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州陸盡頭的江河入海口。
白髯白鬚的老道負手立於獨豎在尖崖外的石柱子上,狂風吹得老道破舊的棉麻長袍獵獵作響,崖下的海濤激起百丈浪點如天雨般灑下,然而任憑水潑風吹、老道只是默默地站著,瘦弱的背影格外的穩厚,就如同他是石柱的一部份。
恍神之間,彷彿見到一片長崖被怒江的大水截開兩段,接地通天的裂隙將長崖分成一壁尖崖與獨立在外的一片巖頂。景像如快影一般流竄,大塊大塊的巖土風化、掉落,沒入水中,裂隙不斷的擴大,巖頂風化成一根只夠一人站立的石柱子,老道不知道甚麼時候站了在上面,四季交替、年月更迭,??菔癄€,而老道依然站在石柱之上。
「你我無師徒緣份?!估系廊缡钦f。
「… …」在尖崖遙拜老道的少年不發一語。
或在萬重山岳的山腳。
呼吸之間盡可嗅得森野蠻荒濕潤的氣息,抬頭遠望則可得見翠綠的連綿大山,霧氣從每片山峰的頂部緩緩升起直達雲端,積成雲層好似湖泊又好似大海,匯流於大山深處那座好似尖牙般插入雲頂的巨山泛出一道又一道隱約可見的彩霞。
少年看著此般景色有些出神,他晃晃腦袋繼續前進,在山腳森林的深處找到一間磚爛瓦破的土地廟。他將掉在地上的土地廟牌匾撿起來用手袖掃淨放在一旁,走入廟內,取出一個玉瓶、往廟中央那株長破屋頂的老樹盤繞的根部滴了一粒翠液。
隱藏在樹根之間的那尊石像目中綻出一剎碧光:「山主不在山中?!挂凰查g後再次歸於沈寂。
少年無奈嘆息,向毫無生機動靜的石像一拜後轉身離去。
曾在薄煙之間的雲深不知處。
那裡立著一座道觀,雕欄玉砌、通體雪白,摸在外牆的手感就好似摸在上佳的寶玉那樣溫潤、甚至散發著一種暖意,驟眼看似是磚瓦砌成,然而卻嚴絲密縫找不到一點瑕疵、緊湊無比,圓融至極而混洞一體,彷彿是有人直接在一片巨大無比的玉山中開鑿而出。
少年步近道觀的大門,想像拳骨敲在其上會發出如何美妙的聲響,但就在伸手之際,一只雪白如玉不差於道觀玉牆的手掌便將少年的手臂捉住。
「門中靜修,外人不宜打擾?!挂粋€頭戴沖天冠的道人向少年如此說道。
不等少年張嘴回話,他突然發覺周邊的景物正在極速的流動,而眼前的道人身影卻沒怎麼縮小、並向自己拱手推拜:
「送公子?!?/font>
咻,有些失真的話音落下,道人的身影消失、景物的流動停止,少年發覺自己回到了半月前登山時曾路過的岔路口。
萬般的不憤從心頭湧起,少年怒得四肢顫抖對天咆哮,將不滿和呼聲灑滿了山谷。
「該死!該死!該死!」
「到底是為何?為何!為何!?」
少年整個人站直繃緊,拼盡全力的宣洩,天空不給他回應,他就伏地錘土,直到麻木的手掌、拳骨傳來痛楚和赤紅的溫熱,少年才似是洩盡了力氣一般倒在地上、直直躺在岔路口的中央。
「呵呵…」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冷笑、笑著卻發展成為哈哈大笑。
「好,不錯,好!」少年在地上翻滾,滾離了岔路口的中央。
他爬起來,所立之處既不是通往道觀的路、也不是下山的坡,而是一條不知道通往那裡的道。
「你們不教是吧?好!那我…不,那貧道就自己學!」少年捏著行囊之中,那無數為了打發自己而獲贈的各種經書初章殘篇,最重要的是懷中那塊,代表著崑崙道登龍白氏本家族人的身份令牌。
「氣煞我也!我長生不止要修仙道,還要爭得長生,逍遙久視!」
「看不起人的傢伙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
碰!
酸麻的雙腳踢在身前的桌上,讓整張長桌都震顫了一下,數頁書紙從桌邊滑下,只見長生反應式的豎起劍指,原本正在自然飄落的紙頁都被定在了半空中。
「哈…」
打著呵欠,長生從一看這樣坐到三十歲腰肯定會斷掉的坐睡姿勢挪正回來,劍指打轉著書紙便緩緩飛回原本的位置。
「好像是夢到了以前的事啊…還說了些老尷尬的話…」
少年早已長成青年,如今長生道人此號已經從最初的自稱,透過他的努力多少爭取了幾分背後的份量。
然而卻遠遠不夠。
長生稍微起身舒展,取了一個木盆推開院門到外打水梳洗了一下,很快便又回到了這段日子裡幾乎是被他佔據了的一角書室中。
對於無師無承的散修來說,每次學習的機會都彌足珍貴,長生從來都不會放過任何能進步的機會。
雖然當初是由於其他原因才會報名加入,但長生很快就發現強者雲集的義勇軍是現時世間能找到最大的人材寶庫,整個行軍過程中,真的是往帳外潑盤水都可能會濺到某個專業領域的大佬。
當然也有可能濺到因為再也無法忍受末世中還要在商圈和廣場躺長椅,才立志參軍的流浪漢。
擅長『觀學』的長生覺得義勇軍中簡直是最適合他學習和修練成長的地方,更甚之再瘋狂一點的想,義勇軍主動面對的四災更是此世間最大最強最危險的砥礪——想當然也能研磨出最為鋒銳的利刃。
而這次的行軍,大丹隊一行更是得以登上聖山烏爾,落居在四源神之一,磐鬚青鱗的孟章宮。
能夠進入神的地域,對於仙緣匱乏,尋仙問道難果的長生來說,他實屬是感到非常難得,更不要說孟章宮本身的架構就像是「書院加寺廟」的組合,既是書院,理所當然地就會有藏書。
在長生的眼裡,宮裡的圖書館對他這一介散修來說是實打實的寶庫…
他拼盡了全力。
幾乎是從踏入孟章宮後、義勇軍被宣佈可以自由行動和休息的第一瞬間,長生便趕往了孟章宮的藏書室,開始了如同貧苦書生想要考取狀元一般、寒窗苦讀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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