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裔小女孩被限制居住在一間只附單人床與書桌的單調白色套房裡,沒有窗戶,但八歲小女孩出乎意料不哭不鬧,沉著得詭異,尼莫曾問她會不會住得難受?Red Plume回答現在她沒有被關起來的感覺,上次一時衝動離家出走被綁架也讓她有點後悔。
在論壇聊天室裡,小女孩提到,她能跟KS和爸爸聊天,喬伊絲阿姨除了治療與運動時間外都會陪著她,其他叔叔阿姨經常來看她或帶她到自己的辦公室作客,還透過視訊和論壇認識許多新朋友,Red Plume認為現在待遇比起過去生活要開放多了,所以遵守格林集團規矩待在房間裡是一種基本禮貌,她不想給主人家惹麻煩。
怎麼說?真不愧是日本人……
尼莫進房間時看見Red Plume正坐在書桌前埋首畫圖,這裡的科學家們很貼心地替她準備了高度適中的兒童椅,他阻止Red Plume離開書桌,主動走向三個月來頭髮長長不少的小女孩,再過一陣子她應該就可以修剪成齊髮的可愛造型了,但遭綁架時被迫減得長度參差不齊的黑髮依舊讓她像是漂亮的小男孩。
「好久不見,我能看妳在畫什麼嗎?」尼莫問。
「你猜。」Red Plume不像剛見面那麼敬畏KS,帶著點撒嬌語氣說。
照例是不像八歲小孩的畫功,但與其說Red Plume具備藝術天份,不如說她受過人體構造臨摹筆記訓練,筆觸整齊到略嫌死板,刻意強調明顯特徵,主題正是最近鬧得全市人心惶惶的瘟疫瑪莉,這個斗篷系超能力反派被她畫成一隻黑色大蜘蛛。
尼莫不禁莞爾一笑。忽然間,腦海中閃過模糊訊息,認識馬修之後他似乎在首富的圖書館或者資料庫中看過某個畫面,是某頁資料或圖片?首富收藏的驚人精報太多了,
不,那不是什麼機密資料,似乎屬於普通藏書內容。失憶的尼莫早就知道不能著急,他依次爬梳回溯閃過腦海的思緒與圖像。
黑色大蜘蛛,黑色的……大水蛭……
「我有急事得先離開,抱歉。晚點會再過來。Red Plume,我答應妳爸爸幫妳拍些生活影片,妳可以趁機會想想要對爸爸說哪些話。」
「沒關係,你先忙,我的畫還沒完成。」
「妳打算畫什麼內容?」尼莫有些愧疚,才剛打照面就要扔下離開親人在格林集團實驗區住了這麼久的Red Plume,於是又搭了句話。
「爸爸被瑪莉抓住,快要死掉時KS出現救了他。」Red Plume解釋劇情。
尼莫五味雜陳,沉迷追星超英的殺人狂老爸似乎已經開始得到報應了。
「鋼拳呢?」
Red Plume順手在畫面角落添了個十字架。
「妳覺得KS會怎麼對付瑪莉?」尼莫單手撐著桌面,彎腰與小女孩對視。
「當然是用他的尖尖武器刺穿瑪莉心臟,腦部受傷不一定會死掉,連頭蓋骨被掀掉或鋼筋戳穿頭部都能活了,屍體一定要密封後火葬。」Red Plume非常符合醫學常識的描述。
「如果KS真的這麼做妳會害怕他嗎?」已作超英打扮的尼莫抽出一把琉球釵,讓Red Plume能更仔細取材,但不讓她直接碰觸。
「不會,爸爸說瑪莉連小孩子都感染,誰來動手都行,就該快點讓這個狂鬼徹底與世隔絕。」Red Plume稚嫩童音顯得十分真誠。
「妳認為瑪莉不該被逮捕受法律審判嗎?」
「目前沒有針對超能力者的法律,使用現有法律會出現舉證困難導致判刑不公,而且普通人抓不住瑪莉,讓一般軍警冒生命危險和瑪莉戰鬥等於浪費人力和稅金國賠。」Red Plume繼續引用父親說法,尼莫也早從昨天的電話竊聽中聽見父女倆討論過瑪莉的話題。
「『超能力者不受法律限制。』」這句話就不是HAKO的發明了,更類似道上約定俗成的口號。
Red Plume又補上一句:「而且綁架我和喬伊絲阿姨的波蘭人團夥連警察局都沒進去。」
「如果可以選,妳希望瑪莉被關起來還是被殺掉。」尼莫好奇Red Plume的道德觀。
「關著就有被救出來或逃跑的可能性。我不想染上紅斑瘟疫,社會底層有很多孩子沒錢或沒合法身分接受醫療救助,所以我希望瑪莉被殺掉,至少他殺了市長,就該一命抵一命。」Red Plume認真地說。
尼莫有點為難,他該對這麼小的孩子進行尊重生命教育,還是鼓勵武裝自我防衛?
專家判斷Red Plume身心發育正常,反過來說只表示小女孩沒被發現病態的部分,人類道德觀跟大型公寓一樣,每間房都不同,就連尼莫都能確定自己絕對不是道德楷模。
還真應了HAKO的教育方針,讓小女孩自己獨立思考比較好,當父母真不是件容易事。
尼莫摸摸Red Plume的頭,鼓勵她繼續完成那張畫,他則前往總裁辦公室,無論馬修現在正在哪裡忙碌,尼莫總歸習慣和他在辦公室私下對談。
幸好馬修定下了尼莫回到格林大廈的時間,此刻早就在辦公室處理公務兼等尼莫來報到。
兩人隨意打過招呼,人精的馬修馬上看出尼莫有話要說。「關於瑪莉的想法,無論多荒誕,都說出來讓我參考,市長去世的事對超能力者社會形象與人們對超英的過度期待影響很大,在孤星市,瘟疫瑪莉就是KS的責任了。」
「馬修,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在湖心別墅過夜時看了哪些書嗎?」尼莫突兀的說。
「當然。」
「其中有沒有一本有黑色水蛭怪物的插圖?一條三層樓高的巨大黑色水蛭,沿著土路進攻落後的村子,似乎是鋼筆或鉛筆畫。」令人難忘的美術作品,十九世紀無名精神病患們的妄想創作,尼莫當時心情不好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我想是有的。」馬修發現他和尼莫喜歡上相同的插畫有點微妙,他第一次看那本精神病插畫集也是對該張圖印象最深。
「我記得每張圖都有主題命名,但我忘記水蛭怪物那張的主題叫什麼了,你能幫我查查嗎?」
「等我回想。」馬修閉眼沉思數秒,「你的潛意識似乎已經告訴你答案了,正是『瘟疫』。」
「之前你說病患有貧血癥狀,但毫無外傷和內出血跡象,看見Red Plume一個人在畫圖,喬伊絲女士剛好去復健治療,就想到書店老闆也是個吸血狂,害我突然記起這張水蛭畫。也許是偶然吧!」在馬修面前沒遮著臉的尼莫
「對於超能力,我最不相信就是『偶然』這個字。」馬修道。「今天清晨五點半,歐文市長不幸去世,各大新聞紛紛以頭條報導,家屬舉行空棺喪禮公開悼唁,這部份是我建議的,先行宣布市長死訊讓瑪莉大意,不過當時市長死亡證明書還沒開立,他只是心跳停止,身體還靠葉克膜續命。
「早上我並未關掉葉克膜,只是對家屬宣布歐文市長實質上已經去世,市長重要器官嚴重衰竭,只能靠儀器保持體內循環,的確是救不回來了,等於是儀器還在為他身上的瘟疫提供營養。我將履行歐文市長遺囑,對遺體進行研究解剖。」
「但你還沒決定開始?」都天黑了,要說尼莫這段時間認識馬修哪些特點,不會浪費時間在哀悼紀念拖延正事就算一個,連對他自己也一樣,從太空站摔到海底變成巨獸,馬修第一時間做的就是控制變身能力拉高存活機率,包括奪回自己世界首富的身分與權力。
「總之從血樣和紅斑部位切片分析,病原體暫時排除是病毒、細菌、原蟲等常見微生物或類生命體,也不是傳染性突變蛋白,反正有綠人例子在先,這樣的結果也不意外。」馬修攤手。
「不是每種傳染源都像東岸怪獸血那樣相對侵蝕緩慢,何況海巨人的原血一點都不溫和。」尼莫道。
「我不確定感染源會不會『很活潑』,就算穿防護裝靠近解剖也不安全,我得保護我的人。另外我想看看遺體就這樣放一陣會不會出現其他變化,畢竟死亡是一段有機變化過程,市長身體細胞還具備活性,當前我無法決定如何調查遺體。」馬修描述目前卡關的難題。「家屬希望市長能早日入土為安,他們願意接受最終火化,就是別拖太久,希望我盡快完成調查工作,所以半小時前我在家屬同意下關掉市長身上所有維生裝置。」
「就算把遺體轉移到機械手術艙,這個過程也有暴露風險。」首富抓抓黑髮,馬修是超級天才,但他並非無所不能。
「全由生化機器人作業也不行嗎?」尼莫問。
「這就是我最擔心的地方了,我們認為機器人不會遭微生物或輻射感染,倘若感染源如果可以附著在機器人身上,消毒對其無效,然後移動到實驗區其他有活人活動的開放區域呢?」
馬修心眼之多,用在這時候尼莫倒覺得慶幸了。
「你是指類似怪獸血,但比怪獸血更具侵略性,像異形一樣,卻是小到看不見或儀器檢查不出的微生物?比照吸血蚊幼蛆的例子,食物充足時反而不會攻擊其他人?」尼莫推論完露出嫌惡的表情。
「沒開始解剖前,連病原體都不知道長什麼樣子,甚至還不確定病原體是否會在體內繁殖,對不明生命體從頭設計一種全新安全實驗方法沒那麼簡單,最方便的方式是我親自上場。」馬修點了點太陽穴。
利維坦是目前世界上最強大的超能力者,被超自然瘟疫感染的機率趨近於零,但萬一瑪莉的瘟疫就是專剋他呢?更大的問題是,馬修應該避免在這種敏感時機暴露任何可能被懷疑是超能力者的跡象才是。
尼莫不以為然看著首富。「你說我擅長等待,我認為這時候應該再等等。就像你說的,觀察市長遺體變化,他是已知瘟疫瑪莉第一位犧牲者,任何實驗方式,包括單純觀察都會是極有價值的。說不定屍體細胞能量用盡後,遺體內會鑽出一些怪東西。」
「但為了還活著的感染者,也不能拖太久。還有你在暗示我們下次電影馬拉松要挑戰《異形》系列嗎?」馬修苦笑。
「如果能夠成功幹掉瑪莉,解決這次紅斑瘟疫,我真的需要來場電影馬拉松犒賞自己,一個人看也無所謂。」尼莫說。
「別那麼無情嘛!我先報名了。你認為該觀察多久?」
「至少一個小時。你去聯繫追蹤瑪莉的超英們,務必讓他們跟我談談。我忘了確認,孤星市市長專長是什麼?」
「這任州長選舉剛好發生在流星雨事件三個月後,有延後一點,但聯邦政府還是盡力舉行全國選舉了,世界大戰時我們都沒停過投票呢!還好那時候我已經回歸文明世界,選擇支持擅長公衛領域又保證全力配合格林集團轉移總部的歐文先生上位。說實話,他的應急能力和檯面上下資歷也是候選人中最好的,他的對手還有人權鬥士跟環保主義者,當時都什麼情況了?」馬修說。
「那麼歐文市長在求學階段一定看過很多教科書上關於『瘟疫』的紀錄,特別是中世紀到十九世紀黑死病流行時的插圖。」尼莫若有所思道。
許多插畫將「瘟疫」描述成黑斗篷骷髏死神,或穿著骯髒破衣的骷髏,重點都是--骷髏,令人想到瑪莉那瘦削得不自然的形體。
「紅斑瘟疫患者呈現貧血與營養不良的些微器官衰竭癥狀,並且持續惡化中,跟超能力者能量耗盡的後果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
「所以歐文市長正式死因是?」
「血樣檢驗結果是嚴重貧血,體內營養不夠合成適當化學物質與供給最基礎的生命代謝能量,導致神經傳導混亂最後器官衰竭,死前還出現低溫缺氧癥狀,雖然市長本來就是瘦弱體型,如果你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肌肉量也明顯減少,誇張點說,他是快速餓死。」馬修說。
「他的家人和保鑣以及感染賓客還活著?」
「有了市長的惡化例子,我盡力為他們補充營養,但人體一次能吸收份量因人而異且有極限,因此每個人病情惡化程度也不規則,但保鑣的確是最嚴重的。」
「此外我將當時所有人站位兼逃跑路線和感染者病情做了分析比對,除了被瑪莉直接攻擊的四名保鑣嚴重度僅次於市長,其他受害者初期狀況皆是離得愈遠,癥狀愈輕,另外紅斑優先出現在沒被衣物遮蓋的肌膚上。但市長的紅斑是一次性出現在全身,甚至包括隱私部位。」馬修比了個擁抱的動作。
「同樣曝露在現場但還不確定有無感染的賓客呢?」尼莫問。
「我將他們送到其他實驗室隔離,有到目前仍沒發病的,也有已經冒出紅斑的例子。」
「問個比較不妥當的問題,穿著生化防護服進入封鎖現場清消的專業人士,目前有出現感染者嗎?」
馬修瞇了下金眼,尼莫的敏銳性總是這麼出人意外。「有一個。」
「其實那處野戰醫院其實不是為了給第一波感染者,而是為進入調查與消毒的陸軍化學部隊準備的?」尼莫尖銳地戳破真相。
「欸,畢竟我的實驗區不能無限量一直塞人進來吧?就算位置不同的其他實驗室也一樣,每次接受病患轉移對我的設施和城市本身都是一次曝露風險。目前人類最嚴格的隔離規定不適用超自然瘟疫啊!」馬修抱怨道。
蚊子人的慘痛教訓已經告訴這個世界,就算封印肇事反派和掉落物,已經出現的生物災難也會繼續繁衍,現在不是逮住瘟疫瑪莉就能解決問題這麼簡單了。
尼莫同意他的話有道理,不得已時原地隔離是最好的方法,或者說,就是用感染者身體去隔離病原體。
馬修走到沙發邊坐下,拍了拍大腿。
「幹嘛?」尼莫防備地瞪著首富。
「過來躺下,我們來玩一次心理治療遊戲,我來誘導,看你對瘟疫的生物與插畫聯想到底會跑出什麼有趣結論?」馬修提議。
「我不要躺你大腿!」尼莫一秒拒絕。
「這是特別服務耶!身體接觸可以增進雙方信任連結,強迫你暫時不要那麼防備我,我都沒叫你打開雙手向後倒進我懷裡了。」馬修索性把話挑明。
「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團康活動。」尼莫充滿厭惡的說。
救人優先,既然馬修試圖找出突破點,尼莫當然只能配合他,不過他選擇相反的方向躺上沙發,將長靴放在馬修的大腿上,完全不客氣。
「算了,這樣也行。閉上雙眼放鬆,一分鐘後我會問你想像自己到了什麼地方,你隨便發揮。」馬修知道對尼莫的誘導不能照普通方式來,也不能碰觸他的禁忌,尼莫本身是失憶患者,正式表態拒絕回憶起過去參與過的義警組織情報,因此馬修不能趁機越界。
明確的界線指示是讓尼莫信任他的重點之一。
金眼男子在心中默數,時間一秒接一秒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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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瘟疫傳染太棒了!這就是我的菜!不過為了對得起bromance的標籤,我會努力灑點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