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二天的早自習,教室裡有著不停擦拭的聲音,不過,我不予理會。
原本還想小睡一下,但時空課老師卻在這時打了電話給我。
「陳世超嗎?現在是下課時間吧?我們有空來聊聊實驗過後的事吧?」
現在的老師應該人在英國吧?是有什麼急事找我嗎?「老師你現在人在英國不是嗎?長途電話不是很貴嗎?」
「對啊,當然很貴。但是,我要跟你說的事,是昨天晚上還沒說完的事情。」
「嗯?」
昨天晚上,老師只用電話告訴我關於薪水的事情。這次要跟我說的是什麼?
「你還記得我有跟你說過說明書的事情嗎?」
「嗯…沒有。」
或許老師曾經有說過,但我可能也忘了。我記得,他沒有跟我說過關於說明書的事就是了。
「假設世界裡的我沒有講…是嗎?如果你下課有空的話,在我的抽屜裡面找一本大概厚度1.35厘米的書,這本書是假設世界的精簡版說明書。畢竟你已經參與了假設實驗,其實應該要在你參與實驗之前就該給你讀了。這本書上面有參與實驗必須知道的事情,像是不能實現無法回頭的假設、不能實現能讓時光倒流的假設、不能把參與實驗的事情透漏給其他人,諸如此類。」
「那,我等一下就過去找這個書。」
1.35釐米嗎...說得未免也太精細了。既然老師說到是精簡版,就代表原本的說明書很厚嗎?但願高中不會碰到那本書…
「對了還有,等我回國後,咱們慶祝一下你成功從假設世界回到現實世界吧,像是簡單吃個飯什麼的。」
「這有什麼好慶祝的?」
「畢竟你可是經歷了生死關頭才回來這個世界的,當然要慶祝一下,像是共患難的戰友在戰後喝杯酒那樣。對了,當然是我請客。」
「那就謝謝老師了。」原本我是打算拒絕,但聽到老師說要請客,就爽快的答應了。
「現在的小孩還真現實。到時候再口頭跟我描述假設世界曾經發生什麼事情吧。」
「嗯,好。」
「那就這樣了。」
電話掛掉了。
今天,現實世界的第二天早自習,依然有著很熟悉的既視感。老師打電話給我、教室不時發出研綠擦拭桌面的聲響、周圍數落的聲音若隱若現…覺得身邊發生的事情好似在哪裡經過。
彷彿像是重現在假設世界發生過的事情一樣。
如果我沒有記錯,就我在假設世界的印象,等等班導就會對研綠訓話了吧?
「研綠同學,下次不要在桌椅上塗鴉,擦不掉的話,你就要賠學校桌椅,知道嗎?」
不出我所料,現在開學生活的第二天,發生了跟假設世界裡第二天的早上一樣的事情。即使十幾年前事件的分歧,到了現在卻還會發生相同的事情?
「…對不起。」
坐在講臺座位上的班導,對研綠同學如此訓話,只因為他正不停地擦拭著桌面上的塗鴉。
而研綠同學這個道歉狂魔,明明不是自己做的——那塗鴉分明不是研綠同學所做的,而且哪有人會淋濕自己的書本?只要有點常識的話,就不難明白這是個霸凌事件。
雖然我知道是哪幾位學生對研綠的課桌椅惡作劇,但是這一輪的事件,我卻不敢舉起手揭發他們的惡行。
因為,我明白上一輪的時候我揭露了這個霸凌行為,害得研綠當天被挾怨報復,放學沒多久就被人帶到高樓,接著因為意外從高樓摔落。再者,現在的我無權無勢,如果為了幫研綠平反,害得自己也遭殃的話,那麼高中生活就不知道該怎麼過了。
為了防止他們將霸凌的目標轉移到我身上,我不敢吭一聲。為了讓研綠同學不受傷害,我選擇了漠視。
對不起了,研綠同學。
很快到了下課鐘響,研綠依然繼續擦拭著桌面。
明明老師可以請同學去實驗室,借可以去除奇異筆污漬的藥水,但為何卻不願意借?
研綠依然不斷的擦拭著桌面,他的眼淚不斷的落下,直到上課打鐘過後被老師阻止為止。
…我明白「抉擇」的道理,即使會讓研綠感到痛苦,但為了不讓研綠出意外,我必須不幫助他。
上一輪雖然他從高處墜落只受到骨折傷,運氣好能逃過死劫,但這一次還能不能那麼僥倖還很難說。
我在假設世界裡體悟到,沒有一個抉擇是標準答案,沒有一個抉擇是絕對完美的。
可是,我相信這個抉擇,一定是正確的。
我不斷肯定自己的想法,這個念頭不斷迴盪在我腦海裡。
放學的路上,我依然搭公車回家。
書包多了一本時空課老師要我閱讀的說明書,與其說是說明書,不如像是一個筆記本,即使在公車上閱讀也不會有其他人會對裡面的內容感到好奇,但我還是沒有要閱讀的意思。
怎麼說呢,這次的心情比以前還要好。可能是因為參與實驗有老師提供的薪水,讓我的生活壓力減少的緣故吧?至少不用因為苦惱生活支出,暫時無需考慮是否得搬出去跟討厭的叔叔住。
雖然我很清楚假設世界的實驗並不簡單,或許能在新的世界找到美好,或許也會因此經歷許多波折,或許能讓現實世界的我不再重蹈覆轍那錯誤的選擇,只要想到老師能在關鍵的時刻趕來救我,那麼即使危險也應該也不足為懼。
我望向天空的晚霞,回到家吃著乏味的泡麵,跟這個與財富無緣的世界說聲晚安,然後迎接負債單親家庭生活的下一天。
心裡想著,大家活得安好就行。
然後,入眠。
隔天早上來到學校,教室的大家都保持著沉默,我繃緊了神經。
雖然教室不少翹課的同學不在座位上,但意外突兀的,卻是研綠的座位。
研綠的座位上沒有人,但桌上的塗鴉更具傷害性。難不成,昨天放學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昨天放學的時候,晚離開學校的同學應該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吧?我要跟你們說的是,不要隨便在高樓層逗留玩耍。昨天放學,江風勢同學跟研綠相約去高樓層玩耍,最後江風勢同學不小心從高樓墜落,目前還在搶救。研綠則是接受心理輔導,在家休息幾天。」
玩耍?這分明不是玩耍!這是欺負啊!把研綠帶到樓頂分明是想要欺負研綠吧!
你看研綠有跟誰很要好嗎?江風勢是霸凌研綠同學的一份子啊!江風勢這種人的個性只會依附別人,怎麼可能單獨跟研綠相約?
還有…在假設世界,難道不是因為我幫研綠解圍,害得研綠被帶到屋頂欺負嗎?為什麼這次他們已經沒有報復研綠的動機,為何他們還要帶研綠到屋頂?
「你們把這件事情給我牢記在心!放學之後就不要逗留,還有,同學間的打鬧要適可而止。」
這分明是欺負啊!欺負?欺負——是嘛?我太自以為是了。
我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跳出來為研綠解圍,導致研綠被挾怨報復。結果,這個事件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早就計畫好把研綠帶到高樓欺負,帶到頂樓的事件是必然的。
而且,就算是帶到頂樓,只是一面之緣的同學哪可能會動下殺機去殺害研綠?說不定真的只是個意外。但是,這一次從高樓墜落的人,卻是江風勢。
擁有假設世界的權限的我,也無法解決眼下發生的憾事。因為,再多的假設,都無法影響已經發生的現實。
真可悲,說到底,我也只是不想淌這混水罷了!所以我才沒有選擇幫助研綠。
以為只要漠視,就是一種拯救,對彼此都是好事,我也太自以為是了。
我自以為能幫到任何人,但是卻沒有任何幫助,只是自顧自地為自己漠視行為合理化罷了。
同學之間的輿論越來越嘈雜,說是研綠預謀殺害江風勢,目的就是要爭取放假的機會——
——對不起,我已經,束手無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