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
來自風鈴的鳴音,響亮、悅耳、清晰、悠長,就像是微風在借它告示著甚麼的到來。
一對白晢透青的手掌、合掌抓上風鈴,那動作彷彿是在拿捏風鈴不存在的喉頭,將聲音抹平。
收斂勾到了顎骨去的微笑,驛站入口的布簾被撥開。
進來的,是幾位坦露半胸的僧侶,除了領(lǐng)頭的一位之外、其餘的頭上都戴著披紗的斗笠,看不見面容。
見到進來的是僧人,驛站內(nèi)幾乎所有的客人都合掌見禮,這一帶的地區(qū)、似乎禮佛風氣甚盛。
「幾位大師好。」
店小二恭敬地合掌而拜、戴在手腕的佛珠因而露了出來,似乎也是個篤信之人。
「太陽快下山了,請問須要齏飯嗎?」
不過信仰是填不飽肚子的,好客的店小二在禮數(shù)足夠後,也不錯過機會、馬上便推銷了起來。
「化…緣…」
外表年輕俊俏、皮膚雪白平滑得好似沒有毛孔的領(lǐng)頭僧,操著一把生硬的奇特口音與沙啞的嗓子向小二如此回道。
只兩個字,店小二差點繃不住恭敬的神態(tài)、眼底裡轉(zhuǎn)過了一瞬的鄙夷。
也無他,對於商家來說,只要是吃而不付,無論來者是袈裟錫杖的僧侶、還是衣衫襤褸的叫化子,也是損害營業(yè)額的乞食者而已。
終究,逃不過市儈。畢竟只是在末世中求存的平頭老百姓。
「……」
「唉…」
僵持幾息,只聽小二嘆了一聲,便轉(zhuǎn)頭推開木門進了廚房。當稍後回轉(zhuǎn)之際,手裡多了幾個白饅頭、還有一袋用葉子包起來的素菜。
「大師請吧…」
厚道的店小二將吃食遞向那領(lǐng)頭僧,再度拜了個佛禮便想著打發(fā)幾位離開。
「化…緣…」
殊不知對方卻是連看都沒有看吃食一眼,而是死死盯著店小二重複著二字。
如此,店小二亦有些不耐煩了:
「這年頭生意難做,請大師莫要為難…」小二拱手推拜,就像是要將人推開的動作。
這小二倒是有素質(zhì),要是長生早就幾句『貪心不足的禿驢!』招呼上去了。
「化…緣…」然而對方卻好像不怎賞臉。
只見店小二的眼中終於也升起了幾分火氣,軟的不行那便只能來硬的,他抬起頭來打算驅(qū)趕幾個厚顏的僧侶,那些許的火氣便在這瞬間被沖散了去,
因為他發(fā)覺一直死盯著他的領(lǐng)頭僧,雙目中的眼瞳不知何時消失了去、化為一片死白。
「甚麼鬼!?」店小二冷汗直流。
「化…緣…」
…
另一邊。
「道兄…」
看著現(xiàn)場,長生臉色鐵青、閉著嘴乾嘔的聲音連連不斷,他只覺得胃裡翻湧得厲害。
在桌下,道人俏俏從袖底湧起的微風中連鞘抽出長劍,拿在手中被捏得咔咔作響。
從那幾個"僧侶"入站,濃烈到散不開的氣息便大大刺激著長生的風靈識,就算隔了一層人類不擁有的感官,也讓道人的肉身產(chǎn)生了嘔吐的反射。
那熟悉的血肉惡臭腥氣…與畸變的氣機同出一轍。
然而他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出手,而是先知會史丹利,身周清風緩緩翻湧、像獵鷹一樣伺機而動。
隨著那重複又重複的化緣二字,僧侶兇相漸露,直到僧侶口中的尖牙閃過了寒芒、店小二隨即發(fā)了出驚叫,
又聽一聲輕哼,一直沒有回應(yīng)的史丹利後發(fā)先至,逕直驅(qū)動了磁場出手。
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捏起、再被卡車撞中,離地升空的領(lǐng)頭僧往驛站外暴飛而去、霸道的磁場衝擊將其餘僧侶都撞飛了出去,撼在粗實的樹幹上、打出了漂亮的全倒。
「上工了。」
站內(nèi)群眾此時是一臉懵然,只見史丹利踢了踢長生手中的劍身,起身往外漫步、瀟灑地從體內(nèi)的雷電中取出裝備披加於身。
「先把環(huán)境封閉起來,別讓它們有任何逃跑的機會。」
「已經(jīng)在做了。」
就算腦海裡充滿著有關(guān)『道兄為甚麼能帥得這麼行雲(yún)流水從心而發(fā)』的疑問,長生銳利的目光卻未曾離開過數(shù)匹妖僧。
道人雙掌交疊在劍首、鞘尾猛然的墜地——
鐺!
劍尖之下,沙塵激揚。
呼!
妖僧上空,風起雲(yún)湧。
自那樹為中心十數(shù)餘丈方圓,風壁從半空的氣流中倏然降下,就像有天龍張開大嘴將該地一口吞下,築成一處困獸的風暴圍城。
隨著雲(yún)霧翻捲,那作為唯一開口的上空亦被關(guān)閉起來,化為一壁只有數(shù)十丈高的天幕風牢。
「降個魔、伏個妖,鄉(xiāng)親莫怪!」
手肘夾著配劍,長生一邊離開驛站、一邊向在場的群眾言拜,途中還往嚇傻了的店小二掌中塞了個燒餅。
另一邊廂,被關(guān)進風牢之內(nèi)的僧侶,紛紛嘶吼著露出那作為畸變體血肉妖物的本相。
它們逕直撕扯下身上的虛假皮囊,而後
碰!
的一聲血肉炸開。
隨著惡臭的膿水流滿遍地,腫脹的血肉在脈動中膨脹起來,無數(shù)長著銳利骨刺的肉觸手衝天而起、如同蓮花般綻放,
觸手根部底下是由肉觸手交織出來的肥胖肉瘤、層層皺摺就像是生物的大腦,滿佈著尖齒、眼球、耳竅與鼻孔,卻長了四條獸腿,就像某種詭異的血肉海葵。
「吼!!!」
幾只妖魔無數(shù)張嘴同聲同吼,觸手伸聚在一起捲成一條、猛的一抽!
就像是極長極長的重鞭,使出兇悍至極的一記橫掃,巨力直將風牢硬生生打破,接續(xù)順勢像攻城錘一樣轟向了驛站!
碰!
然而卻沒有打中,
由萬千雷光組成的金色手臂,橫架在驛站的前方、組成了堅如磐石的防線,反而是觸手擊在高能的雷電之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音和焦肉的惡臭。
觸手猛然縮回,怪物的眼球就像是保齡球一樣在不斷滾動。
「別看了,下雨記得打傘。」
意味不明的一番話,卻讓一眾畸變體的眼球多轉(zhuǎn)一圈後紛紛上滾定晴天空。
只見天幕般的雲(yún)霧,在風牢被破後緩緩飄散,其上方是另一層使天地暗淡的烏雲(yún)、還有閃爍的滿天星斗…
烏雲(yún)覆天那來的滿天星斗!?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咻咻咻咻咻咻!
只見那一顆顆鋪滿天空的青色星辰,此刻就像暴雨般傾瀉而下,這分明是一道道青色的劍芒!
鋒銳的風刃將一眾怪物刺得皮開肉綻,哀嚎連連。
「孽畜果然是無甚智慧,貧道都好心提醒了。」
「吼!」其中一只被刺瞎了身上大半眼晴的畸變怪在傷勢中狂怒,將觸手組織成長鞭,卻被史丹利以轟鳴的雷霆組成長槍一擊貫成了甜甜圈。
「看來還不如獵犬來的耐打啊……」史丹利抿了抿嘴。
聽似感想又像嘲諷,十足的陰陽怪氣,其餘的畸變體也隨即發(fā)起了攻勢,
肉觸手揮舞赤色的殘影、一部份不住的鞭打騷擾史丹利,而另一部份則是穿入土層、繞過雷電手臂直往驛站攻來!
「咋……長生,先保護平民!」
俐落地一擊將一根觸手轟成兩截,史丹利卻無法騰出手來回援。
一見觸手襲來,那些好事不怕死、聚在驛站門口看戲的吃瓜群眾紛紛慘叫連連,連滾帶爬的衝回驛站之內(nèi)從後門竄出。
長生則是衝上前迎,一聲低喝、劍指撫過劍身便是青芒大盛,道人身法輕靈如魚入水、劍招剛猛若龍騰淵,既刺又斬、力求不讓觸手前探。
然而敵暗我明、又有平民在後,長生的動作大受限制。
為了拉起防線,也只得且守且退。
一根又一根的觸手從地面探出、再被道人邊挽著劍花邊揮劍切成一段又一段。
退入驛站,長生一手抓向還在櫃檯搬運財物、要錢不要命的胖掌櫃將他推向後方,
啪!
錢箱被觸手一擊打得開了膛。
銅幣漫天濺起,只見道人並起手指、掌心湧起陣陣雲(yún)霧而往前推出,脫飛出外的雲(yún)霧被風壓成一面大掌印!
可以將銅幣吹飛釘入木牆三分的風壓,裹帶著部份硬幣橫推而出,一發(fā)便將觸手的攻勢推至數(shù)丈之外、在地面犁出一道淺坑。
「道兄,本體!」長生喊道。
「交給我——!」
隨著史丹利的回答,掌櫃拼了命搬走的一眾錢箱旋即炸開,大量的金屬與磁場配合化為史丹利的殺器。
錢幣化為風暴席捲著畸變體,結(jié)束了這場戰(zhàn)鬥…
…
…
「嗚…嗚嗚…」一邊清洗著沾滿了惡臭血肉的錢幣,胖掌櫃就像是哭喪一樣低泣著。
長生皺了皺眉,用木筷子從爛肉塊中,夾出最後一枚被電熱熔化已經(jīng)看不清幣值的錢幣,丟進了一旁的水盆中浸泡、擦乾淨手便作擺。
坐回先前的位置中,地圖還攤放在其上。
掃視兩眼、找到了驛站的位置,長生問店小二借了筆、以先前的紅點為圓心,畫了一個覆蓋極為廣大的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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