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重返家鄉之後」
【０１】平淡的幸福
傍晚，我站在自己的家門前，邊搖著尾巴邊傻笑。
今天是我在行軍兩個月後回家的日子，儘管波絲早就知道我回到阿斯嘉特了，但我沒有告訴她什麼時候回家，甚至沒有跟她聯絡，我懷著惡作劇的心情，想給波絲和容月一個大驚喜。
我忍不住在腦裡演練接下來的情節……
◇
我會先打開家門，並且大喊：「我回家了，波絲、容月！」
不過家裡會沒有點燈，所以看起來昏昏暗暗。在我納悶的時候，走廊中傳來齒輪的聲音，家裡的掃地機械人緩緩駛來，上面貼著一張容月寫的大字，寫著『我們藏起來了！』幾個字。
這可能是波絲的主意嗎？她比我聰明，反而猜得到我想給她驚喜，而反過來給我驚喜了。
我尾隨掃地機械人，一路走到飯廳，飄來一頓大餐的香味……
倏地，在廳中的暗處響起拉炮的聲響，呯、呯、呯──我嚇了一跳，身上灑滿了花紙，滑稽模樣惹來一陣陣的譏笑聲。緊接著燈亮了起來，一大群人從在廳中冒出，齊整地對我大喊：
「「歡迎回家，梅江鎮的傳奇冒險者戰士！」」
我定睛一看，認出了一張張鄰居和訓練生們的臉，他們正笑著、熱烈地歡迎我的回歸。我沒預料這種驚喜，按著受到驚嚇的心，苦笑著反問：「嘎，嚇到我了，你們怎麼都在這裡？」
「因為海沃爾夫人說，要給她的先生一個大驚喜嘛！」一名鄰居回應道。
此時，眾人退開一條路來，波絲和容月從那兒出現。
「爸拔！」容月嘻嘻笑著，屁顛屁顛的跑上來。
我一手將她抱起來，如珍如寶地緊抱著她：「容月，好久不見了，我好想念你嘎。」
「爸拔，啾──」容月親了我的臉頰，我頓時臉紅起來，大家哄堂大笑。
波絲也跟著上來，撫摸我的臉頰及頭頂，隨後也給我一吻。
「嘎，我回家了，老婆。」我開心得擦去眼邊的淚水。
隨後，訓練生不讀氣氛的說：「喔，海沃爾先生不是想打擾你們的天倫之樂，不過……」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向滿桌的大餐，苦笑：「好啦大伙，我們開大餐吧！不醉無歸！」
「「太好啦──」」
隨後，我們在一片歡喜中，度過了熱鬧的一晚……
◇
沒錯沒錯，一定就像這樣，就算不是這樣也會像那樣！我在腦裡想像了好幾個可能性，都會在我拉開家門之後發生！我整體好衣領，抱著準備要送給容月和波絲的禮物，打開家門──
「我回家了，波絲、容月！」我滿懷期待地向家裡大喊。
而正巧，有兩個孩子在玄關玩遊戲，玩得不亦樂乎：
「哎嘻嘻，胡哥哥你輸了！」
「哎喔，容月妹妹真厲害，我又輸啦……咦？」
正在玩耍的孩子之一小胡──村裡獵人的兒子，同時是跟容月最親近的村裡小孩、某意義上我最大的敵人──注意到我後抬起頭來，打招呼：「啊，海沃爾叔叔晚安，你回來了喔？」
「你怎麼會在這……」我的想像裡沒有考慮過小胡，這真是失策。
但不要緊，容月在這裡呢！我打開雙臂，笑著說：「容月，爸拔回來了！」
孩子之二容月──我的女兒──則是慢了半拍才望向我，半歪著頭，咬著手指頭：
「爸拔？你怎麼回來了？」
……那一瞬間，我彷彿聽到自己心裡傳來玻璃破裂的聲音。『怎麼回來了？』為什麼是這種問法，這是我不該回家來的意思，又或是回家來時礙事了的意思嗎？喔，容月，為什麼……
大概是聽到了噪音，波絲從廚房裡出來，手裡還握著煎鏟。她可能從我表情上猜出了個所以來，忍住笑意把孩子叫去準備吃飯。我試著振作起來，因為波絲肯定給我準備了驚喜的──
──也沒有。波絲因為沒料到我今天會回家，連飯也只是煮她自己和兩個孩子的量，幻想中的大餐、歡迎回家的鄰居、容月的親臉和波絲的吻等等全都落空了，我彷彿丟掉了魂一般坐在飯桌前發呆。小胡可能也察覺到些不對勁吧，快快把飯吃完之後，就急急回自己的家去了。
———
廚房傳來熟悉不過的煎肉聲響及氣味。波絲正在給我煮晚飯，用的是從平常的屠夫那買來的平常的肉。我則倒了杯平常的酒，小喝一杯後，失樂地把頭趴在桌上，鬱悶地發著悶脾氣。
波絲向我道歉說沒有事先準備好，甚至連在我回城時也沒有去迎接。
我搖了搖頭：「嘎，沒事，波絲要忙的事情很多嘛，是我不好啦。」
……
「沒，我沒在發脾氣，只是……現實跟想像的落差有些大而已。唉，感覺沒有食慾了。」
話是這樣說，當波絲把煎肉端出來時，我的尾巴和嘴巴，還是老實地動了起來。波絲的煎肉是我見過最美、嗅起來最香的。當然了，她的廚藝再好，也沒法跟最有名的餐廳比較，但她十分了解我的喜好，所以總是會煮我最愛吃的部位，澆上我最愛的醬汁，一切都像平常那般。
我切下一口肉，在嘴中咀嚼，任憑肉汁充滿口腔，不過是一頓肉餐──在過去我每天都會吃的肉餐──就讓我十分懷念。忽然間，一幕幕在這個家裡吃飯的畫面，在腦中閃過。當然我記不住細節，但記憶凝聚起來的幸福感從心底湧上來，把我的壞心情一掃而空。我微笑著說：
「……好好吃，謝謝老婆。」
這時，波絲對我故作神秘的使了個眼色，接著叫喚容月。
我有些困惑的回頭望去，容月從房間裡出來，屁顛屁顛的跑來，有些粗魯地爬到我腿上，抓住我的臉頰。難道她要親我的臉了嗎？才怪，她毫不客氣地說：「爸拔，容月的禮物呢！」
「嘎，要禮物就不要爸拔了嗎，你這小魔怪真是的。」我摸著頭，沒好氣地笑，然後把準備已久的玩具禮物拿出來。嘛，孩子嘛，在看見玩具時就不認人了：「哇！是星光女戰士！」
容月坐在我身上，心急把包裝拆開來，自此心儀的娃娃又多了一個。
我轉向波絲：「老婆，也有你的禮物哦！雖然……我也不確定選這個對不對嘎。」
我拿出另一份禮物，是在冬天時用的高級保濕潤滑膏……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
「每到冬天時，你總是說臉和手很乾燥，有時甚至還會流血。售貨員說，這款對人類女性最好的了嘎。可別省著用嘎，要每天都塗，用光了再買就是，每天起來後我都會檢查的嘎！」
波絲聽到我的話，掩著嘴笑，可能是被我的道謝方式給逗笑了也說不定。
最後，我故意大聲地說：「哎嘎，現在兩位都有禮物了，爸拔也想要禮物喔！」
「容月最愛爸拔了！」容月機靈地攬到我的脖子上，然後親了我臉頰一下。
沒錯，就是如此平淡、市儈、缺乏誠意的親臉。
我沒好氣的嘆息和笑。波絲也上前來，互相嘴吻對方。
沒錯，也是如此平淡──
──『話說回來，卡洛特，你在夢中，那個沒說完的，努力的理由是？』
在我思鄉病發時，船醫曾經問我的問題，突然在腦中出現。
我一愣，隨後看著波絲和容月當下幸福的表情，某種藏在心底的情緒逐漸浮起……
『那當然是為了家人的笑臉，還有她們的幸福。』
我都忘了，幸福，其實是很平淡的。
「……咦，爸拔，你怎麼哭了？」
我試著用手背把淚水擦去，但那顯然不是手背能擦掉的量。
「……喔、嗚，沒有，爸爸才沒哭呢，爸爸……很開心喔！爸爸很幸福嘎。」
（２７３２字）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