「就像羈絆,將我們綁在一起的連結……」
我發現埃忒耳困惑的目光愈加不解,於是決定打住,從頭開始解釋。
「就像去年跟你說的一樣,當時大概就是某種激情,發現『原來這是有可能的』,還有『原來我喜歡這樣』。」我忍不住去抓了耳朵兩下,即使對象是埃忒耳,如此直接的談性癖多少有點害羞。「『知情同意』的相互尊重,『支配與臣服』的全然信任與歸屬……」我用力甩甩頭,提醒自己不是在跟埃忒耳解釋BDSM,而且身為保存歷史遺產的支派,他搞不好比我更懂。「我漸漸發現,我們並不只是單純在激情或肉體層面能合得來,而是真的存在……聯繫。」這個詞彙對異能者來說,有著非常深沉的意義,那種私密的親暱程度,要我直接對虎徹承認說不定反而辦不到。「就好像我們有著什麼……很特別的東西。你也到學院來以後,那種感覺就更清晰了。我不知道這類事情到底怎麼運作的啦……」我猛力抓搔著腦袋,不敢看埃忒耳。「但這是我真切的感覺,而且我不想要失去和任何人的關係……」
我用雙掌蓋住眼睛,很害怕埃忒耳會有不好的反應。我本來準備了一大堆要說的東西,但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我希望這只是單純表達能力的問題,總有一天可以靠勤奮練習來克服。
四周安靜到雪花著地的聲音都有些響亮,幾乎蓋過了我毫無節奏又焦躁不已的心跳。
「我不知道那匹雄鹿對你來說這麼重要。」埃忒耳說道。「我原本以為,你是希望能得到個綠燈,繼續維持你們的……活動。」
我想要透過指縫偷看埃忒耳的肢體語言,但最後還是沒那個膽只好作罷。
「我不否認自己心裡多少有些不快,但讓你偶爾去找別人玩玩──無論對象──完全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可是,如果你想要的是『伴侶』程度……」埃忒耳聽起來有些猶豫。「你剛剛開口時,我甚至都做好退讓的打算了,可是你的結論居然是,『你不想要失去和任何人的關係』。」
我聽到埃忒耳低聲嘆了口氣,接著他抓住我的手腕往兩旁移開,和我對上視線。
「在我們繼續談下去之前,我要先釐清幾個事實。」那黃色的目光投來專注的神情,讓我不由自主的嚥了口口水。「首先,你有注意到那匹雄鹿,是強大的異能者,而且還是有軍銜的聯邦公民吧?」
「有。」我以最平常心的語氣回覆道。
「再來,你知道整個學院都在傳,他肯定有什麼企圖,所以才會接近你的嗎?大多數猜測是鍛造完整精金武器的方法,但也有一些觀點,認為更有可能是比較……基礎的生理需求。」埃忒耳翻了個白眼,表達自己的看法。「我甚至是第一天就聽到了相關的流言,但你總是把自己排除在各種社交圈之外,我想要確認一下你知道這件事情。」
「我有聽說過,但沒有想到是整個學院都在傳的程度。」其實只有忠雄跟我講那次而已。想想也很合理,不會有人跑去和當事人核實這種東西吧?
「最後,即使有那兩項前提,你仍然決定和他維持關係嗎,甚至冒著惹火我的風險?」埃忒耳用陳述事實的語氣說道,我不確定他有沒有生氣,或是在開玩笑。
「對,這是我真實的感覺和想法。而且我覺得,信任就是放下防備去相信,即使讓自己暴露在受傷的風險之中。」我不想要隨便揣測,或是刺探他隱藏的波動,所以決定據實回答。「當然在這個情境,我應該也要考慮你的心情。可是我已經不想要再繼續壓抑自己的感受,就算這樣真的很自私,可是那就是我……」
埃忒耳用吻端在我臉上推了幾下,打斷我的發言。
「我擔心的問題一直都是你會受傷。」埃忒耳緩緩眨了下眼睛說道。「但如果你決定信任那匹雄鹿,那我想,我們三個至少應該要找個機會一起坐下來,好好討論過以後再說。」
「喔,好啊!」我放鬆下來笑了一聲。「抱歉我其實一直不太知道該怎麼開始,但我覺得好像先和虎徹說比較沒那麼有壓力。」
「所以你是想要表示,我比較小心眼囉?」黑狼歪著頭,緩緩折下右邊耳朵。
「沒有啦,我只是……嗯,呃,那個……」被那雙黃色眼睛直直盯住,讓我壓力有點大。
「『更在意你的看法』?」埃忒耳微微瞇起眼睛說道。
「對、對,就是這樣!」我趕忙接話,沒有犯蠢。
「可愛。」他用鼻子碰了一下我的臉頰,害我耳朵立刻塌下來。「但我還是有不開心喔,別想這樣就敷衍過去。」他再次將我壓倒,按至雪地上。「你最好拿出最好的表現讓我消氣,不然和那匹老愛炫耀自己大鹿角的傢伙就沒什麼好談的了。」埃忒耳哼了一聲,嘴角微微上揚。「我敢打賭他老二一定很小,才那麼沒有安全感。」
「呃……」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不過還好,埃忒耳立刻就含上了我的吻端,輕輕的咬著。
之後的時間,失去語言能力的我,只能不斷發出各種叫聲來試圖傳達我的意思。
「總之就是這樣。」我扭頭躲開本來會削掉我耳朵的利爪,接著回身反手將對方的核心連同外殼一起劈開。「所以我們約好了時間,三個人一起坐下來談。」
匡噹一聲,那匹斯諾將一隻烏賊用長劍釘在牆上,它的觸手瘋狂揮舞,刮擦著牆面和地板,迸出不少火星。而白狼非常冷靜的走上前,確保那些尖銳鉤爪不會碰到他,直到足夠靠近後以那柄鋸齒匕首刺入橢圓形的軀幹,翻攪了一陣子,體表上的紅點逐漸暗下來,烏賊則最終完全靜止不再動作。
我將灰雪收回劍鞘時,他側過頭面向我,聳聳肩比了個祝我好運的手勢。
「謝了。」至少他這次沒有嘲笑我。
我們把蒐集到的精金核心放在一個小平臺上清點數量,依照貢獻程度拿走自己應得的分。
那匹斯諾把戰利品裝袋繫在腰上,同時意有所指的看了我身旁一眼。
「喔,我哥他覺得太危險了。本來就對登塔沒興趣之外,也有違反會議方針的風險。」其實皮克西爾波克是覺得,這種活生生悖論的場景,即使用學院和塔的極端標準來看,都已經達到過於詭異以至於無法忍受的地步了。而且如果時間因果是必然且無法違反的話,那任何參與其中的行為,最終都會變成推動命定現實的助力──那感覺實在是太糟了。至於我嘛……只能說,自己對於無力改變的事情,有種非常獨特超然的幽默感。
那匹斯諾歪著頭,甩了兩下耳朵,沒有執著於這個問題上。
「怎麼了,你有需要情感諮商互助會嗎?」我略帶嘲弄的說道,用手肘抵了抵他的腰。沒想到白狼的反應有點大,猛然甩頭朝我看過來,耳朵豎得直挺挺。
「拜託,」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欸。「我提到莉莉的時候,你的反應那麼明顯。」
那匹斯諾有點僵硬的回過頭,看起來是打算若無其事的否認自己有聽到我說話,只是那對耳朵紅到都要亮起來了──看別人這個樣子實在有點好笑,原來幸災樂禍就是這麼回事嗎?
但我也對害別人不自在缺乏興趣,所以就只是安靜的走在那匹斯諾身邊,沒有多說什麼。
過了好一段時間以後,我才注意到懸浮在身前的搖曳光源。
閃爍著銀白色光芒的刻蝕,是因紐特音節文字。
「喔,我沒有什麼問題啊。」我隨意的朝身側揮了下手說道。「元老院在意的一直都是混血,所以對於我這種不會『搞出人命』的,根本怎麼亂來都不用擔心會收到過於熱心的關注。」
那匹斯諾看著我,暫時沒有回應。
「我是沒想過,居然有機會親身體驗到什麼叫『與生俱來的優勢』。」我聳聳肩,看了眼自己的尾巴。「我想,意識到自己不總是受害者,是我們能夠更為彼此著想的其中一項要件。」
那匹斯諾側過頭,瞥了我的尾巴一眼,新的刻蝕開始出現,我迅速讀過。
「糟透了啊。」我苦笑幾聲,往左甩了下尾巴。「被當成不存在的感覺實在非常恐怖,偶爾回想起來,我都無法理解自己當初怎麼撐過來的。」看向右手掌心,我重複握緊又鬆開的過程幾次,想要舒緩討厭的不自在感。「可能……是因為生活中依然有某些確切的事情吧。」將手搭上灰雪的劍柄,我回憶著黃昏的訓練時段,精疲力竭的日常似乎的確是避免想太多的有效策略。「不,仔細想想,應該還是人的因素更重要──那些向我伸出了手,而且願意正眼看我的人。」
魁梧白狼的身影閃過我腦海,那畫面中的深藍色眼睛慢慢褪去時,我感受到一股深沉的失落。
「可是,我受到的對待,和你應該怎麼做,是兩件不同的事情。」塔的領域強大又蠻橫不講理,身在其中要解讀其他個體散發的失真波動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能夠聽懂那匹斯諾的沉默──是尷尬、羞愧,還有自責。「當體制不公平的對待我們時,我們更傾向於相信是自己犯錯了,因為這樣更容易繼續相信,只要遵守規矩就不會有壞事發生在我們身上。而有天我們希望能獲得自己與他人同等的公平時,就會被認為是在要求系統給予特權──這是無比荒謬的事情。要讓所有人都能從不公平的系統中自由的第一步,便是認知到,我們並沒有錯。」我想,我更理解一點了。「愛情是毫不講理的──我們會愛上誰,又會被誰愛上,並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事情──這是內心深處某種最真摯的情感、我們之所以生而為我們的原因,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更對了的事情。」我想到虎徹和埃忒耳,不禁苦笑了一聲。「沒有任何人,應該替自己與生俱來的任何特質感到抱歉。因為,那就是我們,那就是我們真正的樣子──而我們總是應該替自己真正的樣子感到驕傲。」我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被我自己的幽默感給逗樂了。「至少,一匹非常有智慧的大灰狼是這麼告訴我的。」
昏暗的長廊依然寂靜,但我似乎覺得肩頭上的負擔輕了一些。
怎麼樣啊,時空因果連續體?屁眼塞滿邏輯的見鬼去吧!
那匹斯諾撞了我一下,打斷我對宇宙意志實體化存在吐口水的想像。
「怎麼那麼含蓄啦,很不像平常的你欸?」我用手指戳了兩下那匹斯諾如同磚牆般結實的側腹笑鬧道。他微微撇過頭,耳朵看起來更紅了一些。這副窘態害我笑出來,甚至暫時顧不得可能會引起黑暗中不必要的注意──有很多觸手的那種。
這個場景,可能和我曾經在夜深人靜輾轉難眠時幻想過的父子時光有點不同,但是,我很快就理解過來,自己從來不曾在這方面有過匱乏的,所以當然沒有需要在奇怪的場合尋求補償。
因此,我只是繼續和那匹斯諾打鬧,一邊聽著自己有些不同了的笑聲──我相信自己終究能習慣的。
空氣中瀰漫的汗味非常讓人分心,不然我應該會對角落舉著啞鈴或是另一匹在蝴蝶機上訓練的犬科動物多看幾眼。
噹噹兩聲鈴響,皮克西爾波克走向我所在的角落,吐出護齒,用獠牙扯掉纏在手腕上的繃帶,解開紅色拳套。
他上身毛髮都被汗水給浸濕了,可以很清晰的看見剛硬的肌肉線條。我想不用再花幾年,哥就能長成斯諾的身形──那個除了我以外,所有披著純白毛皮的雄性大灰狼都會有的標準體態。
不過搞得好像這件事很值得在乎似的,所以我只是聳聳肩,甩了下尾巴以後專注在自己一開始過來的目的上。
「那匹斯諾要我替他問好,」我看了眼掉在擂臺上沾了不少口水的護齒,忽略掉腦中湧起無數個關於衛生問題的疑慮。「他很懷念你臉頰的觸感。」
「我不想要忤逆會議。」皮克西爾波克低吼了一聲,不耐煩的說道。「而且我不是受虐狂。」
「真的嗎,那你參與這麼暴力的遊戲是想從中獲得什麼?」我用下巴比了比在哥身後,剛剛才從地上爬起來的黃狗說道。從那蹣跚的步態判斷,我非常肯定他受到了某種永久性的腦部損傷。
我知道哥不想繼續和那匹斯諾見面的真正原因,所以只是想隨口說點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讓他分心。
「技巧的較量和肉體的碰撞,是最好的對話。」皮克西爾波克正色說道,害我不太確定他是不是打算揶揄我。
但我有機會用很下流的陳述反唇相譏以前,哥的注意力就被那匹黃狗給拉走。他們相互碰拳,然後還聊了一陣子,才拍拍對方的肩膀道別。
「這個活動需要壓制異能才能進行,難道不就說明了什麼嗎?」我看著皮克西爾波克將項圈摘下,收進一個淡藍色的束口袋問道。
「為了確保公平起見,不然就是變相排除非高階異能者的拳手參與。」他翻身躍下擂臺,以只有異能者能夠達到的靈巧和平衡姿態落地。
畢竟我對這遊戲一點興趣都沒有,所以沒有打算繼續討論。而在注意到皮克西爾波克的目的地是更衣室以後,我在門口站定,沒有打算跟進去。
「你不是專程替人捎來問候的吧?」哥也停下腳步,轉過身將束口袋放在一旁對我說道。
「我……」畢竟有時間壓力,因此我沒辦法一直拖著講些不著邊際的話來暖場。「……有點緊張。」
「啊,是今天嗎?」皮克西爾波克歪了下頭,看起來還記得。
「對。準確來說,是三十六分鐘以後。」我努力用平常心的語氣說道,雙手不由自主的在褲子上擦了幾下。
「我以為事情都在你的掌握中。」皮克西爾波克說道,折下右邊耳朵。「當初在塔裡頭談的時候,你聽起來很有條理。」
「我就只是轉述別人說過的話而已,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嘛。」我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沒有想過居然有需要解釋這麼明顯的事情。
「所以你想要我給你打氣談話?」皮克西爾波克挑起右邊眉毛問道。
「大概吧?」我又嘆了口氣,感覺到雙耳無力的貼在頭上。「可見情況有多麼絕望。」
「這個嘛……」他側過頭,用指甲在下巴上點了幾下。「先不論這樣到底是不是事實,但就我看起來,你總在挑戰『一般人』對於常識的看法。」哥加重語氣強調道。「出類拔萃的劍術大師、有史以來最強大的異能者、草食動物癖,然後現在還想要踏進多邊戀這種富含挑戰性的關係,好像你的生活還不夠複雜。」皮克西爾波克看了眼腳邊的袋子,輕輕踢了兩下。「你就這麼……輕鬆的,做出一件比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似乎正在身體力行的宣告給所有人看,打破規則和框架有多麼簡單。」皮克西爾波克的耳朵末梢微微垂了下來,再次如同賭氣那樣踢了束口袋一下。
我沒想過其他人會這樣解讀,也不曾仔細思考這些事情到底是簡單還是不簡單。我大概一直就只是……隨心所欲?認知到不應該繼續浪費時間在內耗上,好像讓我能把更多時間和心力留給自己。
「我覺得,這是一種鼓舞。」哥抬起頭,和我對上視線。「如果不知道原來某種事情是有可能的,當然不會有往那個方向拚搏或是努力的動機。」他的語氣十分抽離,或許想起了些沒那麼容易說出口的事。「所以實際看到,你也會因為這種情況而感到困擾,似乎更……真實了。」皮克西爾波克笑出聲,輕輕揍了我肩膀一拳。「是在怕什麼,更糟的你都經歷過了。」
「喔,謝謝……」我感覺到血流湧上耳朵。「我覺得很有幫助。」
「有幫助最好,我根本聽不懂自己在說啥。理性才知道,說不定諸如此類的事情真的就是這樣運作的。」皮克西爾波克哼了一聲以後說道,轉身拎起束口袋便往更衣室內部走去。
看著哥將尾巴擺向右邊的背影,我心裡似乎踏實了些。
我們生活在一個以理性為基礎的社會中,但我好像漸漸發現,有愈來愈多玄妙的事情,也確確實實的參與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不是無法解釋,而是尚未找到足以解釋的方法而已。
我不知道狀況怎麼發展成現在這樣的,但情勢似乎仍持續升級。
「……還是說你怕了?」虎徹解開扣子,將襯衫隨意的丟在一旁,露出上身那淡色毛髮無法遮掩的壯碩肌肉線條。
「你十二歲進入預備軍官學校就讀?」埃忒耳噴出口鼻息,以近乎嗤笑的動作回應。「試試看六歲之後就沒有隱私、被關在一起超過十年的精力旺盛青少年,再加上坐擁全世界曾經存在過的資訊。」他把上衣掛在一支剛成形的金屬柱,朝虎徹歪了下頭。「你覺得有什麼事情沒發生過?」
「你說得好像那是什麼壞事一樣。」虎徹以輕佻的語氣說道,同時抽掉腰帶。
「大概你這種人,才會覺得如魚得水吧。」埃忒耳現在一絲不掛,純黑毛皮的反光像是其本身在發亮那樣。而他舉手投足間產生的光影變幻,讓黑狼化為一道流動的黑暗。
「我懷疑你知道我是哪種人,不過我想我對於你們『那種』則是更了解了。」虎徹往埃忒耳靠近了一步,低頭俯視著他。「證實傳聞是真的,還挺有趣的。」
「我承認,你的身材是很好看,但我一點點感覺都沒有。」埃忒耳戳了戳虎徹的胸肌,語氣無趣的像是在討論稅務資訊。「這可不太容易,大概是人的問題。」
「彼此彼此。」虎徹托起埃忒耳的下巴,用拇指推開他的嘴脣,在最大的犬齒上來回摩娑。「我通常會喜歡有挑戰性的那種,你跪著求我口爆你的樣子應該能讓我很有成就感才對,可是我現在卻完全興奮不起來。」
埃忒耳皺起鼻頭發出陣陣低吼,虎徹則是顯然覺得很有意思。
「大家都有共識實在是太好了!」我覺得再不介入就要出事了,只好走向他們想要將雙方隔開。「既然確認了……」
虎徹突然勾住我的脖子,將我拉到他的懷中。
「但是重點還是里希特,對吧?」虎徹輕聲說道,用指尖在我褲子上明顯到不可能遮掩的隆起處點了幾下。
這實在是羞恥到我只想馬上挖個洞鑽進去,但阿爾泰馬鹿抓得很緊,我只能微微掙扎幾下,同時偷偷向埃忒耳看去──他的黃色眼睛瞇了起來。
「所以你的提議?」過了一段時間以後,埃忒耳緩緩說道,身體好像比較沒那麼緊繃。
「我們是來討論解決問題的方法不是嗎?」虎徹近乎戲謔似的說道,我感覺到他的手伸進了我上衣下擺。「那當然就是繼續下一步啦!」
阿爾泰馬鹿將我的衣服掀起來,但沒有完全脫掉,迫使我維持雙手放在頭上但視線被遮蔽的姿勢。
我本來打算要抗議,但當虎徹開始在我上身遊走輕觸以後,我除了咽嗚之外沒辦法發出別種聲音。
「噓,放鬆。」虎徹將我剝光時,在我耳邊低聲說道。「就像之前練習過的一樣,嗯?」
他先是在我的尾巴基部附近的毛髮撫摸了一陣子之後,一把握住尾巴,在掌中摩娑幾下,接著,我能感覺到虎徹的手指往更下方滑去,麻癢的刺激感令我打了個大大的冷顫。
想到埃忒耳就在前面看著,讓我更羞恥了,不由自主的加大了扭動反抗的力道,但是虎徹實在抓得太緊了。
「我不介意你只是在那邊看啦,但你害我們的小狼不自在了。」虎徹以嘲弄的語氣說道。
我能感覺到埃忒耳的靠近,他的味道跟著濕暖氣息一起進入鼻腔。我不知道這個舉動,和阿爾泰馬鹿抵在我身後的炙熱觸感比起來,哪個才是導致我更加劇烈顫抖的原因。
即使看不見現在的情況,也無法解讀空間中那顯然已經失控了的狂亂波動,我依然能夠區分出虎徹與埃忒耳碰觸的差異。
虎徹強勢又直接,是索求;埃忒耳溫柔又小心,是探索。
同時被兩種愛撫寵溺著,我很快連該怎麼都呼吸都忘了,只能在綿延不絕的快感間隙中,猛烈喘息。
「喂喂,在幹什麼?」就在我快要被過於強烈的刺激給淹沒時,我聽見虎徹前輩出聲和制止的動作。「你是看不出來小狼已經在邊緣了嗎,你這樣會徹底毀掉高潮,連我都沒那麼殘忍。」
我的腦袋已經融化成糨糊了,所以只能聽著和感受,無法思考。
「握緊一點,對。」溫熱包覆的壓力讓我反射性的出聲呻吟,縮了一下身體。「維持這個頻率……放慢一些,專注在小狼的反應上……有感覺到那著脈動了嗎?」
我沒聽見埃忒耳的回應,但能感受到他的動作。
「……你可以試試看這裡。」隨著那陣輕撫,我不由自主的發出嘶聲。「小狼喜歡這樣,而又沒那麼刺激的地方。」
像是順從海潮漲落,我在波濤起伏間被小心翼翼的呵護著。
「我沒想過,你是那麼……細膩的人。」埃忒耳低聲說道。
「這只是用心的表現而已,而且我多了一年以上的時間優勢,更熟悉小狼是當然的。」虎徹好像為了證明他的論點,彷彿一陣電流通過的快感害我叫出聲來。
「抱歉……我之前可能太有攻擊性了,沒有好好溝通。」埃忒耳說道。「但是可以請你把手從我屁股上拿開嗎?」
「啊,一時順手而已,沒有別的意思。」虎徹尷尬的笑著說道。
「不,我……」埃忒耳的語氣有些猶豫,停頓了一段時間以後才繼續說下去。「我覺得,我們應該重新開始。」
「哈,還有這種事嗎,尼克斯的大灰狼都這麼有趣的喔?」虎徹這次是真心的笑了出來,不帶有惡意的。「好啊,那你覺得要怎麼做?」
「這個嘛……」我感覺到埃忒耳又更靠近了一些。「聽說你喜歡主導?」
頸部上傳來的炙熱濕黏觸感,我認出是埃忒耳溫柔的舔舐。
「哈,既然你這麼上道,我就不客氣了。」虎徹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得意,我甚至可以想像他現在的表情。
我被緊緊握住,能從緊貼著的另一的觸感上,感受到近乎滾燙的熱度。埃忒耳發出低沉的呻吟,然後輕輕咬上我的脖子,讓我叫了出來。
「不過,好像還有個重要的問題需要討論。」虎徹故作嚴肅的說道,但手可沒有停下來。
「是什麼?」埃忒耳分神回應,但聽起來有點喘。
「正面還是反面?」虎徹說完自己笑了,埃忒耳則是有些惱怒的嘖一聲。
「你真的是很糟糕欸……」一陣壓力刺激,讓我和埃忒耳同步打了個冷顫,中斷他說到一半的語句。
「我只是比較實際嘛。」虎徹笑得更開心了。「不然,我們擲硬幣決定好了。」
「理性在上,不要再玩哏了!」埃忒耳嘆了口氣抱怨道。「我選正面。」
「喔,很體貼喔。」我不確定虎徹做了什麼,因為我們被放開以後,埃忒耳悶哼一聲。
「只是符合邏輯的決定而已。」埃忒耳大概以某種方式還以顏色,我察覺到虎徹大幅度的抖了一下。
我努力扭動著,想要能直接欣賞現在正上演的好戲,但我才將吻端從衣服裡弄出來,便馬上被一個溫熱的熟悉觸感給含住。
「大灰狼還真的會喜歡這樣喔?」虎徹打趣的說道,將我抓得更緊,讓加大的掙扎力道只是徒勞。
有鑑於我和埃忒耳現在都有點忙,恐怕沒人可以回應他。不過,總是強勢又喜歡主導的阿爾泰馬鹿,很快就找到參與進來的辦法。
我想,我早已經徹底熟掉的大腦沒辦法回憶起事情怎麼突然發展成這樣的了,不過,我大概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晚上我們是如何一起在全新的領域探索,然後發現更多關於彼此的真相。
哈囉大家好,希望沒有等更新等到不耐煩,之後恐怕都會是兩三個月才更新一章,直到我明年畢業為止。
首先是感謝祭的票選結果,第一名是里希特與皮克西爾波克,第二名是和蓋拿,第三名則是跟埃忒耳。
我只能說,至少官配有拿前三,算欣慰了。可是為什麼那麼喜歡和哥哥啦……
先說是平行時空,所以里希特配皮克西爾波克和蓋拿都會嚴重ooc喔,而且是pwp,基本就是純肉慾望發洩。然後哥哥應該會有兩個版本,分別是推倒和被推倒的,歡迎大家各自表述。
其實我一直隱隱約約覺得大家好像不太喜歡虎徹,有點想知道為什麼。
另外就是沒有前三名的會比較慢寫,如果是有趣的提案之類的,還是會寫但比較慢這樣。
好啦,希望各位喜歡目前最長的篇章──戀人!
※然後如果有人很好奇的話,嗯,那個,設定上虎徹、里希特,還有埃忒耳,分別是12、16和19公分。
※虎徹說的是「Heads or tails?」,所以被埃忒耳嫌棄。
首先是感謝祭的票選結果,第一名是里希特與皮克西爾波克,第二名是和蓋拿,第三名則是跟埃忒耳。
我只能說,至少官配有拿前三,算欣慰了。可是為什麼那麼喜歡和哥哥啦……
先說是平行時空,所以里希特配皮克西爾波克和蓋拿都會嚴重ooc喔,而且是pwp,基本就是純肉慾望發洩。然後哥哥應該會有兩個版本,分別是推倒和被推倒的,歡迎大家各自表述。
其實我一直隱隱約約覺得大家好像不太喜歡虎徹,有點想知道為什麼。
另外就是沒有前三名的會比較慢寫,如果是有趣的提案之類的,還是會寫但比較慢這樣。
好啦,希望各位喜歡目前最長的篇章──戀人!
※然後如果有人很好奇的話,嗯,那個,設定上虎徹、里希特,還有埃忒耳,分別是12、16和19公分。
※虎徹說的是「Heads or tails?」,所以被埃忒耳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