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我發現人年紀大了以後，越來越容易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以前的事情。這可能是人類先天的機制？或許這只說明幾件事，我老了，或現在的生活沒有過的以前那麼好。聽說這兩種都有同時存在的可能。不滿意現在的生活也是，可是我不想承認這些事情的發生。
有時候，只是工作上的空檔時間，我從辦公大樓裡眺望城市的景色，抬頭望著天空。就會想到國中小的事情，人們總說，小時候總想著快快長大，成人則想回到過去，享受那種單純的小美好。學生時代是最幸福的，出社會以後一點也不開心，聽起來，人似乎是矛盾的一種動物。
能輕易得到的，總是不珍惜。等到真的失去了，才理解那樣的可貴。
也許不是每個人都那樣，像我，不管認真取得的，得來不易的，輕易得到的，因為是費工夫拿到的，加上今後這成了自己的東西，勢必有好好珍惜、保養和照顧的心態。見仁見智吧！
直到現在，我還是不太喜歡這樣的自己，說真的，回想往事，跟別人聊起學生時代、當兵和留學時期的自己，是一件很有成就感，讓人滿足的行為，可能人都有這樣的需求，希望有人能傾聽自己，分享自己的成就，我必須坦承，大多數人都不喜歡一直聽人說話，除非對方對此感興趣，或喜歡你，崇拜你，這是一個大前提。
那麼我最常傾訴的對象，自然落在我老婆和女兒身上。
老婆倒是很好，有耐心且願意聽我嘮叨。女兒就不是那樣了，也許是自卑心作祟，我總覺得她們有時候覺得我很煩，這對一位老爸來說，是最大的打擊了。畢竟女兒可是前世的情人哪！
「感覺小孩長大以後就越來越不可愛了。」我說。
她們還是嬰兒時，沒有意識和反應能力，我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幼兒時期，聽不太懂我的話，幼稚園和國小時期是最棒的，她們非常熱愛聽你說話，就算整天說屁話和冷笑話也一樣。一切都在接近青春期的時候變調。
「有嗎？怎麼說？」老婆說。
我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電視總是被老婆霸佔。女兒們偶爾也會一起看，而我則是用網飛看劇，或寫小說。
「你不覺得她們好像變得冷淡了些……」
「從她們上國中以後，你就常常這麼說。」
「是事實吧？可是她們對你都始終如一。」
「因為前些年你都在美國工作，在孩子人生重要的精華時刻，你都沒陪在她們身邊。」
「我現在這不是回來了嗎？」
那幾年阿──要是我不那麼在乎薪資和職位，還有職場上的成就感和卓越，折衷選擇較低薪的工作，回來陪家人，現在情況會變得不一樣嗎？可惜沒如果。
我時常這樣想。那些日子過去好久了，我卻覺得宛如昨日，時間已經過去了，人無法改變過去，只能改變未來。也是因為這樣，我才想花更多時間在家人身上，不管是老婆還是女兒，還是哥哥姐姐還有父母。
即使如此，我的工作時間現在還是長到一個可怕的程度。我已經習慣這一切，不如說，甚至不能沒有，否則在漫長的空檔時間，我根本不知道要做什麼。
我當然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如果有那麼多時間的話，只是我想不想做的問題。這又回歸到一個老問題了。
我有沒有辭職的勇氣？我可以退休，隨心所欲做我想做的。因為我已經五子登科，財富沒有問題了。
「是！那你多花點時間了解孩子們的心思吧，親愛的。」
「我覺得我還挺了解她們的阿。」我可是從小照顧她們到大，這麼說不會太自以為是吧？
「才怪，她們常常跟我說，爸爸都不了解她們的心情和感受。」
「真的假的……她們這麼說？你居然直接跟我說了，我好受傷阿。」
「你會受傷，孩子們也會受傷。你一個中年男人，心思再怎麼樣也不能跟年輕女生相比。」
「你的意思是孩子的心靈比較重要是吧……」
「我才不是那個意思呢，你有時候不要顧著自己說話，講那麼久，大家都會受不了的，要是你那麼愛說，就去跟其他朋友或親戚聚餐吧！」
因為吃飯時，可以盡情說個沒完。
這是不同的感覺啊。
感覺那一切都變得好遙遠了。過去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就算我再怎麼緬懷，拿出來老調重彈，一切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想念學生時代的單純的交友和讀書的壓力，想念熬夜讀書的日子，想念初戀的感覺，也想念大學時代自由的美好時光，更想念高中聯考時期那種巨大的壓力，彷彿有千斤頂壓在身上那般，讓人喘不過氣，通行的道路上就像有高牆擋住那般窒礙難行。我一向是喜愛挑戰的人。
我也想念剛出社會的時候，因為甚麼都不懂，受到很多前輩的關照，也享受自己一步一腳印慢慢成長的時期，有酸甜苦辣，想到女兒足歲的時候，小孩子這種東西真的是越大越難照顧，雖然她們還只會哇哇大哭的時候是最煩人的，不過這時候也最好伺候。
但小孩子是會長大的，我的心態也必須跟著成長，以前的我總是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可是現在的我卻又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鬧彆扭，一個中年人這樣還真不像話！原諒我的小埋怨和嘮叨。
最近幾天，我做了一個夢。這個夢讓我如願以償回到過去遙遠的日子。
第一次是回到國小的時候。國小時，是我的負擔開始急速增加的時期，父母要我學才藝，又要補習專業科目，一下子，我一整天的時間都被安排滿滿的行程，假日還有家教要來家裡。我覺得從那一刻起，自己失去了自由。
之所以想要出國留學，或許也是為了追尋自由。每個人都擁有自由，可是卻又因環境、家庭以及種種因素而限制，身上被綁上無形的枷鎖。
而我正是那樣。我想，除非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國家，自己的一切才會脫離那種支配權，畢竟我的父母都是控制慾強的人，而我從小就被養家貓那樣的方式馴化，原本野貓可以在野外生活的，但是在人類的家住久了，有人負責供養，久而久之，就會忘記原本的生存方式。
但是，要出國留學對我而言，並不是能輕易下決心的事情。從小到大，我都住在家裡，直到高中快畢業都是這樣，我極少出遠門，即使有，也不過是一段時間，還是在國內，要回到家並不是多遠的路程。
那時候的我，陷入了泥淖中。猶豫不決，躊躇而無法往前。在國外，一切都要靠自己，當然，我可以在當地結交朋友，但我不是個擅長社交的人，從小到大，人際關係不是很好，朋友更是屈指可數，我在班上完全是邊緣人的存在，我的生活就只有讀書、補習、鋼琴以及遊戲。
大多數時間，我都沒有和同學及朋友往來。
那個讓我鼓起勇氣出國的，就是我的鋼琴老師。
我的鋼琴老師是典型的古風美女，對我而言就像仙女下凡那般美麗，她有一頭烏黑亮麗、飄揚的長髮、端正標緻的五官、白皙的皮膚、姣好的身材以及纖細的手指。老師是師大音樂系畢業的，經常在各種公共場合表演，雖然不是什麼知名人物，不過基本功優秀，具備良好的貴族素養。
她為人彬彬有禮、行為舉止優雅、風度翩翩、散發一股讓人飄飄然的氛圍，好像有她在的場合，那個地方就會變得和平和歡樂。
她穿起白色或黑色的長袍禮服，更是令人心神蕩漾。
「你想要出國呀？」
有一次，老師問我說，以後我想做什麼，我就這麼回答，想要聽聽老師的建議。
「是的。」
「出國需要準備很多東西喔，除了基本的考試、外語標準測驗以及老師推薦函、成績單、生涯規劃、申請動機、自傳……這些準備起來，要花不少時間，這樣的話，相較其他拚學測指考的同學，你的時間會更吃緊。」
「我知道，我沒問題的。」
老師露出微笑。「我想也是，那你為什麼猶豫呢？」
「我也不知道，想到能出國，在異地求學，認識很多人，能跟優秀的同學往來和競爭，這都讓我很興奮。可是想到要跟家人分開，還得離家那麼久，在那麼遙遠的地方自力更生……想到這，壓力就很大。」
「既然這樣，就別想那麼多！放手一搏去試試看，怎麼樣？」
「放手一搏……？」我盯著自己的手，我過去從沒做過什麼值得誇耀，那種稱得上是大冒險的事蹟，出國留學對我而言，是一次全新的挑戰。
「你在害怕嗎？我能理解，要到一個新環境，很多事情都要自己來，勢必會碰到不少問題需要克服的。」
「就是阿。」
「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你從小到大，不也完成了許多艱困的挑戰嗎？能在全國鋼琴比賽中得獎，還能夠考上第一志願，在菁英學校維持排行前段的成績，這都是不容易的事情。」
聽了老師這番話，讓我勇氣百倍，更有自信了。
「老師以前出國遊學時，是怎麼想的？」
老師輕輕把髮絲往後一撥，眼神移往別處，隨即又看向我。「一開始也是感到興奮又害怕，期待著認識很多人，能到全新的環境體驗人生，可是又會擔心，會不會不適應該國文化，水土不服，跟同學處不好之類的。」
「對啊，感覺會碰到很多問題。」
「不過最後，我還是下定決心要去了。」
我眨了眨眼睛，「是什麼原因讓你下定決心？」
「渴望和欲求呀！我一直期盼著那樣的日子到來，所以最終慾望戰勝了一切。」
老師當時那個燦爛的笑容，深深刻劃在我的腦海裡，那番話更烙印在我的心底。
雖然對很多人來說，這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對話，卻深深鼓舞了當時的我，我後來還是想了很多，不過最終踏出那一步。除了準備學測，也不忘準備推甄國外學校的要求，通過語言認證考試以及其他的入學測驗。
那個夢境，不可思議的連結到這一段。
那天，我醒來以後，盡情的彈奏了鋼琴。回想當時的手感，現在的手藝比當時要熟練許多，不過卻有些生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