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吳平安捧著貓咪的臉揉了揉「不是想去跟你的主人說再見?聽到鈴鐺響你就能進(jìn)到他的夢裡了,去吧。」說完便推了推牠的屁股。
那小貓像是明白了吳平安說什麼蹭了蹭他後,躍起身子,當(dāng)輕鬆地越過與他身形相比過於高大的牆壁,吳平安感嘆這年頭連動物心機(jī)都重,明明一蹲、一躍就能翻過牆,剛剛還在裝柔弱把門抓的嚓嚓響。
意識到小貓好像不太喜歡自己後,李金萱並沒有覺得難過,只是等到小貓翻過牆才找吳平安搭話,她怕一出聲說不定會破壞吳平安的帶路差事,李金萱在一旁看著覺得新奇,總覺得只是短短兩個月這人好像哪裡不一樣了「連動物靈你也負(fù)責(zé)帶路?難怪最近路上的貓咪和小狗也都不見了。」
「說什麼,這我第一次幫動物帶路。」任李金萱多為自己的帶路差著想,好好的忍著不說話頂多偶爾聊個一兩句天,吳平安也不會給李金萱什麼好臉色,別說臉色了,就是一隻眼睛也沒有往李金萱的方向飄,只是自顧自地盯著眼前的老宅子,捏緊手裡的鐵鍊,心想,這麼多陰差又不差我一個,怎麼不去找他們偏偏找我?
李金萱的眼珠子在四周溜了一圈,腦裡的疑惑跟著冒了出來「第一次?」話還沒說完,目光便閃過一絲詫異、迅速掃過吳平安後接著移聚在老宅子上。
幾乎是同時,吳平安的眼睹像彈出的利箭、而老宅子像塊箭靶,眼神就這麼撞上去,死死的釘在二樓朝外的玻璃窗戶上!他也和李金萱感覺到那股明顯的異樣——
分明靜悄悄的夜晚、分明毫無動靜,一人一鬼卻感覺到面前那座本來一切正常地的宅子裡憑空生出一股異樣,正當(dāng)那股氣息漲得讓人以為要爆開時,那股異樣卻緩緩從宅子裡溢出……
和那股異狀相同,僅僅一個瞬間,透過鐵鍊從另一端爬上吳平安的手掌心——那是不安、亦是恐懼。
在察覺到異樣後,吳平安握著鐵鍊的手又更緊了一點,而那條鐵鍊也隨即傳來些許動靜,似乎是另一端輕輕晃了一下,而這個晃動隨著鐵鍊回傳,並將一股令人噁心且難以形容的厭惡及膽寒一併帶到吳平安手裡,惹得他差點將捏緊鐵鍊給甩出去,那感覺就像有個毛茸茸的東西沿著鐵鍊及他的手上爬至全身,引的他全身布滿凸起小丘、寒毛跟著豎直起來,那股作嘔的感受刮的他全身發(fā)麻,喉嚨像是有什麼哽住一般,嘴裡因緊張而增生的唾液小心翼翼也難以嚥下。
李金萱和吳平安全愣住了,那股異樣和恐怖僅僅只是發(fā)生在一瞬間,就讓一人一鬼愣的忘記要動作。
「操!——」那股不祥消失後吳平安馬上回過神,揪著手上的鐵鍊回拉,然而這一拉便讓吳平安大感不妙
——太輕了。
然而更不妙的還在後頭,隨著鐵鍊回拉幾吋,吳平安兩隻眼睛上的眉毛就蹙得更緊一些,鐵鍊另一端的貓咪確實如吳平安猜想的那樣消失了,圈住貓咪的鐵鍊上頭還緩緩滴下鮮紅色的血液,吳平安沾了血跡到自己面前捻了捻。
血是冰的並沒有什麼好稀奇,就算現(xiàn)在把李金萱嚇得打回死樣,她流得滿地的血也是冰的,畢竟他們都死了,血是冷得很正常。
吳平安抖著手拾起一塊卡在鐵鍊上的東西,那東西約比一個手掌在小一些相當(dāng)柔軟,一面毛呼呼的、一面則是黏膩鮮紅,毛的那面勉強看出原來的白底與橘斑,以及被濺上的一小攤令人觸目驚心的、和另一面同樣的鮮紅色冷液體……
他嗅了嗅那塊東西,又仰頭朝空氣裡吸吸鼻子,然後眉頭繼續(xù)緊鎖,那股詭異的感覺和氣味全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他很想到老宅子裡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但今天自己是個大活人,並沒有靈魂出竅,現(xiàn)在這種情況翻進(jìn)去人家家裡別說自己要抓誰,讓對方看見自己這張臉十有八九會先被警察先生請到警察局做筆錄。
而同樣站在老宅子前的李金萱除了死死攥緊身體兩側(cè)的拳頭什麼也做不了。
李金萱往老宅子裡望去,想不懂明明只有一瞬間,貓怎麼就不見了?在小貓進(jìn)去之前明明什麼奇怪的事也沒感覺到,一旁擦出的鏗鏘聲拉走了李金萱的注意,吳平安正仔細(xì)端詳著手上的鐵鍊,他像和尚念經(jīng)撥佛珠一般仔細(xì)地?fù)苤€條上的每個相扣的鐵環(huán),李金萱的眼珠子沒停在吳平安的手上,而是在更向後、向下一些走,一滴一滴深色的液體順著鐵鍊上流淌下來,然後匯聚在地上,李金萱打了個寒顫,完全知道那攤液體的主人是誰。
吳平安撥鐵鍊的手在遇見一段發(fā)黑的地方稍作停留,沒一下子又再次動作,檢查過整條鍊子後,發(fā)現(xiàn)發(fā)黑的鐵鍊共有三段,三段都靠圈住貓咪脖子的那段鏈條非常近,第一段發(fā)黑的地方除了鐵環(huán)相扣的內(nèi)層,外表幾乎將鐵鍊覆蓋,長度約一個半手掌,第二段並沒有完全覆蓋,只是在兩面列出有規(guī)律性的兩排黑點,第三段則像第一段一樣除了內(nèi)層,外頭幾乎佈滿黑色,也是一個半手掌的長度,但第二段鐵鍊上那兩列每個發(fā)黑的點上都有些微陷進(jìn)去的凹痕。
吳平安同樣朝那發(fā)黑的地方嗅了嗅,剛才他以為自己鼻子短路所以沒事先聞到宅子裡有其他東西,但這不嗅還好一嗅便乾嘔了起來,他鼻子沒壞,那幾塊鐵鍊之所以會發(fā)黑,是因為有什麼東西沾在鐵鍊上被烤焦後扒在上面的,雖然那幾絲味道極細(xì),但那燒焦味帶著動物的騷味,夾雜腥臭、血味、腐敗的味道仍讓吳平安不敢領(lǐng)教,他是頭一次碰見這麼難以令人忍受的味道。
李金萱看他把腦袋湊的離鐵鍊太近,還以為這傢伙中邪了不知到要幹什麼,嚇得一掌拍在他腦袋上,吳平安本來氣的要回頭問後李金萱幾句,卻因那一掌腦袋又離鍊條更近一些而忽然抓到什麼不對勁而愣住了,他抓著鐵鍊抬起手,歪著頭盯著那三段發(fā)黑忽然想到什麼,調(diào)整下握著鐵鍊的位置,另一手也跟著抓起另一邊,兩手抓著的位置正是第一段及第三段發(fā)黑的鐵鍊,暫時憋氣後將其舉到自己面前,張開嘴巴,作勢要咬上第二段,在李金萱又嚇的要來搶鍊子前放手。
吳平安輕撫第二段的兩列焦或凹或凸的黑點喃喃「那鬼東西想把鐵鍊咬斷,但碰上鍊子就被烤焦了,所以才……」他輕撫黑點的指腹順著鍊條,撫上被夾在上頭沾血的幾搓橘白色毛髮與那圈帶冷血和的鐵鍊。
他和李金萱一樣不懂,一瞬間,就只有一瞬間而已,憑什麼能留下焦痕又把貓撕開後帶走?更讓他錯愕的是兩個月來用來追捕鬼魂的嗅覺、那讓他自豪的嗅覺現(xiàn)在卻向蔫了一般,一點用處也沒有,以往分明只要朝空中嗅一嗅就能知道對方往哪逃了,但他現(xiàn)在別說想咬斷鐵鍊的傢伙,就是連貓咪身上的味道從哪個方向消失的他都嗅不出……
吳平安的雙肩豎的垂下,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盤坐在地,他以為兩個月來自己已經(jīng)有所長進(jìn),而現(xiàn)實則給了他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上鉤拳,給了一拳不說,還連帶附贈一句話: 你小子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吳平安揉了揉太陽穴吁出一口氣,打起精神將落在地上的鐵鍊捲好,從口袋裡甩出一條紅布,將那塊毛呼呼又濕濕黏黏的的東西裹好收起來,踏著喪喪的步伐回去牽機(jī)車,而李金萱眼色極好,知道現(xiàn)在說什麼都不隊,只是跟著他一小段路便停了下來,目送吳平安離開後又緊緊盯著宅子默不出聲,身形緩緩減淡消失在那條今日看來特別詭異的街道。
吳平安的機(jī)車喘著好幾團(tuán)汽油煙才將吳平安運到城隍廟前,他安頓好老機(jī)車來到城隍廟前,奇的是城隍廟的廟門在他站定在門前時便左右開了,裡頭伸出一雙手便把吳平安給扯了進(jìn)去,然後門又咿咿呀呀的關(guān)上了,乍看之下像極了城隍廟活生生把吳平安吞了進(jìn)去一樣。
對剛才的經(jīng)歷吳平安也不意外,再怎麼搞城隍廟也不會對自己不利,只是有時把他找來的方法都粗暴了一點而已,扯著他的是平常跟在城隍旁邊的那個小官,吳平安拍拍小官抓著自己衣服的手,將一個紅布裹實了的布包交到他手上,小官雖然有些疑惑,但也歡天喜地得接過布包,今天是最後一天,就差這隻小貓名單上的傢伙就能往底下發(fā)車了!
然而一開布包小官便征住了,這和自己想的不一樣啊!自己等的是毛茸茸的東西沒錯,但他等的是活蹦亂跳毛茸茸的貓,怎麼會讓他等到一塊躺在布包裡一動不動的毛皮和肉?
他在看一看吳平安,他以為這人一副死人臉是因為這兩個月被操得太累,本來把貓送上車之後要跟他說在熬幾天等中元過了、鬼門也關(guān)了之後他就能稍微喘口氣,但他沒想到,吳平安這副模樣是因為他把貓搞丟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沒帶好路把亡者搞丟,但每次都還是可以歷經(jīng)千辛萬苦之後把它們找回來,吳平安隱約覺得,這次不會那麼簡單,若是之前千辛萬苦找回來的,這次恐怕千辛萬苦還不夠,他仿佛聽到某個打網(wǎng)球的卡通傢伙揮著球拍指著自己說:還差得遠(yuǎn)呢!
吳平安抹了把臉,抓緊手上的那捆鐵鍊「城隍呢?」
「闖禍了?」城隍捧著一本冊子頭也沒抬,更不知道是從哪裡,又是什麼時候來的。
吳平安拎著手上的鐵鍊朝城隍提了提「貓被搶了。」
城隍不明所以的皺著眉頭,等看到一個段落後才把手上的冊子闔起來,一抬手,吳平安手上的鐵鍊沒動靜、沒移也沒飛便卻隨著城隍手一攤,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祂手上。
「本來很順利,項圈跟鍊子都綁在貓脖子上了,只是讓牠進(jìn)屋裡道個別,就忽然不見了……」
一旁的小官本來還沒細(xì)瞧吳平安帶回來的鐵鍊,聽了吳平安的話才睜大眼睛看個清楚。
在吳平安來時,城隍連人都還沒看見就覺得他身上散著古怪,吳平安拎出那條鍊子城隍就確信了——這傢伙沒帶什麼好消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