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低低地扯著柳絮許久了,春天仍靜著;懸於門前的鈴鐺哪,想要叮地一聲跌落,好摔碎一地音符。
殿堂之上,群臣俯首;座上一個四旬男子,眉目低垂,莊嚴不失親和,長髯及肩,儼然世族貴冑模樣。
魯隱公抬眼將諸臣審視了一番,果然無人出聲,殿內寂靜如死。只有耳邊時有時無的啁啾,默數時間的推移。那是黃鶯,那是深深庭院外的春和景明。
這樣沉默不是辦法,堂堂一國之主,難道只能受群臣掣肘,任其擺布麼?他朗聲再道:「孤欲訪棠,諸卿以為如何?」
「君臣之道,臣等是清楚得很的,王若要訪棠,臣不敢違逆,不過認為其中確有不當之處,未敢請示。」諫言如春雷乍響,將魯隱公喚醒了。他突然覺得自己是隻蟄伏之蟲,好奇的望向這雷響處。
那臣子臉色紅潤,五官線條稜角分明,彷彿一眼能看出其剛正耿直。魯隱公躊躇著,說道:「族叔認為有何不妥,不妨講來。」
「是。子臧以為,國家大事,不外乎祭祀與軍事,任何事物若與此無關,則不應理會。宗廟有俎豆之禮,上位者卻不妥善遵行,反而躬身操辦農耕漁獵之事,這不僅僅是大材小用,更是亂政之兆啊!」
魯隱公忽而想起他的過去。父親薨後,本該繼承王位的弟弟尚幼,因此眾臣推舉他為王。這幾年來,他自視為輔國攝政的周公,對內處事謹慎、務求公正;對外與鄰處邦國修好,使節來朝。
不得不說他真的累了。
「孤明白族叔的意思。族叔所說的正事,不外乎每三年出城演習,回城祭告宗廟,展示軍威,並使階級嚴明。」魯隱公道。他看見子臧的嘴角勾起不易覺察的欣喜。
「而孤此行亦是同等重要。巡視邊境,查看戰事是否將起,事關魯國存亡,不得不去。」
對了,仔細想想,自古便沒有臣子能夠阻攔君王啊,夏桀如是,商紂亦如是。
魯隱公信步下堂,他不記得那些人的表情,甚至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宣達命令,只想將那些昏君的名姓從腦中揮去。
東風低低地扯著柳絮許久了,春天仍靜著。又是一片魯國的柳暗花明。
書曰:「公矢魚于棠。」非禮也,且言遠地也。 ——左傳隱公五年
後記:國中隨筆第二彈。當時想模仿春秋微言大義的筆法,但見識與筆力不足,現在看來是稚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