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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城隍 卷一 供養 (三)

林賾流 | 2023-09-12 21:44:54 | 巴幣 4 | 人氣 75

連載中烤城隍
資料夾簡介
沉迷網遊因而猝死的大學生曲沃石,因祖先庇蔭成為九芎城的新任城隍爺……

鄭儀文在別墅門口按著門鈴,胸口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怒。
 
二十年不見,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忘不掉張惠婷這個人,往事清晰浮上心頭。
 
某天在超市偶然遇到一個很像張惠婷的女人騎著機車採購日用品,她像發了失心瘋似跟蹤女人到她獨居的鄉間豪華農舍。
 
明知張惠婷不是宜蘭人,鄭儀文也是婚後才搬到宜蘭來,認錯人的機率更高,但她偷偷觀察那個女人一段時間,卻愈發肯定她就是張惠婷。
 
她是嫁了有錢老公才住得起這棟好房子嗎?還是當別人的情婦?但根本沒看到她的住處有男人出入,本人也不像有穩定工作的樣子。
 
無論如何,她有重要的事非得向多年不見的國小同學確認不可。
 
屋裡的女人終於來開門了。
 
「妳還記得我嗎?」
 
「文文?」
 
彼此都變了很多,但兩個女人的表情卻像昨天才分開似的。
 
「果然真的是妳。」鄭儀文駭然發現,除了臉孔和身高,張惠婷這個人幾乎沒變,目中無人的表情,靜得詭異的氣質,就是那股異於常人的味道讓鄭儀文銘刻於心。
 
張惠婷帶她走入客廳,鄭儀文發現桌上放著四杯咖啡,只有兩杯有喝過,客廳不見半個人影,不禁問:「妳有客人?」
 
她在外面徘徊許久明明沒看到有人進出,也許客人在樓上?別再想了,整棟房子感覺都變得奇怪起來。
 
「對。喝茶還是咖啡?」
 
「不用了,我只是想確認住這裡的人是不是妳,還有,想問妳一些事情。」她不敢喝這個女人準備的飲料。
 
「先坐下再說。」張惠婷道。
 
坐定之後鄭儀文不斷扭著包包帶子,張惠婷也不說話。
 
「國小的事,對不起。」鄭儀文突然說。
 
「對不起什麼?我不記得了。」張惠婷微笑。
 
這個回答很微妙,分不出是她仍然記恨所以不接受道歉或者真的不在意?無論如何,鄭儀文確定以前那個畏畏縮縮的小婷已經變得世故棘手了。
 
「妳一次都沒參加過同學會,我們也聯絡不到妳。」鄭儀文說。
 
「我們不是不同班的嗎?」國小四年級時進行分班作業,張惠婷雖然被分到其他班級,處境並未改變多少,過去的同班同學將謠言帶到新班級,但她早已沒和文文往來。
 
「我是指三年信班的同學會!」鄭儀文揚高聲音。
 
「可是同學會通常都是指六年級畢業那一班,我真的不太清楚。」
 
確定張惠婷不是裝傻,而是真的不知鄭儀文口中的三年級同學會有何特別之處,鄭儀文再度小心翼翼確認:「妳還記得三年信班的人嗎?」
 
聞言,張惠婷透過眼鏡看著鄭儀文。
 
被欺負羞辱的厭惡感輕易就能回想起來,讓她學會對人群保持距離,不可思議的是,那些人的名字和長相卻從很久以前就模糊得像被踩得亂七八糟的沙地。
 
「我只記得妳還有……『瘋子』。」
 
鄭儀文倒抽一口涼氣,有那麼一瞬,張惠婷以為她要尖叫逃跑,最後她還是勉強克制下來。
 
「那妳還有和他聯絡嗎?」鄭儀文語氣緊繃問。
 
「沒有,我和瘋子本來就不熟。」
 
鄭儀文拿出自備的保溫杯喝了幾口水,說出一件駭人怪事,也是她為何堅持找張惠婷當面確認的原因。
 
「一開始只是突發奇想,以前的信班裡有人想聊聊那次筆仙事件,提議辦個同學會,到場的也不過六、七個人,不久之後主辦者就死了,就是他第一個叫趙國強『瘋子』。」鄭儀文從包包裡摸索出國小畢業冊遞給張惠婷。
 
「我們以為只是碰巧,但後來每年都會死一兩個三年信班的老同學,車禍、意外、他殺、自殺、醫療事故……大家怕了,約好定期參加同學會報平安,妳說這可能是偶然嗎?我們現在也才三十二歲!」她激動地說。
 
張惠婷翻閱畢業冊的班級頁大頭照,每個班級都有人名被紅筆打上星號再用黑色麥克筆塗去的痕跡。
 
「三年信班以外也有一些人死掉或行蹤不明,全部都是跟『瘋子』同班過還欺負他的人,但不是全班都遭殃,只有我們信班每年一定會有人消失。」
 
「妳的意思是,那些人都是『瘋子』害的嗎?但剛剛也說過,意外或自殺等等的常見死因,人都有一死,不應該隨便歸在別人頭上。」張惠婷忽然覺得當年國小教室的惡意又開始瀰漫,但她現在是大人了,至少敢說出自己的想法。
 
「妳不懂!信班的人都有危機意識,約好互相幫助,平常不隨便上山下海,特別小心居家安全,替生活遇到困難的同學出錢出力,絲毫不敢大意,就是不想讓『瘋子』得逞。但我們的人還是一個一個死掉或行蹤不明!最後三年信班包括妳在內只剩下十個人了!」鄭儀文吼道。
 
張惠婷停止翻頁,這個死亡數字的確太奇怪了。
 
「五年前,大家懷疑同學會裡有內奸,定期聚會就不辦了,改成私下和信任的人交換消息,有四個人逃到國外,同樣音訊全無,如果這樣能沒事就好了,但這四個人連留在臺灣的父母去世也沒出面奔喪,實在很難相信他們還活著。」
 
「既然你們這麼小心還是逃避不了死亡,這是一個人能辦到的謀殺嗎?」
 
「張惠婷,你不覺得可怕或難過?」鄭儀文不敢置信地問。
 
「抱歉,我真的對信班沒印象了,像是在聽陌生人的恐怖故事。」張惠婷說。
 
「也對,當年妳在班上也過得不太好。就像妳說的,如果這不是『瘋子』一個人能辦到的謀殺,那就是鬼做的了!當年筆仙事件召喚出的鬼纏上我們全班的人!我就是想向妳確認這件事,張惠婷,老實說,妳真的看得到鬼對不對?」
 
「算是吧!」她知道現在否認也沒用。
 
「當年『瘋子』轉學前,有人看到妳在學校和他說話,他是不是被筆仙附身了?」
 
張惠婷頓住,過了一會兒才遲疑地說:「陰陽眼也有分很多種,不是什麼都看得見……」
 
「妳只要告訴我『瘋子』到底有沒有被附身就好了!」
 
「我只是在負責資源回收時和他打招呼而已,」當時張惠婷不知哪來的勇氣,或許是同病相憐的衝動。「我沒看到他被鬼附身,否則我也不敢和鬼說話。」
 
聽到意料之外的答案,鄭儀文頹然靠著沙發說:「現在回想起來,妳做的事情都很普通,大家的想法才是沒道理的。為什麼祈福的紙蓮花扯到死人就變成詛咒,筆仙就是好玩?為什麼我們會那麼認真相信一個九歲小學生有辦法叫鬼害人?是小孩子的想法比較單純嗎?」
 
張惠婷沒有回答她,只是將手掌藏在茶幾下緊緊握住。
 
「我本來以為找到妳,整件事就有救了。」鄭儀文焦慮地啃著指甲。
 
「我只是一個自顧不暇的凡人。」
 
「妳怎會沒辦法?住這麼大的房子,明明過得不錯!」
 
「這是跟乾媽便宜租的住處,主要是幫人在國外的乾媽管理房子。」張惠婷搬出供養人被問到生活起居時事先準備好的藉口。
 
「那我該怎麼辦才好?就快輪到我們了!我和建明還有兩個孩子啊!」
 
「建明?」這個名字喚起一點微弱的記憶,張惠婷又開始翻畢業冊。
 
「甭找了,他就是『瘋子』刺傷的那個人,也是他通知我去參加同學會,他很擔心我,後來我們結婚了。」鄭儀文有些害羞地解釋。
 
「妳丈夫怎麼說?」
 
「建明他跟妳一樣,認為『瘋子』只有一個人不可能神通廣大犯下這麼多件連警察都沒起疑的案子,都撐過這麼多年了,他現在養家活口也很累,要我不要多想。退一步說,就算真的是『瘋子』所為,建明又沒欺負他,反而是被他刺傷的人,我們家到現在還沒出事就是證明,老公覺得『瘋子』應該會放過我們。」鄭儀文毫無預警掉下眼淚。
 
「但是,我和他的想法不一樣,我們只是被放到最後而已,三年信班的人都要死。真的有例外,也一定是妳,張惠婷。我不想死……我不知道會有那麼嚴重的後果,我真的不是壞人……那些死掉的人也不是壞人,為什麼他們非死不可?」她痛哭失聲。
 
張惠婷將被城隍爺用剩一半的面紙盒遞給她,皺眉思考。
 
「我可以問工作室可靠的法師聯絡方法,做紙紮這行應該有門路認識會驅邪的法師,下次再給妳消息。」
 
「我本來覺得客廳擺設有點奇怪,結果妳只是靠興趣吃飯,」鄭儀文用衛生紙按著眼角抽噎地說:「妳還是小心一點,我真的不想看到妳出事。畢業紀念冊上沒有『瘋子』的照片,但他有個很好認的特徵,如果妳看到有個左眉少了一半的男人,絕對要小心他。」
 
小四時到處惹事的「瘋子」被高年級認為他太過囂張,找了幾個國中混混來對付他,敵不過一群國中生的「瘋子」被壓在地上毒打,最後有人拿打火機燒他的眉毛,那次事件也變成「瘋子」轉學的原因。
 
張惠婷送走鄭儀文後,不知為何精疲力竭。
 
※※※
 
離開張惠婷家後,城隍爺一行在附近田間小路散步,結果曲沃石也沒能提出有效解決方法,畢竟鄭儀文的故事更像是她的妄想。
 
「什麼叫『小孩子的想法比較單純』?有種欺負就不要沒種承認!喵的咧!」城隍爺在供養人面前必須保持莊嚴,曲沃石忍了很久,一想到不請自來的鄭儀文那副文過飾非的嘴臉就有氣。
 
城隍爺開始推理。
 
「再說,三年信班的死亡事件不管他殺自殺還是意外,至少警方確認死因沒問題,如果是連續謀殺早就上新聞了,都推給同一個人是狩獵魔女喔?不過那本死亡畢冊真的有恐怖到。」
 
相較於曲沃石的義憤填膺,蔚心卻是不置可否,溫吞地邁著步子欣賞風景。
 
「對嘛!把颱風天被掉落物砸死和車禍都講成鬼殺人根本就是抹黑亡者。」小紅聽到一半就受不了了。
 
「再說如果真的有不停殺人的厲鬼,陰間應該有紀錄,城隍爺又不只我一個,說到底連『瘋子』到底死了沒都無法確認,如果他死後變成厲鬼想報仇另當別論,活人要不引起注意殺這麼多人可能嗎?」曲沃石攤手說。
 
「趙國強是臺南人,要去函問臺灣府城隍才能確認他的生死功過與下落,假設他還沒死,陰間便沒有權力插手,但如果他在我們的轄區內,倒是可以問一下日夜遊神。」蔚心方才站在沙發後跟著看了畢業冊。
 
「聽起來有些麻煩耶。」
 
「如果城隍爺本身法力高強,神通傲人,跳過這些手續也沒關係。」
 
「好啦,我會照步驟來。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曲沃石有些被搞迷糊了。
 
「阿婷的處理方式很恰當,我倒是有些在意二十多年前那次筆仙召喚,當年糾纏阿婷的老厲鬼說有『魙』出沒,或許抓到老厲鬼的武判大人知道一些當時的情況,可惜他現在出差,那隻老厲鬼被移交給其他城隍審判了。」蔚心想了想後這麼說。
 
「了解!我回去就寫信問武判官!可不可以先去買鹹酥雞?我想知道當城隍以後吃陽間食物的感覺!」難得出來一趟,曲沃石擔心工作至上的楚祕書直接將他帶回城隍府,好歹也讓他體驗城隍爺的福利。
 
蔚心興致不大地同意曲沃石的要求,於是他們又被陰風帶到一處雞排攤。
 
「慢著,如果老闆看得到我,我這樣穿不就很奇怪?有沒有辦法換回現代衣服?」曲沃石撥了撥身上的飄逸長衫苦著臉問。
 
「其實你只要動念想著換套衣服就行了,畢竟我們與活人不同,這些衣衫什物又更加虛幻。」蔚心回答。
 
「唔……嗯!真的可以變!太神奇了!」曲沃石冒出發功似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好不容易笨手笨腳換回T恤牛仔褲。
 
「這倒是比較接近繪畫的道理。」
 
蔚心的話有些難懂,曲沃石並未深思,壯膽揣著鈔票,想著能讓雞排攤老闆看見自己,嘗試重回陽間的第三類接觸。
 
「老闆,鹹酥雞一份加辣。」曲沃石沒想到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會讓人想哭,但再怎麼不想相信,他還是已經死了。
 
老闆轉身看了曲沃石一眼,開始動作,曲沃石成功完成交易,拿到香噴噴的零食,正要大快朵頤,蔚心阻止他:「你到沒有人的地方再吃。」
 
「喔,好。」曲沃石於是跟她們走了一段路,確定四下無人,立刻叉了一塊鹹酥雞塞進嘴裡過過癮。
 
兩秒後,他噴泉般吐了出來。
 
「噁!怎麼會吃起來像餿水?那個老闆該不會是鬼變的?」曲沃石吐到連眼淚都掉下來了。
 
他無法相信祕書了,楚蔚心居然騙他吃這麼噁心的東西。
 
「不,只是普通的路邊攤老闆,只是你覺得活人的食物,神明吃起來還是會一樣的味道嗎?」蔚心往曲沃石手上的紙袋一抓,鹹酥雞在她手裡變成一團烏黑霧氣。
 
「這種事情妳要先講啊!」他剛剛在攤販旁邊聞起來還挺香的,根本不知入口超級噁心。
 
「陽間攤販賣的葷食在我們鬼魂嘗來只是嚼蠟,或者腥氣重了點,沒想到你的反應這麼大。」她遞了條帕子給他擦嘴。
 
「這袋鹹酥雞怎麼辦?」曲沃石不可能再吃第二塊,但也不想亂扔垃圾。
 
碰巧有頭野狗經過,蔚心便要曲沃石將不吃的點心餵狗,再將垃圾拿去垃圾桶丟,曲沃石嫉妒地看著那隻餓了很久的野狗吃得津津有味。
 
「奇怪,剛剛在張惠婷家,她泡給我的咖啡也是真的飲料,為什麼我卻覺得好喝?」害他以為當了城隍還是能跟以前一樣吃美食,結果雖然城隍有在陽間購物的特權,卻一點都不實用!
 
「那是因為她全心全意觀想一杯美味的咖啡,我們鬼神才能感應到那份心意,雞排攤老闆雖然也有類似希望別人愛吃他家食物的念頭,但動機和給出的食物品質又不一樣了。」蔚心反問:「你生前可有過竭盡心力完成某件事後變得虛脫的感覺?」
 
「是有過,為什麼這麼問?」
 
「那份心意以及為此付出的精氣也是一種資源,修道者只是懂得將這種資源用來結善緣,正神則有原則地收受這種資源,一般人不明所以胡亂奉獻許願,因此引來惡鬼覬覦。」
 
曲沃石抓抓頭髮,忽然想回九芎城,起碼陰間的食衣住行對他來說比較正常。
 
「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不逛了。」
 
蔚心意會,三人瞬間消失,吃飽的野狗朝大樹濃蔭吠了數聲,懶懶趴著曬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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