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二十一、要多管閒事所需要的覺悟
「咕……」
貓耳族使出自己也不明白打哪處來的氣力，將本還在自己身上持續施壓的史萊姆甩倒在地。
然而當他的劍刃穿過驟雨，要趁著史萊姆尚未調整身形的剎那追擊，卻發現在自己預想中本該在那處的史萊姆失了蹤影，劍刃劃破滂沱大雨造成的茫茫大霧，卻沒能劃破史萊姆的身軀。
牠逃走了。
還來不及感到恐懼，熱辣的疼痛便從左手傳遍全身。每一口氣息吸入都冰寒無比，流淌在皮膚表面的水刺骨的冷——自己體內的溫熱就像找到了宣洩口的釜中熱氣，止不住的傾洩。
明明，已經舉起了盾牌……但那重重的一擊，還是穿透了盾牌，擊穿了手臂——
好痛，痛得受不了了——眼見史萊姆失去蹤影，腦中卻完全被疼痛給佔據了。
回過神來，一定得要回過神——
他緊握著手上的劍，左臂彎無力的垂下，在那臂彎之上洞穿的木圓盾沾染了血花，從被破損的木盾遮掩住的傷處，汩汩流出的血液正沿著他皮製的手套邊緣滴落。
完好的右手臂如樂器的弦一般劇烈地顫抖著，眼看就要鬆開手中的劍——視線一瞬朦朧，如蒙上了一重濃霧。
倏地，卻彷彿世上一切的東西都明亮了起來，濃霧被吹散了。
他沒來得及緩口氣——必須一股作氣。
「——斐蘭小姐。」
他自詡冷靜，但顫抖的嗓音，不由自主地出賣了他。
「……請別管我，和阿爾托他們一起撤退吧。」
阿爾托，是那位虎耳族。
斐蘭咬著牙。
……她知道的，她知道——明明史萊姆隨時都會出現，明明她知道——
這等慘狀。是她一時閃神，給了史萊姆偷襲的機會。
她攥緊了劍柄，早已出鞘的利劍，隨著她緊握著，尖鋒細不可察的顫抖著——
她必須為此——
「斐蘭小姐，請和塔露小姐一起，在民眾群的後方應該會有護送組的同伴在，請去告訴他們，情況有變，不要分散戰力。」
沉穩的嗓音，名為阿爾托的虎耳族從後方緩慢接近，他的話語彷彿可靠的兄長在年幼的小妹無助之時，將手搭在她肩上，展現自己的可靠。
「珂蕾娜小姐告訴過我們，小心融合個體。」
斐蘭握緊了拳。
到頭來，自己的判斷，晚了一步。
「……」
而離開這裡，或許已經是她唯一能做、合理的選擇。
因為她的力量不足，沒辦法承受史萊姆發起的物理衝擊。
只要讓魔力包覆身體，就能抵禦部分的物理衝擊，還能強化肉體。
但是就是這個，就是，讓魔力包覆自身、強化肉體——這種事情，斐蘭本能上的抗拒。
不代表不能這麼做，只不過，她從來沒有這麼做過，原因是……她隱隱約約感受得到，如果這麼做的話自己肯定會失去些什麼。
可能是藏在自己體內的乙太會脫韁，也可能會像拉米那樣——啊啊，沒錯，拉米的那個疾病其實並不是普通的疾病，雖然沒有任何誰真正去追根究柢，但在斐蘭的判斷裡，她覺得肯定是那樣。
拉米雖然是正常的精靈，但在斐蘭的記憶裡就一直記得，記得她體內含有的乙太量遠遠比其他精靈還要誇張很多，甚至可以說是因而侵蝕了她的生命力。
海潮一般的乙太，會導致調用魔力使用魔術時，乙太因為失去制約的關係，肆無忌憚的和生命力融合——斐蘭也是有同樣問題的。
斐蘭不能使出全力，因為體內的乙太就好像沙堡一樣，平時看似堅實的挺立著，一旦只要輕輕打破平衡就會一夕崩毀。
她不能、或者說，不能安全的……這個時候就羨慕了，那份海量的魔力——現在的那傢伙，應該早就已經把那裡的融合個體都揪出來一個一個打爛了吧。
看著阿爾托的背影，斐蘭的腳步卻生根了。
塔露的話語從旁傳來，讓斐蘭更不想要後退、更不想要轉身就走。
「斐蘭姐，塔露……給妳添麻煩了。」
斐蘭沉默以對，慚愧的心情揪住心肝，讓她一字一句都吐不出來。
她沒有感到麻煩，因為她……意識到自己，陷入了盲區。
不知不覺，她已經在安全的位置觀望著，像是這一切都不關自己的事情一樣，隔著遠遠的距離觀望。就像是一隻隱角鹿在遠處潛伏著那樣，打算在沒人發現的情況下見證全程——在無意識下，自己已經準備這麼做了，就像是習慣一樣自然而然，但那不是她想要做的。
最一開始，還想著什麼，「陪她玩玩也好」——
添麻煩？哪有這回事呢？不如說還幫大忙了……
斐蘭握了握拳，不由得對著自己發起了火來，在塔露疑惑的眼光下，用力地拍了臉頰一下。
沒錯……自己其實只是不想戰鬥，並不是不能。現在後退了的話——就本末倒置了。
沒錯——從現在開始，既然自己已經察覺了，那就不該再重蹈覆轍。不能本末倒置，那樣會跟以前一樣。
「塔露，謝謝妳。」
銀髮的元素精靈，看著自責的塔露微笑著。
「——妳的勇敢讓我又慚愧一次了，應該道歉的是我才對。」
果然是個奇怪的笨蛋，遇到絕境沒有慌張到什麼都做不了，但做出來的第一件事情卻是道歉。
果然……是個勇敢又奇怪的笨蛋——
「塔露……」
「這樣，我可就要做好妳的榜樣了。我啊，姑且也算是妳的老師。」
斐蘭的神情歸於平靜，看著虎耳族阿爾托和貓耳族蘭登神情緊繃的樣子，想像著他們的身影與自己的身影，擺在同一個平面。
那個史萊姆的目標還不明顯，尚且不知道牠會留下來攻擊最接近的目標，還是跑過來追擊她。如果就這麼撤退的話，反而有可能把融合個體引入比自己還要弱小的民眾群裡。
但是，如果她是史萊姆的話——為什麼要第一個襲擊她？是因為剛好她有機可趁嗎？
雨像是幸災樂禍一般，水滴傾倒的規模加劇了。
「斐蘭小姐，趕快。」
斐蘭輕舉起了細劍來，連自己都發現，腿肚子不再顫抖了，換作是平常肯定會感到驚訝的吧——但她心裡沒有這種波瀾，而是平靜的專注在其他地方。
「要撤退的話，要全部的隊員一起撤退——」
雨變得更大了一點，對斐蘭而言卻反而變得單純了。眼睛會變得無法倚靠，嗅覺內充滿著泥土和潮濕的味道，就連身上也會因為被水滴擊打著而麻痺掉部分的觸覺——但是乙太是不會騙人的。
在那一瞬間，斐蘭「看」到了——同樣在枝頭停留須臾，卻不同於攀附在枝上、下墜時試著抓住救命枝卻無濟於事的「小水滴」，那如澄澈蜜糖滴落一般的「雨滴」。
某個方面來說，斐蘭很認真的覺得自己是大一號的史萊姆。
「上面！」
隨著斐蘭短促的喊聲，兩位耳族抬頭一望，在墜落的史萊姆群之中，捕捉到了牠的身影，牠是比起其他史萊姆還要更加透亮、透明的液體。
猶如瓊漿、透澈如明鏡之湖的湖面，瓊漿和鏡湖都是會致人死地的，但它們作為死神領的路，那段路途顯然不會有那融合個體的史萊姆來的快速又平穩，還近的就近在眼前。
它水一般的身，真就如折射著光線的水一般，背靠著五彩的天，折著絢爛的美麗光彩。
但斐蘭不會再被迷惑了——不管是被自己，還是被什麼其他的東西都是。
就把「它怎麼上去的？」這個疑問留在心中，把「該怎麼打敗它？」先拋在腦後，斐蘭靜得如聳立的大樹，氣息的攀升有如平靜的水潭中有什麼正攪動著，泛起漣漪——
而那片漣漪，正是她的魔力湧動——
猶如暴風雨中的閃電，劃破雨水交織而成的帷幕，序幕被扯壞、觀眾早已預備著起舞一般——史萊姆如箭一般劃破雨幕，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虎耳族阿爾托。
無關於魔力的強度、品質和數量，無關於身體的能力強弱，阿爾托作為侍從的年月斐蘭無從得知，但他的「嗅覺」比起打從出生開始就沒有遭遇過這般險地的斐蘭靈敏的多，從他動起身子來的速度就可見一斑。
一道水芒閃過，與此同時，一個厚實的身影覆蓋在前頭，相接之時居然發出了金鐵交接的鳴響——斐蘭睜眼一看，阿爾托手持的不過是木質盾牌，甚至也非在毽子毯或小千手上看見的那種異質的木盾，但偏開攻擊之時，居然在交接之處擦出了火花來。
阿爾托盾鋒一偏、重心微微偏轉，透過技巧盪開了史萊姆——然而從他吃力的表情和史萊姆的落點來看，那一擊並不輕鬆。
——也可能是，那根本不是瞄準阿爾托而來的攻擊，讓他少了些反應時間。
飛沙走石——阿爾托的劍擊擊中掀起的沙塵，在那麼一瞬間帶起了地上的草茵，並著泥水四濺，有那麼一瞬間遮住了視線。
史萊姆又無聲無息的失了蹤影。
阿爾托交戰之時，蘭登卻猶如視而不見一般蹲伏在地，從腰包之中抽出繩段，簡單的綁住左手的傷處。
兩位耳族簡單的眼神交流，讓斐蘭看見了他們對彼此的信任——只不過很顯然的，貓耳族蘭登現在只是在逞強而已，連斐蘭這個外行人都知道，他或許很快就會昏過去了……
然而令她更加在意的，是牠的攻擊方向。牠的攻擊目標有些蹊蹺，斐蘭雙目微瞇。
牠很顯然是瞄準著貓耳族蘭登的，但落點卻偏開了——哪怕阿爾托不去阻擋，那攻擊的落點也會偏開半把劍長的距離，而在那裏留下的只有……血
——蘭登流了不算少量的血。
當他包紮起傷口時，當然也沒有解除掉「同調」，一直保持著——那時，斐蘭沒有仔細去感應的話，根本看不出蘭登身上的乙太波動，卻因為總是能感覺到他的魔力波動而忽略了。
牠朝的方向是——該不會、也就是說。
斐蘭直豎起的細劍，在她思考的那一瞬過後，被如教師的教鞭一般持住，她的左手虎口抵在劍鋒之上，鋒刃輕輕滑過，濺出滴滴血花。
真痛——
——至於。會不會瞄準她，那當然是不用說的事情了！剛才的魔力同調，可以說是歪打正著的迷惑了牠……牠會不會是以為，自己的目標早就已經逃走了，才轉而攻擊蘭登？
不論如何，不分由說的，斐蘭這麼感覺著——牠肯定……
「呵……將軍。」
會瞄準著，那個和自己有著相似性質、生命力卻那麼穩定、量還多出不知道幾隻鈴鈴鼠的傢伙！
在塔露的眼中，白髮精靈少女的身影巍然不動，高舉的細劍流淌著點點鮮血，劍身上包覆著她特有的魔力波動——塔露在那其中感受到的，是「斐蘭」這位元素精靈才有的魔力。
然而，在轉瞬之間，隨著她的魔力二度迸發，自她身上竄出的那道魔力居然風格驟變，變得——銳利無比！
隨著她的斬擊延伸，那道銳利的魔力比起一柄上好的利刃還要更勝一籌，鏗鏘一聲在史萊姆身上沒能擦出火花來，而是直直將牠一刀兩斷。
史萊姆，或者說，那位「砲彈」史萊姆，看不見魔力——
塔露一概不知，卻也是驚愕不已。
她驚愕的是，這股魔力的感覺——不就是、不就是，前幾天那個怪裡怪氣的銀髮男精靈嗎！
「咕……」
貓耳族使出自己也不明白打哪處來的氣力，將本還在自己身上持續施壓的史萊姆甩倒在地。
然而當他的劍刃穿過驟雨，要趁著史萊姆尚未調整身形的剎那追擊，卻發現在自己預想中本該在那處的史萊姆失了蹤影，劍刃劃破滂沱大雨造成的茫茫大霧，卻沒能劃破史萊姆的身軀。
牠逃走了。
還來不及感到恐懼，熱辣的疼痛便從左手傳遍全身。每一口氣息吸入都冰寒無比，流淌在皮膚表面的水刺骨的冷——自己體內的溫熱就像找到了宣洩口的釜中熱氣，止不住的傾洩。
明明，已經舉起了盾牌……但那重重的一擊，還是穿透了盾牌，擊穿了手臂——
好痛，痛得受不了了——眼見史萊姆失去蹤影，腦中卻完全被疼痛給佔據了。
回過神來，一定得要回過神——
他緊握著手上的劍，左臂彎無力的垂下，在那臂彎之上洞穿的木圓盾沾染了血花，從被破損的木盾遮掩住的傷處，汩汩流出的血液正沿著他皮製的手套邊緣滴落。
完好的右手臂如樂器的弦一般劇烈地顫抖著，眼看就要鬆開手中的劍——視線一瞬朦朧，如蒙上了一重濃霧。
倏地，卻彷彿世上一切的東西都明亮了起來，濃霧被吹散了。
他沒來得及緩口氣——必須一股作氣。
「——斐蘭小姐。」
他自詡冷靜，但顫抖的嗓音，不由自主地出賣了他。
「……請別管我，和阿爾托他們一起撤退吧。」
阿爾托，是那位虎耳族。
斐蘭咬著牙。
……她知道的，她知道——明明史萊姆隨時都會出現，明明她知道——
這等慘狀。是她一時閃神，給了史萊姆偷襲的機會。
她攥緊了劍柄，早已出鞘的利劍，隨著她緊握著，尖鋒細不可察的顫抖著——
她必須為此——
「斐蘭小姐，請和塔露小姐一起，在民眾群的後方應該會有護送組的同伴在，請去告訴他們，情況有變，不要分散戰力。」
沉穩的嗓音，名為阿爾托的虎耳族從後方緩慢接近，他的話語彷彿可靠的兄長在年幼的小妹無助之時，將手搭在她肩上，展現自己的可靠。
「珂蕾娜小姐告訴過我們，小心融合個體。」
斐蘭握緊了拳。
到頭來，自己的判斷，晚了一步。
「……」
而離開這裡，或許已經是她唯一能做、合理的選擇。
因為她的力量不足，沒辦法承受史萊姆發起的物理衝擊。
只要讓魔力包覆身體，就能抵禦部分的物理衝擊，還能強化肉體。
但是就是這個，就是，讓魔力包覆自身、強化肉體——這種事情，斐蘭本能上的抗拒。
不代表不能這麼做，只不過，她從來沒有這麼做過，原因是……她隱隱約約感受得到，如果這麼做的話自己肯定會失去些什麼。
可能是藏在自己體內的乙太會脫韁，也可能會像拉米那樣——啊啊，沒錯，拉米的那個疾病其實並不是普通的疾病，雖然沒有任何誰真正去追根究柢，但在斐蘭的判斷裡，她覺得肯定是那樣。
拉米雖然是正常的精靈，但在斐蘭的記憶裡就一直記得，記得她體內含有的乙太量遠遠比其他精靈還要誇張很多，甚至可以說是因而侵蝕了她的生命力。
海潮一般的乙太，會導致調用魔力使用魔術時，乙太因為失去制約的關係，肆無忌憚的和生命力融合——斐蘭也是有同樣問題的。
斐蘭不能使出全力，因為體內的乙太就好像沙堡一樣，平時看似堅實的挺立著，一旦只要輕輕打破平衡就會一夕崩毀。
她不能、或者說，不能安全的……這個時候就羨慕了，那份海量的魔力——現在的那傢伙，應該早就已經把那裡的融合個體都揪出來一個一個打爛了吧。
看著阿爾托的背影，斐蘭的腳步卻生根了。
塔露的話語從旁傳來，讓斐蘭更不想要後退、更不想要轉身就走。
「斐蘭姐，塔露……給妳添麻煩了。」
斐蘭沉默以對，慚愧的心情揪住心肝，讓她一字一句都吐不出來。
她沒有感到麻煩，因為她……意識到自己，陷入了盲區。
不知不覺，她已經在安全的位置觀望著，像是這一切都不關自己的事情一樣，隔著遠遠的距離觀望。就像是一隻隱角鹿在遠處潛伏著那樣，打算在沒人發現的情況下見證全程——在無意識下，自己已經準備這麼做了，就像是習慣一樣自然而然，但那不是她想要做的。
最一開始，還想著什麼，「陪她玩玩也好」——
添麻煩？哪有這回事呢？不如說還幫大忙了……
斐蘭握了握拳，不由得對著自己發起了火來，在塔露疑惑的眼光下，用力地拍了臉頰一下。
沒錯……自己其實只是不想戰鬥，並不是不能。現在後退了的話——就本末倒置了。
沒錯——從現在開始，既然自己已經察覺了，那就不該再重蹈覆轍。不能本末倒置，那樣會跟以前一樣。
「塔露，謝謝妳。」
銀髮的元素精靈，看著自責的塔露微笑著。
「——妳的勇敢讓我又慚愧一次了，應該道歉的是我才對。」
果然是個奇怪的笨蛋，遇到絕境沒有慌張到什麼都做不了，但做出來的第一件事情卻是道歉。
果然……是個勇敢又奇怪的笨蛋——
「塔露……」
「這樣，我可就要做好妳的榜樣了。我啊，姑且也算是妳的老師。」
斐蘭的神情歸於平靜，看著虎耳族阿爾托和貓耳族蘭登神情緊繃的樣子，想像著他們的身影與自己的身影，擺在同一個平面。
那個史萊姆的目標還不明顯，尚且不知道牠會留下來攻擊最接近的目標，還是跑過來追擊她。如果就這麼撤退的話，反而有可能把融合個體引入比自己還要弱小的民眾群裡。
但是，如果她是史萊姆的話——為什麼要第一個襲擊她？是因為剛好她有機可趁嗎？
雨像是幸災樂禍一般，水滴傾倒的規模加劇了。
「斐蘭小姐，趕快。」
斐蘭輕舉起了細劍來，連自己都發現，腿肚子不再顫抖了，換作是平常肯定會感到驚訝的吧——但她心裡沒有這種波瀾，而是平靜的專注在其他地方。
「要撤退的話，要全部的隊員一起撤退——」
雨變得更大了一點，對斐蘭而言卻反而變得單純了。眼睛會變得無法倚靠，嗅覺內充滿著泥土和潮濕的味道，就連身上也會因為被水滴擊打著而麻痺掉部分的觸覺——但是乙太是不會騙人的。
在那一瞬間，斐蘭「看」到了——同樣在枝頭停留須臾，卻不同於攀附在枝上、下墜時試著抓住救命枝卻無濟於事的「小水滴」，那如澄澈蜜糖滴落一般的「雨滴」。
某個方面來說，斐蘭很認真的覺得自己是大一號的史萊姆。
「上面！」
隨著斐蘭短促的喊聲，兩位耳族抬頭一望，在墜落的史萊姆群之中，捕捉到了牠的身影，牠是比起其他史萊姆還要更加透亮、透明的液體。
猶如瓊漿、透澈如明鏡之湖的湖面，瓊漿和鏡湖都是會致人死地的，但它們作為死神領的路，那段路途顯然不會有那融合個體的史萊姆來的快速又平穩，還近的就近在眼前。
它水一般的身，真就如折射著光線的水一般，背靠著五彩的天，折著絢爛的美麗光彩。
但斐蘭不會再被迷惑了——不管是被自己，還是被什麼其他的東西都是。
就把「它怎麼上去的？」這個疑問留在心中，把「該怎麼打敗它？」先拋在腦後，斐蘭靜得如聳立的大樹，氣息的攀升有如平靜的水潭中有什麼正攪動著，泛起漣漪——
而那片漣漪，正是她的魔力湧動——
猶如暴風雨中的閃電，劃破雨水交織而成的帷幕，序幕被扯壞、觀眾早已預備著起舞一般——史萊姆如箭一般劃破雨幕，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虎耳族阿爾托。
無關於魔力的強度、品質和數量，無關於身體的能力強弱，阿爾托作為侍從的年月斐蘭無從得知，但他的「嗅覺」比起打從出生開始就沒有遭遇過這般險地的斐蘭靈敏的多，從他動起身子來的速度就可見一斑。
一道水芒閃過，與此同時，一個厚實的身影覆蓋在前頭，相接之時居然發出了金鐵交接的鳴響——斐蘭睜眼一看，阿爾托手持的不過是木質盾牌，甚至也非在毽子毯或小千手上看見的那種異質的木盾，但偏開攻擊之時，居然在交接之處擦出了火花來。
阿爾托盾鋒一偏、重心微微偏轉，透過技巧盪開了史萊姆——然而從他吃力的表情和史萊姆的落點來看，那一擊並不輕鬆。
——也可能是，那根本不是瞄準阿爾托而來的攻擊，讓他少了些反應時間。
飛沙走石——阿爾托的劍擊擊中掀起的沙塵，在那麼一瞬間帶起了地上的草茵，並著泥水四濺，有那麼一瞬間遮住了視線。
史萊姆又無聲無息的失了蹤影。
阿爾托交戰之時，蘭登卻猶如視而不見一般蹲伏在地，從腰包之中抽出繩段，簡單的綁住左手的傷處。
兩位耳族簡單的眼神交流，讓斐蘭看見了他們對彼此的信任——只不過很顯然的，貓耳族蘭登現在只是在逞強而已，連斐蘭這個外行人都知道，他或許很快就會昏過去了……
然而令她更加在意的，是牠的攻擊方向。牠的攻擊目標有些蹊蹺，斐蘭雙目微瞇。
牠很顯然是瞄準著貓耳族蘭登的，但落點卻偏開了——哪怕阿爾托不去阻擋，那攻擊的落點也會偏開半把劍長的距離，而在那裏留下的只有……血
——蘭登流了不算少量的血。
當他包紮起傷口時，當然也沒有解除掉「同調」，一直保持著——那時，斐蘭沒有仔細去感應的話，根本看不出蘭登身上的乙太波動，卻因為總是能感覺到他的魔力波動而忽略了。
牠朝的方向是——該不會、也就是說。
斐蘭直豎起的細劍，在她思考的那一瞬過後，被如教師的教鞭一般持住，她的左手虎口抵在劍鋒之上，鋒刃輕輕滑過，濺出滴滴血花。
真痛——
——至於。會不會瞄準她，那當然是不用說的事情了！剛才的魔力同調，可以說是歪打正著的迷惑了牠……牠會不會是以為，自己的目標早就已經逃走了，才轉而攻擊蘭登？
不論如何，不分由說的，斐蘭這麼感覺著——牠肯定……
「呵……將軍。」
會瞄準著，那個和自己有著相似性質、生命力卻那麼穩定、量還多出不知道幾隻鈴鈴鼠的傢伙！
在塔露的眼中，白髮精靈少女的身影巍然不動，高舉的細劍流淌著點點鮮血，劍身上包覆著她特有的魔力波動——塔露在那其中感受到的，是「斐蘭」這位元素精靈才有的魔力。
然而，在轉瞬之間，隨著她的魔力二度迸發，自她身上竄出的那道魔力居然風格驟變，變得——銳利無比！
隨著她的斬擊延伸，那道銳利的魔力比起一柄上好的利刃還要更勝一籌，鏗鏘一聲在史萊姆身上沒能擦出火花來，而是直直將牠一刀兩斷。
史萊姆，或者說，那位「砲彈」史萊姆，看不見魔力——
塔露一概不知，卻也是驚愕不已。
她驚愕的是，這股魔力的感覺——不就是、不就是，前幾天那個怪裡怪氣的銀髮男精靈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