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因為交通意外過世了。」
「什麼?」
「不是妳想的那樣,那是半年前的事了。」
七奈先是閃過銳利目光,敏銳地將「父母過世」與這次的事件連成一線,卻突然意識到這樣的質疑是在傷口上撒鹽,連忙低頭道歉。
「抱、抱歉……」
「別道歉啦,明明想安慰妳的人是我。」
「誰、誰需要你的安慰啊!」
七奈瞬間脹紅了臉。
自大、變態(tài)、噁心──接踵而來的又是一堆臭罵,還有從髮梢飛濺出的火花。
我相信這是傲嬌的表現,希望不是我搞錯了。
「有人走了嗎?」我以認真目光打斷她的辱罵。
七奈愣了一會兒,剩下的零星火花在落下地面時悄然熄滅。
她垂下頭,癡癡地凝視地上的止滑軟墊,像是在黑色的畫布中,回憶親人的容貌。
「妹妹……應該說全村的人都……」
「是嗎……」
原本還抱著只是村子沒了的僥倖想法,但果然沒那麼幸運。
「雖然我的痛苦沒辦法跟妳相提並論……但是,我能了解妳的心情。」
「嗯,我也是。」
「我妹妹在父母去世之後,就沒辦法去上學了。」
我把妹妹的現況據實以告。
「她叫遊亞。雖然個性有點……難以形容,不過她是我在世界上最重視的人。」
「我聽阿克說過,這種的就叫妹控對吧?」
「唔!」
雖然被她罵妹控傷害很大,但這點我不打算否認。我就是妹控沒錯。
「在我的心情緩緩平復後,我重新回到學校上課,遊亞卻連家門都走出不來。」
「為什麼?」
「她只要一踏出家門,就會感到不安。輕則大哭大鬧,重則腿軟昏倒。」
我曾經試過強行拖她出門,結果換來遊亞一個月不跟我說話,讓我後悔到想死。
「我一直很不滿,痛恨命運的殘酷。然而見到遊亞的情形後,我才意識到,痛苦的人不是只有我。」
當時的情況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於是我決定了,既然遊亞沒辦法從悲傷中離開,那至少,我必須成為能讓她依靠的哥哥。」
我把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事情,全數告訴這位與我有相似遭遇的少女。
沉默持續(xù)一段時間,彷彿在調和我們的心情,一種悲傷卻令人溫暖的氣息繚繞在我們身旁──我以為是這樣的。
「變態(tài)也有雄心壯志呢。」
七奈絲毫不領情地撇開頭。可惡,早知道就不說了。
「不要一直變態(tài)變態(tài)的叫!我也是有名字的好嗎!」
「……」
面對我的吐槽,七奈陷入沉默。
此時,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伴隨徬徨不安在我的心中萌芽。
「我確認一下,妳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
「七奈小姐?」
「噁開頭……態(tài)結尾的?」
「老師上課的時候有叫過我吧!妳沒印象嗎!」
「我對你又沒興趣,誰會特別注意你啊?」
明明坐在旁邊,卻連名字都沒被記住。我都不知道是自己太可悲,還是七奈太目中無人了。
「……我叫做遊真。」
「哼、我又沒問你!」
可惡,這傢伙好欠扁。
「總之,我想說的是──我們不能因為他們的離開,選擇拒絕離開。」
「你在說什麼繞口令啊?」
「要是讓過去的人成為阻礙我們前進的枷鎖,他們也不會感到開心的。」
「哼……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
七奈不屑地回嘴,我不知道這句話的事實與否。
不過,有個擁有跟我相同遭遇的同伴,可以聽我把過去的事侃侃而談,這樣的關係帶給我火焰般的暖度,讓我感到心安。
重點是──
「拜他們留下的遺產所賜,我成為有妹有房父母雙亡的男高中生了!」
「……你們一家最該死的就是你了。」
「哈哈……比起沉溺在過去悲傷中,還不如多想想現在擁有的,這樣人生會比較快樂喔。」
「去死,我說真的。」
七奈露出燦爛笑容,那抹笑容中醞釀出百分之百的鄙視。
我不曾向人傾訴這段過去,話題結束後,我不由得地感到疲憊,接踵而至,還一種全身舒暢的感覺。
當然,休息之後,必須踏上更長遠的路,否則那就不是休息,而是怠惰。
「話說回來,之後該怎麼辦?」
「雖然記憶模糊術不能用,但可以對你施展別的法術。」
「還來嗎……」
這瘋狂提議令我頭暈目眩,七奈接著說。
「我想對你使用一種叫做『精神交換術』的法術……不過因為跟你交換精神太噁心了,我只打算交換一小部分,概念上比較類似『精神共享』吧。」
我決定裝作沒聽到夾雜在解說間的羞辱話語,這樣對心臟比較好。
「可以說得白話一點嗎?」
「施展這個法術後,我們的意識將會同步,能夠窺探對方的想法。」
「類似讀心術?」
「比較像心電感應吧。」
「是喔……不過,為什麼?」
「精神共享之後,當你的記憶被竄改時,或許我這邊不會受到影響,能夠記住發(fā)生在你身上的事。」
「或許……?」
「畢竟我也沒試過。」
七奈雙手一攤。真希望她要負責就負責到底。
「嗯……」
不知為何,她發(fā)出明顯是猶豫的咕噥聲。
「怎麼了?這不是妳提的方案嗎?」
「是沒錯啦……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告訴你風險。」
「這種法術有風險?」
「任何法術都有風險,在接觸超越理解的超自然現象時,很有可能會精神崩潰。你早上看到克圖格亞,晚上看到亞弗姆?扎……我不知道你的精神力還有沒有辦法承受。」
聽到七奈的話,我的腦中不由自主憶起那些畫面。想奪走我生命的怪誕火球,還有躲藏在人體裡的觸手怪物──
眼前的女孩像是早就預料到我的情形,隨即舉起手摸向我的頭,瀕臨暴走的情緒硬是被感受到的溫度給中和下來。
「現在還能用這種摸摸頭的方式,暫時穩(wěn)住你的理智,但沒人知道你何時會發(fā)狂崩潰。」
我彎下頭,視線又落在那透著粉色的膝上襪上。但湧上暖流而模糊的視線,讓我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七奈這次沒有罵我變態(tài),大概是真的在擔心我的精神狀況。
「要是你拒絕我的協助,比起精神崩潰,還會有更大的風險。」
「是……嗎?」
我猜不透她的意思,歪頭表示不解,而她深深嘆了一口氣。
「如果沒辦法鎖定纏上你的外神,放任祂繼續(xù)逍遙,你覺得除了你以外,首當其衝的是誰?」
「除了我以外……!」
我想了一下──不,根本想都不用想。
那個令人恐懼不已的答案衝擊大腦,霸道地勾扯我的心臟,把我的心緊緊揪起。
「遊亞!」
「你的眼神都變了呢。」
七奈面露苦笑,但我可一點都笑不出來。
我強忍著不安、憤怒、以及恐懼,用力把差點掉下的眼淚抹掉。
然後,我低下頭。
「請妳幫幫我。」
像是對我的誠懇感到意外,她有些手足無措,但又馬上重整姿態(tài)。
「那就這麼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