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23.
深夜時分，葉金達開著車來到夜市旁的住宅區，停車後徒步走到一間獨棟住宅前，朝著關閉的鐵門拍了拍。他不是第一次做這件事。
不久後鐵門一如往常地升高，裡頭依然是好幾臺麻將桌，滿身刺青的人們被菸氣繚繞，髒話細語夾雜麻將碰撞聲響不絕於耳。靠著牆壁喝酒的男子認出葉金達，知道他來這裡的目的，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葉金達退開兩步，等男子出來，他們通常會到對面的空地商量錢的事情。
這不是一個太愉快的過程，他必須強忍內心的不悅和不安，小心翼翼地交涉，剛開始他認為這些人全都是地痞無賴，但幾次往來後，漸漸發現他們至少在數字上願意照著規矩走，不會突然亂喊價或是出爾反爾。
突然後門爆發劇烈的騷動，有大吼跟金屬碰撞的聲響，眾人立刻停下動作，紛紛從桌底跟櫃子抄出武器，男子也緊張地拉下鐵門。
葉金達愣了兩秒，接著那些吼叫跟衝突來到自己的面前，雖然隔著一道鐵門，但那些聲音仍震撼著五臟六腑，有桌子被人撞倒、金屬切開肌肉、玻璃噴飛炸開的各種聲音，他開始慶幸剛才那傢伙有把鐵門關上，今晚的惡夢或許不會持續太久。
另一道身影悄悄出現在葉金達後方，他感知到陌生的存在，驚恐跳開，轉身才發現是那天在梁雅雯家裡見到的冠豪。
冠豪帶著滿意的笑容直視葉金達，肯定他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正當葉金達摸不著頭緒時，鐵門再次被拉開，他一轉頭竟看到屍橫遍野的景象，剛才還活生生的人幾乎全倒在地上，鮮血噴得到處都是，幾個穿著白衣的男女在中間走來走去，跨過自己同伴的屍體，手拿小刀朝還沒完全斷氣的倖存者下手。
這過度離奇的畫面使葉金達立刻腿軟摔倒在地，迎面而來的血腥味以及急遽膨脹的驚恐逼著他連滾帶爬退到對面的空地，整個人完全無法思考，本能地用眼角瞥了屋內幾秒，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惡搞，有人聯合這些黑道演出整人戲碼？他抱住腦袋，意識徘徊於虛擬和現實之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來我車上吧。」冠豪將他攙扶起來，帶到一臺停在路邊的廂型車上，車門打開，讓葉金達可以靠著門邊呼吸新鮮空氣。
「為什麼？」幾分鐘後葉金達漸漸接受了現實，但心情仍深受影響，說話時聲音都在顫抖。
「一時間不能接受是正常的，但你遲早會感謝我。」冠豪說得輕描淡寫，神色自若。
葉金達往前回想，漸漸把整個事情的脈絡串連起來，搞懂了他的動機，「反正都要動手，為什麼還給我這筆錢？你只是想讓我來這裡看你行兇？」
冠豪若無其事地看著他，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彷彿只是一場遊戲，「錢沒有什麼用處，但能看出一個人的意象。」
「你想試探我？」
「你爸現在住院，再過幾天就能出院了，到時候你該怎麼辦？你能把他關在家裡，不讓他四處亂跑，還是花錢送他去別的地方，永遠不往來？」冠豪好奇地看著葉金達，「這樣的家庭能出一個老師，太有意思了。」
「你怎麼會知道住院的事？」葉金達越聽越是心驚膽顫，他從未告訴過別人這件事。
「幫我找一個人。」冠豪語氣下沉，「一個可能會在保安宮出沒的人。」
「不可能，我不可能害我的學生。」葉金達斬釘截鐵地說道。
冠豪立刻露出驚訝的表情，接著按住自己的胸口，希望對方能感受到歉意，「非常抱歉，我想一定是雅雯在溝通上有什麼誤會，我們做的事情跟學生沒有任何關係，我們要找的是通靈人，他似乎住在這一帶。」
「通靈？」葉金達再次皺眉，或許不只他們在找這個通靈人？這似乎是一場檯面下的戰爭，自己循著煙硝味走到戰場中央。
「我只需要你幫忙確認一下那個人的名字，這樣就夠了。」
「我不懂你們宗教的事情，沒有能力也幫不上忙。」怎麼能讓這些毫無法律和道德底線的人去自己學生家中？葉金達緊握雙手，希望自己能活過今晚。
「無神論，我懂的。」冠豪點點頭，已經猜到他會這麼說，「我不需要你相信我們，信徒有信徒的使命和歸宿，你們也有各自的工作，只要大家各司其事，一定都能順利進入哀淨土。」
「我還是不懂那些術語，也不知道從何找起。」葉金達一直在觀察眼前這個人，雖然他看起來被洗腦的很徹底，但不是不能溝通，決定先放低姿態，「聽著，我很謝謝你幫我處理問題，真的，但我實在幫不上任何忙，我只是一個......」
冠豪出手打斷他的講話，眼神冷靜異常，「這個世界是由惡所構成的，你也很清楚才對，你我都深受其害。我不可能傷害你，你也可以隨時離開，從頭到尾我一直是帶著誠意來見你，我想雅雯應該也是這樣跟你說。」
葉金達僵硬地點點頭，雖然還是搞不懂他們的邏輯和想法，但能感受到他確實沒有惡意，也許他們就跟那些黑道一樣，行為極端但還是有自己的行事準則。
「如果只是找人，應該還有其他人選或是方法。」葉金達決定稍微和他們小聊一下，或許能得到一些額外有用的資訊，「如果你們已經知道人在哪裡，為什麼不......」
「我們試過了，但沒有足夠的資訊。」冠豪語帶遺憾，「我們不能貿然行動，當然也不願意打草驚蛇，我可不想把搜索範圍擴大到全臺灣。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才會行動。」
葉金達稍微將身子往外挪，一隻腳懸掛在外頭，想試探他說的是否為真。
「我說過了，你隨時可以離開。」冠豪苦笑。
「真的很抱歉我幫不上忙。」葉金達跳下車，強忍內心的不安向他點頭致意，心裡有點搞不清楚這份道謝是發自內心的感激，還是理智尚存的裝模作樣。
「不用放在心上，還有其他人會幫我們的。」冠豪揮手道別，將車門關上。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