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張的大喊重擊姜西南顱內:『唔哇──好痛好痛痛痛痛!』只不過姜西南完全沒感受到任何痛苦,倒是有一陣清涼包裹自己。受傷的表皮自行脫落,長出了一層全新的組織,粉紅色甲殼煥然一新。房內的所有米·戈都靜止著不動,沉默而緊張地注意著現場。
被擊中的米·戈在大家面前散得連形體都不剩,彷彿從頭到尾都是一道幻影,只剩下銀色的棍棒落在地上,證明這裡才剛剛發生過一場交戰。
『死……死了?』姜西南不太確定地問神秘聲音。
『死得不能再死。套句知名電影,「到處都是,但已化為塵埃──」』
夠了,不要玷污他童年的回憶。演得倒挺像。
『他,他是,我是說他的裡面,他的大腦……』姜西南顫抖著問了出來,若還是人類身體的話,一定是忐忑得只剩氣音的疑問:『是米·戈嗎?』
神祕的聲音誇張地大笑一聲。
『哺──哺。他叫西瓜,是上面加油站打工的工讀生!』
暈眩和難以置信席捲全身,黑色的武器從姜西南手中掉在地上。
『真的……假的?』他殺了人?!
『假的。』
幹。
他氣得差點拿米·戈腦袋撞牆。一想到這傢伙明明知道卻硬要他猜,明顯就是懷著嗜血的心態,姜西南氣急敗壞地質問:『萬一我剛打錯怎麼辦?』
『就錯了啊。誰叫他長得像隻米·戈?』
嬌俏的嗓音聽不出半點歉疚,彷彿能看見汗衫短褲少女大咧咧攤手的欠揍模樣。姜西南用虛構小手手緊急捏住瀕臨斷線的理智,遏制住脾氣耐心以對。
『妳自己都變成米·戈了,現在我們同樣被困在這該死的處境裡。妳設想一下誰要是撿起槍對妳來一發,妳怎麼想?』
『就算我倒楣?』
誰再跟他說少女是世上最純潔的形象,他一定要把那傢伙塞進這具米·戈身體親自體驗。姜西南想道。
『既然妳也想離開,能一起脫離這個困境的人少了一個,對妳來說也不太妙吧?』他不死心地繼續挑戰對神秘聲音曉之以理:『能互相幫助的人越多越好,至少這是我多年的經驗。』
『遊戲要有點難度才好玩嘛!而且一大堆蚱蜢腦袋實在是很煩啊,能看見礙眼的東西消失,不覺得很愉快嗎?』
真是個瘋子。姜西南皺起虛擬眉頭,保守地答道:『可以的話,我不想殺人。』
『真是古板耶,區區一個路人,反正你又不認識。』神秘聲音回得臉不紅氣不喘:『就算殺錯了,一個和你完全沒關係的人類腦袋換一次爽快零距離真實秀殺蟑體驗,明明是你賺到欸。』
人生至理其之一,姜西南版本,不要和愉快犯講道理。他決定回去後寫進調查準則。
他暫時不想再和這個傢伙說話,但是神秘聲音卻沒有放過姜西南的意思,甚至故意專挑他敏感點狂戳,加倍歡快地繼續鼓噪:『那個小隻的,你不是也懷疑有點問題,要不要乾脆把他送走算啦?』
邪惡的誘惑響起同時,矮小米·戈也撲了上來,同時用剛學會的【翅膀共振】大聲哭訴起自己的境遇,害得姜西南差點又下意識揮出鉗子。
這該死的米·戈外型真是快讓他精神錯亂了。
「我們被外星人綁架了。這是外星人的身體。我們被交換身體了。我們得想辦法奪回自己的身體。」
矮小的米·戈如是說著,由翅膀發出的聲音平板無機,像是被壓扁在置物箱之間的小強屍體。詭異和侷促的遣詞方式,彷彿是剛來到地球的外星生物。要不是和激動的肢體語言形成強烈的反差,他都快要以為這是隻真的米·戈,想裝成人類騙他……
「剛剛這個外星人想用隔壁房間的機器對我做些什麼事情。」矮小米·戈指向只剩下一把武器的地面,三對手輪流對著他空氣擁抱:「我覺得危險,所以逃過來了。感謝你,朋友,我的腦差點就被割掉了。」
「機器?你是說,隔壁的那張床?」
「對,他要我躺上去,然後按下了奇怪的選項,出現了許多機械往我身上伸過來,我覺得自己像等著被解剖的青蛙。」
「選項?」
「選項,彩色的文字。外星人把手伸進洞裡,我看到腦內出現選單。我們得繼續調查這裡。想辦法找回我們的身體。阻止外星人侵略地球。」
姜西南安撫著明顯情緒激動的矮小米·戈。另一隻巨大的米·戈仍一言不發,除了在聽見矮小米·戈開口時彈了一下身軀,之後又靜靜縮在原地,完全捉摸不透在想些什麼。
「要去別的房間看看嗎?」姜西南試著提議。
萬幸巨型的米·戈終於給了點反應。在聽見矮小米·戈的話後,站起身朝他附和點頭,還默默從架子上抓了一根銀色長棍。
矮小米·戈的鉗子反向蜷起,擺出熱血的姿勢,用平板到刺耳的音調說:「外星人一定有陰謀,得先收集到更多資訊。我們走吧。」
『欸欸,你真的不順便幹掉他嗎,他看起來超級有夠可疑的。不然就把他打到半死,確保他不能反抗也不錯啊。』少女的聲音又在姜西南即將鬆懈的時候冷不防冒出來。
姜西南厭煩地反問:『他不也是你放出來的嗎?』
『是啊,但是本小姐決定今天就尬意你,所以其他人怎樣都好啦。』
喔,意思是等她不尬意了,其他人把他轟成灰燼也無所謂嘍?
姜西南推開不知不覺間越靠越近的矮小米·戈,沒好氣地在心中問:『我該感謝妳跟我困在同一具身體裡頭嗎?』
『感謝吧感謝吧,盡情感謝。』
他趕緊在腦內想像自己做了個深呼吸冷靜──瑜珈大師說想像的也有用,雖然他不太信,但是現在就死馬當活馬醫。
『我就問問,為什麼是我?』
『沒有為什麼。』少女的聲音忽然嬌媚,甜美的語調拖得又長又軟:『地球人有種說法,叫做「上帝不丟骰子」。』
『唔,愛因斯坦是說過這句話沒錯……嘶!』
極短的一瞬間,姜西南腦內閃過一副畫面:黝黑的裂開奸笑的大嘴,尖銳利齒和濕滑的皮膚,彷彿能嗅到實質腐臭。
『但,我丟啊。』
暈眩使姜西南不得不停下步伐。笑聲像是公園椅子上沾到的口香糖,噁心軟爛,難以擺脫。那似曾相識的戰慄觸感,讓他想起了諸多與不可名狀之恐懼打交道的經驗,冰冷又絕望地黏著在腦內。
可以確定的是這絕對不是人類。若要以善惡判斷這些生物──這些存在──無疑是世間最愚蠢的事。能否共存的關鍵還是利益,比如說,這神秘聲音顯然厭惡米·戈,且跟他困在同一具身體(應該,自稱),所以姑且還是有能夠尋求的共同利益。
當然,最好的做法是徹底遠離並完全遺忘,顯然這不在可選之列。
不行不行,現在和「她」共享一具身體,所有的想法都會被洞察,用這具身體裡和精神裸奔無異。身體(米·戈的)裸奔,精神也裸奔……這到底是什麼臺中癡漢之旅?明明只是想悠閒遊山玩水,地底冰塊浴不在計劃之中啊!
總之先找到他的好友九孔,其他的之後再做定論。
姜西南彎身拾起黑色長棍,緊緊地握在鉗裡,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