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五本,內容很不得了。作者親自跑去訪問那些跟手塚老師共事過的人,從當年的助手、出版社從業人員到蟲製作的員工,當然也沒漏掉他的家人,除確定許多傳聞的真相外,還發掘更多趣聞,可以說是近年來最強的內幕研究。
故事的時間線是用跳的,基本上只要作者想要,就可以一下從中年手塚回到青年手塚,可能有個鏡頭是說他已經躺在病床上,下幾個畫面又完全是以他在埋頭創作為焦點。這種想說啥就說啥的描寫方式在尋常漫畫中自然是不多見,編輯也不鼓勵,但這是一套名人傳記,所以用剪報模式展開並配上大量訪談,再附上當年的圖文資料,對不少已經購入超過兩本手塚治蟲相關介紹書籍的人來說不僅讀起來較省力,角度也算新鮮。
不過要說它算是一本大全又太過了,畢竟全書的篇幅有限,相關探討基本上就是以滿足崇拜者的角度展開,即便承認手塚老師的綽號包含「慢蟲」和「騙人蟲」等,還直接談到他曾經因為選擇開溜和延後交稿所導致的種種問題,最後仍會是以藝術家怎樣在任性過後照樣創造出好作品為結論。
手塚老師突然就要求要某種水果,甚至指定要來自某地的泡麵,而那根本不是當地限定商品,擺明了是要爭取喘息空間,又或者是精神已經瀕臨崩潰的證明
這很OK,畢竟作者老實談到曾有一位編輯因此引咎辭職,連手塚老師的兒子在現場胡鬧等也沒略過,可惜的是五本看下來,連手塚老師當初為了搞動畫導致資金出現缺口的部分也是以不那麼讓人難過的方式來描寫,甚至不會真的很深入講述手塚治蟲當初是怎樣經歷低潮的,更沒有提及他是否真的曾經為了籌錢去賣黑輪這一段。
沒錯,幾頁過去常常是一票殺氣騰騰的編輯和助手在那邊全身冒汗又使勁咬牙,但只要焦點又回到手塚老師本人身上,那說的幾乎全都是好話。欣賞起來不難,全書的主題都很好懂,就是可能還少了一點辛辣的感覺。
這可能有不少勵志成分,但相信我,現代的日本人不會那麼欣賞工作狂的精神,而且就算是以現代的角度去看,手塚也真的是天才中的天才。當然,會有如今的評價主要還是給歸咎於他夠努力,可問題是他的努力模式沒有幾個人學得來。偶而還是有不到三十歲的創作者猝死等不幸消息傳出,一味的強調拚命卻無視生理條件等更現實的問題不僅缺乏科學精神,也只會殺死更多值得培養的業界新芽而已。
別的不提,光是他曾經在休息前忙到臉色發黑,都已經沒時間睡覺卻還要負責八部以上的連載,搞到自己常常上氣不接下氣的去趕稿,甚至在棉被內繼續做畫,連跑到國外都還要透過電話去指揮助手拼貼下一期的連載內容,這種瘋狂的創作模式不僅足以嚇暈一票同行,也不可能有任何醫生推薦。
除此之外,許多更好笑但涉及政治敏感度的問題在本書都很少談及,手塚曾說自己在美國給算命師騙過錢,然後和他認真談生意的對象也很乾脆的要求他就把白人畫得醜惡點,好迎合當年的政治正確,跟現在差不多,部分內容在此:
最酷的點在於手塚有為黑白爭議畫過一篇戰爭漫畫,描述一個糟糕的白人軍官在獲得黑人心臟移植後如何自處等。白人高層人士對這位軍官的人格評價不高,對犧牲的黑人士兵倒更是同情。黑人捐贈者的母親主動湊近去聽屬於她兒子的心跳聲,可畢竟這位軍官親自來到極為排斥白人的黑人社區,所以最終很不幸的,他死於街頭鬥毆。
上述內容不僅本書沒有,一票專講手塚的書籍也不曾提到,可能是為了避免惹爭議,還有就是擔心主題變調。日本漫畫通常以大膽和多元著稱,但在認真探討名人的過往時往往還是較為客氣且少沾染政治目的,客觀來按這算是一件好事,但對像我這樣的好事者來說,實在是少了一點刺激。
作者有花一些篇幅談及日本近代的一段焚書史,首當其衝的自然就是手塚名下的作品,可惜的是這一段內容也不夠多。我們想看一堆關於當時的報導,想聽聽日本壓力團是怎樣抱怨的,也想看作者訪問當年的漫畫家和出版社編輯,哪怕內容充滿火藥味也沒關係。
影片的講解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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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討任何可能導致文化倒退的保守派惡行至少是營養的,相關經驗也有現代人助於對抗最近由極左力推的新保守派。但就像我先前提到的,相關描寫在本書只是點綴,略顯可惜。故事的焦點很快又回到手塚怎樣埋頭工作上,當然這也是這套傳記漫畫的主要賣點:專注在他的發言,從旁人的視角去觀察漫畫之神如何埋頭苦幹,再把他的熱血形象給強調再強調。什麼社會爭議等就算已經登上媒體版面讓他不得不注意到,他也沒那個閒功夫去在乎。
裡面最負面也最強烈的情緒主要是來自手塚老師對《怪醫黑傑克》真人電影的看法,類似的抱怨甚至出現在《怪醫黑傑克》的故事中。書中難得描述到手塚老師他發怒的場面通常也是為了給他的形象加分,像是對孩子很寬容,甚至到了溺愛的程度,完全沒有談及《多羅羅》在銷量上敗給《鬼太郎》後他把一票助手都給開除那段,也不曾針對手塚在自傳漫畫中暗示自己好色等進行探討。
第一部《怪醫黑傑克》真人改編
全書最考驗大家耐心的段落莫過於對手塚真的吹捧,這位手塚老師的兒子是負責很多後續改編,甚至在求學階段就嶄露出影視方面的才華,平常我們要找到跟他有關的資料還不太容易,這套漫畫算是幫大家省下不少麻煩。但和多數讀者一樣,我買手塚治蟲的創作秘辛可不是來看他的兒子,試著把他也講得多不得了也真的是有點乏味。
另一個讓人遺憾之處是老師的妻子在這部作品中篇幅很少,話題性還明顯少於這一家的女兒,就變成臺詞不足十句的人物,顯然是為了騰出更多空間給其他更要緊的故事,就沒有多做描述。
此外,畢竟焦點幾乎都在80年代之前,所以也會提到手塚老師怎樣推崇迪士尼的動畫電影,也不忘強調他多麼喜歡中國長篇動畫,以至於他難得去中國一趟除了把盜版書籍的錯誤分鏡等給處理一下,還跟《鐵扇公主》的導演萬氏兄弟見上一面,並觀賞當時最新的水墨風動畫作品,但沒有提到文化大革命帶來的影響,完全是讓手塚以粉絲的角度去描述《我的孫悟空》等作品是怎樣來的。
總體看來這套漫畫真的很值得一讀,也該被歸類在手塚迷必定要收藏的相關書籍之一。裡面提到的許多細節不僅有助於大家深入瞭解漫畫之神,更有助於研究像是日本戰後經濟和出版業發展史等等,甚至還有提到一些跟醫療相關的場面。我認為,就算單純只是想多認識一點昭和風景,也該試著去接觸這部作品。
不要看我前面抱怨一堆,那些不見得都是缺點,部分情況只透露出作者在有限篇幅下的選擇,我也只是一直強調出我的偏好,實際上以名人傳記來說,這樣的漫畫應該獲得滿分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