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七奈才跟亞弗姆.扎進行一場死鬥,我天真以為自己能逃離她的魔爪。結果只是悲慘地發現,自己的體能完全在七奈之下。
「居然跑來這種地方,簡直是甕中捉變態呢?!?/font>
礙於武力上的差距,即使被她用語言羞辱,我也只能躲在海盜船造型的遊樂設施裡,咬緊牙根流下血淚,當個襯職的甕中變態。
彎腰走進甲板下的七奈晃了一下腦袋,髮尾還冒出燒焦的白煙與微光,火紅色的瞳孔從髮絲間露出,宛如即將抹殺變態的不祥血月。
我連想都不想,就立刻下跪嗑頭求饒。
「請七奈大人行行好,您的好意我真的心領了!」
「這不是好意,這是我應該做的事。因為我的錯誤判斷,不小心把身為普通人的你牽扯進來,真是抱歉。」
「那、那我以後不當人了!我當條狗就好了,放本汪一條生路吧!汪汪汪!」
我用額頭撞擊地面數十次,把印堂撞到發黑,空氣中的燒焦味才緩緩散去,寒毛也服服貼貼地黏回背上。
面對完全屈服於自己的下等生物,七奈發出打從心底的鄙視──
「噁心?!?/font>
七奈嘴邊的碎念仍對我造成重擊,但不知為何這句羞辱帶來熟悉的安全感,彷彿讓我暫時回歸校園的日常劇中。
我拖著酥麻的雙腿撐起身體,在海盜船內席地而坐。
為了保護瘋起來就忘記自己是誰的孩童,遊樂設施內的地板舖滿防撞軟墊。軟墊跟軟墊的間隙中殘留著鞋底留下的泥土與BB彈,這種小地方還真是數十年如一日。
七奈不顧地板上的灰塵,在我的面前直接坐下。
很端正的跪坐,被肌肉拉扯的膝上襪透出大腿的皮膚,在斜射進來的路燈下呈現淡淡的粉紅色。
明明才發生一堆鳥事,眼睛還是飄過去了,我是那種在電影院看到情侶恩愛,眼睛就會透出光芒的十四歲少年嗎?
我猛力甩頭,把眼球甩得咕嚕咕嚕轉,好不容易才把視線從七奈的腿上移開──然而,我立刻見到遠比絕對領域更加衝擊的畫面。
白色的制服像是被菸頭燙到,到處都是燒焦的小洞。
脫線的裙擺大半部都變成流蘇狀,線頭因為高溫扭曲蜷縮。
在短袖下裸露的手臂沾滿紅黑色的髒汙,勉強只能辨識是血液與焦塊的凝結物。
我看向她的面容,亂掉的頭髮當然不用說,甚至原本吹彈可破的臉蛋,都滿是被碎石滑破的傷口。
我呆望著七奈,胃酸不停攪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把手放在腿上,用兇狠的眼神來回應我失禮的視線。
「跟變態道歉有違我的原則,但在道義上,我還是要跟你說聲抱歉。」
「嗯?」
身為被我用眼神性騷擾的人,居然反過來跟我道歉,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而她接下來的話,才解開我的疑惑。
「我本來就預計今天要跟那傢伙戰鬥,但是白天突然殺出一個程咬金……我為了試探你,才故意把你帶上的?!?/font>
「呃……試探是指?」
「探探你到底是無知的凡人,還是狡詐的神祇。」
七奈雙手合十,歪著頭露出開朗燦笑。
「事實證明,你只是個普通人呢?!?/font>
她身上總是散發著一種情緒凌駕於理性的魯莽,沒想到在刁蠻的個性之下,藏著一顆深思熟慮的腦袋。
我決定稍稍提升七奈在我心中的評價。
「身為被妳試探的人問這問題有點怪,但妳是用什麼方法確定我是普通人的?」
「你一看到亞弗姆.扎就精神崩潰,差點就要升天了──如果你是狡詐神祇,哭成那樣未免太難看了。」
「這、這樣啊……」
「幸好我及時叫阿克保護住你,不然看著超自然戰鬥意識渙散的你,現在應該會是具燒烤人乾吧,抱歉囉?!?/font>
明明差點把我害死,但她的道歉聽起來超隨便的。再把分數扣回來好了,扣到跟撒旦的指甲垢同一等級。
「雖然跟你扯上關係很噁心,但是該解決的還是要解決才行?!?/font>
她若有似無地在對談中參雜羞辱人的話語,能感覺到那句噁心有多麼發自內心。
這算是傲嬌跟毒舌的集合體嗎?
「先說,我提供意見,而你有否決的權力?!?/font>
「嗯?一般這種時候不都是『沒有否決權』嗎?」
「什麼意思?」
「……當我沒說?!?/font>
我要克制一下,七奈大概沒在看電影,對所謂的公式化劇情沒概念。一直被她噁心噁心的罵,我也是會受傷的。
「那麼,要解決什麼事???」
「在沒有任何人幫忙的情況下,是很難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的……這是字面上的意思喔。」
「這我知道。」
我至今為止的人生,就是依靠著身旁重要的人,才能順利進行。
「如果可以,只要在你身上施展記憶模糊術,讓你忘記這一切就萬事OK了……但是記憶模糊術沒能生效?!?/font>
「還有別的方法嗎?」
「我推測,是因為有外神等級的角色,與你接觸過,所以我的法術才會失效?!?/font>
「……確定了嗎?」
「八九不離十?!?/font>
我對神祇沒有概念,只知道外神是最強大的神。
只需要知道這點,就足以給我千百斤的壓力了。
話說回來……
「為什麼外神要模糊我的記憶???」
「不知道?!?/font>
「不知道?」
「我們永遠無法預知祂們在想什麼。」
七奈聳聳肩膀,百般無奈地說。
「人類對祂們而言,就是一樣消遣的玩物。當祂出現在人類面前時,可能是想幫助人類,也有可能是想毀滅人類。」
就像克圖格亞毀滅信奉自己的北落師門──七奈以近乎無聲的氣音喃喃自語。
一般而言,人們會在這種時候說些安慰的話語。
他們最常說的,不外乎是「節哀順變」「我們會幫助你」「我懂你的心情」……之類的。
但實際上,那些全家平安順遂,卻在喪禮上說出:「請節哀順變,我們會幫助你,我懂你的心情」的那些人,根本就什麼都不懂。
所謂的痛苦,只屬於當事人。沒有任何人能夠體會他人的痛苦。
就算有相同遭遇,也不可能完全了解對方的感受。
但是。
宛如本能一般,我們還是會遵循常理。
差別只在於社交辭令、抑或是真心誠意。
「我的父母因為交通意外過世了?!?/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