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話(二)
比玻璃更脆弱的事物
隨著秋天的到來,人來人往的赫澤爾頓商業街彷彿也變得比以前冷清了許多。
離開了黃金葉子商會之後,梓承故意挑最當眼的大街走。他一邊在石板大街上哼著小曲,一邊漫步走到美食街,享受了一個久違了的午飯。
結果一如他所料,從離開商會開始,在身後就有幾個人分成了三組,互相交替著並遠遠跟在他身後。就連在美食街吃午飯的時候,那些監視著他的人亦不動聲色地在餐廳裡面緊緊的盯著他。
飽餐一頓之後,雖然那些跟蹤的人依然沒有任何動作,但到了這個地步,估計他從加納瑪爾山脈回來的消息大概已經傳遍了整個赫澤爾頓了吧?
換言之,那些有意陷害卡特的人,應該也差不多要有多行動了吧。
梓承打了個飽嗝,懶洋洋的走進住宅區的一個公園,並在公園正中央的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
這時公園裡三五成群的孩子在午後的陽光下嬉鬧,還有幾位女士帶著類似吉祥物般的生物,在樹下閒聊。在這樣的環境當中,相信跟在後面的那些人也不方便使用武力吧?
他靜靜地等待著對方採取下一步行動———
果然,一直跟蹤著他的其中幾個人開始沉不住氣,濃濃的惡意不住往梓承這邊傳過來。
梓承暗中掏出幾枚狼牙飛鏢,靜候那些跟蹤者向他走近————
「滾開滾開!衛兵隊要封鎖這裡!」
就在那些跟蹤者準備有所行動的同時,一隊約六七名衛兵的小隊突然從公園的另一端走過來,兇神惡煞地驅趕著原本在草地上玩耍的孩子。
雖然梓承也曾遭受衛兵們的不禮貌對待,但這一隊衛兵似乎比之前遇到的更加橫蠻和粗暴。只見那名約六歲左右的小孩和他的母親猶如推土機面前的小石子般,不斷被衛兵們那身形彪悍的軀體推得不斷向前跌跌撞撞。
「這孩子的腿不太好,你們可以先別推嗎?」
那名母親向衛兵發出投訴,可是卻引來衛兵更嚴厲的斥責。
「你有看到我們用手推嗎?我們衛兵隊不用你來教怎樣辦事!」
這一罵可把小孩都嚇壞了,索性蹲在地上走不了。
那名母親見狀趕緊彎身想要抱起孩子,可是背後被衛兵的胸甲撞得失去重心,差點兩母子一起仆倒在地上,幸好梓承及時趕到把母子二人扶住。
「謝謝你?!?br>
「你們快點離開這裡吧?!?br>
梓承一邊說,一邊從眼角看到那些跟蹤者都紛紛撤退。花了良久才準備好釣大魚的計劃就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事情泡湯了。
眼見計劃失敗,梓承亦準備轉身想要離去,但偏偏一隻壯漢的手就在這時重重的搭在他的肩膊上。
「你這小子很可疑!跟我過來一下!」
儘管他很想對著那些衛兵破口大罵,但礙於面前的那對母子臉上已經充滿恐懼的關係,結果他吞下了怒火,露出了親切的笑容,不停安慰二人。
「你們先走吧,我沒做過什麼事情,沒事的。」
「有沒有事不是你說了算!跟我過來!」那身材魁悟的衛兵一臉厭煩地說著,突然故意用力拉扯梓承的手臂,想要將他整個人扯在地上。
換在剛剛來到赫澤爾頓的時候,梓承確實會被對方輕易拉跌在地上。然而這幾個月經過維克托以及波爾的鍛煉之後,肌肉力量大幅提升的他又豈會這麼容易被拉倒?
那名魁悟的衛兵萬料不到眼前這彷彿弱不禁風的青年竟然在他用力拉扯之下,雙腳依然猶如釘在地面般紋風不動。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的衛兵硬著頭皮抓住梓承的手臂,一臉尷尬的道:「你……這傢伙是青銅級的嗎?」
梓承呆了一呆,還沒來得及搞清楚衛兵說話的含義便道:
「不,我沒有級別?!?br>
「沒有級別?」
其餘的衛兵聽到這句話也紛紛走了過來。
「你們怎麼看?這傢伙氣力很大,卻又說沒有競技場級別?!?br>
「小心點,可能他就是那個外道殺人魔,反正先抓回去再說!」
先抓回去再說?
看這些衛兵囂張的氣焰和霸道的做事方式,梓承敢斷言跟他們回去衛兵局的話一定沒好事。
「各位衛兵大哥,我是黃金葉子商會的職員,菲恩圖斯·梓承。之前一直在城外處理商會的委託,不相信的話可以跟門衛聯絡一下,他們一定可以證明我昨晚才剛剛回來。所以我不是什麼外道殺人魔啦!你們看這裡還有商會的委託書!」
梓承一臉抱歉的把委託書遞給衛兵們。原本這一紙委託書已經是最好的證明,可是偏偏那些衛兵似是有心為難,不管梓承怎樣再三解釋就是不肯放行。
「不用查了。這廢鐵講的都是事實。」
一名腰部掛著佩劍的金髮女子從遠處走近。
「京斯蕾副隊長,你並不屬於我們這支衛兵小隊,請你不要插手干預我們的調查?!?br>
那幾名衛兵看到金髮女子卻一點都沒有給她面子的意思。
「那麼叫你們小隊的隊長來,我直接跟他溝通一下?!?br>
「不用叫了,茱莉亞·京斯蕾。今天什麼風把你這黃金之狐吹來我們小隊的管轄範圍?」
一名戴著黑色的眼罩,下巴束著小鬍子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便站在眾人身後。
「很抱歉,泰勒·霍金斯隊長(Taylor Hawkings)。這是我的熟人,可不可以給我一個面子放他離開?」茱莉亞一動不動的背對著泰勒·霍金斯道。
那名跟茱莉亞同樣擁有「黃金」稱號的衛兵隊隊長聽罷沉吟片刻,臉上一副讓人摸不清意圖的神情站在原地。二人彼此維持在剛好可以出手攻擊對方的距離,卻又一動不動的僵持在那裡。
「我以黃金獵犬的稱號作擔保,你的朋友如果是清白之身,我們調查之後自然會放他離開。你現在這舉動可不太合衛兵隊的規矩哦,京斯蕾副 · 隊 · 長——」
泰勒特意在「副隊長」三個字上加重語氣,讓茱莉亞理解到階級比他低。同時他又向前踏出一步,把他那張沒有笑意的笑臉壓近茱莉亞的臉龐。
儘管僵持的局面被打破,但茱莉亞依然沒被泰勒的氣勢壓下去,反而更猶如鐵柱一般屹立在原地。
「哼,不愧是克里斯的妹妹,兩兄妹都是一樣的麻煩性格?!?br>
泰勒慢慢退開,並把委託書塞回梓承手中。
「菲恩圖斯,黃金葉子商會的職員。沒有競技場等級亦從未踏足競技場之內。你從十天前離開赫澤爾頓,昨晚十一點半左右從北門回來。所以昨晚凌晨一點半發生的兇案,也不能說你完全沒有嫌疑呢?!?br>
「凌晨一點半?那時候我在工坊洗澡,準備睡覺了!」
梓承還沒說完,泰勒就抽出小刀抵住梓承咽喉道:
「我對男人什麼時候洗澡睡覺沒有興趣。不過對沒有競技場等級,但還是能活得好好的外道者,倒是感到相當有興趣哦。」
「不參加比賽就是外道者?現在有法例規定必須要參加競技場比賽嗎?」
「現在倒是沒有這樣的法例,不過之後就難說囉。來,告訴我,沒有競技場等級的你,離開赫澤爾頓的十天做了些什麼?」
與其說泰勒·霍金斯擁有獵狗一般靈敏的鼻子,倒不如說他更像一條毒蛇對審查的對象死纏爛打。梓承在泰勒的注視下,只感到自己猶如被毒蛇緊緊纏住,恐怕今天不說出一個能讓對方滿意的答案是不可能離開這裡的了。
「我接到工會委託,到城外尋找一個小女孩的父親?!?br>
「哦?小女孩的失蹤父親?難道你是說那個波爾·埃文斯嗎?」
梓承心裡打了一個突。沒想到泰勒竟然如此敏銳!只稍說一句話,他就對梓承和波爾的事都瞭如指掌!
「對……對啊……」
「結果呢?」
「我……找不到波爾……還讓艾莉娜和莉絲拜託維克托出城來找我。」
「哦……」
泰勒收起了刀,一臉惋惜的道:
「連等級都沒有就跑到城外去,沒有收穫還要商會派人找你。你也真夠可悲啊?!?br>
泰勒揚一揚手,所有衛兵便收起武器跟著他轉身離去。
就在離開之際,他突然回頭咧嘴笑道:「對了,菲恩圖斯,這公園我們小隊已經檢查過,很安全,不用找人來救你囉?!?br>
泰勒和一眾衛兵狂笑著離開,那輕蔑的態度和扭曲的笑聲彷彿將梓承過去十天的成長全部抹煞掉。
梓承感到自己彷彿回到了加納瑪爾山上的那個石壁。在被禿鷹圍困的時候,假若維克托沒有及時出現,他有能力脫離險境,一路上平安無事的返回赫澤爾頓嗎?
只因為得到了【爆炎箭】和【熾焰槍】,身上沒有一個戰鬥技能也能莫名其妙地產生自信?
梓承苦笑了。
剛才在街上引誘德理斯拉姆商會的人來到公園的舉動,簡直就像個中二病的白癡一樣。
茱莉亞見梓承一臉陰沉,便冷哼一聲準備轉身離去。
然而梓承卻開口了。
「為什麼要幫我?」
還記得剛剛來到赫澤爾頓,在旅館街被卡爾毆打的時候,茱莉亞只是默默地站在克里斯身後,並沒有對梓承伸出援手。在義診活動那天,當卡爾被殺的時候,茱莉亞亦未曾和他說過一句話??墒墙裉?,茱莉亞卻突然出現在這裡,幾乎毫無道理的突然為他出頭……
這也太沒有道理了吧。
「你就當我興致所至,心血來潮吧。」茱莉亞頓一頓續道:「菲恩圖斯,你別忘記你是卡爾捨命相救的人。如果你因為沒有參加競技場比賽而落得坐冤獄的下場,那麼卡爾的犧牲就變得毫無意義,而在更早之前捨命救了卡爾的人,也會變成死得毫無價值了?!?br>
梓承明白茱莉亞所指的是她那已經離世的未婚夫艾倫。
「這個世界正在改變。別因為日子過得舒適就以為可以一直這樣維持下去?!?br>
茱莉亞這番話竟然跟維克托在山上說的不謀而合。在失去了勇者的一百五十年間,各方的勢力都在醞釀打破既有的制度,利用競技場和祈願系統豎立及鞏固自己的霸權。誰也不知道究竟在什麼時候,哪一方的勢力會率先動手顛覆世界。這種風雨欲來卻又無從防備的感覺,實在讓人感到非常不痛快。
這時梓承再看看已經空無一人的公園。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下午,只不過發生了一些事,說了一些不愉快的話,公園裡平靜愉快的氣氛便消失得一干二淨。