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edit: みんちりえ( https://min-chi.material.jp/ )
連接頂樓的樓梯長得和其他樓層並沒有什麼不同,但就是讓我覺得看起來很陌生。我腳步搖搖晃晃地一階一階向上,緊握手中的鑰匙,也不知道這份緊張是出自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還是單純只是我接下來要前往頂樓這個事實。
都是銀川害的,沒事為什麼要有個可以在天上跳來跳去的能力,而且還正巧可以讓別人跟著一起跳。這讓我們平常晚上出任務的時候,我總是要被她拉著手,在各種恐怖的高樓大廈屋頂之間飛躍來飛躍去。
如果只是這樣那就算了,頂樓的視野確實很棒,而且在晚上穿得一身黑的我們就不會被一般人發現,省去不必要的麻煩。
但是,硬拉著人從頂樓跳下去這就太超過了吧!有超能力的是妳不是我耶,妳有想過我多害怕嗎!而且那時候我根本沒有多少跟著去的必要啊!這個可惡的有腦卻不用來思考的傢伙!
邊在心裡抱怨,鐵門很快地就出現在眼前。我把巨大的鑰匙插入鎖頭,喀喀,清脆的聲音響起之後門滑順地開啟,沒有想像中生鏽門軸的吱嘎聲。
頂樓是一片開闊得有點寂寞的空地,地面的深色水泥相當粗糙,給人不太舒服的感覺。一段距離外的圍牆看起來足足有到我胸口那麼高,這讓我放心了一點。冷風肆意地拍打在我身上,讓我後悔沒穿著外套上來,但事到如今也不能下去拿了。
假如對方打算赴約,我就必須站在一眼就能看見的明顯位置,但直接站在門口附近又有點尷尬。於是我筆直走向圍牆,停在由入口望過去正對面的位置,並且背對著大門,這樣對方也能明確看見我確實是一個人手無寸鐵地赴約吧。
唯一的缺點就是我有被人反鎖在頂樓的可能性。反正這機率一定很低,要是真的發生了再叫銀川救我就好了。話說回來,在這沒有半個遮蔽物的空曠處,我還真不知道她要躲在哪裡。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我越過圍牆,看著底下操場少數的運動狂人,在中午時分依舊青春地揮灑汗水的景象,腦中默數秒數。
三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了。我想她一定也很糾結吧,由最弱的我單獨約她見面,看起來說不定就像是個陷阱,只希望她是看到誘餌夠甜美的話還是會自願上鉤的人。
萬一她不赴約,我就也只能把她當成怪物,讓清酒哥他們逮捕她了。把她當成一個樂意襲擊無辜市民,還傷害了景豪哥,擾亂世界秩序的邪惡怪物……
拜託了。我幾乎是帶著懇求的心態。不要讓我明白,世界上真的存在這樣子的怪物啊……不要讓我發覺,我們這些擁有超能力的人,根本沒有什麼與生俱來的責任與使命,只要跟隨自己的心意,什麼樣事情都能去做……
腳步聲。雖然有特意放輕,但是在這個只有風聲的安靜空間裡,還是讓我的耳朵捕捉到了。
腳步聲出現在門口,然後慢慢靠近,慢慢靠近。對方只走了兩三步,便停了下來。
我緩緩轉過身。
我需要好一會兒的時間,才能壓抑心中的驚訝與疑問,讓表情顯得平靜。
不知為何,站在那裡的是許筑媛。她將雙手背在身後,短馬尾隨著風搖啊搖的,臉上沒有笑容,只有一種像是在分析我的身體組成似的審視眼神。
「……嗨,妳怎麼會來這裡?」
總之我先主動打招呼。假如將其他無關人士意外捲入,只會讓事情更加複雜,最好能盡快將對方打發離開。
當然,這個前提是對方確實是無關人士……
「為了不讓我最好的朋友受傷,所以我才來的。」
她的語氣相當冷淡,或者可以說是冷酷,因為總覺得她的話中含有一種對我的控訴。說的好像我有能力傷害誰似的。
「最好的朋友?」
我所在意的是這一點。原來大家都是同一間補習班啊?不對,原來從頭到尾,我最開始就惹上了不該惹的人啊。
「你約她單獨見面,想對她做什麼?」
「想和她友好地純聊天,就像和妳吃午餐的時候一樣哦。」
「你不用裝了,我知道你和鄭川朔都是那個邪惡組織的一員。」
難道說許筑媛也看過隊長辦公室的資料嗎?不會她也是超能力者吧?這樣子事情會變得很棘手耶。
話說回來,有件事情非得澄清不可。
「什麼邪惡組織,我們只是有一個蠢蛋老闆而已,又沒做什麼壞事。」
「你們不都是這樣做的嗎?」她微瞇起眼,眼神中的溫度可以直接讓我凍死在原地。「需要的人就拿來利用,不需要的人就處理掉。」
雖然她說的話好像有一半是對的,確實是有一部份人被拿來利用,一部份則以連我們都不知道的特殊手段處置。
但是贊同她一點也無助於導正她的錯誤觀念,所以我只是挺起胸膛,說出藍天翔告訴過我的那些話。
「我們是超能力者,我們所組成的組織,目標是打擊罪犯、消滅邪惡,我們的能力是為了正義所使用。這就是我想和林芷瑩說的事情,如果她也有這份心的話,我們就會接納她,幫她保守祕密,提供她所需要的支援。但是在這之前——」
「說得真好聽,好像你們沒有把她當作『怪物』看待似的。」
啊,原來如此,癥結點是在這裡嗎。
但是,以貌取人就是人類的天性,更不用說以貌取獸了吧。
「難道妳在不知道那是妳朋友的情況下,能夠不把她當作怪物嗎?」
「是啊,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就認出是她了。」
「好吧,我錯了。」我舉雙手投降,但其實內心完全不相信她說的話。誰會認得出那鬼東西是自己的人類朋友啦?「但她確實襲擊了遊戲中心,也襲擊了隊長,難道這些不足以構成我們把她視為怪物的理由嗎?」
「所以你承認了。」她一直背在身後的雙手微微動了一下,害我開始擔心她會突然抽出一把巨劍之類的。「你們就是要把身為『怪物』的她偷偷地消滅掉,假裝從來沒有這個人存在吧?」
「我從頭到尾都沒有這麼說好不好。話說當初還不是妳在那邊說什麼有怪物出現了妳很害怕,叫我要保護妳的嗎?」
她的眉頭皺起,微微透露出她的憤怒,但不得不說她連這種表情下都還是相當可愛,真是犯規的外貌。
「那當然只是為了試探你。我不得不承認,你的演技實在很厲害,就算知道了你是邪惡組織的人,實際看見你的時候還是會有所懷疑。」
「妳的演技才厲害吧。」我不禁回嘴。說到這件事我就心痛。「遊戲中心被襲擊的那天晚上,妳說什麼擔心我所以來找我,但其實是想試探我有沒有發現她的真面目吧?」
本來以為能夠遇見像二次元故事裡那樣美好的遭遇,暗戀的女生來到自己家裡然後發生這樣那樣的事情,結果這個女生根本就是心懷不軌,還有比這更令人心寒的事情嗎。
她不閃不躲,坦坦蕩蕩地迎上我的視線。
「當然了,不然誰想去你家,又小又臭的噁心死了。」
……可惡,為什麼她還是可以傷到我呢。失戀的痛苦只需要一次就夠了吧。
「那天晚上後來的事情我都沒什麼印象了,隔天還直接爆睡到下午一點,是因為妳在我的咖啡裡加了安眠藥吧?」
「原來那個像是從路邊裝來的泥巴水一樣的東西是咖啡啊?」
……可惡!為什麼這個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可以像是一支箭矢狠狠刺穿我啊!相比起來和銀川對話還舒服多了!
「之後妳就把林芷瑩的學生證拿走了。」我以肯定句做出結論。
當然了,這些事情都是我早就能推測出來的,只是基於那種逃避的心態,我一直不想和許筑媛正面對峙。或許今天出現在頂樓的人是她,我在潛意識裡根本就不感到意外……
「沒想到偏偏是被你給撿走,說是巧合也太讓人難以相信了。」
「就真的是巧合。不如說是我要問,為什麼她變成怪物的時候,每次都會剛好出現在我附近,這又是什麼樣的巧合?」
她瞇眼瞪視。「這是因為你喊著說要抓怪物,於是在每天放學後都到處亂跑的緣故吧。」
居然連這種事情都知道,該不會她或林芷瑩每天都在監視我吧?
「但我會說要抓怪物也是因為妳啊,『怪物』這個稱呼,我最早可是聽妳先提起的耶。妳明明不想要她被人當成怪物,卻先灌輸我她是怪物的觀念,接著再來指責我和我的組織,這個邏輯有問題吧。」
「早在那之前,你們不就已經毫不留情地攻擊過她了嗎?居然把我當成藉口,臉皮還真是厚呢。」
「妳是說銀……妳是說鄭川朔吧,那傢伙的行動和我是兩回事。對我來說,明明是妳家好朋友先攻擊我的耶。」
她閉眼嘆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神中多了種悲傷的感覺。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看待這種特殊能力的,大概就是當成上天賜予的偉大祝福吧?但是啊,對芷瑩來說,那就只是個詛咒罷了。」
詛咒。我的內心傾向於認同她這種說法,但我克制住不要表現出來。
「在你們看來,她就只是變身成怪物,然後到處亂嚇人吧?實際上根本不是這樣,她所做的努力,是你們絕對無法明白的。變身成怪物這件事本身,對她來說就是巨大的痛苦。你能想像嗎?你的身體被一吋一吋撕裂,從皮膚、肌肉、甚至是骨頭,然後每一個器官、每一個內臟……自己的全身都不再是自己,而是變形成了另外一種東西,然後再重新組裝起來。變成怪物之後,連思考都無法像平時一樣清晰,光是要控制身體朝著想要的方向移動就非常困難,更不用說還要抑制那種狂暴的獸性了。」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逐漸高昂的語調。
「但是她一直在努力,非常非常努力。她不想再變身,變身後也試圖遠離人群,她從來不曾傷害過人——你剛剛說她襲擊了誰?那個警察嗎?她才沒有,她只是撞倒了車子。她從來沒有傷害過人,沒有傷害人的念頭,也不想做出這種行為。但你們又是怎麼傷害她的?」
我輕輕咋舌。傷害她的人當然是銀川,但我並不會說這都是銀川的錯。在我看來,假如許筑媛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麼無論是林芷瑩還是銀川,她們所做的都是正確的事情。
「你說她沒有傷害過人,但是在遊戲中心事件中確實有人受傷,在重陽橋的車禍中確實有人受傷,而這兩件事都是因她而起。我不是要追究責任,但是我要請妳想一想,在她無法完全控制自己而做出這些事的情況下,有能力的人試圖去阻止她造成更多的傷害,難道是錯誤的事情嗎?」
「你還是在否定她呢。她並沒有選擇,她不是自願要和大家不一樣的,但是這種不一樣卻被當成是錯誤,當成是罪孽。為什麼她就只是天生與其他人不一樣,就不能享受和其他人一樣的自由?」
「妳所謂的自由,指的就是毀壞公共設施、驚嚇群眾以及讓許多人間接受傷?妳覺得做出這些事情是沒有錯的?」
「這些已經是芷瑩在努力過後的結果了,你們卻只會否定,只會說她是個惡劣的怪物,說她在做錯誤的事情——」她突然停住話語,吸了一小口氣。「你們果然就是這樣的人,和我想的完全一樣。」
「等一下!」
我看著許筑媛打算轉身離開的動作,明白我的希望就快要破碎了。這個傢伙,我都還沒和那個林芷瑩本人說到話,妳自己在那邊下什麼結論啦。
「我覺得她是正確的,我認同她的努力。」我加快語速好留下許筑媛的腳步。「但是我們組織有能力更進一步幫助她,不只是認同她,還可以協助她找出控制能力的方法,我們絕對沒有把她當成邪惡的怪物,沒有因為她的超能力外型而否定她的意思。」
「你就只有嘴上很會說呢,但實際上的表現又是如何?」
什麼意思啊妳,該不會是在說我害怕怪物的事吧。害怕跟否定又不一樣,不要混為一談。
這時,我看見頂樓入口的門邊有個小小的身影,猶豫地晃呀晃的,最終還是慢慢探出頭來,走到許筑媛身邊。
作者的話:
明明通往頂樓的樓梯和其他樓沒什麼不同,但那個色調就是讓我覺得很陌生,不知道各位有沒有這種經驗。
也就是說,雖然我很不會認人,但卻認得出樓梯!
下回,野生的陌生JK真的要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