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跟在弗爾特背後,他似乎不再像先前那樣害怕,抬頭挺胸,神采奕奕。布拉雷爾在道爾森耳邊小聲地說:「他怎麼跟先前給人的感覺不一樣。」
「不知道呢。」道爾森說。
隨著前進,視線變差了。弗爾特帶著他們到一處樹海中,這裡光線幾乎照不進來,而且樹木高大無比,有十幾層樓的高度,相當陰暗,他站在一棵宛如神木,直入雲(yún)霄的大樹前,手摸著大樹。
「核心就在裡面吧?」道爾森說。
「你怎麼知道的?」弗爾特轉頭微笑道:「你很有智慧。」
「魔猿,不用再裝成弗爾特了。」道爾森微笑說。
「都被你看出來了,那你怎麼還跟過來呢?不擔心是圈套嗎?」弗爾特露出一個詭譎的笑容,他吹了一下口哨,無數(shù)的魔猿從樹上出現(xiàn),一下將兩人團團包圍。魔猿之王與他們拉開距離,一下子躡手躡腳爬到神木上,儘管是人類的樣子,動作卻與猿猴相差無異,沿著樹枝來到同伴的身旁。
「你覺得我是兩手空空的過來嗎?」道爾森神情嚴肅,詠唱已經(jīng)完成,巨大規(guī)模的魔法陣由道爾森的腳下往外展開,不斷的延伸,將整座巨木之林包圍,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魔猿之王一個彈指,周圍有無數(shù)的篝火堆沿著樹林被點燃,在那些樹上,是無數(shù)的骷髏頭,草地上也鋪滿了多如牛毛的人類枯骨。
那些魔猿們突然變成人類的樣子,男女皆有,有矮人、地精、精靈、人類……各類種族皆有。
「這可是褻瀆死者,而且這些人,他們的靈魂可能還在這裡喔。」魔猿之王狡詐的笑容掛在臉上,現(xiàn)在看來有些陰沉。
「這些是……」布拉雷爾臉色蒼白,他蹲下來,剛剛走在黑暗中,視野不好,但也沒有踢到奇怪的東西或發(fā)出異樣的聲響,看來這些魔猿將人類的骸骨聚集在這裡展示,可能是為了威嚇或是讓來到這裡的人感到絕望。「他們殺了這麼多人。」
「看來是這樣,無須多問。」道爾森說,權杖握得更緊,他從未如此憤怒,一股怒氣直上腦門,渾身發(fā)熱和顫抖,這是因生氣而產生而非恐懼。「你們?yōu)槭颤N要這樣?」也許是大自然的食物鏈,這些魔物的食物就是人類,因此獵捕人類為生。
「當然是好玩!看人類臨死前的絕望、哀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人類的肉有的還不錯吃,不過大多很有韌性,因為經(jīng)常活動的緣故吧,很硬,不怎麼美味,女人和小孩的肉最讚!肥肥的又柔軟。」魔猿之王大笑,其他魔猿們也跟著大笑,那聲音宛如合唱團那般和諧,但卻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恐懼。
尤其是當他們變成人形,用人類的臉孔做出這樣人面獸心的行徑。「你確定要做嗎?魔法師。我們這裡這麼多隻猿猴……」看來他是認為,魔法師在施法需要他人保護,無力處理身邊的敵人,需要專注在法術上。或者是,你要殺生嗎?
魔法師,森林就交給你了。瑪麗妮茲的聲音在道爾森耳邊迴響,道爾森解除了魔法陣。「道爾森?」布拉雷爾說,他已經(jīng)擺出戰(zhàn)鬥的姿勢了。
「希薇莉卡,幫幫我。」道爾森說,他的渾身上下開始冒出黑色的煙霧,頭髮也變得更烏黑。
「上!把那個魔法師幹掉!那傢伙很不妙。」魔猿之王大喊,那些化為人身的猿猴一擁而上,布拉雷爾率先跳了出去,給那些第一時間衝上來的猿猴一陣痛擊。
「黑暗之爪。」道爾森舉高權杖,陰影開始蠢蠢欲動,蠕動並伸出漆黑的大手,那些手將跳上來的猿猴掃過去,一瞬間,那些猿猴被打成肉醬,不成人形,死後便化為原本的模樣。大手出現(xiàn)無數(shù)的分支,那些手不斷地抓住猴子捏碎,或者是用力將之拍出去,撞擊到地面或樹幹而受傷。
「這傢伙好強!你們幾個,用魔法對付他。他不是尋常的魔法師。」魔猿之王更急躁了,幾隻猿猴開始吟詠,準備施展法術,道爾森面露慍色,他率先將黑色大手伸向魔猿之王,但是他立刻往其他地方飛竄,在枝葉間穿梭逃脫,並用藤蔓盪到另一側,很難捉到他,而且他的手下多如海水,根本就難以掃蕩。
他只好先將魔法師猿猴幹掉,猿猴底下的陰影伸出黑色大手,將之拍扁。
「放心,這邊應付的來。」布拉雷爾表示,他已經(jīng)進入烈魂附體,攻擊如虎勢,一下子將猿猴們一網(wǎng)打盡,有的甚至開始逃竄。
空間突然變黑了,並非由道爾森導致,而是魔猿之王。他的咒語吟詠完成,空中出現(xiàn)魔法陣。
「道爾森。」克萊蕾雅和克彌希亞出現(xiàn)在眼前。
這裡是洛卡斯,被海洋環(huán)繞的美麗都市,接近近郊的地方,在森林附近,這是道爾森常來的地方,沒什麼危險的魔物出沒。
道爾森感到茫然,但他馬上知道這是法術,這些都不是真的。
「救救我!」克萊蕾雅喊道,她和克彌希亞都被猿猴抓住,猿猴們逃往森林深處,魔猿之王在一旁竊喜,道爾森幾乎快失去理智,他不斷告訴自己這都是假的,別被牽著鼻子走。但他還是止不住情緒,跟著追了上去。「克萊蕾雅!」
下一秒,他醒了過來,魔猿之王將魔爪穿過他的胸膛,之後抽了出來,鮮血噴灑大地,染成一片腥紅。「道爾森!」布拉雷爾大喊,在他被吸引的同時,魔猿大拳一揮,將他擊飛了出去,撞上樹幹。
道爾森覺得意識開始模糊,他失去意識了「這個傻人類!這麼容易就被影響了!你的智慧和身體就由我接收了。」魔猿之王大笑,張開血盆大口要朝著道爾森的頭咬下去。
「這個傻瓜。」希薇莉卡罵道。
血盆大口的利牙突然間全部都被掃落了,魔猿之王哀號,大聲的吼叫,其吼叫之聲音之大,震撼了整座森林的枝葉,空氣也在震動。鬆開雙手,放開道爾森。
黑暗填補了傷口,不再流血了,道爾森的瞳孔變?yōu)闊o盡的黑暗,他用那雙黑色的大手抓住魔猿之王。「很有意思的幻術,操控人的心智,模仿親人的聲音,變成家人的樣子,打造熟悉的環(huán)境。」
「你到底……是甚麼人?」魔猿之王在掙扎,他發(fā)出猿猴的嚎叫,呼喚同伴來幫忙,可是黑色的無形大手一下子變成數(shù)百隻,幾乎是光速,上百隻猿猴一瞬間要不被打成肉泥,要不被捏碎,要不被打飛出去,渾身的骨頭被打斷,血管爆裂,場面相當血腥,布拉雷爾望著這一幕,無上的驚訝,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道爾森,如此的強大、瘋狂和殘暴。
「幻術者,你無須知道。」下一秒,骨頭被扭轉,發(fā)出喀拉的聲響,鮮血飛濺,魔猿之王叫的更淒厲了。「瘴氣汙染森林,讓人無法逃離這裡,這些也是你的罪狀。」
「那是我們身為捕食者的自由!」魔猿之王高傲的說:「人類有捕殺其他生物的權力。我們野獸、魔物也有同樣的!你們是汙染這個世界的始作俑者!」
「但人類不會折磨動物。」道爾森說。魔猿之王漸漸變回原形,他已無力維持弗爾特的樣子,成了渾身是白毛的猿猴,眼睛是鮮紅色,有著長達十幾、二十公分、如鋼鐵般的利爪,身材壯碩,胸前有八塊肌,雙腿相當結實,經(jīng)過鍛鍊後變得堅毅。胸前是一片黑色的毛皮,如同反映他內心的黑暗。
但是此刻的道爾森更是黑暗。彷彿他才是魔王,而對方只是前來挑戰(zhàn)的勇者。最終魔猿之王不再掙扎,身體也失去動靜,微微抽搐。
黑暗氣息從道爾森身上消散,原本的傷口已經(jīng)結痂。道爾森跌坐在地上,剩下的魔猿們紛紛驚叫逃散,森林似乎不再那麼黑暗了,四周的螢光植物泛起亮光,點綴了黑暗,而原本的瘴氣也從樹幹的本身開始消散。
一名穿著白紗的金髮女子現(xiàn)身在空中,她對著兩人微微一笑,伸手一揮,所及之處草木開始生長變得茂盛。道爾森和布拉雷爾身上的傷口也都癒合,不再疼痛。道爾森睜開眼睛,他眼前所見之處是一片金黃色光明,以至於無法看清楚,等到他回過神,周圍已經(jīng)恢復原樣。
「我是怎麼了?」道爾森摸摸頭站起來。「剛剛發(fā)生什麼事情?」
「是希薇莉卡吧?」布拉雷爾有些不確定,看來也只有這個可能,他將過程的來龍去脈簡述給道爾森。「弗爾特不曉得是不是死了。」他最後聳聳肩道。
道爾森陷入沉思,不發(fā)一語。過了一陣子後才開口:「我想應該沒有。那傢伙也從魔猿手中逃出過,不太可能輕易再被抓。」
「這群傢伙很恐怖,會偽裝成人類。」布拉雷爾有些心驚膽跳的說。
「我們離開這裡吧。」道爾森邁開步伐,朝著光線較多的地方走去。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布拉雷爾也沒打算追問,因為他看起來一臉懵懂,看來是真的不清楚狀況。
這時他們看見弗爾特站在不遠處,他凝視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是……魔猿嗎?」布拉雷爾警戒的說。道爾森伸手示意別攻擊。
「你們來了阿。」弗爾特說:「我覺得自己彷彿重回光明的懷抱。一切都解決了,對吧?」
「你這膽小鬼!」布拉雷爾朝著地面啐了一口啜沫,表達自己的不屑。
「人都會有恐懼的時候,我並不責怪你。我相信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是深感無助的。」道爾森拍拍他的肩膀,「你就記得這份恐懼,勇敢的活下去吧。我們狩魔者都得如此的。」
弗爾特默默的點頭,垂著頭跟在兩人背後。沒多久他們便離開森林,眼見所見之處是一片青綠的大平原,草地往視野外延伸而去,被群山環(huán)繞,太陽高掛頭頂,看來目前是中午時分。
「景色不一樣了!這裡是平原,不是森林……我們終於成功離開森林了!」弗爾特在原地又叫又跳歡呼。他的喜悅溢於言表。有一種年輕人的歡欣和雀躍。
但道爾森和布拉雷爾卻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惆悵,在經(jīng)歷過那樣的場景,成功離開這件事無法讓他們提振精神。
「太好了!我該怎麼報答你們這份恩情呢?我一定得還你們這份人情!」弗爾特抓著道爾森的雙手,以最誠懇的表情詢問。
「那就一一起參加S級狩魔大會吧,我們也是打算參加才來這座森林修練的。」道爾森說。
「我們真是有志一同!就這麼說定吧。」弗爾特說。「嗯,我現(xiàn)在好想找個地方歇息,雖然更想吃些東西……」
經(jīng)過道爾森觀測判斷,這裡是離切爾托斯有段距離的地方,可能要越過這片森林才能離開,但是一行人現(xiàn)在都不想再進去森林了。他們決定往東南方的方向走,根據(jù)弗爾特所言,他知道在森林不遠的地方有個小村莊,那邊鎮(zhèn)上有旅店、酒吧和餐廳,適合歇息,村風純樸,村民個性良善、好客且熱情。
他們沿著草原的輪印走了約半天的時間,沿途風勢很大,將草原吹的沙沙作響,一路上,太陽隨著時間的過去,慢慢沒入山頭的另一側,在太陽快下山之際,道爾森看見遠方有一座小村莊。
「遠處好像有一座鄉(xiāng)鎮(zhèn),去看看吧。」道爾森說。
「終於到了阿……我肚子好餓。」布拉雷爾說,草原上偶爾能見到一些山羊、野馬、野兔和野鹿等等的生物,但他們沒打算捕食。
當?shù)罓柹囍胍东C時,腦海中便會回想起魔猿之王那段話:「你們人類不也是這樣捕食其他生物嗎?」
也許布拉雷爾也是想到這點,因此沒採取這個作為。
當他們更接近時,隱約感覺到了不對勁。煙囪沒有裊裊升煙,沒有人的嘈雜聲,沒有人的蹤影,看起來很久沒人在這生活,因為村莊入口的牌子被風吹倒了,卻沒人去扶正,圍柵同樣倒榻,但是就放在那裡,無聲無息的靜謐。
「這是你當初來的那個小鎮(zhèn)嗎?」道爾森說。
「不確定,可能不是。好像不太一樣。」弗爾特說:「不可能的,前幾天來到這裡,這邊晚上很熱鬧,村民會圍著營火跳舞、唱歌,酒吧裡有人比酒量,大家看到有旅行者來,都很熱情接待。哪有這麼老舊!你看那棟建築物,都破得只剩牆垣……我記得那是一對母女住的屋子,媽媽很注重庭院的照護,波斯菊盛開的很美……」
也許不只五天,道爾森心想,在森林裡待久了,人都會瘋掉,失去時間感,可是人不喝水,最多僅能活三天,弗爾特肯定在他沒知覺的狀態(tài)下喝水,甚至喝尿。但人若碰到不想回憶起來的事情,便會強硬地讓自己忘記,甚至連自己都沒發(fā)覺這件事。
「這個小鄉(xiāng)村陰森森的,挺恐怖的。」布拉雷爾說:「看來是個廢棄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