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意圖
蘇梅爾的意圖是什麼,對千來說已經呼之欲出了。
但這解釋不了他即使冒著死亡的風險也要獨自前來這裡的事情。
或許是這樣他才能師出有名,但是他本來就能師出有名了。
也或許是他想要繳獲些額外的利益,從這個奧爾什耶獲得些什麼?
他能獲得什麼?軍力、實力——名聲?
……不知道,不過。
「呵呵、哈!」
燦金色的辮子隨著她舞槍的架勢揚動,如微風中搖曳的鈴,如狂風中搖曳的旗。
如暴風中凜立,傳說能因此驅散風暴的鈴;如驟雨中屹立不倒,帶給見者風暴將盡的希望的旗。
簡單的活動身軀,她站定原地,簡單的環顧四周。
——果然,史萊姆也是魔物,沒理由不喜歡魔物最喜歡的、自己精心製作出來的誘餌!
她深吸了口氣——在那瞬間,她的瞳孔極其短暫的失了焦,重新對上了焦點的瞬間,能感到她身周氣息的驟變,變得相比方才更加凝實!
她要在這裡,把所有史萊姆都給擊潰,中止這場雨!
蘇梅爾,想做什麼就讓他去做。
在她的面前,什麼小伎倆都不管用——她就是有這樣的自信和實力。
一桿長槍掃過地面,僅僅只是槍鋒揚起的氣息,卻揚起不只泥渣,連成塊的泥塊都拽了起來——她嬌小的身影倚立,一時半刻竟沒有任何一物能越過她的槍圍,哪怕那不長眼的傾盆大雨,也彷彿受了她的威勢影響扭轉了路徑。
那並非是實力的差距這種簡單的話語——而是,生命本質上的差距。
她並未主動進攻,並非她害怕史萊姆群起圍之,而是她正在注視著那個還沒走遠的身影,蘇梅爾。
還有在那之後一個緩緩靠近的人影——那是……
貌似少女、銀髮蒼蒼,雙目含著俏皮與智慧兩種互相衝突的色澤,它們凝成一絲謹慎的光芒,證明她並非視這場災難為兒戲,但蘊含其中的自信在千的眼中卻是有些過強了。如星辰點綴在她髮尾的魔力光芒閃爍,身著輕便袍子、繫緊皮帶,長筒長靴配上一雙長腿——千覺得她總是形似大一號的人型仙子,因為她總微踮腳尖、用著高姿態行走。
斐蘭。
「搞什麼……」
千輕蹙,喃道。
她怎麼找到這裡的?
千將自己的驚訝壓了下來,不讓驚訝流於自己身周的氣息,不讓它進而影響自己應有的出力。
她想起了——她記得,小的時候,她們那時還住在一起,她就若有似無的能夠感應到一些奇異的波動。
然後過了七十幾年後,她說那些叫做乙太,世界的構成、魔力的本源。
乙太,確實是有這個名詞……不過已經很久沒有人用了,這麼說來也只有她一直乙太乙太的稱呼常人所認知的某些魔力。
斐蘭難不成是能夠感受到她想做什麼——不對,應該說,是她感應到了大量的史萊姆嗎?
這裡對她來說還是太危險了點,不過——這麼近的距離的話,還好。
小精靈的槍尖一抬,直指著史萊姆構成的潮水中的其中一處,她一步重踏,反向飛濺的泥沙只有少許,甚至彷若只是被寵物犬簡單的扒過一般軟弱的噴濺。
但她在那一瞬間卻彷彿從世間消去了身影,在幾米開外的地方被複印了一遍,但連複印也複印的不清不楚。
她身周那令人屏息的魔力氣息,也並未被如實的完整複印——像是墨水暈開般,拖出了一道長長的、如彗星尾巴一般的殘跡。
潮水像是有塊烙鐵朝著其中一扎,空洞了一塊。
她在史萊姆群中停下腳步,站定姿態,隨之她腰間發力,引領著一道槍芒由外向內橫掃。那是在常理中能夠想見的、長槍的幾個橫掃方式中裡相對軟弱的一個,在她的手中卻依舊揮出了驚人的破空聲,槍勢延綿數米。槍圍內的史萊姆一碰就像甜點,碎得體無完膚,延伸而出的無形銳利直接將稍近的史萊姆斬成兩段,甚至還震碎了幾隻弱小的史萊姆。
一道新月狀的空洞隨之產生,沒有任何的史萊姆是一合之敵。甚至,被她槍鋒強力一掃的雨滴也成了兇器,被那挑飛出去的雨滴擊中的史萊姆,都毫無例外地一並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槍是以突刺為重的武器,除此之外,它還是一柄多功能的利器。
在避免折斷它的狀況下,普通的長槍兵還能揮舞起長槍讓其擁有錘一般的沉重打擊。
一個頂尖的長槍兵,他的長槍既是兩米長的鋒刃,亦是數十斤重的錘,且有著短刀的狡詐——既鋒利、又沉重、且靈活。
銳利在於她能斬出一道無形之刃,沉重從她槍出之時槍圍內的史萊姆是粉碎而不是兩斷可知,靈活則能從她的收勢略知一二,迅速的將破綻大的斬擊架勢藏起,轉而迅速準備破綻極小的刺擊。
不可質疑的,純粹單看她的長槍技藝,放眼塔薇希雅,也是頂尖——
而戰場的技藝往往不能脫離使用者本身的身體素質,必須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實力和技藝。
略懂其門道的,心中顫顫巍巍,心有餘悸地吞了口口水。
……打她的主意一直都像在火邊戲耍,一個不小心引火上身,最少也要燒去半條性命。
蘇梅爾心中嘀咕著,卻是從沒後悔自己的選擇。
不論是之前,還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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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般包圍的史萊姆也包圍了她,她稱不上有餘裕的組織起反擊,但不及幾個眨眼的時間,伴隨著幾聲清晰可聞的干戈揮舞聲,斐蘭倏然回頭之時已經是一片狼藉,像是被數十根長針扎穿的史萊姆屍體在自己十步之遙外到處都是。
信步走來的矮小身影,微蹙著眉。斐蘭被那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了起來,移開了視線。
「妳——」在嬌小的她責備似的注視下斐蘭沒敢吭一聲,但她話音未落,一雙尖尖的耳朵微微一顫,視線猛地轉向了史萊姆潮水的另一面。
「妳等我一下。」
嗖的一聲,如果剛才在面前的換作是別人的話,斐蘭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跟眼睛——她不懷疑這兩個是因為她對她的實力展現早就心裡有底了。不過,看見她直接毫無顧忌的拔腿疾馳,還是讓斐蘭嚇到了。
斐蘭怕她帶出的尾流掃到自己,但極速兩字伴隨的卻是輕撫著自己面旁的微風,讓斐蘭呆愣了一下。
嗯,果然不能用常理來解釋!
斐蘭從來都不懂她那怪物一般的技藝和體魄的箇中精妙所在,但她非常明白,那些都已經是藝術了。
藝術不是理解的,是來品味的——或許有跡可循,但藝術其中很多部分一直都是完全脫離常理的。
就兩個字,也只需要說這兩個字就夠了——離譜!
斐蘭差點沒有忘記自己處在史萊姆堆中,差點就又習慣性的隨隨便便了起來,目視她的背影,順勢掃視四周。她端直細劍,再度描繪著不久前她解決那融合個體的那個魔法。
模仿那個銳利的彷彿能斬開一切的魔力。
她也要來——
「欸欸欸,幹嘛幹嘛?」
直線跑回的小精靈打斷了她的動作,斐蘭挑了挑眉。
「別浪費力氣,在這些小雜魚身上。」
她單手將比自己還高的長槍扛在肩上,語氣不溫不火,卻好像正斥責著。
斐蘭看到她槍尖上搖晃著、掛在上面的人影,突然很想笑出聲來。
這樣拖油瓶兩人組就到齊了!
「哇哇——」
掛在槍下一驚一乍的矮人,平穩的落了地。
「……省得我去找妳們了,不過接下來絕對不能離開我。」
她這麼說道,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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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傳說,都由融合個體大量湧出、史萊姆王的出現作結,有將史萊姆王解決的結局、也有放著不管災難就自然退去的結局存在,但不管是哪一種,記載都非常的少。
真要說的話,那些大概都流於口述吧?還是,有誰刻意把消息壓了下來呢?
不管是哪一個造成的原因,斐蘭現在能掌握的資訊都非常稀少。
至於為什麼要突然提到這個……那當然是因為千在問。
「這麼說來,終結了史萊姆王之後,雨真的就會不下了嗎?聽說過,但是真實性存疑啊。」
說出這句話的居然是小千,她還說:不知道該怎麼讓雨停,總不能一直割雜魚的草。
是誰信誓旦旦的說有她在這場雨馬上就能停的!
斐蘭想這麼說,不過,想到她連切開融合個體都像切豆腐一樣,突然就覺得她說得至少有一半是對的,會停得那一半大概是對的。
拋出誘餌後潮水潮湧了一陣,但隨著誘餌失去效力,潮水平靜了下來,牠們頓時失了方向性。
趁著這個時候,小千停了下來,不慌也不忙的開始告訴起兩人,有關這場雨她的想法。
包括,她其實不知道史萊姆王的出現方法,跟這場雨給她的感覺怪怪的。
水乙太形成的雨雲慢慢的停了下來,但由五彩色構成的史萊姆雨仍舊沒有停歇。
斐蘭抖了抖衣服,發現她在自己的忽視下,完全成了濕毛巾。
而看向塔露,她的衣服居然是防水的,靴子也是,甚至在她衣物下的身子一點水也沒滴著——斐蘭突然發覺,塔露好像比自己想得還要有錢……還要神秘!
她擠了擠衣角,擠出了一些水。
幸好有項鍊在,不會有著涼這回事!
「史萊姆是乙太構成的,牠們的目標也多半是乙太比較多的東西……我搞不太懂為什麼,但是牠們看到乙太感覺就會瘋掉,就像牠們很渴望一樣。」
斐蘭思忖了片刻,道。
要不然,那隻史萊姆絕對不會感受到她的血就直線衝過來,融合個體是有智慧的吧?不然為什麼融合個體們不在一形成的時候就馬上到處肆虐?
而且如果是單純渴望乙太的話,也不合理——因為對生物來說乙太是毒物、是未爆彈,渴求乙太本身就很反常,套在史萊姆的性質上就更反常了。
自己和史萊姆很像,所以牠們的想法跟自己的思維或許會重疊一點吧,斐蘭自己就很渴望穩定的生命力,應該說,生物就該渴望生命力能更旺盛、更穩定,而這個目標跟肆意吸收乙太是相違背的。
斐蘭覺得自己快抓到事實的小尾巴了,但是還缺少一點點關鍵……
「史萊姆們在生物裡算是很不正常的一類,牠們很瘋狂也不太意外……」
千說道,隨後補充。
「我在剛開始冒險的時候最討厭牠們,因為牠們不只會吸魔力和體力,還很會逃跑。」
「但是在這裡,牠們卻不跑了——很奇怪,非常奇怪。」
……好像,有點頭緒了。
斐蘭踱了踱步。
「在這裡的牠們,應該不算是自然產生的……吧。」
「因為魔力風暴產生算是一種自然產生嗎?」千側傾了臉龐,道。「應該不是吧,普通的史萊姆的產生方式……是濃厚的生命力殘留——」
千霎時間瞇起了雙眼,斐蘭捕捉到她的表情,跟著細品她語中的線索——接著,她也蹙起了眉來。
好像有頭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