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 · 某場預料之內的狩獵〉
「……我無從判斷時間,白天與黑夜的分界已然崩潰,日月星辰早就逃竄隱遁,天空呈現一片使人癲狂的灰、是枯燥的灰、是無以形容的灰,
我甚至遺忘了所謂的紅黃綠藍,遺忘了晨曦與夕霞,因為一名無形的藝術家在大地上恣意潑灑無比憎惡扭曲的黑灰與死白,其上浮現一張張不存於世的猙獰臉孔,似人似犬似厲鬼,攫人心神毫不止息。
很明顯我們已離開了那片....我實在不想提起,甚至不願回想有關那片林子裡,那恐怖又噁心,心靈與肉體
的凌遲與折磨。
周遭山稜的線在雲影中時隱時現,隨著已經生出菌絲的樹零星地生長在上方、沒入一片乳白與淡灰。
時不時飄來的霧氣看似稀薄、卻僅僅吸入一口,鼻腔與肺臟卻跟之前出航時被暴風擊落水中一樣疼痛不耐。
路旁帶有菌絲的灌木及矮草,有靈性地搖動著,與接連經歷這些怪異的商隊眾人臉上浮現的陰鬱和疲倦截
然不同。
血與肉與精神慢慢地隨著路途的終結逐漸轉為養分,我們甚至不能確定是否已經到達了阿拉伯的境內。
畢竟我們像是毫無目的地打轉於此,卻有已經快要接近終點的歸屬感浮現於心中。
不只是那些奴隸,商隊的部分成員也相繼倒下,有人討論著我們該不該丟下他們,以節省為數不多的物資,只要能賣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這次的商隊就是有價值的。
哪怕丟了幾條人命,他們的家人,甚至是其他需要賺取金錢、受慾望所驅使的人們隨時都可以成為新的商隊成員,這點就算是教團那些老古板都十分清楚。
所以他們才這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是嗎?
所有人的臉上就如同周遭景色,逐漸失去色彩、有意無意用肉體餵養飼育著白色短小、與肌理毛髮一併融合、恣意搖擺的菌絲跟孢子;卻沒人嘶喊著疼痛或訴說恐懼疑惑的言語,那怕是一聲咕噥也好。
你知道更邪門的是什麼嗎?在我選擇繼續以紙筆記錄這超越人智所能解讀的當下,所有人! 所有人張大著雙眼,扭曲臉頰、無聲的獰笑!!!
此時此刻的我方從那嘔心不已的夢魘中脫出,而那對早已掙脫人倫與道德的視線從那天晚上繼續凝視著。若我在此倒下或陷入瘋狂,我將和那些已經被丟下、自生自滅的畜生們淪落相同的命運。
我不能這麼做!
只要撐過了這場地獄、不,地獄對於我們至今為止所有的遭遇根本不足以形容,只要撐下,就還有機會得到未來那些我足以賺下的無數財富,至今為止都是這樣撐過來的 ! 這只是其中一個怪誕詭異卻微小的絆腳石而已。
噢我敬愛無比的先知,那偉大的穆罕穆德啊 ! 請保佑我遠離這未知的威脅 ,讓我置身於您存在的殿堂之中,取得黃金色的安寧與平穩……?!?/font>
當時的我不敢置信,書信的註寫者若不是跟那些牢裡的罪犯一樣使用迷幻藥物,就是個可憐的瘋子,在這字裡行間反應的非現實之中,成了一個渺小不堪、受盡折磨與痛苦的靈魂。
手上輕薄的紙張卻像是塗上了膠水,黏著我的拇指驅使著我接著看下去。我甚至必須忽略那通知我門外有狀況的值班人員。
「……(某段大片的塗抹痕跡,看得出是以筆大力塗抹的痕跡,力量大到將紙片創出肉眼可見的破損)
我就知道那些變成乳白色的植物有問題 !
你真應該聽聽我是怎麼發現的,如果我的遭遇與推測是真的,那不只清真寺裡那些一生鑽研學識的學者,
所有人類所具有的生物知識將被一次顛覆!
首先是那些吃下野草的人,在無論如何都需要將貨物帶回巴格達的執念下,他們甚至拒絕殺死那些駱駝,彷彿幻想自己還能活著回去的樣子。
他們的皮膚開始出現潰爛,白色的絲狀物從傷口處跑出,變得和外地引進的橡膠一樣的光澤,原本就黝黑的皮膚讓此刻的他們和一群兩腳直立的鬣狗毫無差別!!
相反的,那些奴隸因為被要求吃食路上死去動物的腐肉而鮮少受到影響,還能保持理智繼續行走。
但那又如何? 即使他們真的幸運的在這趟旅途活了下來,也只是在異國當個卑微的牲畜而已,還不如在過程中死去反而更加幸福。
…我篤定他們一定有問題,在我打算燒毀那些在森林周遭採集的食料時,那些吃下野草的傢伙流著口水對我嘶吼著,甚至那些寥寥可數的奴隸們都企圖阻止我,天曉得他們在盤算著甚麼?
晚上他們更開始恣意地走動、跪拜在沙地上膜拜,而且商隊中的幾個人還加入了他們瘋狂又愚蠢的儀式,從他們的口中擠出世上最汙穢不堪的言語……那不該是人類器官可以發出的聲調。
當天色逐漸黑暗,天空從一片慘白化成了鉛灰色,我甚至不敢走出帳外與任何生物接觸,腳底接觸到不知不覺間變得雪白的沙地讓我無比驚懼。
那種與極大的生命體肉體接觸的脈動從林帶一路蔓延到這裡似的,我知道那林子裡窺視我的陰影藉由某種方式追蹤著我們。
有耐心的獵人並不著急於跑遠的獵物,而我們並不了解到底是怎麼樣的陷阱或詭計將在我們放下戒心,在即將到達歸處的解脫感中鬆懈的當下,對準喉頭咬斷、享用一頓盛宴。」
~下集待續~
作者碎碎念:
我是月塵鋒,DC名同時筆名是陽爻·解玄子
不出意外的話我又又又拖稿了,脫離學院生活等待兵役的這個時間點很難生成靈感的說
看這個樣子Vy應該會寫到7章結束吧,希望還有靈感跟動力可以繼續完成,
因為是自己女兒的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