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音也閉上雙眼,在真澄的面前輕輕地拉動琴弓,優美又柔和的樂聲頓時充斥於他們所處的空間內。
這弦樂的音波讓武男覺得身心平靜、有如漫步於雲端般舒坦,他便明白這是音也的特殊才能,少年所演奏每個音符都像被灌注了溫柔的魔力一般,能暫時撫去肉體的苦痛,以及靈魂的傷痕。
傳聞身為聖職者的初代王后擅長用鋼琴演奏「神聖律法」來讓深陷乾渴的同族得到救贖,音也的這個能力是否與神聖律法相同還不可考,初代王后也仙逝已久,這個謎團已無人可以解答......。
「……。」
真澄的手指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下秒便試圖睜開雙眼,但他發現眼睛很是刺痛之外,還被一片紗布所蒙住,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得到耳邊傳來小提琴的聲響,宏亮、高昂卻帶著淒美的情緒,而音階之間的圓滑婉轉,壓動琴弦的摩擦音也被抑制得恰到好處,真澄雖然對音樂並無太大的涉略,但他相信這位演奏者無疑是一位高手。
他試圖坐起身,卻感覺到重物壓在自己的肩膀上,樂聲隨即戛然而止。
「先別亂動身子,你傷得很重。」
雖然眼睛看不見,但真澄依稀感應得到從這隻手上傳來同族的波動,這個人並不是演奏者,演奏者另有其人,因為空氣中充斥著類似蜂蜜與柑橘水果的香氛,而壓住自己的這隻手並無散發出這種氣味。
他分析情況,這房間除了自己以外,總共有兩個人,一個是純血者,另一個可能不是。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
真澄禮貌又慎重地開口問道。
「我的學生經過公園時及時發現重傷的你,所以把你帶回我的音樂教室,讓你暫時在這裡休養。」
「原來是這樣……我什麼都看不見,可以請你幫我拿掉繃帶嗎?」
「好…音也,去拿生理食鹽水跟棉球過來。」
「好的。」
武男拿來剪刀,幫真澄剪開繃帶上的打結,再將繃帶小心翼翼地取下,當真澄一張開眼睛,外頭的光線入眼,便覺得眼球刺痛不已,忍不住又閉上。
「我們剛剛已經稍微幫你消毒過了,看來還是很痛啊,要不要去醫院比較好?」
音也將生理食鹽水潤濕後的棉球遞給真澄,順道提出這個建議,只見真澄很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小傷而已……我倒是很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用生理食鹽水擦拭眼部之後,便覺得沒剛才那麼刺痛、也能順利睜開眼睛,真澄轉頭望向身旁的褐髮少年,向他努力擠出微笑致謝:
「是你救了我嗎?真的很謝謝你,你有受傷嗎?」
只見音也收起小提琴,搖著頭說道:
「我沒事,他們看到我就跑走了。要是沒有救你,我會跟心中的正義感過不去。」
「這是我個人的糾紛,無端把你牽扯進來……真的非常抱歉。」
真澄羞愧地低下頭去,看著手背上赤裸浮現出來的Rook紋章,不想在人類面前露出身分的他下意識地用右手去遮住。
「別遮了,我早就知道你是Checkmate Four了。」
聽見「Checkmate Four」這個詞彙從一位人類少年的口中說出,真澄感到有那麼一點震驚,而音也又把剛才他所見的全部,一字不漏地都說給真澄知道:
「我都看到了,攻擊你的人是深潛者跟狼族……他們為什麼要……?」
「……喂,音也……你說話也該看氣氛……」
武男驚覺大事不妙,用手肘撞了音也一下,想阻止少年繼續往下說,因為對方的身分非同小可,極有可能會挑起種族之間的仇恨,但音也只是不耐煩地轉頭望向武男,用訓斥的態度告訴老師自己的想法:
「要不是我及時出現,他們差點就要把這位Rook先生給亂棒打死了!難道說今天出事的是人類,老師你才要出手搭救嗎?」
「……。」
武男被音也一頂嘴便什麼話也說不上來,他並不是不想對真澄出手相救,而是音也真的不明白Checkmate Four對人類來說究竟是多大的威脅,純粹是希望音也不要攪這趟渾水。
另一方面,武男覺得真澄在行為表現上有反常之處,對人類的態度過於友善,不太像是一名Checkmate Four應有的模樣,於是他決定要先從對方的來歷背景問起。
「那……那個,我叫大村,這是我的學生音也,如您所見我是個音樂老師,那先生您呢?」
大村伸出手釋出善意,真澄見狀跟著與他握手,並避重就輕地說:
「我叫真澄,目前在科研機構任職。」
即便是同族,真澄也沒辦法輕易地相信對方,因為自己是個臥底,而且還有一個人類孩子在場,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蜂蜜與柑橘清香,不斷地在刺激自己嗜血的本能。
「所以你也是在人類社會生活的純血者啊,幸會。」
「……。」
雖然只有一瞬間,武男清楚地捕捉到浮現於真澄眼中的一絲尷尬與遲疑,再加上他腰間所佩有的魔族滅殺刃,武男決定不再演戲,用腦波傳遞訊息給真澄:
「你莫非是被銳牙大人所轉化的……那個來自藍天會的戰士?」
真澄愣了一下,迅速地將自己的腦波與心思閉鎖,以免被過度窺視,並用眼神鄭重地告誡武男:
「……這件事與你無關,請別再追問了。」
他和武男的想法一樣,都不想把不相干的人士牽扯進來,不過……剛剛這個叫做音也的少年告訴他了一點線索……狼族與深潛者……。
……這樣剛剛那一攤精準朝著自己眼睛射來的海水就說得通了。
真澄鬆開武男的手,無視傷口傳來的鈍痛逕自跳下床,匆忙想離開這間屋子時,又被背後的少年叫住:
「等等!先生,你掉的眼鏡,幸好沒有磨損……。」
「……。」
真澄轉頭看著這個有禮貌的年輕人,接過他手裡的黑框眼鏡,戴上之後又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頭。
「謝謝你,小弟弟,希望我們以後不會再有機會見面……。」
語畢,真澄便像毫髮無傷一般地走出音樂教室的大門,現在的他更能確信悠人一定發生了什麼嚴重的大事……他必須盡快行動……。
已經沒有蹉跎的餘裕與本錢了。
「看來,你遇到麻煩了,需不需要我的幫助呢?」
黑色高跟鞋踩踏在地上的清脆聲響與魅惑的嗓音交織,真澄轉頭過來,看著身後帶著兜帽的女人,原先正常的表情逐漸變得厭惡。
「幫助?妳是來看我出糗的吧?」
這些吃飽太閒的幹部們,就只會放毫無意義的馬後炮,既然Queen真的有心,那她為什麼不一開始就介入這場糾紛?而是要等到自己都如此狼狽了才來補這一槍?
「答對了,但也不對。這是你無法放棄人類之心必須承擔的苦果……再說,我剛剛都感應不到你的魔族波動,你叫我從何找起?」
真夜邁步走向真澄,並踮起腳尖給了他一個看似毫無感情的吻,順道把恩浩與狼煙的長相透過念力轉移進真澄的腦內……。
俗話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負傷走回麻生家的路上,真澄此時此刻覺得自己並非君子,而是小人。
在拯救兒子的這條路上遭遇許多波折,已經快把真澄的耐性給磨光,他在夕陽餘暉的照耀下一跛一跛地走著,一邊從口袋裡拿出惠里子的照片懷念。
但是被消磨掉的何止耐性,還有他的信心,以及人性。
最明顯的便是精神藥物的依賴,他漸漸覺得憑藉純血藥便足以應付他現在各種情緒上的困擾,不是他的抑鬱癥狀消失了,而是他心中關於感情的部分已經逐漸遲鈍。
即便是盯著惠里子的照片良久,也不太會勾起他心中的傷痛記憶,彷彿他對惠里子的情感已經消失了一樣。
這種無情,讓自己都覺得害怕。
是釋懷了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因為對於魔狼族,真澄永遠都有宣洩不完的恨與憤怒。
而現在,他的敵人又多了深潛者。
「凡是阻礙我拯救兒子的人,全都得死……。」
立場不同,皆為敵人。
真澄的雙眼因憤怒而再度變成鮮紅,他用力捏住惠里子的照片,烙印於手背上的城堡紋章,此刻閃耀著不祥的光芒……。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