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鳴聲像是母球在腦袋深處橫衝直撞,把意識的子球撞得一蹋糊塗,尋不著原本的位置。
痛苦的淺層昏迷不知持續多久,被疲倦束縛的身體再也忍受不住頭殼內的劇烈疼痛,硬是逼著我睜開眼睛。
從惡夢中驚醒的我第一眼看到的是烏漆抹黑的天空,特別設計給公園的路燈稍稍打亮周遭,樟樹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
「呼……呼哈……」
我像溺水般喘著大氣。突然,兩個陰影分別從左右兩側填滿我的視線。
「他醒了。」
「啊啾噗~」
左邊是給人強烈記憶點的玩火少女,七奈;右邊是飄浮在空中的玩火妖怪,阿克。
七奈的臉上有不少瓦礫粉末,耳邊還有幾根燒焦的髮絲;阿克拿著油燈照亮我的臉龐,宛如觀察屍體的法醫。
我調整呼吸的頻率,試著穩定紊亂的情緒,等到腦袋差不多冷靜下來……
「哈哈……哈哈哈!」
我把手背靠在額頭上,閉上眼睛,情不自禁地狂笑。不知道理由,但我就是忍不住笑了。
想哭的時候就笑,想笑的時候就起笑。好像有誰講過這句話。
「阿克,這是怎麼回事?」
「可能是他的腦袋拒絕接受現實,導致有幾條線路沒接回去吧~」
「那該怎麼辦?」
「啾噗~用修電視的方法試試看?」
這個荒唐的提案讓我笑得更歡騰了。
「這又不是上個世紀的卡通!哈哈哈!」
「……真是好主意,就這麼辦。」
沒想到,沉默好一陣子的七奈居然對這個提議表示贊同。
我才剛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求饒,巴掌就朝我的額頭搧下。
「啊!」
我向右翻滾,從長椅摔在水泥地上,手肘瞬間被麻痺感衝擊。
「痛痛痛……」
七奈不理會我的傷勢,從長椅上起身就要繼續追打我。我驚得連滾帶爬地後退,才發現這裡是小時候常跟妹妹來玩的公園。
「只會痛一下而已!不準躲!」
「被妳的巴掌搧到一定會死!我不要!」
我在阿克體內曾經短暫醒來過,親眼見識到在烈焰漩渦中高舉魔仗,一棒把舊日支配者劈成兩半的怪物,她的巴掌力道可想而知。
啊啊……不行,光是想到亞弗姆.扎倒下後噴出的汁液跟扭動的觸手,理智又要……
「不快點清醒過來,SAN值會掉光光喔。」
察覺到我的扭曲表情,七奈柔情似水地開導我,但我根本沒心情享受這難得可貴的溫柔,便轉身逃跑──
「滿口奇怪專有名詞的妳才要快點清醒過來啦!」
「對於救你一命的恩人,你的態度也太失禮吧!」
「要不是妳,我會遇到這種事嗎!哇啊啊啊!」
面對朝我飛撲而來的掠食者,我拔腿就跑。
在公園裡絕命逃亡的高中男生,以及在其身後死命追殺的神祕美少女。從遠處看,我們或許會像是一對情竇初開,歡笑打鬧的小情侶吧。
可惜事與願違,我的常理正在逐漸變質。
證據就是,今天明明體驗到很多人生中的第一次──
第一次看到超自然的存在,並暫且保住性命。
第一次跟座位旁的美少女說了這麼多話,激增不少感情。
第一次跟女生去家庭餐廳,展開一場緊張到令人倒胃的用餐體驗。
我還注意到,我剛才躺著的長椅只能坐兩個人。它沒辦法容納一名仰躺的男高中生,外加一名穿著白色膝上襪的美少女。
也就是說,我剛才跟七奈的身體並不是平面相鄰,而是Z軸的垂直上疊……用人話來解釋,我不久前享受過所有高中男生就連作夢,都心心念念的膝枕──
「給我站住!我是為了你好耶!」
「不要一邊用亞洲父母的口頭禪曉之以理,一邊從火焰中拉出還沾著血的魔仗好嗎!」
證據就是──被多如繁星的「第一次」像老友般熱情擁抱,我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