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重溫惡夢
「劉小哥,求求你多幫幫我們吧!」
望著面前已經形容枯槁、一身破爛的婦人,又看看她手裡緊抱渾身發燙、幾乎昏迷不醒的中學少女,我苦澀地咬咬牙,從背著的袋子裡又摸出了一罐已經發灰的礦泉水。雖然早已過期許久,但見到我遞出的水、婦人仍一副如獲至寶的模樣,猛地將水給拉過,沒有遲疑便開了水湊到了懷中女兒的嘴邊。
我望著婦人的動作,舌頭不經意地抽動;此時此刻我的嘴裡如同乾涸的河床一樣、一點唾液都分泌不出。遞給母女的那瓶水可是我找了整整三天才好不容易發現的水源,若換成其他搜刮者的話根本不可能眼皮不動地拱手讓人──但這個營隊就是這樣,沒有力氣、或是不敢出去搜索的人根本分不了多少物資,若沒有我的善意、恐怕這些人一點殘羹敗飯都等不到。
「劉焚霖,你還在作賤物資!」
一旁的粗獷男人發出不小的吼聲,顯然是覺得水給那對母女是天大的浪費。但因為誰搜索到的物資就歸誰主管,他雖然生氣、但也沒什麼資格插手。
我木訥地望著婦人將礦泉水傾倒到女兒嘴邊,雖然那女孩用盡力氣、但大量的水仍從嘴邊溢出,滴到了地上。我想了想,從懷中找出一塊不那麼顯得髒汙的布團,湊到了兩人身邊把落地的水都蒐集起來。
一旁的男人看著我的表情,顯得格外不屑。
好不容易用濡濕的髒布抹了抹嘴唇,我才終於得到了這幾天以來的一絲滋潤。婦人餵著的女兒突然被持續澆灌的水嗆到、咳嗽噴得水浪費到了地上,旁邊還有體力的人們見到此狀,不禁發出嘆息。
「哼、暴殄天物!」
男人鼻腔裡噴出怒氣。他還有力氣抱著手站著生悶氣,營隊裡早就有一大堆無法自理的人每天只能分著根本不夠的資源硬撐,而身強體狀的那少部分又在每次搜索中獨佔了絕大部分的物資。
其實我也明白,男人只是不想有太多沒法自食其力的人待在營隊裡,那樣就是無時無刻提醒著眾人,他的領導方式有嚴重問題。但偏偏我的行為既不算違規、又讓人無法從道德層面指責,只能讓他在一旁越看越火大。
婦人看見瓶中的水所剩不多,這才想起來往自己嘴裡猛灌,只是喝著又與我對上了眼,她滿是不捨地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死死地盯著瓶頂的水;見到她這副模樣,無奈地笑了笑,用手把她緊抓的礦泉水瓶推入她懷中,蹲下身子繼續收集著地上四濺的水珠。
好不容易從破布團擰出水流落進嘴裡,早已是污濁不堪的髒水,嘴裡滿是無盡的苦澀。
「那傢伙只是刻意在賣慘罷了。」
「誰不知道呢,他只是在刻意表現給領頭難看,估計還在怨恨他媽媽被丟下的事情……」
「有那功夫去救來路不明的兩個人、還沒顧好自己的親媽,真是天大的諷刺。」
「是啊,要不是他沿路老是見到老弱病殘就喊著要幫,這裡哪來那麼多張嘴要養。」
一旁的人彼此小聲議論著,時不時還投來銳利的目光。明明其中也有許多是在我的意思下好不容易拼命救下的人,但當他們一脫離貧困的狀態,立刻就翻臉站到強者的陣營,開始對我堅持要平分物資的提議唱反調,最後變得這種雖然是一個營隊、卻各自謀出路的局面。
「劉小哥,真的很謝謝你,我們母女的這兩條命都是欠你的,我們一定不會忘!一定不會忘!真的、我發誓!」
婦人對著我不斷地叩頭感謝,我卻注意到她將水瓶埋入懷中的小動作,頓時深感五味雜陳,只是敷衍地笑了笑,又拎著幾乎空蕩蕩的包轉身蹲到一旁的角落。
口口聲聲沒齒難忘的恩德,短短六個月後便得到了應證的時候。
又好幾次的分享,終於讓那對姓陳的母女養好了身子,原本重病的女兒陳香婷也恢復成能跟著出去搜索的健康,反倒是我因為營養不良而開始跟不上搜索隊的體力;在營隊找到一處合適的地點固定紮營後,陳善美和陳香婷反倒開始與領隊親近起來,時常看見陳善美把女兒塞進領隊懷裡的動作。但我並未因為她們母女而與其他人關係改善,而是逐漸被排擠到行動無法自如的那群弱者中。
而在那次災惡襲來、那個詭異教主摧毀營地的時候,她們毫不猶豫就把我給推了出來,讓我被那群邪教徒一點一點的分屍,而她們正為了能加入教團而顯得欣喜若狂──
「劉焚霖!」
不小的呼喚伴隨著落在我腦袋上的小掌,好不容易才讓我回過神來,我連忙望向四周,除了滿臉擔憂的劉明晴正一把抓著我的腦袋打算再來一下、還有路人好奇的目光之外,世界並無任何異常。
而與前世相同的那對母女,早就順著街道的轉角消失在視野之外。
「劉焚霖,你到底怎麼了?你看看你的手!」
隨著明晴痛心的言語,我看了看死死攢住的拳頭,過猛的力道讓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兩拳都滴下了血紅。
但、更加令我震驚的是,出現在左胸心臟前,一團細微到幾乎不可察覺的黑色扭曲細線,瘋狂翻動著浮空,就像隻蚊子一般緊跟在胸膛前方。
光是陷入回憶,我就已經產生這麼強烈的心魔了!
我心頭一苦,鎮定下來努力平復心緒,憑藉著意識將心裡的憎恨與怒火消散,過了一會、確認到那點黑煙的消失,這才放下心來。
「走吧、明晴,我們繼續去買東西。」
「還走吧哩!你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沒事,明晴,比起我、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情。」
我正想重新戴上安全帽,手卻被一把拉開。
「劉焚霖,比起什麼狗屁末日,我只在乎你,你是我哥。」
明晴一臉認真的說道。印象中、這個老是掛著燦笑的小妹好像從來沒這樣格外嚴肅地跟我說話。
「如果你覺得我會因為你嘴裡的世界末日,就會忽略你現在一副快死掉的模樣的話,那你比我想得還要更蠢,你這個大笨蛋!」
一屁股坐上機車后座,明晴絲毫不掩飾明亮瞳孔中的怒意,雖然發怒、卻絲毫遮掩不了那眼眸中的溫柔。
「趕緊買完東西,然後給我解釋清楚這一切!」
連續跑了好幾家的賣場,好不容易才在一些冷門的專賣店找到了僅有兩臺的汽油發電機和一臺太陽能發電機,千交代萬交代讓店員在後天前送回家後,我拉著明晴到運動用品店買足了帳棚睡袋瓦斯罐等雜物,又找了間生存遊戲店去買工兵鏟和瑞士刀,我甚至還挑了把國外產的雙手斧,一併往家裡送。這一趟下來、多少也花了幾十萬。
「不行,今天先這樣吧,也不能老是讓店員往家裡寄貨。」
等我把明晴載回到家裡,早已接近傍晚了。望著堆在家門口的一座小山,明晴苦哈哈地望向了我。
「你要把這些東西藏在哪裡?」
「不藏。為什麼要藏?」
一邊說著,我讓明晴下了機車,自己仍催動油門。
「你還要出去?這些東西要是被媽媽看見、她會被嚇瘋的,你要我怎麼跟她解釋啊?」
「放心吧,今天早上她已經被我嚇過一次了。等晚上我回來就會把所有事情好好解釋過一輪,妳現在家裡等著,不要讓媽乾著急。」
「你要去哪?」
我想了想中午時跟豐皓說的話,一時沒敢跟明晴坦白,只是隨意應付。
「沒事,我只是去幾個地方確認,看看末日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如我預想得那樣。」
騎出了大路,我向著城西的方向一轉,逐漸往郊外的方向前進。
老實說,根本沒什麼好確認的。我稍微抬頭便能看得見天邊已經膨脹竄天而上的異象,數道扭動著通向天際的黑霧四散在接近城外的數處──而在我前進方向的,赫然是黑霧最為濃厚、幾乎連帶著將周遭天空扭曲的地方。
持續前進,一直穿到一個石拱門,上頭的匾額提著數個大字:萬姓歸家寶塔。
這裡是市區裡唯一的墓園,同時也是大多數法教信徒到這裡參拜的聚集地。我的印象中、清明節時才會來這裡掃墓,公祭時這裡總是人山人海,而時處平日的現在顯得格外冷清,禮儀師、和尚都不見人影。
「我也算是瘋了,要是正常人哪會在這時來到這個鬼地方,更別提還是來偷偷找人冥婚的。」
沒錯,我來此處的目的,便是找一個鬼妻。按照前世的記憶、絕大部分的信仰都會開始發生可怕的異變,在末世前期災變還能依靠基本的現代武力保命、可一旦時間拉長,各種神怪都會逐漸顯現,到那時候如果沒點奇幻手段還真拿那些東西沒辦法。
『……那些主流宗教,雖然看起來是正派,但末日一爆發時所有人的信仰都會集中到那些神明身上,若是真的善神那倒也就罷了,你仔細一想、你怎麼保證你拜的是對的傢伙?再者所有的信仰都集中在神身上,你一個小小凡人還能有與神談判的資本?你連自己都養不起了!所以小焚霖啊,聽我一句,拜小宗,越私人越好,地位越對等、雜念越少,你才知道自己靠的是什麼山……』
我腦海中緩緩浮現了前輩曾說過的話,而後來也正巧遇到過帶著鬼妻的倖存者,確實是比出現在末世的各種邪教還來得令人心安。雖然也只是矮子裡面挑將軍而已。
實際踏入此處,才發現到處都是等身高的黑煙林立,有些甚至已經開始化為木字型。前世時這些黑煙往往會開始化為厲鬼或是鬼魅,運氣不好甚至會參雜融合成怨靈,一開始他們還不會主動襲擊陽間,但隨著人死得越來越多、越多人沒能及時安葬,就會變得更加兇惡恐怖,最終佔領了夜晚的世界。
我處之泰然地對那些黑煙視若無睹,平靜地穿過它們前進著。現在它們還不會對沒注意到它們的人出手,而我這具肉身空有力氣、卻也沒什麼驅靈本事,還是少惹點麻煩比較好。
我朝四周望了望,確認附近沒有人後,便邁開步伐踏入雜草叢生的墓群之中,邊走邊照著記憶尋找著特定的姓名──我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它人的墓碑,雖說只要好好道歉就沒事、但萬一遇到心眼小的還是件倒楣事。一邊避開遺像邊注意著姓名,我越來越靠近墓群的中心,墓地也變得平整乾淨,一個大墓映入眼簾。
我走到黑色大理石墓碑前,看著上頭以白玉雕刻成的數列字,最終找到了那個曾在我記憶中的名字──子夢。
要說熟悉,我相當熟悉這個少女的事情,國小國中我都和她同校,高中時更與她同班。只要是她附近的人都能對她的事情說上兩三句話,家世顯赫、是個千金小姐、為人溫文爾雅、相貌更是眉目如畫,所有人都在見過子夢之後才明白國色天香的意思。她幾乎是個人見人愛的美少女,但卻在高二那年因突發的心病驟世,一時間成為讓所有人愕然的薄幸才女。
望著墓碑上小小的照片,又看了看滿是新鮮叢花的水瓶與供品,看來子家是從沒忘懷過這個寶貝女兒吧。我心裡不由得湧上一股愁緒,但還是從口袋中掏了出了一樣東西──一個空蕩蕩的囍紅金紋封,貼在了墓碑前的正中間,隨後、我把目光投射到子夢的遺照上,死死地盯著那音容宛在的笑容。
感覺到身旁的黑煙似乎有所感應,開始有注意這裡的徵兆,但我仍不為所動,跪在子夢的墓前、仍堅定不移地聚焦在那張相片之上。
不到一刻的時間,我便突然冷汗直流,原本刻意平穩的心情也毫無端由地變得紊亂。在我低著頭的餘光看到一個慘白的身姿輕坐在子夢的墓碑上,微晃的雙腳顯得有些虛無飄渺。
「子夢?我是劉焚霖,妳的高中同學。」
一邊唸著,我努力在腦海中細想曾與她有過的接觸。比起直接了當的問她是否記得我、與死人溝通還是更注重因緣,更何況我可是打算來這裡提親的。
報上自己的姓名瞬間,一股陰風雜亂無章地從各處亂流著,天色也瞬間更加黯淡。這倒不是子夢有所反應,顯然是周遭的黑霧開始不懷好意,一意識到有陽間的人前來結緣,誰都想趁機當一當那個子夢。
我更加鎮定神魂,周遭還沒出現與白色旗袍相同扮相的其他身影,看來直呼其名還是有點用處。
「我知道我肯定沒有妳的家人那麼常來看妳,但我還是有不得不來找妳的理由;世界即將發生異變,我需要妳的幫助,活著的時候我沒膽子向妳表述心意、但現在開始我一定毫不吝嗇。」
我一邊說著,從口袋中掏著零錢。
「子夢,妳願意做我現世乃至來世的妻子嗎?」
認真唸完、我將手裡的硬幣合十,隨後高高拋起?兩個硬幣在空中相撞,又在地面上落出清脆的響聲,一枚人頭很快地在地上停穩,而另一枚則是落地後又彈跳了幾下,開始止不住地翻滾,隱隱有要落像人頭的跡象──
「啪!」
只見一隻白色的素鞋踩在了硬幣之上,子夢不知何時落到了地面,她緩緩地挪開了小腳,另一枚硬幣文字朝著天,理所當然似地。
「我沒辦法向妳家提親,但我保證我家裡的人一定會接納妳。」
我繼續補充,但那雙腳重新踩在了硬幣上,無論如何都無法重新擲筊,像是子夢讓我不必多問的意思。
我這才抬起頭來,望向了面前一身幽白的身影。
只見身穿白素旗袍的婀娜身姿婷婷玉立地站在我面前,全身上下都被白色旗袍所覆蓋,胸前擁雪成峰的一對水圓玉潤難以掩蓋地挺起,藏住雙手的帛絲手絹簇在腹上,而長白的蓋頭稍稍因為鼻梁與雙頰而略微起伏、幾乎要綿延到那對胸上。
「子夢?」
對於我試探性的呼喚,白色的人影並未有明顯的反應,僅僅是幾乎不可覺察地抬了抬面容。我伸出雙手來,輕輕地撩動子夢的蓋頭,接著將自己的臉伸入那白布之下──
即使肌膚相親,我也沒能看清子夢的長相,只感覺她完全沒有不悅之意。既然如此、我也沒有遲疑地深情一吻──像是親上了一塊冷玉一般,有些什麼從我的嘴中失溫,流逝的暖意進到了子夢的唇裡。
我緩緩抬起頭來,身體強烈感到多了幾分冷意。而就在這短短數秒的功夫,周遭的黑煙已經團團群聚過來──突然、子夢那低垂在腹前的手指向一處空地一指,頓時一陣死寂。再定神一看,那些黑煙竟消失得無影無蹤,晚風也回了幾分溫度。
我難掩心中喜意、冥婚這招比我想得還要有用!先不說驅散黑煙能有多大的用處,但至少子夢是切切實在地會為我保佑,這點多少令人感到心安。
這時,子夢緩緩往地上一比,指向我放到地上的紅封。我拾起紅封、手裡的沉甸一下子引起我的注意,一打開便看見裡頭憑空多出了幾個物品:一束黑髮、小指的末指骨、一個黃色折紙符、不知何時從墳上扣下來的子夢的遺照,數個銅板,還有一個鮮紅的平安符。
我啞然失笑,子夢這倒比我想像得還著急,連東西都替我準備好、看來是一刻也不想一個人孤伶伶地留在這裡。小心把紅封裡頭的東西都剛好收進那個平安符,我一邊將符綁到脖上,一邊對子夢說道。
「頭幾天我會比較忙,但我一定會擠出時間好好辦點儀式,妳願意等我嗎?」
見到白蓋頭乖巧地點了點,我便放心地領著子夢離開。
等好不容易回到家門前,都已經是八點多了。我打開了門,確認子夢跟著進了屋之後,這才上到二樓、進到客廳之中──只見媽像是終於盼到我回家,抱著的雙手立刻隨著起身放了下來,但卻意外地沒有直接開口質問,我便明白老爸已經先到家了。
像是聽到回屋的聲音,三樓的主臥房傳來動靜、一陣匆匆下樓的聲音逐漸靠近,只見老爸一如往常一樣神色淡定地現身,隨意地對我問候了一句,接著便到沙發上落座。
「回來啦?」
這時我才看到,明晴默默地對著牆壁坐在地板上,不禁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焚霖,坐下來吧。我們全家好好談談。」
像是要喚回我的注意,老爸又輕描淡寫地說道。我看見媽的表情不停地在生氣與為我擔憂切換,在我坐到L字型沙發的另一端後,媽便略帶緊張地插到我與老爸中間,小眼神不斷地飄向爸。
「焚霖你……」
「兒子你快道歉,好好說清楚就好了,我們不會怪你亂花錢,有什麼事你只要好好講爸爸媽媽都會聽,吼?解釋清楚爸爸就氣消了,你一定不是故意的對嗎──」
老爸才剛開口、媽便劈哩啪啦地說了一大串,使得他無言地抬了抬眼鏡,轉頭問向老婆。
「妳剛剛不是要我好好罵他嗎?怎麼又開始幫焚霖說話了?」
「唉呦、我也只是說說氣話讓你多關心一下兒子,誰知道你連明晴都一起重罰面壁,我、我怕你真的生氣了……」
一旁的明晴雖然背對著沙發,但我總覺得她仍是嘻皮笑臉的,絲毫沒有覺得問題嚴重。
「這件事跟明晴沒關係,是我擅自跑到學校把她帶出來的。」
我連忙替明晴開脫,一聽到這句話老媽瞬間又炸開了鍋。她順手拿起一旁的遙控器、拼命地砸在我的身上。
「你這個臭小子!竟然把我們家那麼乖的明晴給拐出學校!你知道她全勤獎沒了嗎!唉呦、真的是,你到底在想什麼啊!我們家的寶貝女兒!我揍死你!」
老爸反應雖是平靜,但還是坐正了看向我。
「你今天行為怎麼這麼脫序?豐皓也打電話過來了,說你今天很反常,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我深吸一口氣,望了父母一眼,接著便劈頭把我末日前期的記憶一一交代。末日即將到來,前世的我們一家毫無準備便一頭栽進各種災惡,老爸捨身保護我們一開始就死掉了,明晴也被一群邪教給綁架;我和媽四處流難好不容易進了一個倖存者營隊,日子卻過得越來越差,甚至某天為了救陌生人、我無暇顧及媽的安危──
還沒說到陳善美那對母女的事情,媽已經聽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心疼地摟著我的手臂。而明晴也不知何時加入了沙發,還一副聽故事的樣子開始吃著零食。
「你覺得末日還會再上演一次嗎?」
老爸心平氣和地聽完了我的陳述,他既沒有反駁、也沒有肯定,只是再次向我確認。
我默不作聲地從廚房拿了支舊鐵鍋,在父母面前重新上演了一次大力出奇蹟的戲碼,一下子讓兩人看得目瞪口呆。
「我的這具身體是前世好好的那具肉體,我賭不起末日只是一場妄想的觭夢,這幾天就好、務必聽我的安排來做,我絕對不會害你們的,我發誓。」
「世界末日……就算你這樣,我也很難接受……爸爸你怎麼看?」
老爸看著我手中扭曲的鐵鍋陷入了沉思,又望了望堆放在客廳的各種雜物,良久才吐出一句話。
「就聽焚霖的吧。」
「你相信我說的嗎?」
我不禁吞吞口水,希望這不是想騙我心安、趁晚上把我送進醫院的操作。老爸瞥了我一眼,隨後緩緩開口。
「昨天半夜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沒看過的曾曾祖父帶著過世的一票親戚來找我。他說要帶所有家人一起搬到好地方,跟我說以後不用再掛記他們也不用去拜拜了,讓我好好顧好你們就好,還特別慎重囑咐我一定要萬事小心──我實在很難不把這些事聯繫起來,既然焚霖說再過幾天,那我們就等等看吧。」
老爸緩慢地說完,手伸進眼鏡內抹了抹眼角。媽也對著我點了點頭,絲毫沒有半點狐疑。
聽了這段話,我一直緊繃的神經像是被人松了螺絲一般,悶著的胸鬆了好大一口氣,家裡的人都相信我說的話!這還真是讓人舒坦,我突然有強烈想哭的慾望,只是強忍著克制自己。
「多說點末日的事情吧,之後會變成什麼樣?」
「對啊,你說是殭屍末日、但還沒說具體是怎樣的殭屍欸。」
明晴附和著老爸的話,看起來像是在討論電影劇情一般興奮。
「不是殭屍,雖然說那個世界還是有殭屍的存在、但不是西方那種殭屍,而是東方的活跳屍。」
「活跳屍……難道是道士那種穿著古官服的殭屍嗎?」
「沒錯。」
我望了望一直佇立在一旁、只有我看得見的子夢,意外發現她也聽得入迷的模樣,又繼續說道。
「接下來,世界上所有的邪教都會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