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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太清楚為什麼除了向日葵和繡球花外,茶花也開始在苔巖周圍生長,它們隱身於其他植物所提供的庇蔭中,盛放出紅、粉、橘三色的美麗花朵。她喜歡這種多樣性,也像對待其他花朵一樣地照料著它們。儘管生長週期理應結束,但迄今仍沒有任何一株植物枯萎,所以她想大概是獄中的魔法讓它們得以保持生機。她由衷對此感激,因為這替她原先灰暗的生活添上一絲色彩,以及些許娛樂,而照顧這些花朵也令她想起親愛的朋友們。
Calli偶爾還是會來探望她,但也是唯一一個還會來的人。Amelia、Gura和Kiara都沒有再來過,而Ina對此甚感欣慰,也不會有任何埋怨。畢竟Amelia和Gura還是凡人,所以她們能忘記自己並繼續往前那是再好不過。Kiara則有著自由的靈魂,她不該被束縛在一個對生活無能為力的人身上。Ina對現況很是滿意,豁達地接受了自己的監禁,並且很高興能被遺忘於地底深處,而只有植物仍陪著她。
好幾年過去了,至少已有十年,如果非得要她猜的話,那大概會更多,但在獄中時間確實有點難以辨認,不過說實話這件事也早已沒什麼意義可言。她會一連好幾天什麼事都不做,只是為了重新集中注意力並照顧那些花朵,或者就在她最喜歡的那顆滿覆鮮花的苔巖上冥想,又或者沿著監牢的邊界散個步。什麼事情都能拿來打發時間,真的。
她已然習慣這裡的寂靜,以至於任何擾動都能輕而易舉地被她察覺,所以當她聽到遠處的腳步聲時,便立刻望向牢房的大門。幾分鐘後,沉重的腳步聲停下,巖石相互摩擦的聲音開始響起。巖壁繼續上升,直到露出獨自站在那兒的Calli為止,就像往常那樣。她接著走進牢房,但身後的大門卻沒有關上---它就這樣敞開著,在Ina的記憶裡這種事根本不曾發生過。
「那扇門?」Ina一邊走向Calli一邊猶豫地問道。她本想上前擁抱,卻在意識到那份陰鬱後愕然止步?!窩alli?發生什麼事了?」
Calli長嘆了一口氣,雙眼尋找著Ina的目光。「Ina……」
「嗯?」
「妳的刑期結束了?!?/font>
「什、什麼?」Ina震驚地反問,接著便不斷搖頭,「不、不!我不能!我不想再被古神給控制,我很樂意繼續獨自待在這裡,我知道這是為了地球上每個人的安全?!?/font>
Calli再度長嘆,但就只是一語不發地盯著她看。而Ina則是緊張地看著那扇仍然敞開的大門,她能聽到古神的低語在她腦海中變得更加猖狂。封印依舊能夠壓制祂們,但即便只是這樣一個微小的縫隙也得以令祂們進入她的思維,自她被囚禁以來,她從未如此強烈地感受過祂們的存在。
「妳該走了,Calli?!顾B忙說道,「我、我很高興妳還記得我,但妳最好忘了我---就像其他人那樣?!?/font>
「其他人從來沒有忘記過妳。」Calli擋住了Ina的腳步?!冈谖乙I她們走向來世之前,她們都不曾忘記過妳。」
「咦?妳這是什麼意思……?」
「古神再也不能傷害任何人了,Ina?!笴alli低語道,「人類---還有這顆星球上的所有生命---都不復存在?!?/font>
「什麼?」她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但這又怎麼可能是真的?!傅?、但……也才過了,呃,三十年而已?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拜託妳告訴我這只是在開玩笑,Calli?!?/font>
「很遺憾?!笴alli說道?!笂叡磺艚谶@裡已經將近五十萬年了。妳和妳的植物……」她指向Ina始終照料著的花園?!甘俏ㄒ粋喆娴纳??!?/font>
「不……」
「妳被囚禁的這段時間裡。古神在千年前所犯下的罪行早已是神話,只有少數人還知曉。而神話最終成了傳說,接著完全消失於人類的集體意識中,甚至連神話生物們也已遺忘……那些囚禁妳的人已然前行,也不再履行看守妳的義務,因為在一個死亡的世界上這麼做毫無意義。」Calli走向前,將手放在Ina的肩上,「不過,我都還記得?!?/font>
「那其他人去了哪裡……?」Ina問著,「她、她們……」
「Amelia在108歲那年去世。她和Gura結婚後,共同養育著兩個孩子?!咕o抓著她肩膀的手加大了力道,「她這輩子的最後一個要求就是來探望妳,她來這裡是為了和妳道別並且送給妳一份禮物……」她指向那頂帽子,目光則停留在向日葵上,「即便如此,她還是在等待著。直到我們都在那裡之前,她都不想再繼續走下去。」
「我根本不知道她那麼老,她、她來最後一次來探望我的時候明明還不到108歲……」
「是因為Gura給她的護身符。」Calli回答道,「那算是某種古代亞特蘭提斯的虛榮,好讓她們在年事已高後仍能保有年輕的外貌。那是用來對妳隱埋時間流逝的……」
「為什麼……?」
「這並不是我們共同的決議……Kiara非常反對向妳隱埋這件事,但我們最終還是同意,告訴妳我們都在以比妳想像中更快的速度衰老這件事實在過於殘酷。Amelia更是如此,她知道相較於我們其他人自己的生命並不算久,所以她要我們保證不會告訴妳自己去世的消息。她不想讓妳背負這份重擔。」
「所以,她說踏上旅程的時候……」
「當她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她仍被她所愛的人們簇擁著。」Calli說道,「我們所有人都在那裡,也同樣希望妳能夠在那裡。她的孩子和孫子們也都在場。她到最後一刻都被愛著?!?/font>
「那Gura呢……?」
「Gura活到將近15萬歲,這對亞特蘭提斯人來說已經足夠長壽?!笴alli必須扶著Ina才能讓這位祭司不至於因為腿軟而站不住腳,她將Ina輕輕放在地板上後緊緊地擁抱著她?!冈贏melia去世以後她沒有再婚,但她的故事因為女兒和孫子們得以延續。知道自己時日將盡後,她也來探望妳最後一次,並把最珍貴的東西送給妳,而就像Amelia一樣,她也在等著妳?!?/font>
「那個懷錶,」Ina倒抽了口氣,「那是Amelia的?」
「沒錯。在Amelia去世的那刻懷錶便不再運作,但Gura始終珍惜著它?!顾p輕一笑,「她的孫子們拿到後便在上面貼起那些貼紙,不過Gura並不介意,因為她覺得Amelia會喜歡。而她也像Amelia一樣,在家人的陪伴下離世,那時我和Kiara也都在她身邊?!?/font>
「還有Kiara…...?」Ina感覺自己口乾舌燥、頭暈目眩,彷彿整個世界都在打轉著。
「鳳凰的生死輪迴是有限的。隨著時間流逝,他們體內的火焰也會逐漸熄滅,而當火苗無法再燃起的那刻,他們也就此離世。幾個世紀以來,Kiara慢慢地遺忘所有人,儘管我反倒認為這是件好事,因為Amelia和Gura的逝世帶給她的傷害最大,對妳不公平的囚禁也始終無法釋懷……所以當她的火焰淡去,我意識到她不會再次復活的那刻,才送她來見妳。讓她與自己最親愛的朋友共度時光,並且憶起那些在過去生命中她所摯愛的人們?!?/font>
「然後……她也走了?!?/font>
「是的。」Calli說道,「她離開了,但在這之前她有信守著與妳再度見面的承諾?!?/font>
「那其他呢---這個世界怎麼了?」
「人類的後代和所有奇幻生物們都逃離了地球。由於過去數千年前的那些行為所致,這顆星球的生命已然枯竭……他們仍活在星際之間,將人類的故事延續於銀河各處。Ina,而妳便是這顆星球上最後的存在?!?/font>
麻木根本不足以描述她當下的感受。她不願相信Calli所說的一切,儘管她知道這全部都是真的。她不明白時間怎麼會過得如此之快?對她而言被囚禁一年竟然相當於數千年?她從何時開始就對時間失去掌控?是踏入牢籠的那刻嗎?是如何發生的?又為什麼?
當聽見古神自深處而來冷諷譏笑時她才明白,或許這只是對阻止祂們帶給地球恐懼的她的某種小小報復。
淚水奪眶而出,她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哭泣和呻吟。她把臉埋在Calli的斗篷中好試圖躲避這個世界、試圖記憶她的口頭禪---她應得這一切。沒有什麼事情真的改變,對吧?她仍舊被囚禁著,仍舊在履行她的刑責……只是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朋友們早已逝世,也沒有意識到並非僅僅三十年過去,而是有將近五十萬年之久。得知朋友們不再來訪的原因不是因為她們正幸福地生活著,而是因為她們已然辭世。這般事實為何如此令人傷心呢?又為什麼得知即使在臨終的時刻,她們始終記住並希望自己能在她們身邊,這般事實為何如此令人痛苦呢?
「我該怎麼辦?」她啜泣道,聲音因為哭泣而沙啞。
「對妳的監禁結束了,Ina?!笴alli輕聲說道,「妳可以把古書留在這裡,讓它獨自在這個破碎的世界中。在一個沒有任何凡人能找到並被驅使的瘋狂之地。我們可以把它封印在這裡,讓它永遠被遺忘。它的力量無法再引誘任何人來到此地並找出它,因為它將會被埋藏得如此嚴謹?!?/font>
「倘若把它留在這裡的話……我可以離開嗎?」Ina問道。
Calli緊抓著她,Ina沒有抵抗,只是讓自己被就這樣死神的愛擁抱著?!膏牛撤N程度上來說,妳可以離開。」
「某種程度上?」
「一旦沒有古神的力量,妳就會失去不死之身。妳所經歷的那數十萬年將會追上,而妳會死?!?/font>
Ina愣住,「我會死?」
「是的。我很抱歉,Ina。」Calli悄聲說道,「生活對妳來說太過殘酷。妳本不該承受這樣的命運,但妳為了保護朋友和整個世界而選擇接受。妳的事蹟也只會有少數人知道。妳理應要得到所想的一切,Ina,但很不幸地,這就是我能帶給妳的全部了?!?/font>
Ina回握住她的雙手,原先的顫抖隨著她的施力而愈漸穩固?!肝疫€有辦法在見到大家嗎?」
「我會一直在這裡的,」Calli平靜地說道,「我會我會引領著妳去到另一邊。她們都還在那裡等妳,因為不想在失去妳的情況下繼續前進?!?/font>
一部分的她害怕接受Calli的提議。要自願死去,接著進入未知的領地。但是能夠再次見到朋友並且相聚,是她最渴望的事情之一。二十年前---不,是數十萬年前--- Gura給她的那張照片浮現在腦海中。她不確定自己離開後會發生什麼事,但倘若這讓她有再見到她們一次、能再與她們一起快樂地展開新冒險的機會,那麼她願意嘗試。
她深吸一口氣後才與Calli分開。她站起身,遲疑地環顧著自己的監牢,她看向那些已然茁壯的植物,這些朋友們遺留的痕跡在她們死後也依然陪伴著自己。她們從未真正離開過她?!钢x謝妳們……」她呢喃著,一邊讓視線別過花園---那座她牢房中的小小避風港。
她伸出手,古書隨之懸浮於掌上。這是本滿是邪惡、絕望和混沌的書。她能感受到古神能在腦海中驚叫,咆哮著要她離開這裡然後去挖掘銀河,直到找到人類的所在,並且毀滅他們。
「Calli……」
「Ina?」死神就站在幾步之外,甚至無法好好看著她。
「謝謝妳始終記得我。」她清了清嗓子,卻感覺更加哽咽,「謝謝妳們每個人都還記得我。我、我本來欣然接受被遺忘,但……但是我真的很高興妳們從來不曾忘記過我。我真的好愛妳們?!?/font>
「妳可以等到見到她們的時候再說這些的,」Calli擦過自己的眼睛,「我很抱歉我們沒能幫上任何忙?!?/font>
「妳現在就在幫助我啦?!笽na說道,她將那本書輕放在其他她珍藏的寶物旁邊。她花上好一會時間才拿起口袋中的懷錶,接著緊緊抱在胸前,隨後她戴上Amelia的帽子,並拿起Kiara那根完好如初的羽毛。尖叫自她的腦海中愈漸猖狂,直到她們之間的聯繫中斷。她感到一陣暈眩,而寂靜幾乎令她耳鳴。接著她就此倒下,落在死神的懷抱之中。
「Ina,妳還好嗎?」她問道。
Ina微笑,但已然感受到巨大的疲憊正掩蓋著全身。她舉起懷錶,「我、我有點像Ame,對吧?正踏上新的冒險之旅……」
「沒錯,」Calli試圖回以一個微笑,但終究徒勞,Ina聽得出她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啜泣,「妳打算回到哪個時間呢?」
「我想……」Ina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褪去,「我想回去……找我的朋友們……我想……和妳們所有人……在一起……」
「可以的……」Calli緊緊地抱起她的身體,「我們可以的。我向妳保證,妳很快就會見到她們?!?/font>
Ina幾乎無法睜開雙眼,但她最終還是將目光朝向她的花園,她看到三個發光的身影正站在那兒,守護著她。笑容自她的嘴角浮上,接著她就此消散。
而就在Ina’nis於Calli的懷中離世之後,花朵們也隨之凋零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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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無一物的黑暗虛空裡,她不禁擔心起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不過注意到Calli就在她身旁盤旋著之後,這股擔憂很快就被掃去。儘管這片虛空如此廣大,Ina也不知道她們該往何處,但她相信Calli會帶領自己。對於要去一個新的地方這件事她其實非常膽怯,畢竟她有大半輩子都被關在一個房間裡,然而也有一部份的自己卻興奮不已,正渴望著全新的冒險。
過了幾個小時,也或許只有幾秒鐘,黑暗中敞出一片遼闊的原野。湛藍的天空中幾乎不見一絲雲朵,她感受到微風的輕拂,而眼前一望無際的綠色汪洋是滿山遍野的綠意。無論她看向哪處都是這麼優美,接著,她決定躺在這片草地之上。
自由……她終於得到能做自己所願之事的自由。
「Ina!」
她朝向叫住自己的人望去,旋即見到遠處有三個身影正在揮手。Calli在她身旁笑著,一邊興奮地揮動雙臂。Ina根本不用多想也知道她們是誰,她甚至已經感覺到淚水正再次湧上。
「大家都很期待見到妳,」Calli悄聲說道,「她們全部都想和妳好好聊聊---然後帶妳認識那些妳還沒有機會見到的、她們的其他朋友與孩子?!?/font>
她感受到Calli正輕拍著她的背,而她再也無法克制。在一陣哽咽後她開始嚎啕大哭。不管她再怎麼努力,都無法透過淚水看清前方。
「歡迎回家,Ina。」Calli用力地摟住她的肩膀,但這與待會她要面對的眾人擁抱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作者後記:
這應該是在我所有草稿之中最悲傷的故事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選擇它,但我想大概只是因為想寫一些虐心的故事。
我曾經認真考慮過是否應該要讓Ina死後與朋友們的重聚作為最終場景。雖然我知道沒有這一幕的話可能會有個更為有力的結尾,但我想那可能太過悲傷也太過苦澀,我希望在承受這些痛苦之後Ina能有個幸福的結局。當然,這關乎到她的死亡,但至少在死後她終於能和所有朋友再次團聚。
關於斷絕與古神的連結這件事,我想多半會被問到為什麼她不一開始就這麼做,然後當個普通人生活就好,但我其實對此有所準備。可惜的是,我沒辦法將這段說明好好地融入故事之中,所以請容我在這邊做出解釋。基本上,當有人拿起古書的那刻,他們就會立刻發瘋、為古神所操控,並開始帶來破壞。這本書散發著某種召喚人們的氛圍,而且影響的範圍十分巨大。然而,Ina能夠在這本書的作用下維持理智(在大部分時間裡),所以她們希望Ina持有它,以防書本藉此引誘出新的使用者。而故事結束時世界已經滅亡,不會有人能被誘惑來得到它的力量,所以它將被永遠封印在這個已然毀滅的世界裡。
這個故事的靈感來自好幾年前我讀過的一篇火影同人---《庇護花園(Garden of Sanctuary)》。雖然他們在情結的構成和轉折上有些許雷同,但除此之外是完全不同的故事,如果你想閱讀這類故事的話,我會強烈推薦它!雖然這個故事已經透漏結局,所以在最後感人的那幕可能不會那麼衝擊,不過依舊會是個很棒的閱讀選擇。
◆雜談◆
起初會分成四篇是因為想讓神話組每個人的登場都能有很好的呈現(儘管就結論來說只有阿梅是獨立成篇),但我想那並不會影響觀感,畢竟我個人對用以分篇的句子還算有些自信---不過說到底這也得歸功於Meowlordfur的文筆。此外,通篇的斷句與分段我都有依照中文邏輯再行修正,因為中英兩語無論在口語表達或文法架構上都有著天壤之別---當然,這部分是百分之百純手工作業的。
雖然我大部分的填詞都是那副德性說起來可能沒什麼說服力,但其實我很喜歡這種溫柔的故事,所以並不覺得安排一個重聚的結尾會降低張力,或者換句話說---我們都知道她們終會相聚的,只是在於想像中抑或是故事中而已。
至於Meowlordfur所說的火影同人我也已經將連結丟在作者後記中,有興趣的人歡迎前往觀賞,不過這篇我應該真的不會翻譯就是。
原文:Ina's Gard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