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的作品觀看履歷分成三個階段。未啟蒙時期、後哈利波特時期,以及後玲音時期。
我真正迷上哈利波特,並不是透過電影,而是小說。大概是小學三年級,我搶先電影看了小說第四集,對那時的我來說,從行文間構築出畫面比讀懂一知半解的電影鏡頭語言要直覺,也是在那時候,哈利波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才翻上了一階。要知道,我國小的時候看的都是《天使與魔鬼》、《群》、倪匡的《衛斯理傳奇》系列等等小朋友看了也一知半解的東西;哈利波特像是從旁邊踢了我一腳,把我導回正途,對我說:「嘿,我知道那些東西很棒,但你要不要看看自己都錯過了些什麼?」,也讓我理解對一部作品「著迷」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守著十一歲的生日那一夜,看看窗外是否會有來自霍格華茲的貓頭鷹飛過來──這種幻想我還真的有過。
直到高中以前,小說是我接觸得最多的娛樂媒介。哈利波特在我心中永遠都會保有一席之地,說我的世界被這部作品改變了一點也不為過。
升上高中的時候,正好是智慧型手機普及化的時期,我踏入了動畫坑。還記得最開始看的那幾部作品──《罪惡王冠》、《黑子的籃球》、《打工吧!魔王大人》等等,以及讓我體會到動畫作為一個故事載體的可能性的《心靈判官》。從心靈判官之後,科幻動畫(大多是賽博龐克)便一直是我會特別關注的體裁。動畫裡的科幻,尤其是日本動畫裡的科幻,和歐美科幻電影比較起來特別有趣。你可以從兩方的內裡各自察覺出一些互文性,但是在核心之處卻立判兩岸。從《阿基拉》到《銀翼殺手》,再到《攻殼機動隊》,以及永遠不會缺席的《駭客任務》,賽博龐克作品有種特殊的一脈相承感,但也不難發覺日本的科幻作品比歐美更偏向於擁抱「向下」的概念。肉體的凋零,靈魂的沉澱,正反意念模糊了界線,留下的總是一股曖昧難解的味兒,你只能察覺到它正在往心裡去,腦袋卻還被各種設定與邏輯思辨給綁架。我們總認為,科幻作品嘛,理性至上,邏輯擺第一,但實則不然。
帶我認識到這點的,就是《玲音》。
《玲音》這部動畫作品,不能說冷門,它的年份是1998,現在無人問聞是自然。不過,只要看過的人相信絕對會有印象。不是它有多精彩,也不在於它有多完美,而是它太難懂了。對千禧年前的人而言,鈴音超前了世代太多,講了一個有關網路降神的故事。它的難懂體現在徹底碎片化的敘事,荒涼又突兀的視覺風格,以及毫不講道理地假設觀眾是在明瞭網路協定與機造生命概念的前提之下觀看。絕對的沉悶、絕對的黑人問號,而且那時還是1998!網路成癮、匿名霸凌、虛擬人格等等的概念接二連三被拋出來,從網路世代回頭檢視這部作品,它簡直是各種精準預言的集合體。
不過,讓我對這部作品愛到死心塌地的緣故倒是不複雜。我只是太喜歡作品的主角,巖倉玲音。或者說,把自己代入她之後所得到的「感覺」。那是在混沌之中只有自己能夠相信,卻也是自己帶來了最大的
混亂。真相一直都在那裡,抽絲剝繭卻不是最重要的目的,我只是很享受跟著玲音一起重新認識自己的那段路程──而這裡說的「自己」,指的是螢幕前的我自己。螢幕的另一端是是精心設計、打磨至臻的虛無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對這部作品更好的讚美。《玲音》在感情方面帶給我的衝擊直搗核心,也連帶改變了我觀看作品的方式。所有的科學解釋到了最後根本都不重要,《玲音》的格局不是在跟你談科學設定,是在談思想,一個孤單的人如何面對自己、面對冷酷的世界。
這就是專屬於科幻作品的浪漫。絞盡腦汁,燒盡思考迴路,創造出合情又合理的虛構世界,只是為了繞一圈向你講一件極其單純的事情。
寫了這些不明不白的東西,其實也不是在向人推薦這部作品,因為是否吃得下去真的很難說。而且我也沒把握,經過思考潤飾的文字究竟與最原始濃烈的情感相差多遠,所以只想稍微提一下這些作品對我的意義。自從《玲音》之後,我確定自己絕對不適合寫什麼影評、文評賞析,因為我在乎的只有作者的想法,以及作品帶給我的衝擊和感受。這種人真的適合寫小說嗎?我喜歡的這些作品明明都是這麼優秀啊,姑且先對自己有點信心好了,不然還能怎麼辦?
最後在這裡放首歌,《玲音》的OP《Duvet》是個正港英搖團唱的,就算放到現在也算罕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