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 23:53──
近衛局有兩間辦公室一如以往燈火通明。一間自然是有著「近衛局加班狂魔」之稱的特別督察組組長陳的辦公室,另一間則是汲汲營營想著要把她從那間辦公室趕出來的「近衛局小姐」詩懷雅的辦公室。
陳Sir與Missy一向不對付的事實可謂人人皆知,兩人可以從任務的作戰方案一路吵到明天的早茶菜色。滿近衛局飛的龍門粗口實屬正常,倒不如說沒有這樣的背景音樂反而有點不對頭。如果語句能夠具象化、肯定能看到一張連維多利亞軍隊都自嘆弗如的綿密交織火網。
弄到最後就是什麼都要比,比什麼都不奇怪。如果Missy今天自豪地誇耀自己查獲了多少個洗錢集團,陳Sir就會慢吞吞地堵她一句我昨天也踏破了幾個犯罪幫派的老巢。然後就又是妳一言我一語的龍門粗口,Missy明亮的音色跟陳Sir沉穩的嗓音唇槍舌劍妳來我往,好不熱鬧。
什麼都要比,比什麼都不奇怪,現在則是對峙較勁著誰先熄滅的燈火。最後是光亮不那麼刺眼的那間先偃旗息鼓了。
詩懷雅伸了伸懶腰,將外套往身上隨手一披,拎起了放在門邊的包。
她回頭看看時間,正好。
──3/31 23:56──
「陳大組長,都快十二點了,還不下班?」詩懷雅倚在陳的辦公室門口,滿嘴風涼:「是不過勞死就不甘心?」
「快了。」陳頭都不抬,專注地批閱著卷宗,隨口回了一句:「『詩警司』才是,不早點回家洗洗睡,不怕自己變成黃臉貓?」
「哈?妳再說一次!」詩懷雅登時炸毛,戴著尾戒的尾巴繃得挺直:「還有、我不姓詩、不是貓是老虎!到底要我講幾次,妳這阿茲海默龍!」
「──『「詩警司」才是,不早點回家洗洗睡,不怕自己變成黃臉貓?』」陳愛理不理,只是維持著同個姿勢,應對方的「要求」重複了一次,聲音波瀾不驚:「敢情是初老癥狀、沒聽清楚?怎麼看都覺得妳應該會比我早患上阿茲海默癥。」
「──!好啊、妳行!仆街龍!」詩懷雅難得被陳懟了個無話可說,只好悻悻然罵了一句。稍稍冷靜下來,她隨即想起自己是來幹嘛的,但一面還是不停腹誹:嘖,這傢伙每次跟我碰面就得損我個幾句才開心嗎?明明對誰都這麼進退有度,就對我差別待遇?
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喜歡上這樣一條臭龍?!
詩懷雅閉嘴不語,看著陳辦公室牆上的時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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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粉腸,妳知道馬上就是愚人節了嗎?」詩懷雅吸吐吸吐幾口氣,穩住自己的口吻與心思,一副沒事人般開口道。
「嗯,然後?」陳終於停下手邊工作,放下了筆,抬起眼來看詩懷雅,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詩懷雅不說話,盯著時鐘、算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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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給我聽好了,我要對妳開個玩笑!」詩懷雅煞有介事地宣告,聲音忽然尖細了起來,顯而易見地緊張:「『我喜歡妳!一直都很喜歡!』」
一片沉默。
陳只是支著下巴,看著臉像溫度計一樣、從臉頰一路慢慢紅到耳尖的詩懷雅。
「死仆街妳幹嘛不說話!這樣不是顯得我很蠢嗎!」呼哧呼哧──羞恥度突破極限,詩懷雅像是水煮滾了的茶壺炸了開,泡沫滾滾攪得心亂如麻。
「……妳確實一直都挺蠢啊,蠢貓。」陳今天好似啟動了「八風吹不動」技能,一臉冷靜神色,平平回答。
「妳!」詩懷雅氣結,恨不得搭時光機去把昨天早上的自己痛揍一頓。
她就不該和星熊打這個賭的!本來只是星熊隨口開了個玩笑:不知道平日不茍言笑的老陳,要是在愚人節聽到一向最討厭她的Missy跟她告白,會有什麼反應吶?講著講著,詩懷雅被激將法逼得騎虎難下、最後嘴硬答應下來,條件是星熊得請她吃一個月的早茶跟宵夜。
也不知道星熊是有心還是無意,這樣一個玩笑恰恰說中詩懷雅暗藏已久的心事;弄到後來,明明原本只是個笑話,結果小老虎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實心情投射上去,越想越尷尬害羞,然後就變成現在這般了。
「詩懷雅,我沒在過勞什子愚人節。」陳慢慢開口,不動聲色地將桌上給收拾乾淨,站了起來。
「……不過就算了!」東方龍冷淡的反應像一桶冰塊當頭倒下,詩懷雅燒到沸點以上的心情瞬間冷卻了下來,但隨之而來的卻是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於是口氣也差了起來。
……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喜歡上這樣一條木頭龍?!
「我一向只實話實說,妳知道的。」陳提起挎包,從辦公桌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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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陳大組長嘛!妳行!」詩懷雅賭氣地回嘴,仰頭瞪著站到自己身前的陳。
陳也不避,只是微微挪眼,深邃的赤紅瞳眸直直望進了屬於詩懷雅的一對碧綠水潭,然後她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卻沉穩有力:「『剛好我也喜歡妳,一直都是。』」
「──什!」詩懷雅先被陳的眼神看得心中一跳,隨即被陳的告白殺了個措手不及,臉上溫度從剛剛的絕對零度在短短零點幾秒內飆升到普朗克溫度,貓舌頭被燙得語無倫次:「妳妳妳妳在縮什麼!」
陳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寒風中的溫柔陽光,令人暖意洋洋。
「忘了告訴妳,我辦公室的鐘快兩分鐘。」
──事實證明,寒風中的溫柔陽光不過是沙漠裡的海市蜃樓。
「妳……」詩懷雅的溫度調節器實在是經不起這種雲霄飛車式的折騰,只覺得腦袋瞬間已經燃燒殆盡。一對虎耳抖了抖、風扇似地努力散熱卻於事無補,只是將斜戴在腦門上的貝雷帽給拍到了地上。
快、兩、分、鐘。所以。
詩懷雅拚命催動浸泡在沸騰腦漿中、已經死機的大腦,頭上都快冒出煙了。
「妳的『真情告白』我就收下了。」陳總結。彎腰替詩懷雅撿起落在跟前的帽子,她輕輕將它按回小老虎一頭好看的波浪金髮上,逕自熄燈出了辦公室。「走了。」
詩懷雅幾秒鐘後才回過神來,跟在已經走出數十公尺、步伐穩健而輕快的東方龍之後,不屈不饒地追問:「等等、妳別走、臭粉腸! *龍門粗口* !到底搞什麼啊!那妳後面那句呢?!」
「愚人節快樂,叉燒。」陳揮揮手,揚起一抹詩懷雅看不到的笑容。
那抹真誠笑容溫煦暖人,彷彿初曉的晨曦,照亮了午夜的近衛局。
至於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就只有陳自己才知道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