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正午的烈陽代表正義,那麼午夜的皓月就代表寬恕。
堅韌的橡樹則是勇氣。
騎士低沉的恫嚇在勞倫恍惚的腦袋裡迴盪,他已經聽不清對方在怒吼什麼。鼻血沿著腫脹的鼻樑滑到額頭,順著皮繩染紅了在他髮稍晃盪的白橡木。
你叫什麼名字?誰派你來的?要去哪裡?為什麼要通過東葛?你認不認識庫特.謝爾?
勞倫一邊慶幸密信已經交出去,一邊感嘆大公的堅持是對的。他沒帶任何能證明身份、或會讓人聯想到莫頓家的東西,連慣用的劍都留在家裡。
唯一有可能洩漏身份的就是鞍袋裡的地圖,不過從他還在被騎士們「親切」地問候來看,卡拉應該是順利騎著蓬蓬逃走了。
所有的問題他都以「流浪騎士勞倫斯」輕浮的態度回應,換作是兩個禮拜前的自己肯定做不到。那一瞬間想保護好哀傷少女的念頭衝破了枷鎖,讓勞倫得以扮演好過去輕視的角色。
不過老伊卡的護符還是出賣了他。
作為騎士的守護神,「橡樹的老伊卡」幾乎只在接受過騎士洗禮、真正被承認為最低階貴族的人士間流傳。也就是說持有老伊卡護符的「勞倫斯」,就算是名流浪騎士,也必定曾向某個家族獻上忠誠。
東葛的騎士就抓著這一點,一口咬定勞倫是某位企圖介入謝爾統治權紛爭的貴人派出的間諜。勞倫腦袋還清醒時曾感嘆,東葛不僅富有,連巡邏的小兵也有一定程度的政治敏感度。
這名「小兵」已經換下沾了同伴血跡的長外衣,憤恨的眼神是因為勞倫殺掉的騎士跟他交情很好、還是單純苦惱於該怎麼對付這位始終不肯屈服的囚犯呢?
像是隔著緊閉的窗戶聽見樹枝掃過窗檯,勞倫飽受折磨的臉重重撞在黏膩冰冷的牢房地上。一口帶著酒氣的唾沫落到他鼻尖前,兇狠的獄卒在騎士的帶領下魚貫而出,留下勞倫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
這才不到三天呢!
發現號角能克制這頭野獸後,他不幸地得照三餐聆聽。以至於雖然沒受什麼大傷,勞倫卻只能像個老邁的瘸子一樣在骯髒的地板上匍匐,站都站不起來。
他警戒著可能被下毒,沒有吃一口送來的食物——那其實不該叫食物,比較像摻了碎石的河底爛泥與長了白苔的灰色石頭,就算是「流浪騎士勞倫斯」也不屑一顧。
只靠水他絕對有辦法撐過一星期,但如果得同時挨打兼探聽出逃路線,這就是只有憑神靈眷顧才能完成的艱困任務了。
發酸的酒味與腐敗的臭氣,乾草墊長期浸泡在污水中散發出的濃烈霉味,還有肉體上的折磨他都能忍受,只有一件事總讓他羞憤難當。
勞倫實在餓得受不了。這都得怪卡拉,棕河邊的烤魚徹底喚醒了他腹內的烈火——這說法很猥瑣呢,「勞倫斯」竊笑。
鞍袋滿載的食物至少有一星期的份量,只希望卡拉能好好代他享受。這些可是特雷恩斯的熱情鎮民大力推薦的美味呢!
羊肉乾應該堅韌如皮革的口感能做到讓人輕易咬斷,廚娘吃到了一定會很開心。
獄卒離開後的陰暗牢房,在月光照耀下有種奇異的平靜,勞倫用手肘把自己拖到牆邊,努力撐起身軀跪坐,用顫抖的手握住細枝。
他沒有絕望,只要靈魂仍在燃燒,勞倫就不會放棄。
但身體從來沒這麼虛弱過,連想爬去牢房另一頭的木桶旁、這平時只要兩步就能到的距離,都能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
他沒有違背教導,正義比誠實順位更高。如果是為了拯救某人說謊,在老伊卡的劍輝下,這是死後能加入祂麾下的高貴之舉。
「我敬仰、尊敬、宏大的騎士之王……」
破碎的嘴唇被沙土刺痛,又乾又澀,幾乎無法說出清晰的字句。勞倫原想請求賜予逃出牢獄的力量與智慧,轉念一想,改為請求賜予友人好運。
願如空中相擊的箭矢、願如恰好滑開的劍擊、願如雲隙洩漏的日光、願如敵人腳下的碎石。
她是名溫柔善良的女性,請讓她平安回到故鄉。
勞倫全身都因為疼痛而發燙,無法辨認老伊卡有沒有應允。
一雙破舊開口的皮靴出現在牢門外。
他不曾看過這雙鞋。勞倫警戒著抬起頭,牢外長廊應該站了至少三名士兵,但從他的角度看不到任何一個人。
只有眼前臉上沾滿煤灰的少年。
少年用藏在寬鬆衣物下的某種硬物敲了敲鎖頭,鎖頭應聲而開。少年在千鈞一髮之際接住,沒讓鎖掉到地上。
他吁了口氣,對上勞倫的視線。
那是雙松鼠般靈動的眼睛。
「別說話。」
卡拉的聲音帶著笑意,她保持安靜來到勞倫身邊,一看清他的傷勢臉色就黯淡了下來。
「太過分了。」
她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伸手按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勞倫立刻感到一股暖流從心口向僵硬的四肢擴散,不一會他就能站起來了。
「妳會治癒術?」
手上的細微傷口還在,但身體幾乎不痛了??ɡ瓝u搖頭,鑽進他的腋下撐住勞倫還在晃動的半邊身軀。
「只是提高一點你身體的自癒能力而已。快走吧!我燒了他們的糧倉和武器庫,一時半會不會有人過來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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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講得若無其事,好像她只是走進房間拿取落下的衣服或書籍。勞倫頓時好奇心起,但他知道此時逃命重要。
他們才踏出牢房,那名「小兵」就氣喘吁吁地從臺階頭現蹤。
看見卡拉他瞪大了眼,再看見被攙扶的勞倫,他二話不說抽出腰間的武器。
「我就說瓦倫那點貨物怎麼會需要僱人,果然有問題!」
騎士怒吼著朝兩人衝來,勞倫按著卡拉的肩膀想一起退回牢內,卡拉卻用驚人的力道撥開了他的手。勞倫遲鈍的眼睛追蹤到一抹劍光,下一秒騎士臉色蒼白,抱著斷臂踉蹌後退。
細劍青白色的劍身沾著血,卡拉眉目低垂,咬牙切齒,默默進逼的步伐瀰漫著恨意。
騎士無聲地蠕動嘴唇,終於扯開喉嚨大喊:「有敵人!是謝爾家的千金!」
「可惡!」
卡拉一聲啐罵,衝上前用細劍刺穿了騎士的喉嚨。再順勢將騎士癱軟的身軀一腳踹下樓梯,當作路障。她將劍反手握住,回過頭拉著勞倫往牢房裡去。
她迴避了勞倫的眼睛。
來到唯一的出口、裝了欄桿的窗戶前,卡拉再度把勞倫放開,舉起細劍對著窗框旁的石磚,沉聲喝道:「爆炸吧!」
一陣煙塵炸出,堅硬的石磚崩裂??ɡ熥晕兆×芽谔幍慕饘伲瑢跅U整個扯下。
「蓬蓬和你的行李我藏在城外,」她在勞倫震驚的視線裡把欄桿靠牆放下,依然沒有看向他?!赶旅婢褪亲o城河,只要跳準一點就不會有事?!?/div>
卡拉邊說邊搬開更多石磚,好讓體格高大的勞倫能通過。
他走到卡拉拓寬的牆洞旁,盯著黑暗遙遠、猶如深淵的地面。再往前五六步,就是奔騰漆黑的河水,感到雙腿發顫。
「從這裡跳下去是吧?」
卡拉點點頭,往旁退了一步。
勞倫.莫頓!這不過就區區四層樓,底下是柔軟的草地和水,你不能退縮啊!
老伊卡彷彿發出了嗤笑,細枝末梢戳著他的胸口。勞倫瞪著眼,深呼吸、吐氣、深呼吸、吐氣。長廊盡頭傳來咒罵與搬動什麼的聲音,他不能再猶豫,否則兩人都會死在這裡。
突然一隻柔軟帶繭的小手握住了他汗水淋漓的手掌。
「真是的?!?/div>
她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舉起勞倫的手,走到他與牆洞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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